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葛兰西 -> 《狱中书信》(1927-1932)

致朱泽佩·伯蒂

(1928年1月30日)



最亲爱的伯蒂:
  13日来函一星期前已到达,当时我(每周)两封修的限额已满。此间乏善可陈:照例的卑劣和沉闷。连书报也渐渐失去其吸引力。虽说如此,我还是大量阅读,但只是机械地、没精打采地读而已。我虽然也同人交往,但每天至少读一本书——什么书都看,这你不难想象(连费尼莫尔·库珀的《最后一个莫希干人》我都重看了一遍),有什么书取决于监狱租书处认为图书怎样分配恰当。最近一两个星期我还看了家里寄来的几本书,但也不是什么极其吸引人的著作。下面就说说究竟是哪些书,以资消磨时间吧。
  《“法兰西行动”与梵蒂冈》[1]。这是“法兰西行动”发表的所谓“黄皮书”:一部由文章、演讲和通告汇编而成的集子,其中不少内容我早就知道,因为在1926年的《法兰西行动》上已经发表过。书中对这一冲突的政治实质讳莫如深。它只包括关于信徒的所谓“混合问题”与“正当自由”的“教规式”讨论[2]。你明白问题的真相:法国有一个以德·卡斯特尔诺将军为首的大规模天主教组织,有点象我们意大利的“天主教行动”。[3]在1926年法国政治危机以前,国家主义派实际上是唯一的政党,它把自身嫁接于这个组织并利用了它的各种可能性(比如说,每年4、5百万捐款)。换句话说,天主教势力完全受毛拉斯和多代政治冒险的后果所左右,他们在1926年曾安排了一个临时政府班子,准备在(政府)垮台时上台执政。梵蒂冈担心出现新的孔布式反教权法律的浪潮,[4]决定同“法兰西行动”彻底决裂,并组织一个人民民主党作为议会中心,奉行布里昂一普安卡雷政策。出于不言而喻的理由,“法兰西行动”只公布了半奉承的和温和的文章,粗暴的人身攻击性质的东西则专供《逗闹》杂志[5]发表,它是周刊,无意文版,不是正式的政党机关刊物;但这些东西在那本书里是不发表的。我看到正统阵营已经公布了对“黄皮书”的答复,编者是雅克·马里坦,[6]巴黎天主教学院教授,公认的正统知识界领袖。这是梵蒂团的一个重大胜利,因为马里坦在1926年写过一本为毛拉斯辩护的书,在这之前还在一个同样性质的宣言上签过名。目前,既然这些知识分子转向脱离,君主主义派必然越来越孤立。
  亚历山德罗·泽瓦埃斯著《第三共和国史——1870年9月至1926年的法兰西》,很肤浅,但真逗。掌故,旁征博引,等等。它起一种提示作用,使人回想起法国议会生活和记者生涯中的一些主要事件。
  罗·米歇尔的《当代法国》。这本书是个骗局,它把论述法国生活中某些极端顽固方面的毫无联系的文章拼凑在一起。米歇尔由于出生于普鲁士的莱茵区即罗马传统和条顿传统汇合的区域,他便以加强日耳曼人与新拉丁族之间的友谊为己任。他集两种文化的糟粕于一身:条顿市侩的厚颜无耻和南方人的华而不实。此公否认自已的日耳曼血统,以此当作帽徽来标榜,他给他的一个儿子取名为“马里乌斯”,又借此大做文章说是为了纪念征讨辛布里和条顿部落的大捷;[7]我以为此人极其虚伪,一心想在学术界出风头。
  戈夫雷多·马梅利逝世100周年纪念文集(金蒂雷等撰写)。弗朗切斯科·克里斯比的《千人军》第2版是这些书中最令人感兴趣的一本。就说这些吧,因为我不想提其他一些内容荒诞、没多大意思的书。如有可能请来信,不过我能想象得出,这一方面,你比我还要困难。谨致亲切的问候!

