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托洛茨基 -> 我们的政治任务(策略和组织问题)(1904)

序言



  我们党过去的一年是艰难的一年。
  只需要想一想就明白了:全世界的革命无产阶级都在满怀希望地注视着我们的党——历史已经向我们党提出了一个宏伟的任务,那就是砍断全世界反动派打下的死结。可就在这种时候,除了琐碎的党内斗争,除了法律上的“权限职责”,俄国的社会民主党人好像就不知道有别的任务了;除了在党内搞分裂,他们就看不到其他前景了……这太可怕了!
  这出悲剧太令人痛心了!即将来临的历史风暴传来遥远的隆隆声,党派的广大圈子却在组织的细枝末节问题上不慌不忙地磨蹭,怀疑最老、最优秀的同志,怀疑这些国际社会民主党里最优秀的一批人。指责者怀疑这些同志在理论上犯了罪过,却连这些罪过是什么都没法确切地表达清楚。他们呼吁对党的其中一半人大加挞伐,因为这些志同道合的人们赞成与“反对派”讲和而与之划清界线,此外他们还准备毫不留情地开战:不仅向积极的“调和派”开战,而且是向所有对“调和派”态度宽松的人开战。
  我们就在这种噩梦般的气氛中度过了整整一年。有时候分裂显得不可避免……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局势的恐怖,几乎每个人都意识到了分裂的罪恶,但没有人能够历史这把铁钳里摆脱出来……
  紧张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党内团结的支持者现在可以满怀信心地展望未来。不久前还因为“毫不妥协”而备受推崇的狂热分裂派,如今甚至遭到了他们昨天的追随者的强烈反对。
  我们认为,我们党的内部关系,以及党的所有革命活动,显然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这个转折点将首先以组织问题的平息为标志,这将为集中力量创造条件,使我们可以围绕全党共同的任务汇聚起所有有生力量。党内的一切健康成分都渴望着内部的安定,而这种内部安定首先就意味着所谓的“少数派”[1]在组织层面的死亡。
  我们这些“少数派”的代表亲眼见证这死亡,却并没有感到丝毫悲哀,因为这死亡——这个说法乍看之下是很奇怪——完全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我们从来没有打算把整个党拖进“少数派”。这不仅有悖于我们这个名字的词源意义(一个党不可能成为“少数派”!),而且也有悖于“少数派”组织之所以形成的那些任务。
  一眼看去,上面的陈述好像是自相矛盾的。
  “少数派”作为一个正式党的非正式组织部分,曾与某种因为对党的发展道路抱持绝对狂热思想而形成的党的状态作过斗争。这种思想认为,党的发展不是靠维持最进步的纲领、战术与组织路线,而完全是靠全权负责的中央委员会(或者机关报,或者委员会)从已知的理论前提中靠逻辑推理提炼出新的战术和组织上的结论,为党和无产阶级提供信息和指导。这种纯粹的理性主义观点导致了一种形式上的严峻作风,觉得任何不同意见的“累积”都是一种病态现象,就像是身体组织出现了脓肿,需要权威的医生动手术,用柳叶刀把它给切掉。
  无论是在序言中还是在小册子的内文,我们都不会讨论近一年来组织问题上的各种杂乱事件。已经有浩如烟海的文献专门记述这个问题了,数量之多已经让整个党腻烦至极。这种情况下,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只在于“少数派”争取到的成就,而且由于它的运动是在原则这面旗帜下进行的,这对前一段时间的其他反对派运动来说也意味着获得公民权。中央委员会最近的一份声明总结了党的意识中发生的变化,并代表着——如果我们正确理解了起草者的意图——党朝着真正的统一迈出了关键的一步,最终(我们希望这是不可逆转的坚定改变)把“戒严令”这种方法和技巧束之高阁。但这种状态的消亡同时也就是“少数派”在组织层面的消亡。“如今可以安然去世了……”[2]它可以如释重负地说出这句遗言,然后消融在党内了。“如今可以安然去世了!……”

   不过顺便一说,最近有一个怪人印刷了一篇文理相当不通的85页德文文章,向欧洲介绍了我们党内斗争的所有沧桑巨变和细枝末节。如果有哪位德国人读完了这部惊世骇俗的巨作,我们会不惜重金奖励他;要是他还能从里面读懂什么东西,那我们更是要一掷千金了。——作者注

