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威廉·福斯特 -> 《美洲政治史纲》（1951）
第十九章 墨西哥革命
独立战争后的这一世纪中，拉丁美洲被压迫劳动群众对他们的压迫者进行了多次猛烈的进攻。这一风起云涌的斗争的最高峰便是墨西哥革命——这个革命以后一直激励着墨西哥被压迫被蹂躏的人民。这个革命是一个农民的、反帝国主义的革命，是对勾结在一起的大地主、反动资本家和外国帝国主义的一次最有成效的进攻。
墨西哥革命始于一九一〇年，而其先声则是一八五五至一八七二年的革新运动。革新运动的斗争很艰苦，它的领导者是墨西哥伟大民族主义者印第安人贝尼托·胡阿雷斯。格伦宁说他是“墨西哥各族人民中最先进的人物”[1]。胡阿雷斯继承了革命先烈希达尔哥和摩里罗的传统，他在制定有名的一八五七年宪法和一八五九年的各项改革法方面起了领导的作用。这些文件规定了教会与国家分离、没收与出售大地产、国家掌握教育、废除教会和军事的特别法庭、限制教会势力、民政登记而不必举行宗教仪式的婚姻、实行婴儿出生登记制以及其他各种重要改革。胡阿雷斯于一八五八年任总统。他基本上代表中产阶级。自从三百五十年前最后一个阿兹蒂克族“皇帝”考特莫克败亡之后，他是身任墨西哥人民领袖的第一个印第安人。
十九世纪中叶革新运动时期，墨西哥的大部分土地为天主教会所有，这一情况已经存在了许多年。法国人阿贝·特斯托利说：天主教教会的财源很广“其每年的收入大大超过了国家的收入”[2]。教会率所有的反动势力反对胡阿雷斯，掀起了三年的“革新战争”，这是拉丁美洲历史上最惨烈的内战之一。最后，自由主义势力击败了保守势力，胡阿雷斯于一八六〇年胜利回到墨西哥城。可是一个战争灾难刚刚过去，另一个战争灾难又来临。虎视眈眈，伺机在拉丁美洲捞一把的英国、法国和西班牙，这时便藉口要求赔偿损失而占领了墨西哥。法国军队于一八六二年开进墨西哥，废除了胡阿雷斯政府，并于一八六四年应教会的特意请求，把法国傀儡马克西米连大公扶上“王位”作墨西哥王。于是又发生了一个长期的残酷的战争。但是百折不挠的胡阿雷斯终于胜利了，他于一八六七年光复墨西哥城，枪决了马克西米连。
这里有一件意味深长的事：对反动的教权主义及其同盟者进行猛烈进攻的，是信奉天主教的领袖们和普通的教民。伦巴多·汗列达诺评论这件事时说：“独立革命是谁干的呢？是墨西哥人干的，是信奉天主教的墨西哥人干的。使教会与国家分离是谁领导的呢？是谁保障了信仰自由呢？不是别人，正是制定一八五七年的宪法的那些人。胡阿雷斯是一个信徒，是一个天主教徒，而追随他的人……也是天主教徒。”[3]教会曾经声明说墨西哥人百之分九十九是天主教徒。
胡阿雷斯于一八七二年因心脏病而突然逝世。由于反动势力挑起了两次剧烈的战争反对他的自由主义的政纲并使国家陷入了深重的灾难之中，因此，胡阿雷斯从未真正得到机会来实施他的政策。但是他给了大地主和他们的一切同盟者以迎头的痛击，他已经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业绩。他所进行的改革以及他的其他措施，注定了要在两代以后，在影响深远的墨西哥革命中开花结果。
狄亚士政权
波菲利奥·狄亚士在革新战争和反对法国侵略者的斗争时期是胡阿雷斯麾下一个印第安将领。他于一八七六年攫取了墨西哥的总统职位。从那时起他盘踞着总统和国家统治者的地位直到一九一一年，只有一八八〇至一八八四年是由他所布置的一个傀儡当总统的。没有一个拉丁美洲的独裁者曾经统治过那样长的时间。当狄亚士刚刚上台的时候，他也和其他许多专制魔王一样作出自由主义的姿态，高唱着民主，并且甜言蜜语地答应把土地还给印第安人。但是后来连这些笼络人心的谎言也逐渐没有了，狄亚士很快露出了他的真正面目，显示出他原来是企图进一步奴役墨西哥、进一步使墨西哥殖民地化的国内和国外反动派的驯服走狗。他的长期统治确实是墨西哥人民的浩劫。
墨西哥的面积约等于美国四分之一。在一九一〇年，它的人口是一千五百万左右。其中八百多万是欧印混合种人；约六百万是印第安人；一百一十五万是白种人。印第安人有着五十一种不同的语言和方言，仅仅在墨西哥和中美洲就有二十九种语系。墨西哥较重要的种族有：阿兹蒂克、玛雅、查波蒂克、特拉斯加兰、雅基士、米克斯、恵佐尔和特拉斯加。在一九一〇年，约百分之七十七的人口从事农业，百分之七在矿山作工。墨西哥的土地只有百分之十可以耕种（而美国有百分之五十的土地可以耕种），其余的都是荒山、沙漠和森林。
独裁者狄亚士把公地大开方便之门地交给大地主们。他把大块土地以极小的代价，或完全不要代价，分送给积极拥护他的政权的人。人民的土地被他送掉的达一亿三千五百万英亩之多，这等于墨西哥土地面积的百分之二十七。在这些土地上建立起来的大田庄有许多简直是大得惊人。下加利福尼亚有四个人分得了三千万英亩土地；在东北部有一个人得到了一千二百万英亩土地，在北部的齐华花则有另一个人得到了一千七百万英亩土地。此外又有十七个人分到了九千六百万英亩土地，这等于共和国的面积的五分之一[4]。到了一九一〇年，三千个家族几乎占有了墨西哥的一半。百分之一的农村住户拥有了全国百分之八十五的土地。全墨西哥总共只有八百三十四个大地主。
