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威廉·福斯特 -> 《世界工会运动史纲》(1956)
第八章 第一国际、工会和巴黎公社(1864—1876年)
第一国际是一个政治组织。它的目的在于联合各国工人阶级的力量,为反抗资本主义剥削者和他们的社会制度而进行政治和经济上的联合斗争。它为了反对战争,反对垂死封建制度的残余而进行战斗。它也为了废止美国的黑人奴隶制度,为了波兰和爱尔兰获得独立,为了工人获得选举权和为了争取社会立法而进行战斗。它同时还不断对人民大众进行革命数育。
国际工人协会同时还是工会运动的国际,它为了工会的特殊需求而英勇地进行战斗。它积极地支持罢工,建立工会,并且反对使用童工和反对歧视女工。它是争取八小时工作日的先驱斗士。筒而言之,他制订了现代工人运动的基本工会纲领。国际工人协会一共存在了十二年,它所召集的一切会议和代表大会都反映了它对工会运动的基本关切。[1]
[1]国际工人协会的历届大会如下:1864年在伦敦(会议),1866年在日内瓦,1868年在布鲁塞尔,1869年在巴塞尔,1872年在海牙,1876年在费城。
国际工人协会在它1866年在日内瓦召开的第一次代表大会上通过由卡尔·马克思执笔的一项决议,阐明了对工会运动这个基本议题的立场。这项名为“工会;它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决议在赞助工会为了改善生活条件和工作条件所进行的传统斗争的同时,还批拜了这些团体通常所具有的狭隘性。它宣称,工会“还没有能完全认识它的力量来攻击雇佣奴隶制度和当前的生产方法”,它还说,“现在,工会除了它的本来任务之外,必须学习怎样作为组织工人阶级的枢纽,以实现完全获得解放这一更大利益。它必须支持旨在达到这个目的的一切社会和政治运动”。
在国际工人协会存在的时期内,工人阶级还没有发展起来,在政治上也还未臻成熟,对于工会运动,正像对于其他各种社会问题一样,自然有着许多混淆不清的观念。因此,在马克思主义者和蒲鲁东、拉萨尔、布朗基、玛志尼、巴枯宁和其他集团间的长期争论中,工会运动经常是争辩的中心问题,而马克思主义者一直为建立强有力的和政治性的工会而战斗。
英国工会所起的作用
从一开始,英国工会便在国际工人协会中起重大的作用。他们大部分是这个运动的发起者,并且它们自始至终积极地参加了这个运动。我们已经谈过,这个时期内的一群领导人物的领导集团“准塔”便是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的成员。许多工会都直接参加加了这个国际,据说在某些时候大多数英国工会都加入了国际工人协会。1866年在设菲尔德召开的各业工会会议建议所有工会一般都加入国际工人协会。1869年在北明翰召开的职工大会也热烈地采取了同样的态度。[1]同年,在巴塞尔召开的国际工人协会代表大会上,阿帕莱加斯的报告说,国际工人协会在英国有95000个会员,这数目几乎包括全部工会的会员。另一方面, 有些工会肯定地拒绝参加,其中包括伦敦工会理事会。马克思便是建议工会直接参加国际工人协会的人,这说明马克思对工会运动极为重视。[2]
[1]斯戴克罗夫:“第一国际史”,第133页。
[2]罗佐夫斯基:“马克思和工会”,第51页。
英国工会的领袖大部分都是与马克思的革命领导和国际工人协会的总的政治目标不大协调的。他们一般都从狭隘的工会观点看待国际工人协会,认为它是一个结束或限制国际破坏罢工行动的有效工具。他们也很满意国际工人协会能够为他们发动的各种罢工取得国内和国际方而的财政支持和道义支持。这些领袖在因资本主义迅速发展而产生的削弱工会力量的影响下,很久以来就失去一个世代以前具有斗争性的宪章主义者那种革命精神。他们所领导的工会主要包括熟练工人和新兴的工人贵族,在那个时候,在这些既得利益分子看来,资本主义似乎是一个很可以接受的制度。
