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列宁 -> 专题〗传记·回忆·评论 -> 《回忆列宁》(1970)

对音乐的爱好

德米特里·伊里奇·乌里扬诺夫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从小就学弹钢琴。听母亲说,他的听觉非常好,学音乐很容易。在七八岁的时候,他就能灵巧地弹很多儿童歌曲,还同母亲或姐姐一起作四手联弹。
  但是一进中学,从中学一年级起他就完全不弹钢琴了。为什么呢?决不是由于中学课程忙和晚上要做功课的缘故。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有卓越的才能,中学课程对他来说是非常轻松的。在低年级读书时,晚上他几乎不用准备功课,因为老师在课堂上讲解时,他已把必须掌握的材料全部掌握了,并且门门功课都得五分。母亲后来说,我们的父亲伊里亚·尼古拉耶维奇甚至曾经向她表示过担心,说沃洛佳会不会因为自己天资聪明而变得不用功呢。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九、十岁时不再弹钢琴,很可能是受了当时那种旧观点的影响,因为当时认为女孩子才该学弹钢琴,而男孩子弹钢琴是不合适的。当然,很难说父亲也持这种观点,但是,他并不鼓励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去学音乐,这却是完全可能的。而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可能从别的地方,从中学的同学或别人那里听到了这种说法并接受了这种观点。此外,大哥亚历山大·伊里奇不弹钢琴,这也可能对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产生影响。
  我还记得约莫九年以后,在弗拉基米尔·伊里奇读过书的辛比尔斯克有过这样一件事。我认识一个男孩,他是教育工作者的儿子,对钢琴入了迷。他的父亲非但不鼓励儿子学钢琴,反而横加禁止。但这并没有使这位少年音乐爱好者停步不前,他瞒着父亲,在母亲的支持下,很快在音乐方面超过了自己的姐姐,成为一名出色的钢琴家。
  不管怎样,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放弃学钢琴,倒是使母亲感到十分惋惜,她不止一次说过:他小小年纪就弹得挺好。
  在1883年或1884年,有人送给我一架手风琴。我和姐姐奧丽珈·伊里尼奇娜都没有学会拉这种乐器,只有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很快就学会了,会拉几个曲子,其中《一辆跑得飞快的三套马车在大道上奔驰》还拉得挺不错呢。但总的来说手风琴并不使他感兴趣。
  1888年冬,我和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在喀山看歌剧,演的是《红衣主教之女》[1]。我们坐在很高的楼座里。这一天晚上的情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记得我们从剧院步行回家,晚饭吃的是牛奶和面包,两个人都不想睡觉。剧院里听到的音乐一直吸引着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他不停地哼着“拉希尔,我给了你……”及其他几句歌词,但主要是哼着叶列阿札尔的另一段歌词:“我憎恨基督教徒,见了他们就把口水吐,但现在我看到了好处——可以获得金钱的收入!”他对这一段特别喜欢,在家里吃晚饭的时候,翻来复去地轻声(因为别人都睡了)哼着这段歌词。
  这一天晚上,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的情绪特别好。显然,这是因为他离开了受警察公开监视的偏僻的农村——喀山省拉伊舍夫斯基县科库什基诺,来到这里看了歌剧的缘故。
  凡是了解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的人都记得,他的情绪是怎样变化的:有时候高高兴兴,象小孩一样发出有感染力的笑声,用自己的异常活跃的思路吸引着与他交谈的人,哈哈地笑个没完,笑得淌下眼泪;有时候却郁郁不欢,显得矜持,严肃,默默出神,全神贯注,庄严地迸出几句简短而尖刻的话来,认真地思考着如何解决某个困难而重要的问题。
  在1888到1890这几年里,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常在奥丽珈·伊里尼奇娜的钢琴伴奏下唱歌。她钢琴弹得很好,嗓子也不错,很会唱歌。关于她的事人们知道得很少,然而她却是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童年时代和青少年时代最亲近、最要好的伴侣。她比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小一岁半,但在智力的发展方面并不比他差。十八岁时她就掌握了德语、法语、英语和瑞典语。她学瑞典语的目的是想要进芬兰的高等学校学习挪里的课程是用瑞典语开的)。她看的书很多,重要的还做笔记。她那时已开始研究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一卷。她爱好数学,就她的年龄来说,数学成绩是很出色的。她学习异常勤奋,只有在从事她十分喜爱的音乐时才放下书本。音乐她也学得很好(她在喀山的音乐学校里学钢琴和音乐理论)。可以这样说,奥丽珈·伊里尼奇娜只有在睡觉时才停止工作。1891年5月她患肠伤寒症去世。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对她的勤奋和才能感到钦佩。
  他们俩常常合唱《我们的海洋空荡荡》这支歌。我记得最后一段是这样的:

