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沙玛利:计划、市场与民主——“社会主义国家”的经验

苏联刊物访问革命马克思主经济学家沙玛利

维里真尼


【编按:苏联一份最广泛流传的开放刊物——《事实论证》(发行量是3千万份),在 一 九 八 九 年十二月二日(第四十九期)发表了对沙玛利的访问。沙玛利是有名的革命马克思主义评论家,专门研究南斯拉夫的经济模式及官僚化工人国家的经济制度。访问在一/九/八/九/年夏天进行。以下译出的是在苏联刊物上刊登的文章。】

  很多社会主义国家正在朝市场关系的方向发展,市场是否真的是解决过度集中化的官僚计划所带来的问题的关键呢?我们的记者维里真尼(G. Valiuzhenich)和沙玛利(C. Samary)讨论了这个问题。沙玛利是一名苏联问题专家,在巴黎大学任教,兼任苏联及东欧研究员研究员。她的博士论文是“南斯拉夫经验”的专研。今天,正在苏联进行的经改是她研究的项目。

  □维里真尼       ■沙玛利


  □:南斯拉夫在六十年代实行“市场社会主义”。今天,我们有很多人都寄望于此,但南斯拉夫本身却深陷危机。你看是什么原因呢?

  ■:大多数的专家认为问题在于市场的发展不足够。我认为南斯拉夫的问题是经济和政治的民主不足够。

  从五十年代早期到一九 六 四 年,实行的制度虽然是企业“自行理财”,但大部分的决定都是从上而下,首先在中央作出的。中央计划的机关及指令所建立的价格及信贷体系严格地限制了自管。在这期间,尽管经济指标(每年逾百分之十的增长率,消费品生产激增)有急速的增长,但某些矛盾的来源却发展出来了(低廉的煤价导致矿工收入下降,因而造成他们的不满;富裕的共和国对在各共和国之间重新分配资产的政策进行反抗),于是,当时企图降低政府的作用以利市场发展。

  附带一说,苏联似乎已形成一种成见——谁反对市场,谁就是赞成独裁。这和事实相差很远。其实还有别的可能性。

  在一个中央集权的体系中,你只能够在重大的战略问题上作出计划,及决定优先选择。大部分的决定应该在地区、地方及企业的层面作出。经济体系应该有所调节,但不是对每一个企业实行“管教”。

  不过,要走这条路,政治生活必须进行根本的民主化。南斯拉夫没有这样做,在一九六五年,集中化的资本投资储备取消了,其他在较早时仍沿用的计划手段也一并取消了。

  劳工集体可以自由运用交税后剩余下来的各种各样的生产储备金。这当然是好的方向。但与此同时,资本投资决策权下放及再分配的标准,很快就在工业之间促成了平衡受到严重破坏的情况。对进口的依赖增加了,地方的资源则未加以充分利用,结果外债增加。由一九六八年开始,争取较高工资的罢工行动又见发展起来。通胀较预测的价格增长增幅更大,失业人数亦上升。

  南斯拉夫的经济变得支离破碎,像封建领地割据似的,同时又负起了二百亿元这样庞大的外债。在国际货币基金会的压力下,在八十年代开始就已推行至今的发展路向,是要恢复市场改革,尽力把全国团结起来,及借助世界市场价格的作用在国内实行严厉的紧缩政策和管制生产。

  结果是灾难性的。今天,通胀已高达百分之一百【现在已逾百分之一千】,百分之二十的劳动队伍失业。社会已出现很大的紧张关系。

  □:然而,市场的调节使得资本主义国家能够高度满足人民的需要,并解决我们不能处理的社会问题。

  ■:目前的经济发展及社会保障的水平不能看成只是市场的作用所致。很大程度来说,社会保障是各行各业的从职人员长久以来为了争取权益而进行的斗争所获得的成果。此外,在今天的资本主义社会,在商行及大机构中也存在着对发展福利政策的高度计划。

  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要走了两个世纪才走到今天,如果认为能在数年内达到同样的发展水平,就是乌托邦的想法。

  况且,市场也会在不同的社会阶层之间造成鸿沟,而人民的意识中又深植了和西方很不同的价值观念,因而这样的发展将会成为很危险的紧张关系的来源。

  歌颂近年来的自由企业浪潮有声有色的表现的那些人,通常都绝口不谈先进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差距愈益厉害的事实。除此以外,通过广泛运用信贷的手段,新的全球性危机的爆发被延迟了。美国已成了全球最大的负债国家,其外债相当于所有所谓第三世界国家全部外债的总和。

  □:那么你是既反对过度中央集权的官僚计划,又反对市场的。这样,你认为出路是怎样的呢?

  ■:问题不是要么选择市场(市场被认为能带来效率和民主,自然是对那些有钱、有职业的人士而言),要么就是社会保障(并接受没有效率的官僚计划及缺少民主自由的制度)!此种非此即彼的观点是错误的,应予以抛弃。

  我并非反对市场本身。我反对的是市场的专制(正如我反对官僚专政一样),也反对寄望市场能治好一切弊病。市场是必需的,但必须受到社会的控制。经济民主和自管才是主要的解决办法。

  劳动人民没有理由要接受市场独断的支配,忍受不平等的待遇,并认为这是自然的事。他们没有理由要认为拿他们作“物件”、“商品”看待,可以根据市场的标准予以使用或遗弃的情况是公平的,或接受这是某些“普遍适用的经济规律”的作用所使然。

  必须把劳动从雇佣劳动的状况中解放出来。事实上,甚至那些先进国家的资本家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他们尝试让工人参与解决生产问题,把工人的利益和企业家的利益挂上关系。为求达到这个目的,他们甚至发展一套“公司”的意识形态。但这样的工人“自管”的范围自然是窄得很了。

  新科技的发展纯然是为利益的要求所决定的,它们所取缔的工作较它们所生产的工作为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肯定说,资本主义不能消除阶级斗争,并以企业精神取代阶级斗争。贫苦的人和失业的人的反抗,使他们的企图不能得逞。

  □:你是否认为今天在苏联发生的危机是社会主义所造成的呢?

  ■:一个制度如果不容许“生产者自由结社”,不让社会对社会所有制有控制权,能否称是社会主义制度呢?我就认为不可以了。

  从报章上的言论来看,一些苏联的经济学家认为,社会主义的模式从开始已是错了。他们认为社会主义应该负起一切错误的责任;苏联目前所面对着的各种苦疾均拜十月革命所赐。他们甚至说斯大林主义是不可避免的,而斯大林主义也是根源于社会主义思想的。这些论点是源于他们对本身的历史缺乏深入的认识。苏联甚至现在还没有把左派反对派的政纲出版出来;左派反对派和斯大林对抗,并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的另一条出路。事实上,你们现在正触及左派反对派提出的主张——建立真正的社会主义民主及自管。


(古草 译自《国际观点》1990年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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