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巴金 -> 从资本主义到安那其主义（1930）
第九章 教会能够帮助你吗
怎样办呢？
怎么废除贫困，压迫与专制呢？怎样消灭罪恶与不义，扫尽腐败与恶化，终止犯罪与谋杀呢？
怎样废除工钱奴隶制呢？
怎样才能够使每个人都得着自由与安乐、幸福与阳光呢？
“去相信上帝罢，”教会说，“只有基督教徒的生活才能够救世界。”
基督教徒劝你相信耶稣，回教徒劝你相信谟罕默德，佛教徒劝你相信释迦牟尼，其实说来说去，无论三教九流都是一丘之貉，不过名称上换了一个新花样罢了，我们且不管它。
“让我们通过一条法律罢，”改良派说，“人是应该被强迫做好事的。”
“投票选举我罢，”政客说，“我要给你们谋利益。”
“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消灭资本制度，废除工钱奴隶制，”社会主义者主张道。
“我是共产党，”苏俄政府的拥护者说，“只有无产阶级专政才能够解放工人。”
“只要还有统治者和主人存在，我们便要做奴隶，”安那其主义者说，“只有自由才能够解放我们。”
其余各党、各派、各支派都有它们自己的医治社会病的药方，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使你如入迷宫，不知走哪一条路才能达到目的地。
你自然是不能够盲目地随便接受任何一派的药方。因为一时不小心走了错路，就会到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地步，浪费了人生有限的光阴，到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所以你在选取这许多药方之前你应该根据你的理性与经验将它们一一加以考究，那样你才不会受人的欺骗。
现在我们且来讨论这些药方罢。
教会能够帮助你吗？
你也许是一个基督教徒，或者回教徒，佛教徒，三教九流，和尚道士，以至于吃屎教徒（如唐焕章的），总之假定你是一个教徒罢了。
一个人有信仰的自由，他可以随意相信什么，没有人应该去干涉他，所以我们的论点并不是你相信什么宗教，而是宗教能否废除现社会的罪恶，就是说宗教能否从苦难中把你解救出来。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我们只能够生活一世，我们愿意生活得非常美满。至于死后怎样，谁也不知道，而且永远不能够知道，所以我们用不着去管它。
我们现在所讨论的是生的问题，不是死的问题。我们所思虑的乃是怎样生活，怎样使生活过得美满，在你，在我，在他人都是如此。怎样才可以把世界变成最适于生活的乐园，这就是一般人所想望的事。宗教能够做到这样吗？
就拿基督教为例罢。基督教已经有了二千年的历史。试问它曾经废除过什么邪恶吗？它消灭，或甚至减少过犯罪与谋杀吗？它把我们从贫穷与惨祸，专制与暴政中解救出来了吗？
没有，你知道并没有。
我告诉你一件事实：西班牙宗教裁判所成立了三百二十年，其间受过它的审判而必经拷打的人共有三十四万：其中三万二千人被烧死在火刑架上；一万七千六百九十五人受着用“肖像”代替“肉身”的火刑；二十九万一千四百五十人受种种的酷刑拷打。这是基督教的一件“德政”。
我再告诉你：基督教教会和别的教会一样总是帮助主人欺压人民的。教会所引起的战争与流血惨祸之猛烈为一切国王的战争所不能及。宗教把人类分成种种敌对的教派，为各人所信的宗教而战斗流血，宗教战争实在是历史上的最猛烈的战争。教会对于不信教的或异教的人毫无怜悯的加以迫害，拷打；监禁，屠杀。天主教的宗教裁判所之残酷震惊了全世界，它用火与剑来拷打所谓异端，把他们活活的烧死。别的教会得势时也是一样的行为。它们总是掠夺人民，奴使人民，使他们永沦于无知与黑暗之中。它们阻碍了人类的发达，摧残了人们改善生活状况之一切努力。至今它们还依然仇恨科学，压止人们的求知欲。它们赞成谋杀与战争，工钱奴隶制与资本主义的抢劫，而且总是拥护那把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法律与秩序”。
耶稣说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弟兄“你们要彼此相爱像我爱你们一样”，这是他的“命令”。然而教会却拥护不平等，赞助国际战争，杀戮压迫各国人民，横征暴敛，无所不为；又赞助资本制度以戕害工人。
耶稣痛恨有钱人，痛恨主人，说他们是穷人的压迫者和毒蛇。然而教会却低首于富人之前，自己积起很大的财产。
耶稣是一个私生儿，生下来就放在马槽里，长大做一个木匠，在穷人中间度过他的一生。然而那般自命为他的信从者的人却住在宫殿里靠穷人的血汗生活。
耶稣宣传谦逊之德。然而“教会的王侯”却是非常骄傲而自大。
耶稣说：“你不可杀人，”教会却把活人生生烧死，赞助死刑与战争。
