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埃里希·弗洛姆 -> 《在幻想锁链的彼岸》(1962)

校者序



  我第一次知道弗洛姆(Erich Fromm)这个人的名字,读到他的哲学和心理学论著,还是1978年的事。当时,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哲学译丛》担任德、英文翻译和编辑工作。
  后来,我就经常研读他的书和文章。因为我喜欢他观察当代世界和观察现代人的独特视角。我想,所谓哲学思考,其要害就在于选择一个独特的视角去观察世界、人和他所处的时代。
  我不会忘记,1980年3月21日联邦德国《时报》发表弗洛姆对逝世前的一次谈话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
  在这次坦率的谈话中,他回顾了他同马克思学说和弗洛伊德学说的思想继承关系。
  在他看来,在一切著名的思想家当中恐怕没有一个人像马克思这样完全被后代所曲解。弗洛姆认为马克思的核心思想是重新把人摆在中心地位。
  在谈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时,弗洛姆承认在他做学生的时候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弗洛伊德主义者”。后来,他就开始怀疑起弗洛伊德主义。最后,他同弗洛伊德的性欲理论也分道扬镳了。因为他认为“这种理论局限性太大。弗洛姆不满意弗洛伊德学说中的那几个车轱辘转的概念,如恋母情结(Oedipuscomplex)和害怕被阉割生殖器的恐惧心理。
  早年,弗洛姆作为一位严格的精神分析学家,积累了坚实而丰富的临床经验。渐渐地,他从实践中觉得完全遵循弗洛伊德所说的那一套去治疗病人是不可能真正了解患者的。因为他感到同病人缺少一种活生生的联系。他在学术上的转折点便是开始从整体上去看待病人。他说:
  “我想认识完整的人、具体的人的结构。不仅是以家庭中的人,而且也是以社会中的人为认识对象。弗洛伊德学说的基础是家庭。”
  正因为他对弗洛伊德学说有不满处,所以他后来才自立门户,成了新弗洛伊德主义的创始人。
  我之所以要在上面说这些话,无非是因为它兴许可以为读者理解《在幻想锁链的彼岸》这本专著提供一点背景材料。
  我认为,弗洛姆撰写《在幻想锁链的彼岸》的意图就是试着把马克思主义和弗洛伊德学说这两个人类文化截然不同的领域熔为一炉,组合成一种新的理论。可以说,这是比较文化研究一种大胆的尝试。
  弗洛姆这样做,究竟是否可行,究竟成不成功,或者在多大程度上和在哪些个方面是成功的,笔者不敢妄下断语。
  我觉得真正的、最后的评判者应当是每个读者的严肃头脑。别人无权指手画脚。
  1983年以前,我阅读弗洛姆的著作经常感到有种困难。到了1984年,我在认真读了弗洛伊德好几本书之后,我再回过头去看弗洛姆的东西,就不觉得困难了。这种情形,很像黑格尔著作同马克思著作的关系。不读前者,就很难读懂后者。同样,不读马克思和弗洛伊德的书,就无法把握弗洛姆。
  我以为,精神分析学说和马克思主义的一些基本概念和重要术语无疑是我们阅读《在幻想锁链的彼岸》这部专著的必要前提和预备知识。
  弗洛姆是当代美国著名精神分析学家、哲学家和社会学家。1980年初夏的一天,我在圆明园散步,意外遇上美国《生活》杂志一位记者。当我问到美国大学生是否阅读弗洛姆著作的时候,他颇为赞叹地说:
  “哦,美国许多文科大学生都喜欢读他的书!”
  对弗洛姆的书,我有一种信赖感,尤其是当他剖析现代人的精神结构的时候。为什么?因为他有多年坚实而丰富的精神分析临床经验。我认为这是非常、非常可贵的。我就很赞成弗洛姆对有些存在主义精神分析学家的批评:
  “萨特的心理学思想虽然显赫一时,但毕竟是肤浅的。因为它没有坚实的临床基础。某些存在主义精神分折学家也是如此。”
  1900年弗洛姆出生于德国莱茵河畔法兰克福。他是一个独生子。双亲都是正统的犹太人。(意味深长的是,他长期研究的对象马克思和弗洛伊德也是犹太人!)从孩童时代起,弗洛姆就深感孤独。据他自己说,他之所以有孤独感,并不仅仅是因为犹太人在德国总是被人另眼看待的缘故。弗洛姆说:“我一直期待着什么东西能把我从这种孤独中拯救出来。”在我看来,这种东西便是他日后的哲学思考。哲学思考于他,正是把他从根本孤境中拯救出来的圣手和福音。哲学思考于他,正是他对孤独感的一种永恒报复和勇猛的反抗。
  从弗洛姆身上,我们又一次看到,根本的孤境乃是哲学思考最深厚的土壤和最深沉的背景。
  1929年到1934年,他在德国法兰克福精神分析学研究所和社会学研究所工作。纳粹夺取政权后,他流亡到了美国,先后在许多著名的大学执教。主要著作有《马克思关于人的概念》;《爱的艺术》;《弗洛伊德的使命》;《自为的人》;《健全的社会》和《精神分析与宗教》等。
  这里译出的《在幻想锁链的彼岸》,是弗洛姆的一本代表作,它表述了他一生的努力方向和意图。
  本书译者张燕曾就读于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生班,专攻法兰克福学派。(弗洛姆恰好就是该学派主要代表人物之一)由于我们对弗洛姆的著作怀有一种共同的理智上的激情、好奇心和兴趣,促使我和她进行了这次愉快的合作。当我校完了这个中译本,我觉得在我前面的视野已大大拓展开了。或者换句话说,我也开始试着用一种崭新的独特的视角去观察当代世界和人类命运。
  我想,这也许就是我的最大收获。


赵鑫珊
1985年11月1日 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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