  乘风破浪到达彼岸,全靠意志坚强!……
  勇敢些!兄弟们!在狂凤巨浪里,
  咱们的船勇往直前,驶向远方!


  沃洛佳还喜欢《婚礼歌》,这好象是达尔哥梅日斯基[2]的作品。

  我们结婚不在教堂,
  没戴花冠,没点花烛,
  没有人为我们把赞美诗唱,
  结婚的仪式全没用上!
  我们半夜在黑松林里结成一双!


  后来他还唱《奇妙的眼睛》。海涅的词是这样的:

  你有宝石盈筐,珍珠满囤,
  这一切,人们都要找寻;
  你更有一双迷人的眼睛,
  亲爱的人儿,这才最叫人倾心……


  下面是:

  这双奇妙的眼睛,
  使我的心蒙上灾难的阴影,
  它将毁掉我的一生,
  亲爱的人儿,还有什么值得找寻。


  唱“毁掉”这个词时,音调要提得很高。弗拉基米尔·伊里奇费力地唱到这儿时总是说:“己经毁掉了,完全毁掉了。”他经常唱的还有这样一支歌:“心儿急着要跳出年轻的胸膛,对自由和另一种生活它无限向往。”结果发现在这支歌里,“自由和另一种生活”指的是同亲爱的人儿呆在一起,等等,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不由得笑着说:“喔,原来心儿跳到那里去了!”但正如俗语所说的那样,歌曲中的词儿是扔不掉的。唱歌并不是为了这个,并不只是为了歌词。唱歌是为了使心儿真正向往另一种生活。唱了歌,但不会使心儿苦闷和悲伤。我几乎不记得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唱过忧郁的曲调,相反,他的歌声总是充满着勇敢、无畏、激情和号召力。
  那时他也唱《浮士德》中瓦连廷的那一段[3]“万能的上帝,仁慈的上帝……”他按照歌谱唱,哼着那些不能从歌曲中删去的歌词,但其中有一个地方他唱得特别美妙动听,这当然不是由于他的嗓子好,而是由于他不由自主地在这一段里掺进了自己的战斗激情:

  在那浴血的战场,在决战的时候,
  我宣誓,我将厮杀在最前头……


  每当我在歌剧中,在音乐会上听到瓦连廷的这一段歌词时,即使是现在,己经过了很多年,我还是会回忆起那遥远的年代,回忆起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唱这一段时的情景。
  1889年(也可能是1890年)夏天,我第一次听到《国际歌》。现在这支《国际歌》已经家喻户晓了,而当时在俄国,可以说谁也不知道。这是在萨马拉省阿拉卡耶夫卡村的田庄里,奥丽珈·伊里尼奇娜在弹钢琴,她弹完了《马赛曲》,我跑到钢琴前要她再弹一次。这时,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突然走到我们跟前(这事很突然,因为在上午,他通常是手不释卷的),说应当唱《国际歌》。他们就一起在钢琴上弹起了一支我第一次听到的歌曲,然后用法语轻轻地唱着:“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我请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翻译一下,他就用俄语唱:“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然后接着唱: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起先,他们把副歌唱乱了,但后来就合上了节拍。[4]
  玛丽亚·伊里尼奇娜对我说,那时(九十年代初),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很后悔自己没有学会弹钢琴或拉提琴。
  在萨马拉中学高年级读书时,我们常常在一起唱当时普遍流行的歌曲,如《哥白尼》、《象浪涛一样飞奔》、《来自遥远的国度》等等。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为我们给《哥白尼》这支歌加了一段歌词:“修道士去敲天堂的门,圣徒彼得来答应:该死的混蛋快滚开,这里没有你的份。”有个同学教我们唱一支新歌:

  一个年轻的铁匠,
  在作坊里来回徜徉,
  他抄起一把铁锤,
  招呼伙伴们帮忙.
  丁当! 丁当! 丁当!
  丁当! 丁当!
  同心协力,协力同心!
  弟兄们,让我们大干一场!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突然放下了工作,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要我们再唱一遍。他的赞赏使我们感到非常高兴,我们又唱了一遍,并且还唱了这支歌的另一段歌词:“财主自夸有黄金,对穷人刻薄凶狠;穷人从早干到晚,一天吃不上三顿。”歌曲的旋律轻快而豪迈。以后我曾好几次听到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用口哨吹这只曲子。
  他吹起口哨来很别致,嘴唇微开,声音从牙缝里吹出来。大概很多人都记得他这种特别的吹法,他只是在情绪好的时候、高兴的时候才吹口哨。在下象棋的时候,当他的棋势很顺,或者想出了一步漂亮的妙棋时,他就得意地用微笑的目光望着对方,一边笑着,一边不停地吹口哨。
  1900年初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从西伯利亚流放地回来,顺便还从那边带来了一些新的革命歌曲。《千年的基础》是他当时喜爱的一支歌:

  千年的基础在动摇,
  古老的制度要垮掉,
  我们觉醒在今朝,
  把旧世界的锁链全甩掉。
    副歌:
    起来吧起来,工人兄弟们!
    起来与敌人斗争,饥饿的人群。
    怒吼吧怒吼,复仇的呼声!
    前进,前进,愤怒的人们!
  资本家称王称霸,
  在祖国横行不法,
  贵族同工厂主勾搭,
  沙皇亲自为他们当家。
    副歌。
  受资本家欺凌的人们,
  却变得日益聪明;
  那帮坏蛋胆战心惊,
  他们的末日即将来临……
    副歌。
  不再哭泣,不再咀咒,
  妻子和儿女敌忾同仇;
  为了自己祖国的自由,
  工人兄弟们将奋起战斗!
    副歌。
  火红的战旗高髙飘扬,
  监狱和刺刀休想阻挡;
  造反的烈火熊熊燃烧,
  敌人的团队纷纷溃逃。
    副歌。


