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规律能够起作用的前提是什么？用这样的一般说法，即用前提就是存在着价值规律赖以起作用的社会，即存在着商品生产这种说法来回答上述问题是不够的。为市场工作的独立生产着的社会的经济，也是商品生产。自由竞争时期的古典资本主义，也是商品生产。垄断资本主义，即在民族范畴或在国际范围的某个地方实行了托拉斯化的资本主义，也是商品生产。最后，1914——1918年的德国国家资本主义和战争期间协约国经济中在同一方面的非常强烈的趋向，这一切形式上也是商品经济。但是难道有谁会肯定地说，在所有这四种类型的商品生产中，价值规律能够一模一样地发挥其作用并显示它的全部最突出的特点？我更不必说那个还有着行会的生产规章制度的残余和封建国家对生产过程的干预的早期资本主义了。
因为价值规律是商品社会中生产过程的自发调节者，所以这种调节机制要最充分地、最明显地发挥作用，就必须有最自发类型的生产关系，通过生产和交换中的有组织的因素而使这种自发性发生的变化极少。最好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拍摄海浪。也最好在对价值规律最适宜的环境中，即在资本主义自由竞争时期，从理论上把价值规律如实地拍摄下来，而马克思就在《资本论》中完成了这项工作。
为了使价值规律最充分地表现出来，必须使商品流转无论在国内或各国之间的世界市场上都有充分自由。其次，工人必须是自由的卖主，而资本家是劳动力这个商品的不受任何限制的买主。必须使国家对生产过程的干预和国家自己的企业数量减少到最低限度以及企业主本身的垄断组织不规定价格等等。这种对自由竞争来说的理想条件在世界经济范围内从未有过，因为无论是各国经济之间存在的关税壁垒，无论是国家对生产过程进行的干预，无论是在农村如果不为土地而给私有制上贡就不能进行的自由投资，这一切都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自由竞争。对世界资本主义经济范围内的自由竞争来说，相对地最理想的时期，即对价值规律发生作用最为有利的时期，是在资本主义向帝国主义阶段过渡之前的古典资本主义时代。“生产集中引起垄断，是资本主义发展现阶段的一般的基本法则。”[1]
资产阶级自由竞争的理想时期，随着资本主义垄断趋向的发展而告终。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中的许多最重要的生产部门被强大的托拉斯联合组织所把持，或者至少不建立纯生产联合组织，则建立商品销售联合组织，即辛迪加和卡特尔。最大的托拉斯同银行资本混合生长，或者银行中心成为对生产进行严密监督的出发点。自由竞争或者在该国国内充分托拉斯化或辛迪化的部门中完全被消灭，或者由于银行资本的监督而大大减弱，因为银行资本对它给予贷款或进行监督的企业的残酷斗争不感兴趣。垄断趋向扩展到民族范围以外，在某些部门建立统一的国际资本主义托拉斯的尝试正在开始并且部分地获得成功，或者是全部自由竞争等于是该生产部门两、三个大型托拉斯在世界市场上的竞争。限制自由竞争，也导致限制价值规律的作用，导致价值规律会遇到妨碍它表现的许多障碍，并且部分地被那种资本主义只要仍然是资本主义一般就可以达到的生产和分配组织形式所代替。在价值规律调整价格方面发生了如下的变化。在该国国内最重要部门托拉斯化和辛迪加化的时候，价格经常（虽然不一定是始终）脱离价值而倾向于提高。在“倾销”出口时，在国外市场上，价格经常脱离价值而趋向于降低，在国内则倾向于提高。在已经托拉斯化的生产部门之间很难实现利润率平均化，这些生产部门变成了与外界隔绝的世界，变成了某些资本主义联合组织的封建王国。在此指出下面一点对将来是很重要的：经济上的必要性在这里为自己开辟道路同在价值规律充分起作用的时候大不相同，因而政治经济学在分析这些形式时也就揭开了新的篇章，因为在自由竞争的时候必须与之打交道的“规律”的概念本身开始发生变化。