狄亚士在给教会以各种特权方面，也很慷慨，他把胡阿雷斯所制定的许多反天主教的改革都抛到垃圾坑里。于是教会又收回了它在改革时期所失去的许多特殊地位。教会再度垄断了教育，而且尽管宪法有明文规定，它实际上又成为墨西哥的国教。圣职人员和那些大地主以及军阀一样，俨然自成独立王国，他们自己制定了许多法律。在教会的对教育的监护之下，百分之八十五的人口是文盲。
狄亚士对于外国帝国主义者也是双手欢迎的，特别是欢迎那些志在掠夺和剥削墨西哥的美国帝国主义者。这一时期对于那些寻找廉价的原料和奴隶劳动的资本家投资者，确实是一个黄金时代。美国资本像潮水一样涌来，华尔街的传声筒更大为狄亚士捧场，说他是当代最伟大的政治领袖之一。结果是：美国的投资迅速增长到一、〇五八、〇〇〇、〇〇〇美元，而墨西哥资本的总投资额则仅及它的四分之三，即七九三、〇〇〇、〇〇〇美元。大部分的矿山、炼铁厂、油田、铁路以及其他与国计民生有关的资源和工业，都在美国和英国帝国主义者的手中。墨西哥工业利润之高，在全世界是数一数二的。
狄亚士一方面把墨西哥的财富慷慨地分发给地主、僧侣、帝国主义者和他们的军事走狗，另一方面对人民群众采取铁腕政策。在一九一〇年，墨西哥农户百分之九十五没有土地，公地已所剩无几。农业工人实际上是奴隶，他们每天的工资只有一角五分到二角。他们的祖先在一两个世纪以前所赚的工资也是这么多，不同的是生活费已经比以前上涨了百分之二百到百分之五百。产业工人每天劳动十二小时到十五小时，他们也同样处于原始的贫困和被榨取的状态中。
人民稍有反抗就受到残酷的镇压。那时没有工会，没有合作社，没有在野党。狄亚士加上他的国家机关，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威。要是工人胆敢起来罢工，军队就大肆屠戮。一九〇六年卡纳尼亚铜矿发生了罢工，结果二十个工人被杀死；一九〇七年里约布朗科纺织工人举行了罢工，反对十三小时工作制，男女儿童二百人惨遭屠杀。怀有不同政见的人，或被暗杀，或被关入黑牢中受尽折磨而死。克罗写道：“他（狄亚士）设有一个黑暗阴沉的大牢，里面充满了他的政敌和敢于一再批评他的政府的新闻记者。他们的脚老是泡在泥水之中；他们永远看不到太阳。他们或者被折磨死了，或者变成神经病。反对狄亚土确实不是儿戏”[5]。
这就是狄亚士统治下的墨西哥。它一方面是各色各样的剥削者和社会寄生虫的乐园；另一方面又是劳苦群众的地狱。墨西哥有丰富的宝藏，但是它是世界上最贫困最受压迫的国家，它是一幅资本主义贪婪蹂躏的悲惨图景。无怪乎革命的浪潮把这些可耻的制度一扫而光。
革命和反革命
狄亚士政权表面上很强固，但是由于人民中普遍孕育着革命的情绪，这个政权在革命的第一次冲击之下便垮台了。数百万被压迫的农民是革命的潜在力量，产业工人也是如此。城市中产阶级深怀不满。民族资产阶级也怨恨大地主的苛政。在军队中，由于徇私舞弊的腐败制度风行，也引起许多不满。甚至在大地主和教会的阵营里，也存在有不满狄亚士的腐败制度的分子。因此只需一个沉重的打击便足以摧毁这一座纸屋。
这一击于一九一〇年到来了。一个有钱的地主弗兰西斯哥·马德罗在这一年宣布他要和狄亚士竞选总统。狄亚士对于马德罗要作总统候选人一事，置之不理。这位八十五岁的独裁者，仍然把自己选举出来当总统。这是他第七次当总统。同年十月，马德罗向狄亚士宣战，他号召人民起来革命。他得到了足够的支持，并推翻了那老朽的摇摇欲坠的狄亚士政权。马德罗和他的军队胜利地开进了墨西哥城。狄亚士于一九一一年五月二十四日匆匆辞职，逃到欧洲去并死于该地。这就是西半球历史上声名最坏的独裁者的下场。
墨西哥革命的基本缺点是缺乏准备。革命爆发之前，全国处在高压的环境之下，革命运动没有组织、没有纲领、没有领导。那时还没有工会，还没有工人的政党。曾有人这样说过：“当时墨西哥没有列宁。”
一九一〇年以前的几年中，有一些零散的游击战争和群众鼓动工作。这是一些无政府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团体进行的，其中有名的是马贡兄弟。资产阶级的国民自由党很弱，而且没有明确的政治路线。共产党晩十年以后才诞生。因此革命的任务是什么，以及如何完成这些任务，在群众的领袖们的头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观念。
墨西哥革命是一个农民革命，它的主要锋芒是针对着大地主所有制。但是自由主义者马德罗总统对于土地改革这一基本问题，既不了解也不同情。他认为墨西哥所需要的，只是在社会生活中实行更多的民主。因此他关于土地这一关键问题，几乎没有任何作为。这样一来，他当政还不到两年，群众对他打败狄亚士所表现的高涨热情很快就冷下来了。马德罗还犯了另外一个根本的错误，这一错误对他本人来讲，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没有肃清旧狄亚士政权的支持者，这些人都盘踞在政府、军队、工业、教会和其他重要机关里头。相反地马徳罗口口声声高唱“民族和解”。
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了。一九一三年二月，马德罗军队的参谋长维托利阿诺·卫塔将军发动了叛乱。他原来是狄亚士的一个将领。他得到反动派的朕合力量的支持——大地主、教会上层人物、帝国主义者以及狄亚士独裁政权垮台之后，在马德罗的自由主义统治下重整旗鼓的一切力量。卫塔经过了流血的斗争之后，攻下了墨西哥城，并捕获了马德罗。接着，他一面假装要保护马德罗的安全把他送入狱中，一面偷偷地把这位前总统杀掉了。
