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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无政府主义国际(一八七二—一八七七年)


圣伊米也大会
无政府主义者的下坡路
继承巴枯宁的克鲁泡特金
无政府主义运动衰微的原因
无政府主义运动的瓦解


  巴枯宁主义者拒绝承认海牙大会的决议。这个决策将巴枯宁和其他无政府主义者领导人开除了,因为他们在国际国内进行破坏分裂活动。相反地,他们宣称,由于这些决议和国际的迁往,国际工人协会实际上已结束了。他们就以他们自己的组织为基础一直干下去,并且声称,他们的组织事实上就是国际工人协会。因此,在以后几年中,存在着两个国际,两方面都用着同样的名称,它们都认为自己代表世界工人的利益。
  这两个组织进行着一场感热的相互攻击的战斗。社会主义民主与国际工人协会的联盟这本恩格斯和保罗·拉法格所写的小册子说明了马克思主义者的立场,而无政府主义者的立场则由在巴枯宁指导下写就的小册子一个反对国际工人协会的阴作了概述。

圣伊米也大会


  一八七二年九月在海牙召开的国际工人协会第五次大会落幕后不几天,无政府主义者反对派在瑞士的圣伊米也举行了一个大会。事实上,它是那个地方的热拉联合会会议的继续和延长。无政府主义者国际大会从九月十五日开到十七日。斯德克罗夫将出席代表团的人数列举如下:西班牙四人;意大利六人;瑞士二人;法国二人;美国一人,出席代表勒弗朗西代表已从马克思主义者领导下分裂出来的美国第三支部和第二十二支部[1]。这个集团召开大会,宣称这次大会就是国际的大会,并以国际的名义进行活动。事实上,这是新的外形下的旧联盟。
  无政府主义者在圣伊米也大会上不再为马克思主义者的出席而受到妨碍,正式拒绝了海牙大会的决议,并着手按照巴枯宁的心意和形象来塑造他们的新的国际。大会断然拒绝承认所有一切大会--不论总的或地方性的--的立法权,并且认为“这些大会的任务不过是表明各个地区的或国家的无产阶级的希望、需要和意见,以便使意见得到翻和就一。……大会的多数决不能将它的意志加之于少数者的身上”[2]。这乃是无政府主义者代表们在国际的历届大会如此热烈倡导的通讯和统计中心的理论,现在已明文规定了。在以后的一次大会上,无政府主义者甚至把总委会全部取消过一段时间。
  圣伊米也大会宣称,工人阶级支部或联合会的自主和独立构成工人解放的主要条件。大会又声称:“消灭一切种类的政治权力是无产阶级的首要任务”[3]。它拒绝承认所有一切形式的政治组织和行动,声明说:全世界的无产阶级,接来一切赢得社会革命胜利的妥协办法,必须建立与资产阶级政治毫无关系的革命行动的团结[4]
  现在工人们必须在对立的两个“国际”上有所抉择。比利时支部和荷兰支部加入了无政府主义者一伙。一部分英国人采取了同样的立场,虽然他们骨子里是机会主义的工会主义者。他们对进行一个反对马克思的派系斗争颇感兴趣,倒不一定是被无政府主义者分权、自主以及自发性的理论的魅力迷了心窍。基本上声明拥护马克思主义者国际的支部是法国、德国、奥国、波兰、丹麦、匈牙利以及美国支部。这一形势使雅克下了一个结论:因此,大多数的支部仍然拥护原来的'国际。
  但这种保留下来的关系只是形式上的而实际并不存在。国际迁往美国使欧洲的马克思主义者相信它的寿命已完结。因此,德国人和其他马克思主义者对国际很快丧失了兴趣,开始将他们的注意力转向新而强大的趋向,在他们各自的国家里发动工人运动和建设政党。这就是一八七三年九月在德国召开的国际大会上马克思主义者的尝试证明如此失败的原因。