一般说来,英国工会领袖在国际工人协会中是不太活跃的;他们从来没有作出像蒲鲁东分子和巴枯宁分子作出的那种坚决的努力以夺取工人协会。他们一般都仅仅有气无力地参加工人协会的几届代表大会,并且相当消极地接受大会的决议。他们对国际工人协会讨论的问题所采取的“单纯”工会的态度,是加在国际工人协会头上的一个保守的赘瘤。他们渐渐地趋向于同富于战斗性的卡尔·马克思争吵。他们中间较为活跃的分子像海勒斯、奥哲尔和艾卡留斯等终于公开地反对马克思,并且和蒲鲁东和巴枯宁领导的反对派勾搭,虽然他们不采纳这些反对派的具体纲领。他们同时还利用国际工人协会的英国支部作为反对马克思领导的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的武器。他们不喜爱马克思提出爱尔兰应获得自由的要求。他们和国际工人协会在巴黎公社问题上的对立曾导致过一次危机。他们特别反对马克思对奋起斗争的巴黎公社的积极支持——这种具有革命精神的支持触犯了他们的自由党伙伴。除了阿帕莱加斯之外,他们在1871年都退出了总委员会。这是削弱国际工人协会和最后终于使它解散的打击之一。
德国工会和第一国际
德国的马克思玉义者在有限程度上参加了第一国际的工作,但是疲弱无力的德国工会运动对第一国际的工作,几乎完全没有起什么作用。在第一国际这个时期里1864到1867年——工会在面临雇主的巨大反抗和国家的横暴迫害下,在生存和发展方面都非常困难,而最糟的是,德国工人阶级许多社会党领袖严重地低估了工会的重要性。
拉萨尔为工人提出的纲领规定建立由国家补贴的合作社制度。他是工会运动的一个坚强的对手。拉萨尔认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被一种“工资铁律”的约束住了。这个规律使工资不可避免地下降到仅得一饱的水平(马克思在和威斯顿进行的著名的讨论便是和这个理论进行斗争——见第七章)。因此,照拉萨尔的说法,不但罢工和工会没有什么价值,徒然浪费时间和精力,而且对工人阶级的政治运动是一个危险,拉萨尔派甚至反对1869年通过的对产业工人(但不对农业工人)让步而准许他们有权组织起来的法律。马克思说:“李卜克内西违反拉萨尔的意志组织了柏林印刷工人工会。”[1]拉萨尔于1868年在和人决斗时被杀,但是继承他的人,最有力的拉萨尔派政治组织、全德工人协会首脑约·巴·冯·施维泽尔仍然继统执行拉萨尔反工会的政策。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部分,第三卷,第236页,柏林,1930。
然而,在资本家愈来愈大的剥削压力下,德国工人中间对组织工会的需要和决心都增强了。因此,拉萨尔派在1868年9月在柏林召开了一次工人代表大会。他们在会上成立了工会。这个工会起初宣称拥有会员142000人。由施维泽尔任主席——他同时也是政治性组织、全德工人协会的首脑。施维泽尔是一个专制官僚,他把这个新经济组织仅仅当作政治组织的一个次要部分。他竭尽全力把工会降为一种类似谋求福利的社团,并且阻止工人利用它来作为进行罢工的工具。
在这个时候,倍倍尔已经从英国回来,带来了典型的工会组织法。他和其他社会民主党人一起开始组织独立的工会。也就差不多与此同时,希尔施和邒刻尔这两个也曾在英国研究工会运动的资产阶级政客开始组织工会,作为他们的自由派政党——进步党——的助手。于是,全国性的工会一共便有三个:拉萨尔派的,社会民主党的和进步党的。它们彼此之间斗争着。这种困难更因为警察不断的迫害、1870——1871年普法战争的不利影响和1873年发生的严重世界经济危机而加深。
1875年5月,拉萨尔派和社会民主党人在哥达协调了它们的分歧,建立了统一的党。这个行动立即导致了统一工会的运动。但是工会的前途并未由此好转,因为拉萨尔派低估工会作用的曲解带到了统一的党中。社会党人广泛地相信,如果工人获得的工资增加因为物价上涨而自动消失,那末工会是没有什么价值的。马克思在国际工人协会的总委员会上代表德国,他曾经试图在德国党的队伍中建立团结和使党员对工会运动有较好的了解。但是他仅仅获得了局部的成功。社会民主党领袖倍倍尔在1900年谈到这个时期时说,“党认为工会的特别任务在于多少是一个为党吸取成员的场所。许多社会民主党人都仅仅由于这个理由才支持工会。就是我个人,起先对工会也抱着这种看法。”[2]至于在政治方面,德国社会党人一般的看法都认为工会作为组织来说,应该完全脱离政治,而工人都应该参加社会民主工人党。
[2]倍倍尔:“工会和政党”,第227页。
面对这些限制和障碍,德国工会是很少能够向前迈迸的。在1877年,据报告全国性的工会总共只有25个,会员5万人,占产业工人总数的25%。最大的几个工会是“烟草工人工会(8100个会员)、印刷工人工会(5500个会员)、木 工工会(5100个会员)、五金工人工会(4400个会员)。许多行业根本就没有工会组织。[3]而德国工会这一点的进展也由于发生德皇威廉一世在1878年5月和6月两次险些被刺的事件而中止了。社会民主党人对谋刺德皇的事件本来亳无关系,而政府却以声名狼藉的反社会主义者法令,把整个社会民主运动——包括社会民主党和工会——列为非法,而迫使它转入地下。