在通常的情况下，按照过去拉丁美洲所发生过的几十次“革命”的常例，在反革命的血腥胜利之后，墨西哥革命早该垮台了。但是这一次不同。随着工业化的逐步发展，在墨西哥生长了一个年青的生气勃勃的工人阶级、城市中的新的中产阶级和人数不多的资本家阶级。事态的发展证明，这些阶级加上农民以及农业工人（大部分是即第安人和欧印混合种人），有足够的力量来坚持坚强的革命斗争。因此，革命并没有像以前许多次人民武装斗争一样，一下子“流产”。反动派卫塔夺取政权这件事，反而激起全国的革命斗争精神。这一次反动派的元首没有能够完成他的阶级任务。
一支人民的军队很快产生了。它的领袖在南方是艾米列诺·查巴塔，在北方是弗兰西斯哥（“班佐”）·微拉、奥布勒刚、卡兰萨等。接着发生了许多激烈的战斗。革命的军队自称为宪政主义者，他们在群众的热烈支持之下，经过激战之后打败了卫塔。结果是卫塔辞去了总统职，并于一九一四年七月逃亡国外。他总共执政约十七个月。继之是卡兰萨将军任总统。卡兰萨曾在革命中起过积极的作用，但他和马德罗一样是一个地主。他曾在狄亚士的傀儡国会内作了十四年的参议员，在这十四年当中他没有任何自由主义的表现。
在反对卫塔反革命的战争中一个重大的演变，是工人第一次作为一个阶级整个的、有组织地参加了这一斗争。这就是世界劳工社在一九一四年所组织的“红色大队”。世界劳工社是一个初具规模的全国性工人组织，它是在一九一三年马德罗当总统时代组织起来的，后来被卫塔下令解散。“在有些地方，热情是那样高涨，以致必须说服工人只需要选拔一些人来参军，而不必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把工厂关闭起来全体出动。”[6]其后，组织世界劳工社的工团主义者甘心被卡兰萨所利用来反对查巴塔和卫拉，从而起了反动的作用。
革命纲领的制订
革命已经四年了，然而革命的纲领仍然很模糊，特别是关于土地问题。但是在南方，查巴塔，一个不识字的欧印混合种佃农，正在和他由印第安人和欧印混合种人组成的军队英勇地写下纲领的这一部分。他的纲领，正如他的一九一一年阿雅拉计划上所说的，非常简单明了——拆散大地产，把土地分给农民。“土地和自由”是他的口号。当查巴塔和狄亚士、马德罗、卫塔、卡兰萨、奥那勒刚斗争的时候，他始终髙举着他的土地纲领。他振臂高呼：“南方的起义者们，宁可挺起腰杆而死，不可屈膝而生。”查巴塔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将领，又是一个很得到群众拥护的领袖。在一九一三年他就已经控制了南方六个省，而以莫勒洛斯作为主要活动中心。他于一九一九年四月十日被敌人毒辣地刺杀了。田宁鲍姆描述查巴塔时写道：“从他揭竿起义之日起，直到他被杀死之日止，他从未投降过，从未被征服过，从未停止过斗争。”[7]查巴塔是革命的象征——他象征着战斗的不屈不挠的农民，在公开的敌人和诡计多端的伪装革命的政客面前，矢志为得到土地而奋斗到底，虽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查巴塔是革命培育出来的最伟大的领袖之一。
班佐·微拉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民。他在北方一带，在齐华花和他的军队很出色地为土地而斗争。尽管他没有像查巴塔那样贯彻始终和眼光清楚，但是他是一个勇敢而有才干的革命战士。结果，他在一九二三年也同样地遭到残酷的杀害。微拉军行所至，把大地产都没收了，杷土地分配给农民。是他没收了北墨西哥特拉索斯家族一千七百万英亩大地产。随微拉四万大军采访的新闻记者约翰·利德满口赞誉这位将军的政治坚定性和军事才能。他说，从军事上来说，微拉是“墨西哥千古未有的最伟大的领袖，他的作战方法简直神似拿破仑”[8]。
正当查巴塔和微拉率领着他们的武装的印第安族和欧印混合种农民，在战场上实现革命的土地纲领的时候，工业中的工人们也正在行动起来制订他们的劳工纲领。除了在一九一三至一九一四年反动的卫塔当政的时期工人运动受到镇压之外，工会一应在发展着，并且发动了许多成功的罢工。工人阶级已经开始迈步前进。
一九一七年召开了一次全国参政会，为墨西哥起草了一个宪法。当时正值革命的艰难时期，查巴塔正与卡兰萨在南方作故，卡兰萨与微拉之间的殊死斗争，刚刚以微拉的失败而结束。在全国参政会上，自由主义的牧场主奥布勒刚将军的势力，超过了比较保守的卡兰萨总统的势力。工人运动还比较薄弱，在这个极其重要的会上，才只有两个工人运动的代表。会议最后产生了一个文件，这一文件是在俄国布尔什维克革命之前写成的，是当时最民主的宪法，远远超过当时的一切宪法。经过了七年的斗争，革命终于产生了一个具体的成文的纲领。
关于极关重要的土地问题，新宪法的著名的第二十七条上，除了其他的重要条文之外，有下列的规定：（1）国家是土地、河流、矿藏的根本所有者；（2）国家有权限制没收私有财产；（3）只有墨西哥人能领有土地、河流和矿山；（4）教会不得领有、经营或承典不动产；（5）股份公司不得领有土地；（6）农村公社得领有土地；⑺国家将收回狄亚士政权时期所让与的公共土地与河流；（8）（最重要的一项）采取适当的方法拆散大地产，发展小块土地所有制，建立新的农村人口的中心，并在总的方面鼓励与保护农业[9]。
