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郑超麟 -> 《玉尹詩詞本事》(1996年)

丁字碑



朔风猎猎白雪飘,
道旁层楼百丈高。
楼顶红旗褪颜色,
地道人出势如潮。
游魂躯体烟缥缈,
顽固未化花岗脑。
鲜花在手踏雪行,
逢人问讯丰碑道。
忆昔来游正年少,
弹痕尚见学宫前。
楼低街窄称简陋,
人物风流胜神仙。
昔穷今富文易白,
大树遮阴果可摘。
不见种树当时人,
树下藏血斑斑碧。
行行渐次见丰碑,
碑身洁白如凝脂。
鲜艳花枝碑前置,
碑上试寻黄金字。
累累台姓有若无,
纵行横行尽丁字。


  路透社今年7月1日莫斯科电:“苏联领袖戈尔巴乔夫星期五提出在莫斯科建立一个纪念碑,以悼念在独裁者斯大林统治下的数以百万计的死难者。戈尔巴乔夫在苏共代表会议上说:‘许多人建议立纪念碑,我们必须同意。’他又说:‘这一纪念碑必须建在莫斯科,我肯定苏联人民定会友持。’
  按这是苏联领导人的第二次建议。距今二十七年以前,即1961年苏共召开第二十二次代表大会的时候,当时的领导人赫鲁晓夫就在大会上建议在莫斯科立一个纪念碑,以悼念斯大林恐怖下的牺牲者,此事,我记得当时中国报纸有报道。但给我深刻印象,至今不会忘记的,却不是当时报纸的报导,而是后来1963年,中苏两党之间公开争论时候,中国党的“揭发”。苏联党在报纸的骂中国党为“近代托洛茨基主义”,中国党反唇相讥,说你们才是“近代托洛茨基主义”呢,并举出一件事实为证。这事实就是:当赫鲁晓夫在大会上建议在世界报纸上公布以后,第四国际的总秘书处就打电报去莫斯科,大意说,你们在莫斯科建立这样一个纪念碑时,必须把托洛茨基的姓名“用金字”刻在碑上。
  这样一件事情,别人看了报不久之后就会忘记的,但我不会忘记。当时我关押在监狱中等待处理已经十年。许可每日读报也有七、八十年了。我一点不知道第四国际的消息。它还存在么?这天从报纸读到这个消息,我才知道,第四国际不仅存在,而且能够对世界大事迅速作出反应。
  当时,我关押十年尚在等待处理。这就是说,我随时都会从监房拖出去枪毙的,我就想,如果人死后有鬼魂的话,我的鬼魂将到那里去呢?我想,第一件事就是到莫斯科去,到一个纪念碑面前献一束鲜花。
  我写了一首七言古风,表示我这个心愿。
  诗是要写的,但只能写成自己懂,而别人不懂。因为我是在监狱内写诗的。
  出了监狱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个纪念碑,赫鲁晓夫向苏共大会建议的,并未建立起来,如诗所写,即使我的缥缈游魂果真带了鲜花到莫斯科去,也只能献给一个缥缈的纪念碑罢了。
  现在,这个缥缈的纪念碑终于可以希望化为实物了,不管托洛茨基的姓名是否“用金字”刻在碑上;同时,我自己也未化为游魂,而且,今天也不需要用别人看不懂的诗句表达我的心愿,因为今天说出反斯大林的话并不构成犯罪。但我不想另作首诗抒发自己的感情。就让这首二十多年前的诗,连同诗题《丁字碑》保留下来,记述这个历史事实罢。
  《丁字碑》者,《T字碑》也。

1988年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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