[3]奈斯特雷普克:“工会运动”,第一卷,第182页。
拉萨尔主义仍然在很大程度上局限于操德语的工人队伍之中。它的追随者几乎完全局限于德国和奥地利境内,以及局限于移居到美国的德国人。拉萨尔对美国工会的影响一直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末期还很强烈。尽管拉萨尔派一般支持第一国际,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正式加入第一国际。
工会和巴黎公社
把重点放在互助原则和经济合作上的蒲鲁东主义(见第六章)是工会运动的敌人。蒲鲁东不仅在法国和比利时对工会和罢工作战,而且他还把这种战斗带到第一国际里面来。在第一国际的头几次代表大会上,马克思主义者同这些反对工人政治行动、反对罢工和反对八小时工作日的反对派分子不断进行斗争。1866年在日内瓦召开的第一次代表大会中,蒲鲁东派在他们的互助银行办法上赢得了多数的赞成;1868年在布鲁塞尔召开的第三次代表大会上,他们提出主张在工人中间施行互相借贷的办法决议通过。然而到1869年的巴塞尔代表大会,马克思主义者击败了他们,于是第一国际才肯定地采纳了工业和土地国有,进行政治活动、建立工会、举行罢工和将来要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的政策。具有小资产阶级意识的蒲鲁东派,由于他在巴黎的主要银行在1869年破产而进一步地溃败了。[1]
[1]斯戴克罗夫:“第一国际史”,第131页。
另外一个消极的趋势(这回却是“左”倾的了),是布朗基的追随者也打算制止工会运动的发展。布朗基是1848年革命中的老战士。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及早发动起义上。因此,他对于耐心地建立工会这样一个逐渐推进的前景缺乏耐心。后来,他的运动改变了方针,和马克思主义者的运动合并起来了。
工会虽然遭受到这些阻碍它前进的因素的影响,但是仍然逐渐巩固了自己。罢工行动在法国、丹麦和比利时大大增加了。各国政府无情地对付它们,使若干工人被杀,成千的工人被逮捕。在建立工会方面,克里特斯基曾说:“第一国际起了巨大的作用”[2]。在最初的数十年里,工人的战斗组织命名为“抵抗社团”,而在1867年,制鞋工人的组织第一次称他们自己是一个工会。当1868到1870年普法战争爆发的前夕,巴黎有70个工会[3],而在法国全境,第一国际的会员估计有20万人[4]。比利时的工人运动也成为第一国际中最强大的工人运动之一。
[2]克里特斯基:“法国工团主义的演化”,第98页。
[3]莱汶:“法国的工团主义”,第43页。
[4]罗温:“工人和国际主义”,第46页,华盛顿,1929。
普法战争在1870年7月19日爆发,腐败的拿破仑第三政府在六个星期内便无希望地被击溃了。9月4日,法国人民推翻第二帝国,建立起一个共和国。共和国反动领袖的叛国行为激怒了巴黎的工人,1871年2月15日工人举行起义,在城内成立了公社,以便把法国从德国人和法国反动派手中拯救出来。类似的公社也曾在法国全境其他城镇试图建立,但是这种努力没有取得什么效果。
巴黎公社是无产阶级专政史上的第一个范例。[5]虽然在公社政府中工人没有形成实际上的多数,但是整个运动是在无产者的精神鼓舞下推动的。它的旗帜是工人的红旗,它的长远目标是社会主义。公社政府中布朗基分子最多,而马克思主义者形成一个有势力的少数派。第一国际最初虽然劝告不要在巴黎举行起义,因为它认为那是没有成功希望的。但是在起义发动之后,它马上热心地支持巴黎公社。马克思在研究这次伟大斗争的教训时,写下了他的名著之一——“法兰西内战”。
[5]参阅马克思:“法兰西内战”,人民出版社1954年版,第18页。
巴黎公社在到5月28日瓦解为止,虽然总共只存在了两个半月,并且整个时期内差不多一直在进行着激烈的内战,然而它在立法和无产者的组织上做了许多工作。它宣布教会与国家分离,成立民兵来代替常备兵,剥夺了警察的政治权力,让一切公务人员对选民负责,规定年薪最高额为六千法郎,选举和控制所有法官和地方行政长官,焚毁断头台,拆毁万恶的黩武标志凡多姆纪念碑(这碑是为了歌颂拿破仑第一的武功而建立的。——译者),并且通过了许多保护粮食供应和关于人民保健事业的实际措施。