关于工人问题，宪法上同样著名的第一百二十三条的规定：⑴完全承认组织工会的权利；（2）确定八小时工作制，一周六日工作制以及夜工七小时工作制；（3）规定最低限度的工资以及加班付加倍的工资；（4）规定女工与童工的休息时间以及对他们的其他保护；（5）废除代金券与厂方所开设的商店，以及废除封建借贷关系；（6）以仲裁与协商方法处理劳资纠纷；（7）资方必须给工人设置适宜的宿舍，为工人子女设置学校，并在他们的企业中装设安全设备以防事故及职业病。这些规定有许多也适用于农业工人[10]。
至于一般政治改革方面，则一九一七年宪法大都是重申并发展了胡阿雷斯所起草的一八五七年宪法。其中规定了教会与国家分离，参政权（当时还没有给妇女以选举权）；组织政治团体与进行民主活动的权利；扩大教育制度和扫除文；组织合作社运动；增进人民的健康以及其他各种改革。
许多领袖们笼统地说这个宪法是一个社会主义纲领，但是实际上这个宪法是一个资产阶级民主主义宪法。这个宪法虽然给暴民和工人许多民主权利，并对资本家和地主加以各种限制，特别是对地主加上很多的限制，但是这个宪法并没有企图废除资本主义和建立社会主义。一九一七年以后革命的历史（在这以前的历史也是如此），主要是一部分墨西哥人民群众为实现他们的一九一七年宪法的民主纲领而奋斗的记录。
为争取纲领的实现而斗争
卡兰萨总统无意实行一九一七年宪法上那些急进的规定。这些规定是工人和农民的压力迫使他接受的。实际上他也没有实行过这些规定。他设法修改和削弱第二十七条和第一百二十三条宪法，并破坏土地的分配。在他执政的整个五年当中，他只分配了五十万英亩土地给农民。此外他还设法对付有组织的工人。他枪决了好几个拒绝服从他的专断命令的工会领袖。他从新恢复和实施一八六二年的对付罢工的法律，根据这个法律所有革命者都将被剥夺公民权。再则卡兰萨在他的政府里容纳了许多公开的反动分子，他是暗杀查巴塔的元凶。最后，他还想一手圈定在一九二一年的选举中继承他作总统的人。但是在一九二〇年的时候，一个牧场主出身的奥布勒刚将军发动了叛变，群众都跟着他走。卡兰萨很快就被打败并被杀死。
在这一时期的艰苦的内战中，最可憾的一件事是革命的工人和农民没有站在一条战线上。两个首要的农民领袖查巴塔和微拉的土地纲领中，都没有“关于工人的政纲”。另一方面有组织的工人对于土地问题的态度也很暧昧。结果，在复杂剧烈的武装斗争中，工人和农民这两个天然的同盟者，常常完全没有必要地敌对起来。贝德鲁萨描述这个很令人痛惜的情况时写道：“阶级觉悟不够又使得工人们拿起武器在战场上和他们的被剥削的兄弟作战。”[11]在这个战争惨烈的岁月里，查巴塔和微拉的部队曾数度占领了墨西哥城，但是微拉的军队在一九一五年基本上被消灭了。
奥布勒刚是一个左翼自由主义者。他组织了一个“非政党”的内阁，执政四年之久。他改进了政府机构和改组了军队。在他的政权之下，工会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墨西哥区域工人联合会的发展尤其显著。这个全国性工会中心成立于一九一八年，到了一九二七年它的会员约有二百二十万人。但是奥布勒刚也是一个对于分配土地给农民不很积极的行政首脑。在他的任期内，他只分配了约三百万英亩土地给农民。因此，“革命之后十三年，不到百分之二的大地主拥有百分之五十八的土地。”[12]
奥布勒刚的任期于一九二四年终了。在奥布勒刚的支持之下蒲鲁塔哥·艾里阿斯·卡勒斯当选为总统。在卡勒斯当选之前不久，阿尔道夫·德·拉·卫塔曾对卡勒斯发动了一个暴动，结果是失败了。卡勒斯原来是一个教师，他是一个左翼自由主义者。他组织了一个“建设内阁”，执政四年。他分配了七百五十万英亩土地给农民。他对有组织的工人也采取合作的态度。墨西哥区域工人联合会领袖路易斯·慕隆斯成为他的内阁阁员之一。慕隆斯和美国的龚泼斯集团有关系，曾在墨西哥工人运动的确立方面起过重要作用。然而这个时期他已经发财，在政治上已经完全蜕化了，这对于墨西哥区域工人联合会非常不利。在同一时期内墨西哥区域工人联合会组织了工党支持卡勒斯。卡勒斯于一九二六至一九二七年镇压了天主教徒的武装暴动。天主教教会一向公开反对一九一七年的宪法，并且威吓农民说，凡是接受被没收的土地的农民，都将被逐出教会。教会的领袖们公然鼓吹武装暴动。卡勒斯川没收教会的财产来回答他们。接着便发生了暴动，经过激战之后，暴动被镇压下去了。
一九二八年卡勒斯任期终了后，奥布勒刚将军又重新当选为总统。但是奥布勒刚上任不久，便被天主教的刺客里昂·托拉尔杀死。波特斯·基尔被指定为临时总统直到一九二九年十一月的选举为止。在这一期间内，他镇压了天主教的另一次暴动。这一暴动历时两个月，其影响波及了六个省份。奥蒂斯·鲁比奥，一个工程师，最后当选为总统。但他因病于一九三二年，辞职，继他之后当总统的是阿贝拉多·罗德利格斯将军。
自革命开始以来的这些年代中，天主教教会就一直站在反动派方面。田宁鲍姆写道：“墨西哥的天主教会和狄亚士政权站在一起，敌视马徳罗，对卫塔采取友好态度，接着就反对一九一七年的宪法。最后它公开地宣布它不能遵从宪法上那些影响教会的生命的条文。”[13]
卡德纳斯政权