在世界大战期间，在这次战争给交战国的经济，特别是给几乎脱离世界市场的德国的经济带来的变化的影响下，资本主义垄断趋向获得了进一步发展的强天动力，例如，使得象德国这样的国家的经济建立了国家资本主义制度。国防的需要强迫国家对国家的一切生产可能性进行计算，按照一定的计划在托拉斯中间分配军事定货，从而导致在此以前没有联合的企业实行强制性的卡特尔化。一些部门的强行发展和另一些部门的收缩开始了，国家生产力按一定计划的再分配开始了。价格由国家定出，从而国家也就规定了剩余价值水平，即实际上在资本家阶级中间分配了剩余价值。原料不足促使集中供应，并产生了由拉坚纳乌领导的著名的工业原料供应委员会。资产阶级国家对整个资本主义生产的调节达到了资本主义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深度。形式上的商品经济实际上在最重要的部门变成了计划经济。自由竞争被遏制，价值规律这个经济过程的自发调节者的作用，在许多方面被国家资本主义的计划因素所代替。
在各协约国，战争时期的经济制度在相当小的程度上是国家资本主义制度，但就在这里，这方面的趋向也是很迅猛的。特别是在英国，劳合——乔治领导的供应内阁达到了几乎对整个大工业而不仅是对军事工业的极严密的调节。
总之，战争时期十分清楚地说明垄断资本主义制度向何处发展，这个时期十分清楚地表明，现代经济制度客观上已完全成熟到可以实行社会主义计划生产的程度全部问题只是等待主人的到来，也就是等待工人阶级的到来。
当战争结束的时候，当对资产阶级来说“可怕的强制性经济”结束，而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欢迎自由竞争时代重新到来的时候，看来世界资本主义的垄断趋向不仅没有结束，反而径直进入了更加具有决定性的新阶段。
当战争时期作为比较有联系的经济整体的世界经济局部解体的时候，当从1919年以前达到的世界劳动分工往后退了一大步的时候，某些国家经济单位的经济闭关自守的政策又明显地出现了。黄金流通的消灭，除美国以外的一切国家向纸币制度的过渡，也帮助了这种闭关自守的政策。世界经济生产的比价很难通行于各国经济，这不仅由于世界贸易的绝对量减少了，不仅由于许多国家的关税壁垒加强了，而且还由于各个国家的商品同世界货币、同作为世界市场上的价值尺度的黄金的联系减少了。世界通讯的逐步恢复，生产从战后水平上的提高，世界贸易周转的扩大，世界劳动分工上的旧比例得到局部的恢复，最后美国必须向被战争弄得衰竭的欧洲经济贷款，这一切都削弱了闭关自守政策。在瑞典和英国，甚至开始了向金本位制的过渡。
但是，世界生产和交换的规模几乎恢复到战前的状况，这决不等于战前经济的一切规律性和各个国家之间生产力分配方面的旧比例也随着恢复。在垄断资本主义时期，价值规律开始受到限制，这种情况并没有由于战争而停止，反而在战后变得更加厉害，并且具有了非常特殊的形式。
在战前，工业托拉斯化程度最高的国家是美国，银行资本和工业资本混合生长最厉害的国家是德国。垄断趋向，即建立世界托拉斯的趋向要冲破本国范围，主要正是从这些国象为自己开辟道路的。战争以德国被击败而告终，这个国家的经济现在在世界经济中没有起到过去的作用。相反地，早在战前就开始跃居世界经济首位的美国，在战争期间和战后则不断疾速地向前发展。但是，如果美国在世界经济中能起到主导作用，那末，在这个阶段汹涌澎湃地冲出美国本国经济范围的美国资本主义的垄断趋向也就会在其中起主导作用。列宁在他的《帝国主义论》一书及其他著作中就已预见到事物这种转变的可能性，而在他的《论对马克思主义的讽刺和‘帝国主义经济主义’》一文的一个地方则说得特别明显。列宁在这里写道“从经济上说，帝国主义就是垄断资本主义。为了垄断一切，就不仅要从国内市场（本国市场）上，同时还要从国外市杨上，从全世界上把竞争者排除掉。‘在财政资本主义的时代里’，有没有连别国竞争也铲除掉的经济可能性呢？当然有，这种手段就是财政上的依赖、原料产地的收买，以及竞争者全部企业的收买。”[2]如果把财政上的依赖也理解为通过信用制度的控制，那末，这基本上和大体上是我们目前在美国垄断资本主义同欧洲以及全世界的相互关系中所看到的图景。
第一、整个世界经济服从美国的比价，这表现在：只有美国仍旧是实行金本位制的国家，因而只有在它的国土上，黄金同过去一样，直接同商品世界联系。当然，美元作为价值的尺度，过去和现在都起着主导的作用，因为它有黄金作基础。美国没有在战争中受到损失，反而获得利益，它拥有十分特殊的经济实力，所以它没有同黄金基础断绝关系。货币专政是美国对其他国家进行总的经济统治的反映。[3]
第二，征服是沿着信贷的路线发展的。这是各个地方最强有力的征服杠杆。拒绝贷款是美国资本手中用来对政府和对其他国家资本主义集团施加压力的最强大的手段。如果一个国家从这一方面落入美国的压力范围，相应的托拉斯同时就会对该国某些工业部门施加压力。任何一个垄断本国国内的生产和销售的美国托拉斯，都在把其他国家托拉斯化或未托拉斯化的工业纳入它的影响范围。作为整体的美国资本主义在一般的政治和财政方面的总的压力也包括各托拉斯的压力。
