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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中主义的桑丘·潘沙和他的神秘主义的忠仆堂吉诃德

  不久前,我在一家俄国报纸上读到这样的东西,说什么现实主义眼下已被彻底废除了,如果说还保留下一些可怜的残余的话,那也只是在不重要的位置上,在马克思主义的小册子里。那么好吧,废除就废除吧。你看,库兹明先生不就废除了自然法则,可是世界并未因此而脱离自己的基础,——要知道这里废除的仅仅是唯物主义哲学,也就是说还没有理由感到绝望。可是,究竟是谁废除了现实主义呢?作者对此不想挑明。关于自己他倒是顺便承认说,他和神秘主义者在一起时觉得自己是个实证主义者,和实证主义者在一起时又觉得自己是个神秘主义者;和颓废派在一起时想念自然主义者,和自然主义者在一起时又总想跑到颓废派那里去。就是说,是个感到自己完全一身轻松的人。在早已过去的时期(也就是在二十至三十个月以前),对这样的先生可以说:“要知道这叫作无原则性,这里面绝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东西,亲爱的先生。”可是,眼下这些“一文不值的话”谁也打动不了啦。原则性和现实主义的残余一起,同样也被发配到不重要的位置上去了。而且照例又不弄明白,说的只是临时性的、行政上的流放到地理上的不重要的地方去呢,还是,比如说吧,“精神上的”、永不复返的流放。甚至这一问题本身也被认为是极其不体面的,因为它会引起某种不愉快的回忆,会使人心烦意乱和产生犹豫不决的感觉……没有任何东西比精神上的安宁更受到轻轻松松地寻欢作乐的先生们的珍惜了。如果以为他们在实证主义者和神秘主义者之间的摇摆不定是由正在寻求什么的灵魂的慌乱所引起的,那么这种想法就是一种不能容许的幼稚。一点也不是这样。谁要是在寻求什么,他就永远也不会以什么也没有找到来夸口。而这些人真正地要什么有什么。他们在自己的冷漠这盆温暖的水中溶解了一点点实证主义、一点点神秘主义、一点点怀疑主义、少量的唯美主义、甚至还有少量的犬儒主义,——他们最最害怕的是,会有某种粗暴的外力打破他们的平衡状态,并把他们的那些少得可怜的折中主义的液体泼洒得干干净净。

  这些在镜子面前学会做鄙视别人的自我满足的鬼脸的先生们,他们其实是很胆小的。在他们的心灵深处(就是说在不很深的深处)积下了对现实主义的不重要位置的钻心的恐惧。在他们那里什么重大的和不可避免的不愉快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

  您知道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地贬低和诋毁昨天吗?就是因为他们害怕明天。这些折中主义者,他们是胆小鬼。他们甚至还嫉妒神秘主义者,尽管他们常常像保护人那样拍他们的肩膀。如果神秘主义者本身不是用如此不可靠的材料制成的话,那他们的嫉妒定会变得无比强烈。可是,问题在于我们的神秘主义者不过是一些对自己的庸俗实证主义感到绝望的实证主义者,所以您想从他们那里寻找真正的神秘主义的本质,那就只能是枉费心机了。

  有一个俏皮的法国人称亨利希·海涅是romantique defroqué[1],可以说是一个免去教职的浪漫主义者。这真是恰当极了。您在海涅的抒情诗中处处都可以看到,怀疑论者如何突然粗暴地打断浪漫主义者的话,并放肆地向他伸出舌头。Lee proportions gardées[2],也就是说,按照完全另一种比例。我们现在的神秘主义者那儿发生着某种相似的事情。他不是一个神秘主义者,而是一个免去教职的实证主义者。所以,在他那里常常会发生极不偷快的教职上的事情,而且在最崇高的“神的启示”的时刻他原来的没有消失的实证主义不止一次伸出舌头逗弄他。

  ……这样两个人物:胆小而又傲慢的折中主义者和“天才的”喜怒无常的神秘主义者成了我们在桑丘·潘沙和堂吉诃德这个主题的最新变奏曲。然而——呜呼!——他们的角色的变换是多么彻底呀。现在桑丘是主人,堂吉诃德成了受他使唤的人,——某种介乎于预言家和小丑之间的东西。

1908年8月18日



  [1] 法文:还俗的浪漫主义者。——译者注。

  [2] 法文:保持比例。——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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