拉萨罗·卡德纳斯将军是一个欧印混合种人，曾经过当印刷工人，于一九三四年七月当选为总统。他是几次内战的老战士。他得到全国大多数人的支持，其中有：为数颇多的资本家，城市中产阶级，特别是工人运动、农民组织和一般的左翼势力。反对他的是金衫党和各种法西斯组织、天主教教会、地主以及其他反动派。他有绝大多数人民作他的后盾。他的国家革命党于一九二九年在奎勒达罗成立，这个地方是六十年前马克两米连“皇帝”被枪毙的所在。卡德纳斯基本上代表中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的利益。
卡德纳斯上台之际，正值全世界反对法西斯的斗争以及反对一般反动派的斗争迅速高涨的时候。他的政权和罗斯福在美国的新政恰在同一个时代。在墨西哥工人和农民的强大压力之下，卡德纳斯实行了一个激进改革的纲领，即他的六年计划。卡德纳斯把这个计划描写为“趋向于社会主义的合作制度”。卡德纳斯的一个主要成就，是他把土地分给印第安族和欧印混合种的农民。他是认真解决这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的第一个总统。在他当政的六年期间内，他分配了约四千五百万英亩土地，等于革命开始以来所有以前的总统分配的土地两倍以上。卡徳纳斯还设立了国家农贷银行来帮助农民。他鼓励农民组织起来。没有几年的功夫全国农民联合会已经有三百万会员，如果连家属算在一起则总数达一千二百万人，等于墨西哥全体人口的大多数。
卡徳纳斯政府对有组织的工人作了许多让步。这时墨西哥区域工人联合会，因慕隆斯的领导腐败不堪，在工人群众中已经失去了威信。联合会遂于一九三六年分裂，并诞生墨西哥劳工联合会。这个新的工会组织是在一个优秀的年青左翼知识分子温森特·伦巴多·托列达诺的领导下成立的，在一九四〇年的时候，这个新工会组织宣布它的会员已达一、四七一、〇〇〇人[14]。墨西哥劳工联合会与卡德纳斯密切合作，奉行着改革与斗争的积极纲领。在工人的压力之下，卡徳纳斯修订了和加强了全国劳工法。当他的政府把铁路和油井收归国有时，他就把这些企业交给工人去管理。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毫不犹豫地派遣军队去镇压一九三六年势将发生的铁路罢工。
卡德纳斯政府是革命以来最进步的政府，他大大促进了学校的建立和一般教育事业的发展。威尔格斯写道：“墨西哥有学校约二万二千所，学生约二百万人，教师四万五干人；而一九一〇年则只有学校六百所，学生七万人。”[15]卡德纳斯还推动了合作社的发展。在他的政权之下，妇女第一次在墨西哥参加基层选举的投票。一九三五年卡德纳斯以前的朋友卡勒斯从国外回到墨西哥，阴谋策动一个反卡德纳斯的运动。卡徳纳斯把卡勒斯和他在工会运动里的走狗慕隆斯装上飞机送到美国去。
卡徳纳斯政权实行了许多重要的措施，其中有：一九三七年把全国性铁路网（主要属于外国资本）收归国有，一九三八年把属于美国和英国资本家的油田收归国有。这是极其生动的维护墨西哥的主权和墨西哥人民的权利的行动。二十年以前宪法上就已明文规定国家有权采取这一行动，但是没有一个总统敢于把宪法上的这一条文见诸实行。这些被没收的油田财产价值由一万万美金到五万万美金不等，它们的国外所有人在一九三五年分到的红利是百分之十八，因此这些财产之被没收对帝国主义者是一个很大的损失。直接促成收归国有的原因，是美英的油田所有人以死硬的态度拒绝石油工人的要求，他们丝毫不考虑工人们的要求已经得到墨西哥政府和墨西哥最高法院的批准。油田收归国有之后引起了长期的尖锐的国际纠纷。这一纠纷在一九四一年得到了部分的调解，由墨西哥政府付给美国公司三五、五二五、〇〇〇美元并从中减去折扣额。
根据不久以前的宪法修正案，墨西哥总统的任期不得超过六年，因此尽管卡德纳斯很得到人民的拥护，他不能继续当下一届的总统。他的继任人是大地主阿维拉·卡马佐将军（一九四〇至一九四六年）和米圭尔·艾勒曼（作者写本书时他仍在执政）。这两个人掌政之后，把政府的政策大力向右推，取消了许多工人和农民在长期革命斗争中所争得的胜利果实。他们削弱了公社土地所有制。艾勒曼现在又在为恢复帝国主义在墨西哥的旧式投资重开方便之门。
威尔格斯对于卡马佐作了如下的估计，他“给教会恢复了许多它已失去了的势力，改组了司法机构，并采取了其他的保守措施”[16]，墨西哥共产党总书记第奥尼斯·恩西那概括目前艾勒曼政府的特点说：“政府中占优势势力的是银行家、大商人和地主，他们投降帝国主义，力图取消土地改革以及联邦劳动法中的进步原则，同时他们和最坏的反动分子勾结在一起。”[17]这些反动集团的代表艾勒曼总统，已经成为金元帝国主义的走狗，他和巴西的杜特拉以及智利的维德拉没有多大差异。
美国对墨西哥的干涉
一九一〇年革命一开始，美国就对墨西哥采取了恫吓和干涉的政策。在华盛顿掌握美国政府大权的帝国主义者们，把墨西哥革命当作他们的私事，他们认为为了他们的利益着想，必须击败这个革命。在这方面，塔夫脱总统、威尔逊总统、哈定总统、柯立芝总统和胡佛总统的政策，实际上是相同的。至于罗斯福和杜鲁门的政策，则将在另一章中加以讨论。
