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圭亚那〕沃尔特·罗德尼《欧洲如何使非洲欠发达》(1972)



  对于经济不发达的经济体而言,是否存在捷径?这个问题在过去十年里已引起了多方感兴趣者的关注,包括大学教师、国际经济学家、联合国及其代理机构、非洲统一组织、计划机构及众多的经济部长。十年来,举行了许多由各方资助的国际会议,也出版了各种决议、指南、学习文件及论文。最终结果是否定的。发展中国家继续保持着欠发达。与发达国家相比,情况甚至更糟。
  总体而言,这个问题仍然没有答案.在现在这十年。我们是否重复同样的实践?从表面上看,似乎我们仍然在重复。联合国已经怀着与第一个十年相同的热情和炫耀发起了“第二个经济十年”。同样的呼吁已经发给了发达国家.希望它们慷慨解囊,捐出国民收入的百分之一来帮助发展中国家,好像世界人口可以继续纵容贫困,从而可以使富人表示慈善!如果凭借过去的经验来判断,七十年代将经历同样的失望,这种失望在六十年代末达到高潮。
  我们可以问,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否某种欠发达的内在实质本身使得发展成为一种不可能的任务?提供的众多处方包括文化、社会、心理甚至经济等方面,但无一具有鼓励作用。事实上,这些办法具有负面效应,使不好的局势更加糟糕。我们是否应该牺牲大众的利益来进行同样的实验?我们必须承认,正是他们在过去的十年里承担了这些实验的全部责任。这是所有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非洲,必须自己解决的问题。越快越好,因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否则我们的经济将永久变形,并可能因为过度受损而在未来无法进行有意义的重建。
  在这本非常有教育意义的书中,沃尔特.罗德尼博士的抛砖引玉使人重新振奋.可能很好地引导我们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案。他针对欠发达和经济落后的性质提出了最基本和最重要的问题。很多相同性质的著作用一种类似形而上学的观点(经过粉饰且实用的科学术语)来探讨这一问题。与此不同的是,罗德尼博士遵循的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这实际上是说:“要知道现在我们必须了解过去,要知道未来我们必须了解过去和现在。”这是一种科学的方法。我们至少可以肯定,结论将不会被主观歪曲而遭到破坏。
  很清楚——特别是读了罗德尼的论述之后——我们在过去十年堅就经济落后问题提出的是错误的问题。我们没有为了知道现在去回顾过去,我们被告知并已接受:我们的贫困是由我们的贫困造成,即现今著名的“贫困的恶性循环”理论。我们围着这个循环转圈以求找到打破这个循环的方法。如果我们问了罗德尼博士在这一著作中提出的问题,我们就不会像恶性循环理论的说教者力劝我们去做的——将自己的经济暴露给带来无情掠夺的“外来投资”。因为很显然,外国投资是我们经济落后的原因,而不是一种解决办法。
  我们不是因为在过去被殖民而成为欠发达吗?没有其他的解释,事实上整个欠发达世界都直接或间接地被西方列强殖民过。如果殖民主义不是一种由宗主国列强进行“外来投资”的制度,那它又是什么呢?如果它有助于我们在过去的欠发达,即使政治控制在我们的手中,是不是它也有可能致使我们现在的欠发达?如果以这样的方式,欠发达的问题立即会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对于外行来说也会如此。这就是罗德尼博士指导我们如何提出我们的问题。
  必然的结论是:外商投资不仅通过提取巨额利润破坏了我们的经济;它还扭曲我们的经济并造成不平衡性,进而给经济带来更严重的破坏。如果这个过程不被及时制止,扭曲可能是永久性的。只要我们继续为所谓的“世界市场”生产——这是建立在奴隶制和殖民主义坚实基础上的市场而我们已经这样干了好几个世纪——我们的经济将保持在殖民地的水平。发展将完全变成偶然,所有的人完全不参与经济活动。我们越是更多地投资到出口部门以获得“世界市场”,我们就会更多地背离为人民的发展而投资。结果是,我们为发展所付出的努力没有丝毫效果。
  由于这种投资类型对我们内部的物质和技术基础的发展没有多大的贡献,致使我们的经济体总是对西方世界准备买和卖的需求做出反应,而不是满足我们内部发展的需要。这就是为什么尽管我们的发展计划为“农村项目”进行详尽的资源分配,但这些资源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回到城市项目,结果加深了城乡的差距。贫民窟、失业、社会不良适应以及最后的政治不稳定是我们最突出的特点。
  几乎没有例外,所有的前殖民地国家都忽略了基本的发展需求;即要想做到真正有效,在发展过程中就必须首先将经济从殖民地的对外部反应的结构转变为对其内部反应的结构。我们错就错在我们盲目地遵循我们的剥削者传给我们的假设。这些假设可以简述如下:欠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受到出口增长不足和财力不足的阻碍,同时这些国家的“人口爆炸”使之更加恶化。解决的办法描述如下:加大出口,从发达国家增加援助和贷款以及控制人口的增长。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们一直努力虔诚地遵循上述方法,吕p使我们自己的经验不断地证明这是错误的,我们仍然更狂热地坚持着。最大的需要似乎是一种精神的非殖民化过程。因为在这方面,我们找不到基本常识,也没有健全的经济学,甚至连我们自己的经验,在这一点上也不在我们这边。