无政府主义者的下坡路


  一八七二至一八七七年是巴枯宁主义者国际的实际生存时期。一八七七年以后,巴枯宁主义者所进行的那些具有国际规模的活动只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在这五年期间,巴枯宁主义者举行过几次他们称之为国际工人协会的国际大会。大会中有一八七三年日内瓦大会,一八七四年布鲁塞尔大会,一八七六年伯尔尼大会以及一八七七年在比利时召开的佛维尔大会。他们的正式机关刊物热拉联盟公报于一八七八年三月十五日刊出了最后一期。
  一八八一年七月,无政府主义者在伦敦的大会上,尽最大的努力使他们的国际事业重新复活。这就产生了所谓黑色国际[5]。但它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这个运动不再能在欧洲发生作用。但它却在美国引起相当大的反应。无政府主义者国际工人协会在其初期并没有吸引住多少美国的拥护者,虽然方纳的书里说:远在一八七五年,一个德国社会主义者的小集团已在芝加哥组成一个称之为'文武协会的武装俱乐部。[6]
  但是,在美因发生了有关伦敦一八八一年运动--劳动人民国际协会--的严重后果。这一黑色国际运动在外国出生的工人中——特别在芝加哥地区——获得了相当大的支持。这些大多数没有公民权的、以最低廉的工资受雇于工厂的、受尽横暴摧残并在循环不已的经济危机中受害最深的工人受了无政府主义者的影响[7]。社会主义工党的领导当时奉行的机会主义的政策乃是造成这种形势的一个因素,该党拒绝组织工人进行经济斗争。这个运动发展到最高峰就造成了一八八六年伟大的八小时运动中的芝加哥海玛克特广场惨案。在这次惨案中,由于五月四日群众大会上一枚来历不明的炸弹爆炸的结果,四位工人领袖——艾尔伯特·帕逊斯、奥古斯特·什皮斯、阿道夫·席尔及乔治·英格尔——遭到囚犯的诬陷并被杀害,另有路易斯·林格,据警察当局说是自杀了,其他几个人被判长期徒刑。
  在一八九一年、一八九三年和一八九六年也举行过无政府主义者国际大会,但它们不过是小规模的宗派会议。
  无政府主义国际在它几年日趋衰微的存在期间,很少进行群众斗争。一八七三年和一八七四年在西班牙和意大利发生的革命尝试是其中最主要的斗争。无政府主义国际在西班牙拥有大量的信从者。在他们的主要根据地巴斯罗纳他们号称大的有五万会员[8]。这个国家革命的热潮在沸腾,结果于在一八七三年建立了西班牙共和国。由于他们常有的拒绝政治斗争的看法,无政府主义者没有有组织地参加这次群众运动。但是,他们趁着群众激动也会在有些城市里发动过总罢工,然而罢工失败了。在巴枯宁主义者的另外一个根据地意大利,在十九世纪70年代的早期政治形势动荡不定的时候,无政府主义者在两年当中组织了不下六十次的地方性暴动。他们最重大的举动是一八七四年七月企图在波伦亚发动的起义;但这次起义彻底地失败了。

继承巴枯宁的克鲁泡特金


  巴枯宁遭到疾病的侵袭,并为他的宏大的革命计划的失利而深感痛苦,他在十九世纪70年代的中叶隐退了。直到临,他仍然对马克思主义抱着十分敌视的态度。他在给热拉工人的告别信中说,与俾斯麦外交别无二致的马克思的社会主义代表着反动的核心力量,工人们必须对它进行不倦的斗争。而马克思却对巴枯宁的真诚表示怀疑,并且把他说成是工人阶级的敌人。一九一九年在俄国沙皇警察的档案中找到了对巴枯宁很不光彩的文件。文件证明,一八五一年当他在狱中时,为了减少他的监禁处分,他经自称为一个忏悔的罪人,并在这样的立场上给沙皇上过呈文。巴枯宁于一八七六年七月一日死于伯尔尼,享年六十二岁。
  在当时的无政府主义运动中,出现了一些突出的人物,包括瑞士的阿德门纳·史维茨格卜、意大利的安里口·拉特斯塔、荷兰的杜买拉·诺也文豪斯、法国的詹姆斯·尧姆和埃利·克鲁、比利时的塞萨尔·德·白普、德国的约翰·穆斯特以及其他人等。但是,无政府主义领导者的衣钵却落在一个在国际斗争领域内比较说来是一个后来者的俄国人克鲁泡特金的鞋上了。彼得·克鲁泡特金(一八四二——一九二一)是一个亲王,出生在沙皇俄国一个出名的贵族家庭中。除了他在俄国的许多活动之外,他还是一个有名的地理学家。他对革命运动发生了兴趣,一八七二年在瑞士加入国际,参加了巴枯宁一派。克鲁泡特金坐过几年的监牢,主要是在俄国和法国。他死在苏联,是一个受尊敬的公民,但他是布尔什维克的顽固的反对者。在他的著作中,最有价值的一本书是互助--一个进化的因素。
  克鲁泡特金称他自己是一个共产主义的无政府主义者。他承认了巴枯宁自发暴动的革命概念和自动建立在完全自治权基础上的社会概念。他是无产阶级政党、政治斗争以及无产阶级专政的敌人。他认为,主要的敌人是国家而不是资产阶级。根据克鲁泡特金的讲法,资本家在他们革命的时期,同样地向国家进行过攻击,而不是攻击封建制度。他说:“试想一想,资产阶级本身为了取得跻身于商业社会的权利而不得不向国家作进攻的斗争”[9]。巴枯宁是个诉诸行动的人并参加了多次的暴动,而活跃于一个资本主义处于比较稳定时期的克鲁泡特金万不得已几乎是专门致力于理论以及宣传工作。