狄亚士是最合乎金元帝国主义者理想的走狗。当墨西哥人民把他赶出去的时候，他们感受的打击匪浅。因此，他们马上布置阴谋来对付他的稍带自由主义色彩的继任人马德罗。马德罗政府之于一九一三年二月倒台，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即便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美国总统塔夫脱的大使亨利·威尔逊的公开反对，反对的方法包括用金钱、宣传以至用武器。推翻马德罗取而代之的是卫塔，他实际上是由美国大使馆人员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内定”的。在拉丁美洲各国扶植总统和罢黜总统，不过是美国外交家的一项例行公事罢了。
但是继马德罗之后任墨西哥新总统的卫塔，和美国的新总统威尔逊相处得不好。威尔逊公开表示他决计要除掉卫塔——原因是卫塔和英国石油界过从太密。威尔逊总统拒绝承认卫塔政府，他狂妄地宣称；“我要教训拉丁美洲各共和国，让他们学会选举好人。”威尔逊说：“如果环境的力量不足以使卫塔将军辞职，那么美国就有责任采取比较不和平的手段来去掉他。”[18]威尔逊就是抱着这样一种专横的态度行事的。当丹比哥发生了一件墨西哥人和几个美国兵吵架的事件时，他就趁机侵入墨西哥，于一九一四年四月占领了委拉克路斯。事件本身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交问题，但却几乎演成美国与墨西哥之间的战争。最后这一事件由阿根廷、巴西和智利仲裁（这便是ABC联盟的开始）。卫塔于同年七月辞去了总统职。
威尔逊总统于一九一六年三月为追击微拉而侵入北墨西哥的事件，也同样是一件横暴的行为。微拉对一切美国干涉者怀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尽管微拉曾经袭入过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哥伦布城；可是美国军队以前也曾数度越境侵入墨西哥领土。而且在美国的边境一带，经常发生公然杀害墨西哥人的事件，这些事件从未加以制止或处理。因此，微拉事件最多也不过是应向卡兰萨政府提出抗议而已。但是威尔逊既不喜欢微拉，也不喜欢卡兰萨。他之所以不喜欢卡兰萨，是因为他曾责令墨西哥采取若干政治步骤，作为美国承认墨西哥政府的交换条件，但卡兰萨没有服从他的命令。而威尔逊之反对微拉，首先是因为微拉拒绝在反对卡兰萨的斗争中，充当美国的小卒。威尔逊当总统的那几年（正是墨西哥革命最艰苦的时期），不断发生美国干涉墨西哥内政的事件。那时华盛顿人士公开谈论着占领下加利福尼亚甚至“接管”整个墨西哥的问题[19]。
威尔逊以后的几个总统，也不断地对墨西哥革命施以压力。例如，北美帝国主义者不喜欢墨西哥宪法上有关土地问题和劳动问题的第二十七条和第一百二十三条；他们就傲然要求按照他们的意思修改这些条文。多赫尼以及其他的石油大王曾公开宣布他们不愿意遵守宪法上的这些规定；他们也确实这样作了。哈定内阁的国务卿休斯在一九二一年也曾企图强迫奥布勒刚总统服从华尔街的命令，作为美国承认墨西哥的代价。格伦宁写道：“美国在墨西哥的石油公司，依仗着背后有美国政府作靠山，拒绝遵守墨西哥的法令，拒绝缴纳税款，当油田里发生劳资纠纷的时候，美国竟然把军舰开出来。一九二一年七月的‘民族杂志’警吿说：冲突始难避免。”[20]战争之所以没有发生，是因为美国人民反对政府对墨西哥的反动政策，而墨西哥也采取了坚定的态度。
共和党总统哈定对墨西哥的蛮横态度也不弱于民主党总统威尔逊。最骄横不过的是哈定的国务卿休斯，他要求奥布勒刚总统允许美国监督墨西哥的选举，要求他把所有急进分子都驱逐出境，要求他不顾墨西哥法律的规定承认狄亚士让给美国公司的各种权利有效，要求给墨西哥的美国人和美国企业以其他的各种特权和优惠条件。
这一时期美国劳工联合会的领袖们也忙于干预墨西哥的事务，他们的传统政策就是支持美国帝国主义的路线。他们的口号是“援助墨西哥人民”，但是其含义是指支持已经腐化了的慕隆斯和他周围的那一帮工贼。美国劳工联合会主席萨缪尔·龚泼斯就是在一九二四年从墨西哥返国的途中逝世的。
年复一年，美国不断地干涉墨西哥的革命斗争，罗斯福总统也不例外，为了阻挠卡德纳斯的国有化计划，他于一九三八年削减美国照例向墨西哥购买的白银数量。这一着很厉害，几乎使墨西哥陷入财政危机。“两天以后，它（美国政将）要求对于没收的财产，必须给美国石油公司以偿付代价，但对于墨西哥政府没收的权利不再否认。”[21]
美国多年的压力自然迟缓了墨西哥革命的进程。格伦宁在一九三三年写道：“墨西哥之未敢普遍没收大地产，无疑是因为害怕美国的干涉。”[22]
总的来讲，墨西哥曾经坚强地保卫它的国家主权。它经常受到北方强大帝国主义邻国的威胁，然而它仍然勇敢地维护了自己管理自己的事务的权利。这大大增强了拉丁美洲各国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
对革命的评价
