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葛兰西 -> 《狱中书信》(1927-1932)

致塔齐娅娜

(米兰,1928年2月27日)



最亲爱的塔妮娅:
  ……朱莉娅的信对我的心情起了镇静作用。我会单独给她回信,如果可能,将写得详细些,因为我不想责怪她,但又想不山怎样才能心平气和地给她写封长信。说实在的,她不舒服或心烦就不写信,你认为这对吗?我认为,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越应该比平常更频繁更详细地给我写信。不过我不想把这封信变成喋喋不休的数落。
  作为闲聊,我给你说说有关小型“监狱”讨论会的情况,那是断断续续进行的。有一位难友,我想他不是福音派教士便是卫理公会派或长老会派教友[1],他对于我国的一些城市没有下令禁止贫苦的中国小商贩兜售小摆设一事极为愤慨,这些小玩意儿无疑是在德国大批制造的,但看来我国的同胞却以为它们至少体现了中国民俗的一个小小的方面。照我们这位福音派教士的说法,这种买卖已经构成对西方信仰和思想方式的纯洁性的严重威胁。他认为这是把亚细亚偶像崇拜嫁接在欧洲基督教信仰的砧木上。这些小佛像可能具有某种特殊的魅力,足以对欧洲人的心理产生强烈影响并有助于形成截然不同于传统意识形态的种种新的意识形态。象这位福音派教士这样的人物居然为这类事情担忧,这确实很有意思,尽管这种担忧是出于对遥远的未来问题的考虑。如果向他指出下列几点,不难把他逼入思想的迷宫而出不来:
  1、佛教对西方文明的影响由来已久,比一般人所想象的要深远得多,因为整个中世纪,从阿拉伯人入侵到公元1200年前后,佛的生活在欧洲被公认同被教会尊为圣徒的基督教殉教者的生活一样,只是在好几个世纪以后教会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恰如其分地使假圣徒还俗。在宗教具有强大活力并且是民众的唯一思想方式的时代,这般情节势必具有极大的影响。[2]
  2、佛数不是一种偶像崇拜。[3]如果说在这方面存在什么危险的话,那毋宁说它存在于已经传入欧洲的黑人音乐和舞蹈。这种音乐已经征服相当一部分有文化教养的欧洲人,而且达到真正狂热的程度。不能设想黑人围绕着他们所崇拜的偶像跳舞时不断重复的姿势或爵士乐队固定不变的切分音节奏会不产生思想影响。这是一种流传极广的现象,对千百万人特别是青年人不断施加影响。它产生着具有深远影响的极其强烈的印象。再说,它是通过音乐即通过今天现存的最具有世界性的语言表现出来的,这种语言能够传播一种古老原始文化的意象和一般印象——这种文化不仅与我们的文化相异,而且较之亚细亚文化也确实更为简单,因而可以通过音乐和舞蹈向整个精神世界扩散并被吸收。这位可怜的福音派教士已经相信,尽管他害怕变成亚细亚人而惴惴不安,实际上却不知不觉地在变成黑人,而且这个过程已经处于前期,至少是混血期。我不知道他的情况究竟如何,不过我猜想他已经不可能抛弃边听爵士音乐边喝咖啡的习惯,而且从今以后将更仔细地照镜子来观察其血色的变化。
  亲爱的塔妮娅,祝你迅速彻底康复。

你的亲爱的
安东尼奥





[1] 他在先前的一封信里写道:“你得替我查对一下托尔斯泰所说的福音派对邻居的概念的确切含义。我记得他似乎是遵循这个词的字面的、辞源的意义:‘同你十分接近的人’,——换句话说,指你的家庭成员,充其量指本村人”。——第560页

[2] 关于对佛教的进一步论述,参看《札记》的《知识分子》卷中的下列条目:“关于中国文化摘要”和“关于日本文化摘要”。上述摘要,作为关于知识分子形成的研究中的章节,论述了基督教在东方的影响以及佛教和其他东方宗教在西方的影响。“首先”,葛兰西写道,“佛教连同中国文化为日本的有文化教养等级所接受。结果产生了一种宗教综合:儒教的佛教—神道教因素”。但是他也强调指出东方的宗教改革与民主发展之间的联系,并同欧洲的基督教进行比较,“与基督教不同,佛教并不想连根拔掉各种先前存在的民族宗教(在欧洲,各种民族倾向是在基督教信仰的范围内显示出来的)”。——第561页

[3] 葛兰西在上述《摘要》里坚持认为,佛教不是偶像崇拜;在论述日本的佛教时,他把“宗教”同“神话”区分开来:他认为后者是“一种由来已久的‘艺术’或‘民俗’因素”,前者是“一种仍然生气勃勃地起作用的有价值的世界观”。记载上述摘要的《札记》所注明的日期是1929年。——第5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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