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伊文思与纪录电影（1999）
《西班牙土地》上映的演讲
（1937）
王温懿 译 胥弋 校
1937年夏，好莱坞，弗雷德里克·马奇家
现在，你们已经看到了它是什么样子了。
有些东西我们实在无法拍摄到。每当一颗重型炸弹落下的时候，大地在摇晃，你身下的土石猛烈地撞击着你的额头，那种情况是不会在这里出现的。那些吵闹的孩子们看到飞机飞来的时候，有一种预兆，他们会大声喊叫“飞机！”。
当这些孩子们被炸弹击中的时候，一些孩子显得非常安静直到你把他们移走。当一颗炸弹直接击中格兰大道后，我们没有拍摄到任何有关这辆满载乘客的有轨电车的照片。这辆车上载有32名乘客。他们抬走了两名重伤员，剩下的只能用铲子来处理了。这件事发生在正午前后的市中心。
这种景象仅仅是法西斯国家发动的极权主义战争的副产品之一。这场战争原本是为了恐吓平民老百姓以使他们失去抗击的勇气。这是一场反对一个国家人民的战争，而不是两军交战之间的战争。如今，这场战争已经升级为当法西斯军队在战场上被击败时，蓄意制定的复仇计划屠杀反抗的平民。海明威和我亲眼目睹了这场谋杀持续了很长时间。这段时间太长了。
伊文思（右一）与海明威（右二）在拍摄《西班牙土地》期间
你们已经看到了所发生的一些事情，也看到了这些反击者的面孔。我们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只不过是在防线的后面，在战壕里。我们和他们一起进攻，我们亲眼目睹了他们的负伤和死亡。
在刚刚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我们失去了一些挚友。这是只有在战争中才能体会到的同志之情。他们跟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以至于现在我都很不愿意启齿谈他们。而这些人都清楚他们为何而战。
你们都知道他们为何而战。这已是老生常谈了，我们不必再重复一遍了。这是西班牙人民的战争，同样也是我们的战争。如果法西斯主义在全世界蔓延被阻止，那它必将经过西班牙人的斗争并且被挫败。你们看到的这些战斗着的人，也是在为我们而战。
自从上个月以来，共和军一直在进攻。昨天、今天、明天乃至这个夏天和秋天，你们在影片中所看到的人们将会负伤和战死。明天早上，当我们还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征战纳瓦尔卡内罗的路上了。海明威和我将返回西班牙和他们一起战斗。事情已经很明白，我们别无选择。但是，我们不能不带任何东西就返回去，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今天会来到这里，也是我们当时离开西班牙的唯一理由。
在战争中，通常要是有一个人战死沙场，就有六到八个人受伤。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曾经受过伤。它不同于一次手术，没有麻醉剂，当它发生时，你永远不知道发生的时候，你的胃是空的还是满的。你的胃是空的可能性大一些。除非子弹或弹片击中了一根神经，那么当时你可能已经麻木了，所以不会感觉很痛苦。它更像是被人用棍子击倒或用棍子打在腹部、腿部、颈部、肩膀或脚，或全身。如果你被击中了头部，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半个小时之后，从休克中逐渐苏醒过来后，疼痛开始了，当疼痛真正发作的时候，救护车慢慢开来了，而那时你却真的希望死掉。那种无法忍受的痛苦使人希望以死了来停止痛苦，因此，一个伤员会请求其他的战士帮忙，在他的后脑上开枪杀了他。
在战争中，一个旅需要12辆救护车才能够及时妥善地运送伤员。在一场2500人的艰苦战役中，会导致300到800人受伤或死亡。6个旅现在有12辆救护车，而有的旅有7辆，有的旅有5辆，有的压根儿没有。在没有救护车的旅里，伤员们究竟是怎样经历痛苦的，我就不给你们描述了。
没有救护车，伤员们只有用卡车运送，当把他们从担架上抬到卡车里的时候，不得不把这些断肢、大出血、骨折的伤员们轻轻地推进去并叠放在车厢里，这样会导致绷带松开，再次出血。这时候，伤员们努力忍受痛苦不发出叫唤声，难以忍受的短暂的叫唤很快变成了哼哼和呻吟，最后悄无声息了，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因为缺乏照顾而悄然陨落了。这种事经常发生。
卡车是够糟糕的，但与那些在马车上或只能在山坡、战火中等待的伤员相比，在卡车里运送的伤员算是幸运的。因为没有任何交通工具来运送那些伤员，他们只能等待死亡。
你们可以支持这场战争，根据现有的中立法律，你们可以通过北美委员会向西班牙战斗的人民提供救护车。
如果你们什么支持都不给予，战争一样会继续，纽约也一样会存在。每天在那里都会有人受伤或死亡，每天在这里男人和女人都会努力工作赚钱养家。但是，如果你资助他们，那些本来要死的人也许会活下来。那些饱受痛苦的人会非常感激地记住你们的名字。
这就是战争，没有奖励也没有奖牌。唯一的装饰是伤口，唯一的奖励是良知。比起那些什么都不做的人，我想今年那些为这场战争做了他们能够做的事的人们，将会比那些什么都不做的人晚上睡得更踏实。我知道赚钱很辛苦，但死亡也并不容易。从现在到圣诞节，如果你们想让数以百计的战士们免于死亡，那么你可以从1角、1元、10元、100元、500元开始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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