我们在上面已经看到了，墨西哥革命不是社会主义革命。革命的锋芒是针对着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不是针对着整个资本主义制度。墨西哥共产党于一九四七年宣称：“墨西哥革命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土地革命，反帝国主义革命。”[23]这个革命并没有解决墨西哥人民的根本问题。工人仍须为吃不饱饭的工资而流汗，农民依然贫困。大田庄已经正式宣布为非法，然而土地的根本问题没有解决。农民收回了五千七百万英亩土地，但这还不到狄亚士由他们手里夺去的一亿三于五百万英亩的一半。三分之一的土地仍然在大地主的手里，而农民公社只占有约一半的土地。约有一百多万贫穷的被剥削的农民没有土地。在农村里高利贷者仍然索取百分之二百到百分之四百的年息[24]。“工业不很发达，而且仅仅限于石油工业、矿业、食品工业和初步建立起来的纺织业。大部分的工业品都是从美国进口的，价钱很髙。人民的生活很困苦。根据国民经济部所发表的材料，全国半数人民吃不上面包，穿不上鞋，睡在光光的地板上。”[25]矿业的百分之八十和选矿业的百分之五十属于美国资本。“蕴藏量丰富的铁矿和煤矿的开采，有迅速的发展，然而全国所需要的铜的几乎一半必须进口。大机器和精密机器几乎完全仰赖外国。”[26]资本家的利润达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三十，土地改革期因大田庄的重新生长而被削弱了[27]。政权掌握在地主资本家联盟的手里，美帝国主义侵略的威胁像阴霾一样笼罩着全国。
革命之后墨西哥人民的各种组织的情形并不太好。工会由于意见分歧而被削弱了。在一九四七年全国性工会共有五个（应该只有一个），现在共有九个；农民的组织已经被“粉碎”了[28]，在托列达诺领导下成立起来的人民党还没有表现出它的力量。共产党的组织还嫌太小。
从一开始，墨西哥革命最大的弱点，就是工人阶级还没起领导作用。一直到一九一七年，即革命之后七年，全国才只有三万个工会会员[29]。尽管在斗争中工人阶级和农民是基本的战斗力量，然而基本的领导权始终是在自由主义的资本家一地主和中产阶级分子的手里。不属于工人阶级的领导权延缓了革命在各个战线上的进程，使它不能完成它的有限的纲领，而且，更由于工人阶级还没有自己的强有力的政党，使革命从它的潜在的反资本主义的趋势转移了方向。假如当时有了更强有力的共产党，很有可能墨西哥人民已经在它的领导之下打垮了帝国主义和大地主所有制，也很有可能他们已经为最后缓步地走向社会主义前进奠定了基础。
共产党是在一九一九年成立的，它对于建立工会和农民组织，以及一般的给斗争以推动力方面，起了极重要的作用。一九二〇与工人总联合会之创立，主要应归功于墨西哥共产党。现在该联合会的会员已达三十五万人。共产党更组织了第一个在农业区里有很大影响的全国性农民组织：“全国农民联盟”。共产党领导了一九二二年的几十万农民的全国性罢工，共产党于一九二九年领导了统一工会联合会的组成，该联合会的会员有二十五万人。一九二九年波特斯·基尔政府迫使共产党转入地下，为时达数年之久。一九三五年墨西哥劳工联合会的成立，以及目前的墨西哥工农总联盟的创立，共产党也是一个主要推动力和重要的因素。然而，由于共产党的诞生较迟（它是在革命约十年之后于一九一九年诞生的），因此它还未能培育起足够的力量和威信来有力地领导整个革命运动。
二十余年前共产国际指出了墨西哥革命的总方向和基本弱点说：“墨西哥革命是以革命的农民要求土地反对地主和教会的斗争开始的，同时它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反对美英帝国主义的群众斗争的性质，然后革命演变到组织一个小资产阶级的政府，这个政府力图对大地主和北美帝国主义让步以保持自己的政权。”[30]
如果有一个很强有力的共产党，墨西哥革命的面貌将完全改观。共产党在革命形势下应如何进行工作，苏联共产党在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处理土地问题的方法已经提供了很好的榜样。土地问题使墨西哥革命停滞了二十五年而不得发展，而且从来没有完全解决过，许多大田庄仍然逃避了没收，农民依然没有土地。反之，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党人在握取了政权之后，就马上抓住土地问题的关键给以解决。“同夜（就是夺取政权后的第二天。——引者），第二次苏维埃代表大会又通过了土地法令，上面规定‘立刻毫无报偿地废除地主土地私有制’。……按照这个法令，农民因十月社会主义革命胜利而一共领得了一亿五千万余俄亩（约四万万多英亩。——引者）的新有土地，这些土地从前是握在地主、资产阶级、皇室、寺观和教堂手中的。”[31]墨西哥革命正是缺乏这样一种明确的纲领和坚强的工人阶级领导。具有历史意义的墨西哥斗争给我们的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共产党，一个能够使墨西哥人民在他们的伟大斗争中充分发挥他们的革命潜在力的共产党。
墨西哥革命有许多缺点，但是它的成就也很大。它虽然没有彻底消灭万恶的大土地所有制，但是它严重地削弱了这个制度。它对外国帝国主义在墨西哥拥有工业和控制墨西哥政治生活的权利，进行了严重的斗争。它削减了教会的经济和政治特权。它为工人从资本家那里赢得了许多经济上的让步，并在法律典籍上写下了内容充实的社会保险法。它大大促进了合作社运动和民众教育。在这一切成就当中，更有特别重要意义的事，是墨西哥工会运动的诞生，以及革命使共产党获得了巨大的影响。革命同样也使得印第安族和欧印混合种农民第一次获得了群众组织和群众斗争的经验。此外，革命在工农联盟问题上曾有过惨痛的失败，但是最后终于建成了农民和产业工人之间的联盟。这个革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这个革命不仅使墨西哥的，而且使全拉丁美洲的印第安族和欧印混合种群众有了新的自信心、自尊心和民族觉悟。
