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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巴枯宁主义和巴塞尔大会(一八六九年)


埃森纳赫派
巴枯宁加入国际工人协会
巴塞尔大会上的马克思主义者与巴枯宁主义者
爱尔兰问题
普法战争的爆发


  一八六九年九月六日至十二日在巴塞尔召开了第一国际的第四届大会。运动确实是在向前发展。罢工的浪潮正在不断'冲击,威尔斯的矿工,诺曼底的纺织工人,里昂的丝绸工人,日内瓦的建筑业工人,以及其他许多英国、比利时、法国、荷兰、瑞士和美国的成批的工人都卷进了罢工浪潮中。在所有这些斗争中,“国际”的信从者都站在领导的岗位上进行斗争。从而,国际工人协会快速地继续发展着。一八七〇年,据法国警察当局的估计,“国际”的会员在法国有四三三、七八五人;瑞士四五、〇〇〇人;德国一五〇、〇〇〇人;奥匈帝国一〇〇、〇〇〇人;英国(250个支部)八〇、〇〇〇人;西班牙二、七二八人[1]。过分夸张的报纸上的估计竟高达七百万人。会员的确实数字远不到这么多,但缺乏官方统计可供查考。在许多地方工人的报纸在迅速发展。在欧洲大陆上,一八七〇年大约就有二十九家报刊在支持第一国际[2]
  七十六名代表出席了大会,名额如下,法国二十六名,瑞士二十二名,德国十名,比利时五名,奥国二名,西班牙二名,意大利一名,美国一名以及七位总委员会的委员。马克思又没有出席大会。美国代表是凯麦隆,代表全国工人协会。言过其实的凯麦隆说他代表了八十万会员,他告诉大会说,“你们新世界里的朋友们认识到在全世界工人的儿子们之间存在着共同的利益,他们并且期待着他们的队伍定将出现一个统一战线的日子正在到来。”凯麦隆对于国际工人协会阻止将罢工破坏者运进美国的行动特别感兴趣,并且他在促使“国际”设立移民局一事上获得了成功,可是它没有发生多大作用。
  所有这一切都表明在全国工人协会内存在着支持参加“国际”的强大力量。一八七〇年的全国工人协会大会在听取了凯麦隆的报告后“声明它赞同国际工人协会的原则,并且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参加进去”[3]。但这个愿望终未实现。一个强有力的国际主义者西尔维斯已经在一八六九年逝世了,这对全国工人协会参加“国际”是个重大打击。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在一八六九年八月十八日写了一封吊唁的信——由马克思和其他人签名——盛赞西尔维斯是一位为工人进行斗争的战士,并且对他的陨落表示哀悼[4]。一八六九年十二月,新成立的全国黑人工人协会也决议派一位代表去出席国际工人协会一八七〇年的大会,但是,我们将要知道,这次大会根本没有召开[5]

埃森纳赫派


  “国际”巴塞尔大会的一个重大发展是在那里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德国十人代表团,其中有李卜克内西、里庭豪森、贝克尔和赫斯。他们代表社会民主工人党——参加国际的第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政党。这个主要由李卜克内西和倍倍尔领导的组织经过几年的筹备工作已经在一个月前即一八六九年八月在德国埃森纳赫成立了。这个新的政党一般称之为“埃森纳赫派”。
  威廉·李卜克内西(一八二六——一九〇〇年)是个数员,出生在德国的基森。他在早年是个共和派积极地参加了一八四八年的德国革命。他被监禁并从德国放逐出来过很多次,在伦敦同马克思一起工作十三年,变成了一个有修养的共产主义者。李卜克内西于一八六一年回到德国,并且立即在年轻的人民运动中活跃起来。他变成了德国工人阶级的杰出领袖。李卜克内西——卡尔·李卜克内西的父亲——是拉萨尔的一个共同工作者,写了许多小册子和书籍,并且很长时期是德国联邦议会的议员。
  奥古斯特·倍倍尔(一八四〇——一九一三年)生在德国临近科伦的地方,父亲是一个普鲁士军队里的下级士官。他成为一个淤木工人,参加了拉萨尔的组织。与李卜克内西有密切联系的倍倍尔变成了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他们俩都积极地反对一八六六年的普奥战争。倍倍尔是一个卓越的演说家,拥有人数众多的信从者。他的最驰名的着迷是“妇女与社会主义”。他和李卜克内西一起有助于在埃森纳赫完成工人团体的合并工作,这次合并是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开端。倍倍尔领导着德国社会民主党达四十余年之久。
  一八六九年李卜克内西发表的一个公开演说阐明了这个年轻的德国社会主义政党的革命精神,就因为这次演讲他被关进了牢狱。他说,“革命不能在最上级的许可下来完成,在现代资产阶级国家的范围内,无法实现社会主义思想,为了使可能性变为现实性,社会主义思想必须粉碎这个国家。”[6]
  但社会民主工人党在埃森纳赫的建立并没有把德国工人阶级团结在一起。拥有国家津贴的合作社万灵妙方的拉隆尔组织——全德意志工人同盟——在施维泽尔的领导下仍然固执如故不改己见。施泽尔在拉陆尔死后已经成为这个组织的首脑了。在两派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马克思时常插足这个争吵,反对施深尔,说他是一个宗派主义者。在德国、奥国、捷克以及美国有相当多信徒的拉萨尔分子拒不加入国际。