安东尼奥





[1] 这部书是政治集团“法兰西行动”与梵蒂冈在1926年法国政治危机时期发生争论的产物。1924年,巴黎成立了一个左翼政府,即所谓左翼联盟,通过了一些法律以削弱军队的权力并阻止当时正进行着的“复旧”过程。但不久以后就出现右的反击,造成1926年初的严重危机,结果产生了以雷蒙·普安卡雷为首的“宗教联合”政府。“法兰西行动”指挥了一场运动把政局进一步推向右转以恢复君主制,但它的这一企图没有获得梵蒂冈从而也得不到法国天主教徒的支持。法国的天主教组织包括“法兰西行动”在内,均以争取议会中的议席为目标,尤其因为,如葛兰西在下文所指出的那样,他们“解释”了农民的需要,农民要求在议会中有代表。同时不应忘记,极端排犹的“法兰西行动”在得到右翼以及在德雷福斯案件中遭到挫败的种族主义集团的支持和赞同后,它的实力有了迅速的增长。——第557页

[2] “混合问题”和“正当自由”是梵蒂冈与“法兰西行动”争论中的正式措辞。后者认为宗数当局不应干预政治事务,信徒们必须“按照他们各自的政治信仰”进行投票。葛兰西使用“教规式讨论”这个措辞,意谓这场争论中所使用的语言和提法,都是以罗马教会的宗教法典为依据的专门术语。——第577页

[3] “天主教行动”是直接依附于罗马教廷的意大利天主教一般信徒的组织,葛兰西在《关于马基雅维利的札记》中有简短的一章专门加以论述。这个组织成立于1848年。爱德华·居里埃·德·卡斯特尔诺(1851一1944),法国将军,参加过1870年的普法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1919年当选为议员,作为国民议会军事委员会主席,支持1923年各项军事法的实施。这些军事法后来为左翼联盟所废止。他随后成为法国一切天主教组织的首领。——第557页

[4] 埃米尔·孔布(1835-1921),法国激进党政治家,1902至1905年任内阁主席。以其反教权政策以及禁止在学校举行宗教集会和进行宗教教育的纲领而名重一时,并最终使国家同教会完全分离。在孔布执政时期,法国断绝了同罗马教延的关系。——第558页

[5] 《逗闹》,法国一家著名的讽刺幽默报纸,具有浓厚的民主色彩,创办于1832年,一些著名的美术家,如多米埃、格朗迪维尔、加瓦尔尼等,均曾受聘在该报任职。“逗闹”(Charivari)一词的本义是“声势浩大的表示反对的喧嚷”。——第558页

[6] 雅克·马里坦(1882-1973),法国作家、哲学家,原来信奉新教,1906年皈依天主教。新托马斯主义的主要倡导者之一,即鼓吹恢复圣托马斯·阿奎那的学说为罗马教延的官方哲学。葛兰西在信中所指的第一本书是《宗教至上论》(巴黎,1927),第二本书即为毛拉斯辩护的那本书是《评夏尔·毛拉斯及天主教的职责》(巴黎,1926)。
  后来,葛兰西在1930年4月7日的信里又重新提到这个问题:“时至今日,那本关于“法兰西行动”与梵蒂冈的书已经过时:只有其中的第1卷也许还继续有用,因为多代和毛拉斯仍然孜孜不倦地添油加醋,揪住这个问题不放。正因为如此,这一卷作为对原则的解释可能仍然有其重要性。我不知道你(葛兰西的这封信是写给他的二姨子塔妮娅的)是否理解梵蒂冈与君主主义派之间为法国历史而引起的这场冲突的意义。……这是意义深远的政教和解的法国版。已经组织为法国的“天主教行动”的大部分法国天主教徒,正逐步断绝同君主主义少数派的联系,从而不再成为正统王权拥护者发动政变时的潜在的群众后备军,同时它企图成立一个广泛的天主教共和党,把相当大一部分今天的激进党人都拉进去……”但对这个问题作最详尽的探讨是1933-1934年的《札记》第30,即如今收入《关于马基雅维利的札记》的那一卷,其中有题为《关于法兰西民族生活的札记》的论文提纲。1926年的法国危机被列为单独的一章。必须指出,葛兰西之所以重视这个研究,不仅在于他要对政党和意识形态的形成进行分析,而且由于它同罗马教廷与意大利国家之间的关系中的首要问题有联系;因为恰恰就在那几年里,法西斯政府同罗马教廷之间正在商定一项契约,并且终于在1929年正式签署——第558页

[7] 古罗马将军凯乌斯·马里乌斯于公元前102至101年期间打败了一些日耳曼部落,即辛布里和条顿。——第558页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