墨西哥革命的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成就，是它很重视村公社，这对于土地问题的解决是一个真正的纲领性的贡献，村公社和古时阿兹蒂克社会的原始公社很相近。根据这一制度，全村土地只是有条件地分配给各农户，而在通常的情形下，是由全村集体地耕种土地。这一作法当中就孕育着最后实行农业集体化的胚胎。在整个革命过程中，曾有各种改革家想把印第安人变成为土地私有者，但是印第安人顽强地保留着村公社，还说明了村公社的力量。当然这并不是说，对于拉丁美洲这些“印第安人国度”的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土地问题，村公社就提供了全部的答案，然而村公社是一种有生命力的农业合作的形式，一切进步的土地纲领应该把它包括进去*。墨西哥村公社最大的困难是它从来没有得到过充分的资金、机器、肥料和技术教育。村公社不仅要抵挡勾结在一起的反动派的进攻，而且要反抗小资产阶级改革家们不断的袭击。正如辛浦生所说的，这些小资产阶级改革家，不知重视村公社的本质，而只是把它当作“一个权且可以利用的桥梁，通过它可以使某些（落后的）集团的人最后过渡到私有制”[32]。今天的墨西哥政府为了反动的目的正在破坏着村公社，以便再一次从印第安人的手里把土地夺过来。
*中美洲和南美洲的几个“印第安人国度”（危地马拉、秘鲁、厄瓜多尔、玻利维亚、哥伦比亚等国），都有着各种印第安人公社，这些公社和墨西哥公社相似，它们都是未被征服以前的印第安人政权的遗迹。
革命的最宝贵的结果，是它使墨西哥人民得到了非常丰富的经验，从而也使西半球各国人民得到了非常丰富的经验。革命显示了工人和农民的巨大革命力量，它指出了土地革命的道路。用列宁关于俄国一九〇五年的革命与一九一七年的革命的关系所说的话来讲，墨西哥革命是未来的更大的革命的预演。这最后必将到来的革命，将不会是由小资产阶级的领袖们来领导；它将由工人阶级和共产党来领导，并且这个革命将不会半路停止在资本主义的鲁莽中，而是将奠下坚定地向社会主义迈进的基础。
[1] 恩纳斯·格伦宁著：“墨西哥及其遗产"，第八三页。
[2] 克罗著：“拉丁美洲的史诗”，第六六二页上的引文。
[3] 参见伦巴多·托列建诺著：“国家、教会、革命与宗教”，墨西哥城一九四三年西班牙文版。
[4] 参见派克斯著：“墨西哥史"。
[5] 克罗著：“拉丁美洲的史诗”，第六六八页。
[6] 克拉克著：“墨西哥有组织的劳工”，车波布尔一九三四年英文版，第三一页。
[7] 田宁鲍姆著：“革命争取到的和平”，纽约一九三三年英文版，第一七八页。
[8] 约翰·利德著：“革命的墨西哥”，纽约一九一四年英文版，第一四〇页。
[9] 辛浦生著：“村公社：墨西哥的出路”。车波希尔一九三七年英文版，第六六一七页。
[10] 田宁饱姆著：“革命争取到的和平”，第二三六——二四二页。
[11] 贝德鲁萨著：“阶级斗争”，第六六页。
[12] 田宁鲍姆著：“为争取和平与面包而斗争的墨西哥"，第一四〇页。
[13] 同上书，第一三二页。
[14] 贝德鲁萨著：“阶级斗争”，第三八〇页。
[15] 威尔格斯著：“西班牙美洲的发展”，第四二五页。
[16] 同上书，第一六三页。
[17] 第奥尼斯·恩西那著文，载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二“墨西哥呼声”。
[18] 格伦宁著：“墨西哥及其遗产”，第五七八页上的引语。
[19] 贝德鲁萨著：“阶级斗争”，第八〇页。
[20] 格伦宁著：“墨西哥及其遗产”，第五九八页。
[21] 威尔格斯著：“西班牙美洲的发展”，第四二〇页。
[22] 格伦宁著：“墨西哥及其遗产”，第一七二页。
[23] 一九四七年十一月墨西哥城墨西哥共产党会议的决议。
[24] 一九四二年七月墨西哥拉丁美洲工人联合会农业会议。
[25] 刚查列夫著文，载一九四七年三月十六日“新时代”。
[26] 古德曼著文，载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七“纽约时报”。
[27] 赫尔曼·斯塔罗宾未发表的手稿，
[28] 第奥尼斯·恩西那在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墨西哥城墨西哥共产党会谈上的报告。
[29] 田宁鲍姆著；“为争取和平与面包而斗争的墨西哥”，第一一四页。
[30] 一九二八年莫斯科共产国际第六次代表大会决议。
[31] “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苏联外国文书籍出版局一九四九年中文版，第二五八——二五九页。
[32] 辛浦生著：“村公社：墨西哥的出路”，第七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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