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考茨基 -> 社会革命(1902)
2.剥削者的被剥夺
现在让我们假定,有朝一日大好的日子来到了,无产阶级在这一天一举而取得了全部权力。那么,开始该做什么呢?当然不能根据这样那样的理论或情绪想要怎样开始,而要由它本阶级的利益和经济上的迫切需要来决定必须怎样开始。
首先,无产阶级义不容辞的是补做那些资产阶级忽略的事。它将扫除一切封建残余,把资产阶级一度主张过的民主纲领付诸实现。无产阶级作为一切阶级中地位最低的阶级,也是一切阶级中最民主的阶级。它将在一切机构中实行普选制,实现充分的出版自由和结社自由,使国家不依赖教会而独立,并将取消一切世袭特权。无产阶级将帮助各市镇地方实现完全自治,并用人民武装和裁军方式消除军国主义。人民武装是出于政治上的要求,裁军则出于财政上的要求。在某些情况下,前者的费用可能与常备军的费用相当,但它对巩固民主来说是必不可缺的,以便从政府手里把对付人民的最重要的实力手段剥夺掉。裁军的宗旨首先是削减军事预算。裁军有时也可以通过加强政府的权力来实现,即只消用听任摆布的游民无产者的小军队来代替普遍兵役制的大军队就行;因为游民无产者是只要有钱拿就什么事都愿意干的。无产阶级政权则必须力求使人民武装同裁军配合起来,既要武装人民,又要不再继续重整军备,不再制造新的步枪大炮、装甲军舰和构筑要塞。为此要缔结国际协定,消除一切资产阶级竞争引起的国际冲突的根源。
不待说,获胜的无产阶级还要对税收制度实行彻底的改革。无产阶级要废除一切今日由劳动人民承担的税收,也就是首先废除那些使食物涨价的间接税。为此,要用累进所得税或累进财产税来使大收入和大财产更多地担负国家的开支。我在下文还要回过来论述这一点,因此这里提一提就够了。
但对我们来讲,教育事业是一个特别重要的领域。无产阶级政党一向都关心国民教育事业。早在中世纪的旧公社教派里,国民教育事业就发挥过巨大的作用。从有产阶级手里把教育事业的垄断权夺过来,也必须永远是无产阶级思想界的一个愿望。新政权应当义不容辞地增设和改进学校,并给教员以优厚待遇。但还要走得更远些,多做一些。诚然,获胜的无产阶级即使在思想上如此激进,仍不能一下子就消灭阶级差别,因为阶级差别是在几千年的发展中产生的,不能像用海绵刷在黑板上把粉笔字擦掉那样简简单单地就把阶级差别及其后果擦掉。但是,学校可以朝这个方向闯出新路,并对消灭阶级差别作出十分重大的贡献。比方说,让全体儿童都同样吃得好,穿得好,受同样的教育,在智力和体力的全面发展上都获得同样的可能性。
不能过高估计学校教育的影响。实际生活比学校教育更强有力,凡是学校教育与实际生活发生矛盾之处,学校教育总是甘拜下风的。譬如说,如果我们试图在今天就用学校来消灭阶级差别,那么我们这样走不多远就会碰壁。但是,只要学校能在实际社会发展中发挥作用,它就能十分强有力地促进和加速这种发展。因此,在使社会朝着消灭阶级差别的方向发展中,学校也是能起先锋作用的,至少能在有限的范围内使正在学校里成长着的一代人,去认识那些已经在整个社会里随着这一代人的发展而不断出现的新事物。
这一切都是资产阶级激进派早已提出过而未能加以实现的目标,因为实现这些目标需要有实际力量,并且丝毫不为资本着想,这是任何资产阶级也无法做到的。举例说,根据我在土地问题一书中所作的计算,在德国要实行一种这里所设想的新学制,每年将需要十五亿,甚至二十亿的巨款。这几乎是目前军费预算的两倍!只有无产阶级统治的国家,才有能力为学校教育毫不迟疑地拿出这么庞大的巨款。