无政府主义运动衰微的原因


  在许多国家内工人阶级取得巨大进展的时代里,无政府主义国家的失败及其灭亡的基本原因是它缺少健全的理论:因为对毫不延缓的革命的指望;它对阶级斗争的解决;它对国家任务的错的解释,它对于无产阶级专政的无知;低估了组织的作用而过分强调了群众的自发性以及它对资本主义制度下实际的日常阶级斗争的需要缺乏了解。在这一大堆的混乱与幻想的重压之下,无政府主义运动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由于无政府主义国际将它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暴动上,实际上忽视了工人的日常斗争,于是无政府主义运动势必要缩小成脱离阶级斗争等主要方向的狭小的宗派。各国工人在数量上在增加,他们的阶级觉悟在提高中,他们正在建立广大的工会、政党以及合作社,并且为争取各种不同的局部要求而进行着斗--选举权、增加工资与缩短工作时间以及工厂立法等。可是,无政府主义者把他们的双眼主要盯死在他们的灵丹妙药——暴动——上,并且轻视工人的一切局部要求,认为这种要求是对工人的哄,基本上置身于工人阶级的生活、斗争以及发展的洪流之外,甚至还起来反对。他们很少参加罢工,并且他们还破坏工人们日益发展中的选举斗争。这一局部行径清清楚楚地证明了无政府主义运动的宗派性质。
  因为无产阶级的人数飞速地增长并渐渐地取得选举权,这些年内欧洲劳动群众向政治行动方面发展的初步运动对无政府主义者是格外不利的。它动摇了巴枯宁使工人阶级放开政治斗争的概念的基础,表现在:大体而论,拉丁国家的工人没有选举权,并且是比较弱小的,因此不可能指望在选民中占多数。俄国情况也是一样,在俄国自从十九世纪70年代以后,受无政府主义思想影响的恐怖主义组织的民意社整整活动了十年。
  由于在十九世纪60年代的后期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大体上趋于稳定这一事实,无政府主义者的观点的宗派性质及其孤立情况就更加厉害了,其后几年在资本主义迅速发展的时期中,工人阶级的暴动就更是不容易了。资本主义发展的这一总的趋势对于把每桩事情都寄托在早日暴动的希望上的无政府主义运动是一次拦腰打击。这一趋势为无政府主义的宗派主义带来了严重的后果。无政府主义国家的衰落是不可避免的。
  斯大林指出:无政府主义以个人为基础,认为解放个人是解放群众、解放集体的主要条件这一概念就使无政府主义者与阶级斗争的现实发生冲突。另一方面,斯大林:马克思主义则以群众为基础,认为解放群众是解放个人的主要条件[10]。这一概念将马克思主义者完全投入了阶级斗争的流。因为无政府主义主张个人恐怖行为,它(指无政府主义)使无产阶级抛弃了群众与群众斗争的方法。由于无政府主义以'抽象自由的名义绝了无产阶级专政,它就从无产阶级手中夺去了它的最重要的和最锐利的对抗资产阶级,它的军队以及它的所有压机关的武器。[11]
  无政府主义运动不但从外部感受到群众要求组织起来并为争取他们的眼前要求而斗争的压力,而且也从内部感受到这种压力。因而,无政府主义者大会常常因为在实践问题和理论问题上发生争执而弄得四分五裂——这些讨论中最出名的一次讨论是关于一八七四年在布鲁塞尔举行的大会上德·白普提出同相当于一个人民的国家的提案。所有这一切搅乱了和瘫痪了这个组织,并且加剧了它的理论的破产。著名的无政府主义活动家投向马克思主义阵营的事件也常常发生——尤利斯·盖德(法)卡洛·卡菲罗(意大利)、塞萨尔·德·白普(比利时)格·普列汉夫和保罗·阿克雪里罗德(俄国)以及其他许多人。
  无政府主义国际衰败的具体原因是它盲目相信无产阶级革命立即到来。马克思和恩格斯后来都毫不掩饰地承认,马克思主义者在这个问题上也犯了相当大的错。在一个革命时期,发生这种错也很自然,在这一时期内——一八五九至一八七一年——发生过奥法战争、奥普战争、法德战、美国内战以及几次小规模战争;当时奥国的专制主义被推翻了,一的意大利诞生了,在西班牙发生了一次长期的革命,巴黎公社建立起来了,在俄国取消了农奴制度,并且在整个欧洲正在发展着一个规模广大的工人运动然而,马克思主义与无政府主义者之区别在于:马克思主义者凭借他俩的科学理论,能够迅速纠正他们在这方面存在的错;而头脑里装满了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无政府主义者是不能够重新适应新的形势的。因此,无政府主义者变成了一个孤立的宗派,而马克思主义却止步向前成为世界工人阶级的指导思想。