第三个方法是以价廉物美的产品，首先是以对买主有利的信贷来把自己的竞争者从世界市场直接排挤出去。同时这方面的运动是通过笔直的道路而不是经过任何斗争向前发展的，因为整个世界的实物生产，从而它的商品生产额，越来越多地集中在美国领土上。
当资本主义垄断在已托拉斯化的美国本国工业部门已经达到专制的时候，美国在世界经济中实行专制的趋向日益发展，这自然而然地引起垄断趋向由美国中心向全世界扩展。但是，尽管形式上存在着自由竞争，垄断趋向的发展不可避免地导致价值规律的作用进一步受到限制和发生变化，但已经不是在垄断高度发展的某些国家经济内部，而是在整个世界经济舞台上。这就是战后经济的特点。我不准备在这里谈这整个问题，也许在论述世界经济的专著中再来谈这个问题。我只讲一下对这个题目有意义的结论。
在自由竞争极盛时期，在世界经济中占统治地位的国家，即英国，是自由贸易的国家，这个事实不是偶然的。反过来说，在垄断资本主义时期，在世界经济中占统治地位的国家是典型的垄断资本主义国家，这也不是偶然的。但是，如果说在自由竞争占统治地位时期，其他国家是通过建立关税壁垒并发展自己的工业来同英国的扩张进行斗争，那末，同美国及其垄断趋向进行的斗争，则决不是通过争取自由竞争、反对垄断的斗争形式的。美国资本主义比其他资本主义优越，不仅是由于它的整个经济实力雄厚和商品形式与货币形式的信贷资源丰富，而且由于它的技术，由于它的劳动生产率比较高。其他资本主义国家完全没有力量靠自由竞争来同美国的竞争较量。情况完全相反。并不是欧洲在自由竞争的基础上同美国垄断主义进行斗争，而是美国垄断主义常常求助于自由竞争来使垄断获得胜利。欧洲国家反对美国的攻势所采取的办法是很可怜的：它们不是对发展的工业（如在十九世纪）、而是对衰落的或者停滞的工业实行保护关税政策，即以垄断来歪曲自由竞争，以便保证国家对落后性实行保护性垄断，或者是它们祈求贷款来恢复经济，即欧洲在这里就象穷人反对高利贷剥削时采取再借更多的钱的方法一样来对付美国的剥削和垄断的压力。实际上美国也是（甚至主要是）在价值规律的基础上使全世界服从自己。但整个历史上的错综复杂的情况就更值得注意。价值规律同样是在价值规律的基础上转入发生变化和逐步消亡的阶段的。
只要受到攻击和压力的国家仍然是资本主义国家，美国的扩张就不可能在资本主义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中遇到不可制胜的反抗。看到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结构本身排除了对美国的控制进行顽强反抗的可能性，因为当存在着美国对整个其他世界的巨大的和日益发展的经济上、技术上、财政上的优势的时候，世界劳动分工、世界交换已经达到的水平，不可避免地使这个世界服从美国的比价。任何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只要仍然是资本主义国家，都不能摆脱价值规律的作用，即使是发生了变化的价值规律的作用。正是美国垄断制的浪潮在冲击着它们。只有在政治基础上，特别是军事基础上的反抗才是可能的。但正是由于美国的经济优势，这种反抗未必有希望获得胜利。
在战争时期，特别在现代战争时期，连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也经过了内部的某种联合，并且不仅在同其他国家的政治相互关系方面，并且在本国经济同其他国家的民族经济接触方面，不得不实行统一的路线。在和平时期，各资本主义托拉斯、银行、各种其他联合组织要取得统一政策，对资产阶级制度来说是个非常困难的任务因为实现这个任务必需：或者使那些利益从未一致的最大的资本主义组织和某些企业的一切基本利益协调起来，或者由某一个托拉斯和银行集团在国内实行统治，由它控制整个经济并使整个经济政策，其中包括国家的关税政策完全服从自己。但后面那种方案是现代欧洲所不能实现的。战前德国的垄断趋向的发展和美国的这些趋向在更大程度上的发展，是以大规模的、自然的生产集中为基础的，而这种集中又是依靠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在资本短缺、生产停滞的现代欧洲（只有法国和比利时是例外，也许这也维持不久），美国类型的和美国速度的生产集中是不可能存在的。因而欧洲资本主义的经济机体不能有力地抵抗美国垄断制的压力，并且时而在这方面，时而在另一方面输给对方。