但是,革命决不能停留在这种改革上。我们要进行的不是单纯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而是无产阶级革命。上面已经讲过,我们现在不想探讨无产阶级根据这种或那种理论想要做什么,因为我们真不知道还可能出现一些什么理论,以及革命将在什么情况和影响下贯彻下去。我们只想探讨:获胜的无产阶级在经济情况的逼迫之下将被迫做些什么,如果无产阶级想要做得正确无误的话。
这里有一个凌驾于其他一切问题之上的问题,是无产阶级政权必须首先处理的。无产阶级,无论如何应当使失业者的苦难问题得到解决。对工人来说,失业是最邪恶的晦气事,因为失业使得工人贫困、屈辱和犯罪。工人是只靠出卖劳动力过活的,如果他们找不到劳动力的买主,他们就要挨饿。即使在他们有了工作时,失业也在威胁着他们,因为他们没有一天能保证不因失业而陷于贫困。无产阶级政权无论如何必须结束这种状祝,即使无产者在思想上还不是社会主义者而是自由派,就像在今天的英国那样。我们这里不去探讨怎样解决失业问题,对此有各式各样的方法,不少社会政策家提出过各式各样的建议。大家知道,资产阶级中也有人试图对付失业的苦难,并且设计了失业保险制度,其中有一部分制度业已建立。但是,资产阶级社会只能在这方面小手小脚地点缀一下,否则的话,他们就会像锯树人锯掉自己所坐的树枝那样,自己也从树上掉下来。只有无产阶级,只有获胜的无产阶级,能够并且必然采取有效的措施来消除一切失业的苦难,无论是由于疾病或其他什么原因而失业的。对失业者给予真正充分的支援,必然会完全改变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以及无产阶级与资本之间的力量对比,而使工人成为工厂的主人。如果说工人今日要把自己出卖给企业主,如果说他们不得不受企业主剥削和奴役,那是失业的幽灵和饥饿的皮鞭迫使他们这样做的。反之,如果工人有了生存的保证,即使他们没有工作,他们要对资方将一军,就再容易不过了。这时,工人就不再需要资本家了,而资本家若没有工人就不能再办工厂。如果情况发展到这种地步,那么每逢企业主与工人发生冲突时,企业主就会认输,被迫让步。资本家诚然还能继续担任工厂的领导人,但已不再是工厂的主人和剥削者了。但是,资本家一旦认识到,他们的权利仅仅是承担风险和负起资本主义事业的重担。这些先生们就会成为首先放弃继续资本主义生产的人,并且力求有人来收买他们那些确已不再能从经营中盈利的企业。我们看到过这种类似的情况。举个实例:在爱尔兰,当佃农运动达到高潮时,地主无法收取地租,于是主动要求国家收购一切土地。我们可以预料,在无产阶级政权下,即使这个政权并不是从社会主义理论出发,一开始就想把资本家的生产资料收归社会所有,资本家仍会要求收买他们的生产资料。无产阶级的政治统治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继续,是彼此不相容的。谁承认前者存在的可能性,谁就必须承认后者消失的可能性。
这时可能出卖其企业的资本家们,会找到什么买主呢?有一部分工厂、矿山等等,可以卖给在其中干活的工人,以合作社的方式来继续经营。另一部分企业可以卖给消费合作社,其余的可以卖给地方或国家。显而易见,资方大多会去找最有支付能力和最殷实可靠的买主——国家和地方,因而大多数企业就会变成国家所有或地方所有。人所共知,社会民主党一旦执政,是会一开始就力求采取这种解决办法的。但是另一方面,即使不从社会主义观点出发的无产阶级[1]也会主张一开始就把那些由于自然因素(譬如矿山)或组织方式(譬如托拉斯)的缘故而垄断化的企业收归国家或地方所有。因为垄断企业今日不仅对工资劳动者来税,而且对企业界以外的社会各阶级来说,都已经是无法容忍的了。资本主义世界在资本面前软弱无力,因而不敢去收拾垄断企业。无产阶级革命却必然要废除垄断事业的私有制。垄断企业今日已很强大,并在整个经济生活中占了支配地位,而且正在迅速发展。其国有化和地方化本身就意味着由社会及其机构——国家和地方来支配整个生产过程。