无政府主义运动的瓦解


  十九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无政府主义运动不但在组织方面和对工人群众的影响方面趋于衰落,而且,由于它的实践的失败,它在理论上也分裂了。这个运动在政治上站不住脚,开始阻落成几个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冲突的理论倾向和集团。其中之一是所谓哲学的或个人主义的无政府主义者集团。他们将他们在政治上的联系回溯到纪元前四百年古希腊的则诺,他们的典是麦克思·斯特奈尔(卡斯佩尔·史米特一八〇六—五六)所作自我与他自己。他们逐渐变成小资产阶级咖啡馆革命者,波希米亚的革命空谈家以及卖弄革命文辞的人。而实际上他们正阻碍着革命的进行。这种趋势至今仍然在未绝。
  激进的恐怖主义倾向也在无政府主义者中间得到一个时期的发展。恐怖分子是些乖戾的家伙,他们看到群众暴动的希望渺茫了,想借暗杀国家领袖的办法来运用他们以行动进行宣传的理论,力图如同他们所表明的以个别人的冒险行动来推动迟的群众。一九〇〇年以前几十年内以及一九〇〇年以后发生的暗杀各种政治活动家,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无政府主义者都受到了指责。在这些事件当中有一八七八年对德国凯撒的武装打击,一八八六年的芝加哥海玛克特广场炸弹案(几乎可以肯定是警察当局的诬陷),一八九二年美国钢铁罢工中福里克谋杀案,一八九三年爆炸法国国民议会,一八八一年暗杀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二世,一八九四年暗杀法国总统卡诺,一八九八年暗杀奥国王子伊利伯,一九○○年暗杀意大利皇帝哈姆柏尔特,以及一九〇一年暗杀美国总统麦克肯莱。恐怖方法毫无依据,因而破产了。
  也出现了第三种无政府主义的倾向,它起了最重要的作用。具有无政府主义思想的工人比小资产阶级无政府主义的知识分子更为实际,在工会运动中运用了无政府主义。但是,他们这样就大大脱离了无政府主义基本原则;因为就自主的无政府主义的工团主义工会而言,工会的纪律也是与无政府主义的个人主义思想相冲突的;实际上以工会为基础的无政府工团主义的未来社会的概念直接达反了无政府主义反对国家的概念。工人们于是就产生了重大的无政府工团主义倾向,这一倾向以后在多国家中发生了重大的作用,关于这点,我们以后将详加叙述。无政府工团主义趋向的起源远在第一国际早期的历次大会上就看得出来。并且这一倾向随着国际工人运动的发展而更加显著。它成为瓦解中的无政府主义的主流。




[1] 斯德克罗夫著“第一国际的历史”,第二五八真。

[2] 同上。

[3] 同上,第一五页。

[4] 斯德克罗夫著“第一国际的历史”,第二五八——二六〇页。

[5] 劳动人民国际协会。

[6] 方纳著"美国工人运动史",第一卷,第四九五页。

[7] 康蒙斯著“美国工人运动史”,第二卷,第二九○——三○○页。

[8] “甘内斯与列柏德着·叛乱中的西班牙",第二○九页,一九三六年纽约版。

[9] 克鲁泡特金著"国家;它的历史任务",第三七页,一九○八年伦敦版。

[10] "斯大林全集",第一卷,第二七三页,一九五三年人民出版社版。

[11] "共产国际纲领",第七五页,一九二九年纽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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