  除了反对特定的几条党内政策,“少数派”——或者说是党内一小部分处在特别有利的条件下的人——还在改正党的政治实践,寻求新的策略途径。“少数派”在组织层面的死亡并不意味着它在这一领域取得的成果就毁灭了。恰恰相反,我们坚信,党的两个部分之间因历史原因而形成了组织壁垒,它的摧毁将使我们有可能集中全部的力量,对党的实践齐心协力进行修改,共同解决我们自身的政治成长所提出的新策略任务。
  这本小册子试图引起同志们的注意,让他们因为有些不切实际的组织问题辩论而感到疲倦和迟钝的神经振作起来,使他们关注那些关系到我们党未来命运的政治策略问题。
  但是,构成这本小册子内容的并不仅仅是策略问题。
  去年的严重内部冲突只不过是让经不起“现实生活”客观考验的“党内政策”的某几条实践办法名声扫地了;但是,与这些实践办法有关的、在其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原则性偏见,仍然主宰着党内广泛的思想领域。我们丝毫不怀疑这些偏见终将消亡,但我们认为自己有责任在理论上为这个努力的过程给予一些最为积极的帮助。
  因此,我们不得不在我们的小册子中用一部分篇幅来论述列宁同志最近的一本书《进一步,退两步》,这本书中,分散的偏见形成了一种类似于体系的东西。必须承认,我们是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完成这部分工作的。尽管在这本书出版之前,我们就毫不怀疑列宁同志在为自己的立场辩护时说不出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话来,因为他所采取的立场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但我们还是没有想到他会表现出如此贫乏的思想。读完这本小册子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快转去做下一件事情!但经过理智的思考(我们已经在上文概括了自己思考了什么),我们不得不进行充分的论证,而非简单地跳过它,因为不可能跳过党的某个特定的意识状态。
  当然,如果读者认为自己完全没有组织官僚主义和“雅各宾主义”的偏见,也可以只阅读这本小册子的前两部分。
  在撰写这本著作的几个月里(而且是分部分写成的),一直有一种意见回荡着:“还不是时候!”它不止一次地用它的消极被动进行了掣肘……

   这一点反映在小册子各章节的内容和基调上。在此期间,其他作者在《火星报》上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了小册子的部分内容。——作者注

  垂死的沙皇专制正试图收买以日本的面目出现在它面前的资产阶级复仇女神,在她的祭坛上献祭我们受苦受难的民族,将它的力量与资财焚烧殆尽;而在下层,在人民的内部,酝酿着一个看不见但又不可阻挡的分子过程,积聚着革命的愤怒,也许明天它就会爆发出自发的元素之力,不仅会像春汛冲毁桥梁和堤坝一样打垮警察的哨卡,而且也会摧毁我们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一切组织工作,此时看来,只有一门科学——起义的科学是适时的,只有一种技巧——街垒的技巧是恰当的,在这种时候,要反对组织上的偏见,要揭开理论上的诡辩,要讨论策略的新问题,要寻找无产阶级主动性的新发展形式……这是决无先例的历史时刻!……
  “不,正是时候!”社会民主党的意识用这确信的声音作了回答,并且正在取得胜利。
  正是时候!永远都是时候!
  没有人能够知道时间和期限,在决定性的一天到来之前,我们必须利用剩下的每一小时、每一分钟进行自我批评,为参与关键事件做好政治准备,这样才能无愧于这个与我们的革命命运联系在一起的伟大阶级。
  没有人能知道时间和期限。哪怕(虽然可能性相当之低)专制制度离死期更远了一步,哪怕新的“平静”时期到来,并把在高涨时期出现在政治舞台上的反对派和革命团体从政治舞台上扫除,我们社会民主党人仍将留在自己的位置上,留在无产阶级的队伍中,完成我们的伟大事业。反动也好,革命也好,都不能让我们偏离自己的历史任务。
  当然,当伟大的事件到来时——哪怕明天就来——我们共产党人,社会主义新世界的先驱,将能够履行我们作为革命者的职责,为资产阶级的旧世界展开行动。我们将在它的街垒上战斗,我们将为它赢得那份没有我们的行动就没办法获得的自由。
  但是,即使在这一时刻即将到来之际,我们共产党人也不想、也不可能忘记或抛开我们的无产阶级任务。我们必须使我们的革命策略服从于这些任务,不仅是在平淡的日常政治生活中,在革命爆发的前夕,以及在革命中狂风暴雨的日子里也是如此。我们不仅要越过沙皇专制罪恶的头颅,还要越过革命街垒的顶端,越过届时已化作瓦砾的彼得保罗要塞,展望我们未来的道路——那就是,毫不妥协地与整个资产阶级世界进行无产阶级斗争的道路!

Н.Т.
1904年8月23日





[1] 小册子中的Меньшинство(“孟什维克”)全部意译为“少数派”。 ——译注

[2] 出自《路加福音》第2章第29—30节,虔诚的长老西面从天上得到预言,他不见到基督降生就不会死。当耶稣在出生后第四十天被抱进圣殿时,西面抱着孩子说:“主阿,如今可以照你的话,释放仆人安然去世;因为我的眼睛已经看见你的救恩。” ——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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