基督教乃是历史上最大的伪善。我告诉你：没有一个基督教国家或个人实行耶稣的教训的。早年的基督教徒做过了——他们便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烧死在火刑柱上，或者抛掷给罗马斗兽场中的野兽。我曾在历史上看过种种残酷的记载，我曾在巴黎腊人馆中看见基督教处女被狮子撕裂的惨状。然而基督教一旦得势，那般“教会的王侯”又用这同样惨酷的方法来压迫异教徒了。基督教之所以得势，所以能成为国教，乃是因基督教教会能够和当权者妥协。它不惜改窜教义以迎合当权者。圣保罗曾说过几句极卑劣的话：“在上有权柄的，人人都当顺服，因为没有权柄不是出于上帝的。凡掌权的，都是上帝所命定的。所以抗拒掌权的，就是抗拒上帝的命，抗拒的必自取刑罚。”这种卑贱无耻的话句自然可以做当权的工具。甚至于在像奈龙那样的畜牲君临罗马的时候，圣彼得还劝人服从，“在上为君王的”暴君靠了基督教教会而得延长其统治，基督教教会靠了暴君而逐渐获得金钱与权势。于是基督教不复再是贫民的宗教而成了压制与痛苦之源。罗马教会甚至于以为基督教之禁止复仇乃是基督的过错，它便用了火与剑来代替慈悲，屠杀一切不低首于“教会的王侯”之前的，人血染了中世纪的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一个不灭的污点。现在君王、主人与教士成了三位一体。他们天天把耶稣拿来钉十字架。他们说教时口里多么尊敬耶稣，他们拿钱时又把他抛在脑后了。他们赞美耶稣的名义，一面却杀死他的精神。
基督教乃是人类之最大欺骗与最大耻辱，而且是一个完全的失败，因为基督教的说教乃是欺人的谎言。教会并不实行它们所宣传的教义。它们向你宣传一个福音，而它们自己明知道你是不能够实行，而且也不能够靠这福音生活，因为这福音里有许多地方已经失了人间性，如勿抗恶的精神便只能驱人类于灭亡。它们教你做一个好人，却不给你一个机会，又而处处逼你作恶，使你受苦。它们维持拥护现存制度，靠工人的血汗发财，积起了很大的财产。如今各派的教会都是在世界上最富的组织之林。什么教主，什么殉道者，都早被人忘却了，所存者赢利而已。
“然而要是我们去过一个真正基督教徒的生活，世界就会两样了。”你会说。
朋友，你说得不错。可是基督教教义有许多地方是不能实行的，而且不应该实行的。耶稣说：“有人打你这边的脸，连那边的脸也给他；有人夺你的外衣连里衣，也由他拿去。”你想这是做得到的吗？“服从君王，服从做官的”，这是应该的吗？这一切且不说，我只问你：在现在生活情形之下你能够过一个基督教徒的生活吗？资本制度允许你过这样的生活吗？政府允许你这样做吗？教会给你这样的一个机会吗？
你且试试去过一天这样的生活，你看会有什么结果。
你早晨离家的时候你就决定这一天你要做一个真正基督教徒，只说真理。你走过街角，看见一个警察，你便劝他相信基督和基督的教训。你告诉他“要爱敌人如同爱自己，”劝他丢开警棒抛下枪。
你又在街上看见一队兵士走过，你便拦住他们向他们宣讲基督教的道理，叫他们相信耶稣的话：“不可杀人。”
你走工厂、商店，或办事室你就去见你的老板，要他记着耶稣的警告：“你们富足的人有祸了。”要他相信耶稣的教训“免去一切的贪心，因为人的生命不在家道丰富。”你要他把他的财产分给穷人，你告诉他说：“有人夺我的东西去，不用再要回来。”“有钱财的人进天国是何等的难呵。”
如果人就把你带到法庭上去，你却对法官背诵耶稣的话：“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因为你们论断人，也必怎样被论断。……为什么看见你弟兄眼中有刺，却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呢？你自己眼中有梁木，怎然对你弟兄说容我去掉你眼中的刺呢，你这假冒为善的人，先去掉自己眼中的梁木，然后才能看得清楚，去掉你弟兄眼中的刺。”
人家会把你当作一个疯子，他们会把你送进疯人院或监狱去的。
这样你该明白在资本制度与政府之下要过基督教徒的生活真是“比骆驼穿过针的眼还要难呢！”那般自命为基督教徒的人大都是假冒为善的，他们拿些不能实行的话来宣传，来骗人，却并不给你们一个实行它的机会。老实说在现在的生活情形之下要做一个诚实的人，不欺骗不说谎，也是很难做到的。
诚然如果我们都依着耶稣的教训而行，我们的世界就会两样了。你说得有理。那么就不会有谋杀，也不会有战争了；不会有欺骗，也不会有谎言；不会有抢钱，也不会赚利；不会有主人，也不会有奴隶；不会有富翁，也不会有穷人；不会有罪恶，也不会有监狱。我们大家都像弟兄般地生活着，过得和平，过得安乐，过得和睦。然而教会是不愿意如此的。而且耶稣只有理想，而无实行方法，他的教训是无法实行的。
你知道安那其主义者的理想也是这样，但他们却有实行的方法。这我们在后面要详细讨论的。
所以朋友，你要希望世界变好，还是去相信安那其主义罢。基督教教会以及任何教会都是没有用的。我们从教会得不着什么东西。世界上的一切进步与改善都是违反教会的意思而行。不管你相信什么宗教，你当记着社会的进步不能靠着宗教。至于教会呢，它只是阻碍进步的东西。
既然教会是不能够帮助我们的了，我们现在且来看看改良派和政客是否可以帮助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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