工会积极地参加了这些建设性工作,也积极地参加了武装保卫城防工作。工会的许多重要活动之一,就是开始在合作的基础上重行组织生产。当起义发生之后,许多雇主逃出巴黎,使工厂的生产陷于停顿。因此,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失业问题,并旦减少了人民生活必需品的供应。因此,公社在4月16日要求工会在工人合作社的基础上来解决恢复生产的问题。工会积极地执行了这个命令。最后,一共组成了43个生产合作社和7个消费合作社。[6]
[6]勒弗朗:“法国工会运动史”,第145页。
然而英勇的巴黎毕竟不能单独抵御敌人纠集起来的大队人马。凡尔赛政府的军队在5月21日开始进入巴黎,经过八天激战之后,巴黎公社及进行巷战守城的工人们,终于在屠杀和血泊中倒下。于是,胜利的武装反动势力在梯也尔总统和加利费将军等刽子手率领下残酷地杀害了成千的战败工人。这次大屠杀比1848年革命斗争失败后进行的屠杀甚至还要恐怖。世界工人建立社会主义的第一次伟大尝试被击败了。[7]
[7]利沙加勒:“1871年公社史”,第303——359页,巴黎,1929。
巴黎公社使全世界工人得到了许多基本教训。许多年来,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都极其仔细地研究了这些教训。这些教训中有: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共产党和马克思主义的纲领,工人便不能消灭资本主义和建立社会主义;和农民建立密切的联盟是取得工人阶级胜利的基本需要;在革命中取得胜利的工人不能简单地接管资产阶级国家机构,而必须另行建立自己的机构;巴黎公社是实现无产阶级专政的生动范例,以及提供很多其他教训。
法国工人运动的再起
巴黎公社被倾覆之后,政府野蛮地迫害它的领袖和著名的战士。在武装抵抗停止后,至少有三万名工人阶级的男女和儿童被加利费枪杀。巴黎公社失败后,又有四万五千人被逮捕,其中有一万五千人被处决、遭受酷刑或被流放到海岛上可怕的监狱里去。成千的人逃往国外,逃到英国、瑞士、特别是美国。所有工会都被摧毁和取缔,其中包括蒲鲁东派的工会。法国的无产者被屠杀了。全世界工人都悲悼着这次可怕的失败。
虽然工人在巴黎公社时拥中遭受巨大的损失,并且又受到接踵而来的迫害,但是法国不屈不挠的无产阶级很快地就再次站起来,积极地参加阶级斗争。在这个时期里,法国的工业正在迅速发展。1860到1881年间巴黎工人的数目增加了一倍,工厂的规模和性能都迅速发展。工人很快地就开始就试图打破政府为反对他们而实行的戒严令(这个戒严令在1876年才取消)。表示他们进行抵抗的第一个反应是互助(或者叫做“友好”)会和合作社的再度成长起来,而不久真正的工会开始出现,罢工也开始发动起来了。
共和国新闻工作者巴巴瑞在甘必大的支持下开始有步骤地把工人组织到工会里面去。这是和那种试图控制工会的自由资产阶级政策相吻合的。资本家知道工人是必不可免地要组织工会的。巴巴瑞的政策是不进行罢工,争取社会和平。工人们着手组织起来——印刷工人,首饰工人,大理石匠,皮革工人,机器工人,铸造工人,纺织工人和其他各业的工人。勒弗朗说,1875年时就已有135个工会。[1]1876年在巴黎召开了全国工人代表大会。这是在法国工人历史上的第一次工人代表大会,参加的有360名代表,宣称代表工会、各作社和互助会的110万名工人。
[1]勒弗朗:“法国工会运动史”,第166——168页。
然而这还不过是一个初步的临时步骤。大会把自己局限在工人当前的许多要求上,讨论工会组织的权利、工业中的女工问题、学徒制度、合作社、互助银行和工人在议会里的代表权等等。大会甚至于排斥社会主义。[2]所有这一切温和政策使抱有革命主张的布朗基大为震惊。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微弱和怕事的组织也被政腐禁止了。但是觉醒了并且就要行动起来的法国工人阶级很快摆脱了巴巴瑞保守的纲领和领导。在以后召开的几次代表大会中,运动就带有较多的战斗性和革命性了。于是,1879年在马赛召开的代表大会明确地称自己为“社会主义者”——现代法国的工会运动诞生了。
[2]莱汶:“法国的工团主义”,第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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