实际上美国资本现在已经能够在欧洲取得的成就，比它在此以前所取得的，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比它根据要求贷款的欧洲的请求而取得的成要大得多。此外，不应当忘记，美国还没有充分实现在其他方面所能施加的压力，即对欧洲国家的关税政策所能施加的压力。在那些可以在自由的经济竞争的基础上击败自己的竞争者的地方，美国主张实行门户开放政策。但是美国也可以为自己转而采取一整套强力打开某些落后国家的门户，即保护着这些国家没有价值的工业免受美国竞争的门户的办法。在通过信贷渗透到欧洲经济中去的一套办法及其后果还不足以把美国垄断制扩大到全世界的地方，垄断制可以从这一方面向前发展。只有通过改变这个或那个国家的全部结构，即通过向社会主义经济过渡，才有可能同美国垄断制斗争，因为社会主义经济使国家变成坚如盘石的机体，并且不让美国资本象现代美国资本同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自然”接触时那样，把工业部门一个一个地控制起来，使之受美国托拉斯或银行的支配。资本主义垄断制的压力只有在社会主义垄断制下才会遇到障碍。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国家，经济上和技术上都比美国资本主义弱，它们在对自己的经济进行新基础上的改造尚未结束的时期，不是以自己已托拉斯化的经济部门的经济优势，而是以整个经济较高的组织结构来同资本主义垄断制斗争。而这一点也表明，进一步消灭价值规律，即在美国垄断制的历史范围以外消灭价值规律，其道路将是在将要消灭资本主义制度的国家中，有计划地以社会主义方式组织经济。对现代欧洲来说，旧的自由竞争无论如何都是行不通的。它必须在资本主义的、但由外部强加给它的美国的垄断和内部的社会主义垄断之间进行选择。
最后，应当指出，资产阶级议会类型的资本主义国家蜕化为法西斯专政的国家在经济方面导致的后果，标志着价值规律这一经济生活的调节者的蜕化。这种蜕化触及到极重要的市场关系之一，更确切些说，市场关系中最重要的一点，即劳动力商品的卖主和买主之间的关系。在自由竞争在经济关系方面占统治地位的时期，在资本主义按上升曲线发展的时期，资本主义可以豁出钱去在有组织的劳动力的价值规律的基础上购买这种劳动力。相反地，在它衰败、再生产缩减和非生产性消费提高的时期，它被迫实行一种新型的劳动纪律，一种由法西斯国家通过法西斯工会强行组织和强迫劳动的纪律。这就意味着在劳动力市场上限制价值规律的作用对剥削阶级有利。因此，从这一方面说，价值规律同古典资本主义时期相比，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可惜我不能在这里比较详细地谈这个问题，意大利和其他国家的法西斯专政已经为分析这个问题提供了非常实际的材料。
读者从上面可以看到，由于现代资本主义的垄断趋向（这些趋向正在变成美国对垄断成果的特殊垄断）的强大发展，价值规律在资本主义社会本身被破坏得十分厉害，在这个历史时代，我们还必须同我们经济中的价值规律打交道。这一点之所以对我们很重要，还因为我们的经济不得不加强自己同世界资本主义，同世界市场的经济联系，首先是商业联系。我们应当懂得，这个世界市场已经不是马克思在写《资本论》时所分析的那个市场。它的自发性具有同以前完全不同的性质，这个市场上的自由竞争比以前受到更大得多的限制。愈往后，美国资本主义的巨大身影就会愈明显地在这个市场上出现，美国资本主义的触须几乎已经伸向所有的资本主义大国，它在世界市场上正在变为价格的制定人。
[1]《列宁全集》第22卷第192页。
[2]《列宁全集》第23卷第35页。——译者
[3]回忆下面一点是很有意思的，在历史过程中，货币专政通常属于各该是其在世界商业和世界经济中起着主导作用的国家。在腓尼基和希腊商业在地中海的同志起，希腊和腓尼基的塔生（该国的货币单位。——译者）曾起着巨大的作用。在意大利商业资本在地中海的统治时期，弗罗伦（意大利旧时金币。——译者）则占统治地位。西班牙的商业作用在国际货币关系方面把皮阿斯特（西班牙、葡萄牙及拉丁美洲旧时币名。——译者）提到了首位。荷兰不仅靠它的舰队、呢绒和整个商业体系进行统治，而且靠盾（荷兰币名。——译者）进行统治。随着世界经济和商业的重心向“海上霸王”转移，英镑的作用提高了。最后，美国在世界经济中的经济统治导致了美元在货币方面的专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