  另一支列宁称之为“土鲁汉斯克歌曲”,因为歌词显然由土鲁汉斯克的流放者所作。[5]这支歌的曲调很老,好象是乌克兰调。

  那不是饥饿的野兽在咆哮,
  而是暴风雪在怒号。
  在狂风呼啸中传来的,
  是敌人得意的狂笑。
    勇敢些,弟兄们,勇敢些,
    让我们唱一支
    快活的歌谣,
    把那厄运嘲笑。
  在俄罗斯,人们奔放热情,
  英雄的服饰对他们十分相称。
  但那长年累月的远方流刑,
  很快使他们蒙上了灰尘。
    瞧,英勇的壮士,
    精神不振,
    象斗败的公鸡,
    回转家门。
  苦难的岁月使我们心力交瘁,
  又何必长命百岁;
  只要让勇敢的年轻一代,
  放射出奇迹般的光辉。
    我们耗尽精力,
    白白地吃苦受累;
    这西伯利亚,
    终究要埋葬我辈。
  朋友们,我们要满怀胜利的信心,
  走完这艰辛的历程;
  那时候我们将多多感谢,
  制造这一切苦难的人。
  在欢庆胜利的日子里,
  我们再来补情:
  造一个出色的断头台,
  向他们致敬……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那时还唱波兰革命歌曲,如《红旗歌》、《华沙革命歌》,还有不大出名的“在黑暗的俄国,已经到了行动的时候,工人们,同心协力地投入战斗!……”他那时说,我们还没有自己的工人革命歌曲,因为工人运动还太年轻,还没有象波兰和西方那样的群众性的革命行动。但应该有这样的歌曲,当它们还没有在斗争过程中创作出来的时候,应该把波兰等地的歌曲翻译过来加以传播。
  在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生病前的最后几年里,不知怎么地他对音乐已经不感兴趣了。我几乎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去看过歌剧或者去听过音乐会。看来,正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工作异常紧张,音乐可能使他得到一定的休息,稍微分散他的一些注意力,使脑和脑动脉那种超越常人的活动,哪怕稍稍停止片刻也好啊!
  但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目标极为明确,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事业上,要使他转移或分散注意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有一次他准备到圆柱大厅去参加有夏里亚宾[6]演出的音乐晚会。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没有准备讲话,他去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散散心。尽管调动了节目的次序,夏里亚宾第一个演出,但弗拉基米尔·伊里奇还是没有等到他唱完就回家了。
  另一次,在一个没有安排工作的晚上,玛丽亚·伊里尼奇娜邀请了几个认识的女音乐家——钢琴家和歌唱家到自己家里来。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只听了十来分钟音乐,又一个人关在自己的书房里了。
  在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生病期间,工作人员常常请他坐在圈椅上,把他抬到公园里去。他周围的同志们告诉我说,他有时轻轻地吹着口哨。顺便说一下,他们曾听到他吹过《达吉斯坦山谷之歌》[7]

  达吉斯坦山谷正午烈日炎炎,
  我胸中铅丸躺着不能动弹;
  深深的伤口还冒着热气,
  我的血一滴滴淌个没完。



  最初载于1941年1月21日《真理报》第21号(部分段落)
  全文按德·伊·乌里扬诺夫:《回忆弗拉基米尔·伊里奇》1968年莫斯科政治书籍出版社第3版第48—55页刊印




[1] 《红衣主教之女》是法国作曲家热·弗·哈勒维创作的歌剧。——奥·乌·注
  雅克·弗朗索瓦·弗罗芒塔尔·埃利·哈勒维(Jacques François Fromental Élie Halévy,1799年5月27日——1862年3月17日),法国作曲家。

[2]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达尔哥梅日斯基(Александр Сергеевич Даргомыжский,1813年2月14日——1869年1月(或5月)17日),俄国作曲家。

[3] 指查·古诺的歌剧《浮士德》中瓦连廷唱的一段歌词。——奥·乌·注
  查理·弗朗索瓦·古诺(Charles Francois Gounod,1818年6月18日——1893年10月18日),法国作曲家。

[4] 在德米特里·伊里奇的另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1889年夏天,我第一次听到《国际歌》。当时的情况是……阿拉卡耶夫卡—奥利娅……《马赛曲》……沃洛佳走过来,他们就弹起来,并用法语唱:‘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用俄语唱:‘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然后用法语唱:‘这是最后的斗争……’”——奥·乌·注
  (1967年,奥·德·乌里扬诺娃在奥·伊·乌里扬诺娃的乐谱本子里发现了《国际歌》的法文歌词,并将它发表在莫斯科出版的《音乐生活》杂志1968年第10期第1页上。——编者注)

[5] 德米特里·伊里奇在手稿上注明,这一歌词为马尔托夫所作。——奥·乌·注

[6] 费奥多尔·伊万诺维奇·夏里亚宾(Фёдор Ива́нович Шаля́пин,1873年2月1日——1938年4月12日),俄国男低音歌唱家。

[7] 这是米·阿·巴拉基列夫为米·尤·莱蒙托夫的诗篇《梦》谱写的抒惰歌曲。——奥·乌·注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