巴枯宁加入国际工人协会


  巴塞尔大会上另外一桩极其重要的事件是巴枯宁作为一个代表前来出席(他的简历和政纲见第五章)。巴枯宁第一次和马克思见面是在一八六四年,并且保证他对国际的支持。但是,他不但不予支持,反而在意大利动手建立另外一个组织。嗣后,他到瑞士,在那里参加了资产阶级的和平与自由同盟,并当选为该盟中央执行委员会的一个委员。一八六八年,他脱离了这个同照,但是他不去参加国际,却和他的朋友们建立了社会民主主义者联盟——一般称作联盟[7]
  在联盟中,巴枯宁将他的超革命的纲领加以发展。纲领宣布立即对上帝和国家进行总体战;要求废除一切宗教的崇拜建立一个科学的统治;要求阶级间政治的、经济的以及社会的平等(不是消灭阶级);废除继承权;否定任何一种政治行动,除了工人们和资本家进行的斗争,为了直接取得他们事业胜利的那些行动,并否定所有地方协会自愿组成一个总会[8]
  为了实现这一纲领,巴枯宁把重点放在知识分子,学生团体以及堕落的无产阶级身上。他几乎责骂整个无产阶,说它是一个保守的工人贵族集团。
  马克思对巴枯宁的纲领进行有力的攻击。他称它是陈词滥调的杂凑品,闲扯淡的空谈,虚浮到使人肉底的意念的集,除了使人暂时兴奋而外别无目的本庸的即兴之作[9]。马克思在另一地方更为严厉地批评了巴枯宁他的纲领是肤浅地从'左到'左'剽窃而来的旧瓶里装的新酒——'一切阶级平等(!),废除继承权作为社会运动的出发点(圣西门主义者的无稽之),命令信徒们信从的一个教条——无神论等。[10]
  联盟的实力在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如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瑞士的法语地区等国有所发展,在这些国家中,它的先行者鲁东主义运动一直是势力雄厚的,联盟的支部又发展到俄国和美国。这一时机对于像巴枯宁运动的发展是适合的。欧洲一般政治形势是非常的动荡,资产阶级在它以摄取政权为鹄的行进中,逐渐排除了封建主义的政治残余,而快速发展中的工人阶初步地为着他们的阶级纲领与组织进行着斗争。因为工人思想上仍然普遍地存在着非常落后的情况并且在阶级斗争的策略上缺乏经验,所以他们中间很多人就容易轻信巴枯宁走向解放的简捷办法。
  巴枯宁和同他一起的人注意到国际在群众中的迅速发展,并觉察到国际是他们鼓动宣传收获丰富的园地,就在一八六八年-十二月请他们的联盟集体参加国际。但总委员会拒绝答应这一申请。巴枯宁也同意解散联盟,建议他的联盟的盟员应以支部的形式加入国际工人协会,但实际上,它继续存在着并在各个国家进行工作。它是个半秘密的团体,保持着一个由特别可靠的活动分子偶所组成的内部控制组。