最适宜于国有化的,是全国性的交通工具(铁路)以及原料和生产资料的生产(矿山、森林、冶金、机器制造等等)。这些部门是大企业和托拉斯组织高度发展的场所。供个人消费的原料和半成品的加工以及零售贸易,主要带有地方性,而且还非常分散。在这些行业里,地方和合作社占居主要地位,国营企业则起次要作用。但是随着分工的日益发展,个人直接消费品的生产相对地将愈来愈退居到次于生产资料生产的地位,从而国营生产的领域也会日益扩大。同时,由于交通和大企业的发展使一些行业相继排除地方市场的障碍而具有全国性,国营生产的领域便更加扩大了。举例说,煤气照明当然是一种地方事业。但是,由于山区电气照明和电力输送的发展,有必要实行水力的国有化。这就导致照明事业由地方事业变成了国营事业。又如,从前制鞋业是依赖地方市场的。但当制鞋工厂的产品不仅供应一个市镇,并且供应全国时,这类工厂就不宜于地方化,而宜于国有化。制糖厂、啤酒厂等等的情况莫不如此。
由此可见,情况的发展会有这种趋势:在无产阶级政权之下,会愈来愈使国营企业成为主要的企业形式。
关于大企业(农业大企业当然也属于这个范畴)的生产资料所有制,暂时就讲到这里为止。那么金融资本和土地所有制应该怎样处理呢?金融资本是资本的一部分,它采取放债收取利息的形式。金融资本家并不在经济生活中履行任何个人职务,他们是多余的人;可以毫无困难地把他们一笔勾销,予以剥夺。人们尤其愿意采取这种步骤,因为恰恰就是资本家阶级中的这一多余部分,这些金融资本家,愈来愈夺得了对整个经济生活的统治权。他们往往也是私营大垄断企业,托拉斯等等的主人。要剥夺工业资本,而不把金融资本包括在内,是不可能的。这两者是紧密地连结在一起的。资本主义企业的社会化(或直接称为向国家、地方和合作社所有制的过渡)本身,就会伴随着发生大部分金融资本社会化的过程。例如,使一个工广或一个农场国有化,它的债务也国有化了,即从私人债务变成了国债。如果它是股份公司,则股东就成了国家的债权人。
在这个问题上,还应当对土地所有制加以探讨。我这里指的是地产,不是农业企业。用资本主义方式经营的农业大企业,将自行经历一个与其他大企业相同的转变过程。它们将丧失雇佣劳动者,并被迫申请出卖其本身的地产给国家或地方,而完成其社会化。但小农的企业则仍将保持私有制。我将在下文再回过来谈这个问题。
因此,这里讲的不是农业企业,而是不属于企业的私人地产。这种地产,无论是城市地产或农村地产,都是以典价、租金或抵押利息的形式让其所有者取得土地收益的。
上述对金融资本家的处置办法,也同样适用于地主。他们在经济生活中也是不履行任何个人职务的,因此很容易被人撇在一边。对私人地产,正如对上面提到的私人垄断企业那样,甚至在资产阶级人士中间,今日也已经有了要求使其社会化的呼声。因为私人地产,尤其是城市中的私人地产,已成为越来越咄咄逼人和贻害无穷的了。在这方面要实现社会化,已经不需要别的什么,只需要有必要的权力就行了,而获胜的无产阶级将提供这种权力。
剥夺剥削阶级显然只是一个权力问题。它是出于无产阶级的经济需要而提出来的,也是无产阶级胜利的必然成果。
[1] 指英国工党。——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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