  这里最有教育意义的是选择了不同道路的其他国家的经验,即经济重建的路径。以朝鲜和阿尔巴尼亚为例。这两个国家到了20世纪50年代后期都还处于欠发达状态。他们之所以能够取得经济进步,在于他们已决定退出为所谓的世界市场生产,而将他们的资源转到发展内部的物质和技术的基础。
  皮尔森委员会(Pearson Commission)的报告《发展中的伙伴》(Pa,trier,Jn Development)甚至受到了来白发展中国家的赞誉,即认为这开创了国际发展合作的一个新时代,一个类似的转折点。即使它的建议被全部采纳和实施,它是否会对贫富差距不断拉大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产生任何影响仍值得怀疑。这是因为它避免了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即“当我们的生产战略完全受到世界市场需求的影响,而这种市场几乎只是由欧洲和美国的资本主义生产和消费模式来确定的话,发展还有可能吗?”换句话说,扭曲我们的经济以满足世界市场的需求,而这些需求并不总是与我们自身的发展要求相适应,难道我们不是处于我们经济的自我持续的发展能力被剥夺这样一个过程之中吗7而这种能力正是发展的前提。
  以这种方式提出问题,有可能识破国际上那些不切实际的社会改良家的烟幕,从而开始了解我们欠发达的真正原因。当然,如果期望皮尔森和与他一样的那些具有自由主义倾向的人提出这样的问题,那是不实际的。因为他们的训练和观点会使他们认为以这种方式提问几乎是道德上有罪而经济上具有破坏性。
  然而,作为发展中国家的领导人,我们不得不采取这种方式提出问题,因为我们自己已经承担起了在发展历程中掌舵的责任,其成功或失败都会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影响数以亿万计人的幸福,他们超过了人类总数的三分之二。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将他们的命运交由这样一种生产方式来决定,这一生产方式不是基于满足他们的需求.而是服务于所谓的世界市场的供求法则来满足外部的利益。我们已经扭曲了对他们的教育方式,我们指导开发他们的服务“技能”,面向的是世界市场的同样日的,而不是针对内部物质基础的发展。其结果是,从技术上而言与发达国家相比,我们后退了而不是向前进。我们已经代表我们的劳动群众驯服地接受了所谓的国际分工。同时我们这样做,是在迫使他们专门从事初级产品的生产,而这对技术技能的发展和先进机械的发明都没有好处,而二者都是经济真正发展的前提。
  罗德尼博士的书的意义在于它合适地面向群众而不是领导,同时人们希望这能有益于引起一些大规模的人民行动。由于缺乏有效的领导力,许多非洲国家已经沦为军事剥削的牺牲品。以至于今天的将军们构成了非洲峰会的大部分。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一旦政治领导人失去了内部方向的判断力,当出现困惑时,他放弃了寻找可以解决人民问题的方案的各种努力,开始为自己个人目的积累财富,政治领导人在其国家运行上日益变成“命令主义者”。逻辑和理性变得具有颠覆性。当政客变成“命令主义者”时,他们也变得多余,因为还有谁比军队的人更适合于发号施令呢?
  可悲的是。除了极少数的例外,我们不得不承认,非洲的众多领导人皆平庸之辈。亚洲和拉丁美洲出现了伟人,如毛(泽东)、胡(志明)、切(格瓦拉),他们不仅在自己的国家启发和鼓舞了他们同胞的想象力。同时也鼓舞和启发了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包括发达国家。非洲只产生了一个尼雷尔并维持了他的权力,但我们却谋杀了卢蒙巴,同时逮捕或流放了像本.贝拉和恩克鲁玛这样的领导人,以迎合帝国主义者的愿望,因为这些帝国主义者是我们的捐赠者、我们的债主、我们的保护人、我们的主人、我们的贸易伙伴。
  无意冒犯,很难想象.除了一个或两个特例,现在还有任何领导人能够坚持其人民真正权利,知道这些权利是直接反对帝国主义利益所必需的。然而,这样的立场是必要的,如果我们要真正履行我们作为领导应尽的义务。否则。我们无权强迫人民接受我们的领导。然而,这个大陆的大部分领导人没有解决人民苦难问题的紧迫感,因为他们自己没有承受这种痛苦的打击,而那些受苦的人民群众却不能再等待。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希望罗德尼博士的书能被尽可能多的人阅读,因为它出现在行动最需要的时候。
  读完了有关残忍的奴役、征服、剥夺和羞辱的悲惨描述,当为了西方帝国主义的利益而摧毁了整个文明时;当安定的社会因为帝国主义的武力而解体,从而使“新世界”的种植园主能够将被赶出去的人变成永久劳动力并建立现在最先进的资本主义经济时,非常清楚,我们从目前僵局解脱的唯一途径是革命,即完全打破使我们过去和现在遭受所有痛苦的这种体系。
  我们必须以辩证的方式来指导未来的进程。如果回顾过去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那么了解未来我们必须看看过去和现在。我们的行动必须以具体经验为基础,我们不能有形而上学的愿望或希望。寄希望于那些已经在我们的历史上跟随着我们的怪物有一天会变成一只羔羊;他不会的。正如恩格斯所说:“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摆脱自然规律而独立,而在于认识这些规律……因此,意志自由只是借助于对事物的认识来作出决定的能力。”(引自恩格斯《反杜林论》——译者注)我们太了解这个对象了,他就是个怪物。既然罗德尼博十已经为我们提供了对对象的认识,那么我们有做出决定的能力了吗?人们必须做出回答。

达累斯萨拉姆,坦桑尼亚
1971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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