巴塞尔大会上的马克思主义者与巴枯宁主义者


  巴枯宁以法国代表团一个团长的身份来出席大会,代表着里昂的丝绸工人。他是一个顽强的和非常干练的战士,一分钟也不放松使别人知道他的来临。但是,巴枯宁发现他自己与马克思主义者在社会有权使土地成为集体财产的问题上共同投了赞成票。蒲鲁东主义者的残存分子又将这个基本问题——对他们是如此重要--提了出来,结果以绝大多数而被否决。另外一个在大会上没有发生显得派系分歧的话题是对工会的讨论。大会一致通过一项决议,大力强调工会以及工会之间国际联系的必要。决定责成总委员会为建立一个工会国际组织而进行工作——在整整半个世纪之内也没有达到这一目标[11]。法国代表品第在向大会提出委员会的报告时,简略地描述了资本主义社会推翻之后最后构成新社会结构的工会情况。由于这一报告,“国际”中产生了另一流派或思想上的错误倾向——无政府工团主义,这一流派将成为异常对抗的东西。
  大会上马克思主义者与巴枯宁分子在两个问题上发生了重大冲突。当瑞士代表们在李卜克内西以及其他德国代表的支持下提议大会通过决议替成人民直接立法(创权与复决权)时,发生了第一次冲突。这违反了巴枯宁主义者的一个基本原则--反对局部政治改革的原则--他们猛烈地向这一提进攻。这一提案最后暂时搁置留待以后讨论,但事实上再也没有重新提出。这个事件在大会上造成了严重的派别间的紧张情势。
  第二次重大冲突发生在继承权问题上。这是巴枯宁的一个得意教条,他并且把它以决议的形式提交大会,要求代表们投票赞成立即彻底取消继承权。事实上,这个权利的废除问题的提出就好像真正提出革命问题本身一样。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二十多年前写的共产党宣言中说道,“在无产阶取得政权以后运用自己的政治统治,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所有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于国家手中,即集中在已成为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12]作为完成这一剥夺财产权和社会改组的手段,宣言于是提出十项过渡办法,十项中的第三项就是废除继承权。总委员会按照这一总的方针向大会提出了它的报告。报告指出,继承权系资本主义制度的一个结果而不是原因,不能当作除资本主义的出发点,并且指出,这样做的任何企图不但在理论上是错的,实际上也是反动的。经过长时间的激烈的争辩,投票情况如下。总委员会决议:十九票赞成,三十七票反对,六票弃权,十三票缺席;巴枯宁决议:三十二票赞成,二十三票反对,十三票弃权,七票缺席[13]。巴枯宁的这一胜利使他的联盟从此以后变成了国际国内所有反对分子的集合中心。

爱尔兰问题


  虽然爱尔兰问题这头没有正式在巴塞尔大会上提出来,但它在“国际”的生命史中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它成为制定有关殖民地国家与殖民国家之间关系的政策的时机。直到今天,这种政策对于世界工人运动仍然是最重要的。
  七百年来,爱尔兰人民已经对英国统治阶级彻底制服爱尔兰的决心进行着防御性的斗争。在这几百年内,这一斗争导致了许多次的暴动,在后一期间所发生的一些比较重大的暴动是一六四一年、一七九八年,一八四八年以及一八六七年的暴动。在爱尔兰最后于一九二一年能够取得它目前的不完全的和分裂的独立之前,还经历过几次暴动包括一九一六年以及一九一九至一九二一年的暴动[14]。爱尔兰问题在我们正在论到的这一时期成为注意的中心了,这一期间是爱尔兰独立租藏在企图拯救爱尔兰政治犯的过程中,在曼彻斯特杀死一个警察的事件的余波尚未平息的时候。由于这一事件,爱尔兰独立组织的三个袖——艾伦、拉尔金和欧勃莱恩——于一八六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处死刑。
  自从宪章运动以来,马克思就赞助爱尔兰独立的要求。一八六六年,他促使总委员会派一个代表团去见国务大臣乔治·格雷勋爵,对爱尔兰人民所受到的暴行提出抗议,但代表团未获接见。[15]一八六六年,他要总委员会积极地支持当时发生的大救爱尔兰政治犯的运动。奥霍尔、艾普加斯以及别的保守的英国工会领导人非常含糊地支持马克思关于爱尔兰的总方针。马克思,在一八六九年后牛年的讨论以后,'国际的任务是处处将英格兰和爱尔兰间的冲突放置在最引人注意的地位,并且处处公开地表明和爱尔兰站在一起[16]
  马克思在长期处理爱尔兰问题的过程中,深信爱尔兰是英国地主贵族政治的堡垒因此,爱尔兰是英国贵族政治保持其本身在英格兰的统治的巨大工具[17]。他指出了由于爱尔兰和英格兰工人之间在爱尔兰问题上的分裂所造成的工人阶级的致命弱点,他说英国工人对爱尔兰工人怀着宗教的、社会的以及民族的偏见,而爱尔兰的工人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马克思的结论是——总委员会作了这样的决定——伦敦中央委员会的特殊任务是唤醒英国工人,使他们认识到,对他们来说,爱尔兰的民族解放,并不是抽象的正义或人道的问题,而是他们自身解放的首要条件。[18]
  在我们这个时代,殖民地人民在资本主义国家工人的支持下对帝国主义进行斗争中,马克思关于爱尔兰问题所制定的基本政策显然根本上依然是正确的(参照三十四章)。九世纪以后,列宁对这个政策倍加赞许。在一篇论民族自决的论文中,列宁表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爱尔兰问题上的政策至今还是有极大实际意义的伟大榜样,表明各殖民国家的无产阶级应当怎样对待民族运动[19]

普法战争的爆发


  巴塞尔大会到普法战争开始的十个月当中是国际满怀希望和不断发展的时期。它的各种文件以及大会决议证明,这一组在奥定一个总纲领的基础工作上已经取得了成功;实际上它在西欧和中欧的每一个国家里,已巩固了它自己的地位;并且在各国中工人运动正在蓬勃发展,至少在英国、德国和美国已建立了全国工会中心。巴塞尔大会冲突之后,在瑞士正爆发着巴枯宁主义者与马克思主义者间的斗争。但这一斗争还不至于严重破坏国际工人协会。
  这一时期在国际组织的队伍里充满着强烈的革命希望与期待。在意大利、西班牙、法国以及其他欧洲国家中正酝酿着一个资产阶级的革命,并且工人们怀着一种高涨的战斗的心情。巴枯宁主义者们以为社会革命正在到来,并且他们极端鄙视任何类型的改革。在这个时期,特别是在十九世纪60年代的后期,马克思同样预料到重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发展的早日来临,但是,马克思是一个敏锐的现实主义者,这并没有阻止他去鼓励工人们在经济的和政治的领域内为眼前需要而进行的每一斗。国际的巨大发展大大地刺激了当时对工人所领导的革命的广泛的希望。
  巴塞尔大会以后,在法国与普鲁士两国之间开始密布着战云,拿破仑第三和俾斯麦都想打仗,他们千方百计以求达到战争的目的。拿破仑第三知道法兰西第二帝国的地位是摇摇欲坠的,他无疑地考虑到,向东侵占日耳曼邻邦的胜利战争会使第二帝国延长寿命;这就会使他得以控制莱茵河的西岸。狡黠的普鲁士首相俾斯麦也在布置和准备战争。他遵循着自己的铁血政策,图谋取得法国领土,他知道得很清楚,通过一场抗击法国的战争,他可以使分散的各邦统一成一个包罗一切的德意志国家。一德意志在历史上是一桩进步的资产阶级事业,而这桩事业德国资产阶级在一八四八年的革命中本来是能够完成的,然而却没有去完成。
  俾斯麦的策略是将发动战争的责任推到拿破仑第三的身上这位德意志首相是如愿以偿了。俾斯麦去篡改了威廉一世致拿破仑第三词句缓和的电报,激怒法国对德宣战。一八七〇年七月十九日,两国政府的愿望得到实现,战爆发了。这场斗争注定要引起深远的政治后果。由于德国的统一,它在欧洲便成为主要的强国,不久以后定必在工业生产上超过英因;并且因而形成了德国无产阶级的强大发展。战争又终于使有组织的德因工人在半世纪期间居于世界工人运动的主导地位。这次战争的-一个直接后果是加速了与巴黎公社有关的一系列事件的发生,这一系列事件关于导致第一因际的解体。




[1] 斯德克罗夫著“第一国际的历史”,第一四八页。

[2] 维塔尔著“国际的历史”,第一二六页。

[3] 康蒙斯著“美国工业团体史”,第九卷,第三三九页。

[4] 方纳著“美国工人运动史”,第一卷,第六一二页,一九五六年三联书店版。

[5] “全国黑人工人协会一八六九年十二月会议记录”,一八七○年华盛顿版。

[6] 李卜克内西著“社会民主党、代议制和政治”,第二二页,一九○六年基朝版。

[7] 里阿藏诺夫著“马点思与恩格斯”,第一八二页。

[8] 斯悠克罗大著“第一国际的历史”,第一五四——一五五页。

[9] 梅林著“马克思传”,第四五页,一九五六年三联书店版。

[10] 马克思恩格斯著“致美国人书借集”,第九○——九一页。

[11] 洛左夫斯基著“马克思与工会”,第一八二页。

[1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第四入九页,一九五八年人民出版社版。

[13] 斯德克罗夫著“第一围际的历史”,第一四四页。

[14] 杰克逊著“爱尔兰问题”,一九四七年纽约版。

[15] 雅克著“国际”,第六五页。

[16] 马克思恩格斯著“致美国人书信集”,第七九页。

[1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六,第四九页,莫斯科版。

[18] 同上,第七七——七九页。

[19] “列宁文选”,第五卷,第二入五页,一九四三年纽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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