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周恩来

发挥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积极作用的几个问题

（一九五○年四月十三日）



　　全国统战会议开了很长时间，开得很好。各地同志提了许多问题，有些是过去不曾想到的。会议期间还发生一些争论，其中比较重要的是民族资产阶级问题。下面，我就来谈谈这些问题。

一　关于民族资产阶级问题


　　现在到处都有人问："到底什么时候实现社会主义？"可见如何对待民族资产阶级已经是一个相当普遍性的问题了。最近中央政治局会议也谈到这个问题。

　　我们与资产阶级是继续合作下去，还是同它搞翻？四个阶级搞垮它一个，今天没有哪一个同志这样说，大家都还是说搞社会主义要十五年左右。那么在这期间，总还要跟资产阶级搞团结合作吧！因此不是搞垮它的问题。假若今天的方针是搞垮资产阶级，那么，就必须修改《共同纲领》了，既不修改，那就是要团结它。当然，同资产阶级有团结还要有斗争，但以团结为主，斗争是为了团结。而今天的团结，又是为了明天实现社会主义。因此，我们就要想想，在对待民族资产阶级的政策问题上，今天如何为明天准备条件。

　　关于私营经济，《共同纲领》写得很明白，它是我们国家五种经济成分之一。

　　我国的私营经济是很复杂的，我们要分别情况，区别对待。我们应该承认，今天国营经济力量还很小，有利于国计民生的私营经济是有一定的积极作用的，应该予以扶助使其发展。也有些企业带有买办性、封建性或军事性，应予取缔。有些企业投机倒把，现在要垮了，可以让它垮。凡与人民生活不相适应的，如生产化妆品、消耗品等等的企业，则任其自生自灭。应该看到，要将私营经济改组为新民主主义的经济是不容易的。经济改组对民族资产阶级来说，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这是由于它过去的投机倒把的旧的经营方式，在今天完全不能适用了的缘故。私营经济，今天看起来有些萧条，何以后会发展。等土地改革完成了，生产恢复和发展了，人民生活改善了，企业的旧的经营方式也改变了，那时私营企业就可以进一步得到发展，帮助国营经济满足人民多方面的需要。

　　那么，私营经济这样发展是不是会妨碍我们创造实现社会主义的条件呢？不会的。《共同纲领》第二十八条规定："凡属有关国家经济命脉和足以操纵国计民生的事业，均应由国家统一经营。"这就是说，如交通、银行、大森林、矿山等都必须国营。在东北，由于日本十四年的统治，这些大的企业被集中起来，解放后已转为国营。在关内，官僚资本也替我们准备了条件。四大家族利用国家特权，进行吞并，形成了许多大的垄断企业，我们把它接收过来，也成了国营的。因此，现在是如何发展和壮大国营经济的问题，我们已经取得了这种发展的阵地。

　　在我国人民民主专政的条件下，资本主义经济是要受到限制的，但是我们必须注意发挥它的积极作用。现在资本家对政策有疑虑，有些人把资金弄到外面去，采取观望态度。你们分析资本家有三种态度，观望的最多，恐怕是对的。有些资本家不愿把黄金、美钞拿出来，他们把一大笔美金转移到了香港，使我们不能利用这些资金发展生产。因此，我们应该想办法把私人资金吸引出来。那么方针自然不是逼了。用逼的办法，也逼不出社会主义来。资金转移了，生产发展不起来，发展的尽是一些小的，怎么行呢？勉强是无论如何不行的。社会主义是依社会发展必然的规律实现的。

　　商业方面，国家要控制有关国计民生的生活必需品，如粮食、煤、花纱布、油、盐等。这些控制住了，物价就能平稳。因此，我们要办许多零售店。但不是说，所有的商品我们都要经营，把一切私营百货商店都挤垮。这算什么繁荣经济呢？小的都垮了，造成了大批的失业者，不反给我们找下了麻烦？就从税收观点出发，也是不应该挤垮的，挤垮了，税收也没有了。杀鸡取蛋总不是办法。这个道理很简单，而我们有的同志却忘记了。

　　实现社会主义是要有一定条件的。今天条件不成熟，就要急于转变到社会主义，这说明一些同志对新民主主义缺乏切实的认识，不相信按照《共同纲领》不折不扣地做下去，社会主义的条件就会逐步具备和成熟。口头上天天喊社会主义并不能实现社会主义。过去立三路线就是这样，说打下武汉，就是社会主义的开始，结果不但社会主义没有到来，还给党的事业造成很大损失。今天我们中心的问题，不是什么推翻资产阶级，而是如何同他们合作。这个问题《共同纲领》规定得清清楚楚。但我们一些同志却产生了一些思想混乱。对于公私兼顾，有人提出先公后私，这就容易出毛病。当然，先私后公是决不允许的，但我们是领导党，强调先公就容易把私放在后面不管了，或者发展下去就变为排挤政策了。还有人说，要把私营经济由大化小，这也有毛病，也不符合我们的政策。大的企业，你一挤，会跑到香港，小的，你一挤，就变成了一大批失业军。所以挤是不对的。不论大的或小的企业，今天社会都需要它。比如北京，现在把小摊贩管理好了，他们积极经营，给居民生活带来了很多方便。如果把他们挤垮了，人民群众也会有意见。因此，对这种社会性的、关系到广大人民利益的问题，我们必须慎重。当然，公私兼顾不等于平均，你半斤我八两。劳资两利，最近算是照顾了一下，劳动局长会议也规定了一些办法。如果公私不能兼顾，劳资两利也很难实现。还有城乡互助、内外交流，也必须切实贯彻。以上四项政策是不能取消的，否则，就不能达到发展生产、繁荣经济的目的。

　　经营范围，要不要划分一下呢？要。过去的生产是无政府、无指导的，如火柴生产，华北的产品每人每日平均八根。但实际只用两根半，结果公私企业的产品都积压了。资本家办企业就是要赚钱，他得不到利润，还愿意干吗？当然只好观望了。现在，财经委员会下面的一些工业部门，在处理国营与私营企业的关系上，也出现了一种先公后私的倾向。私营企业要求我们管并没有错，有事同我们商量是好的。如果人家找我们，而我们不理，那还不是逼人家走！新民主主义经济是有领导有计划的经济。要领导和计划，就得全盘规划，适当划分经营范围。虽然今天就实行全国性计划经济还不可能，但应该一步步地走。这次调李富春〔１３１〕同志任中财委副主任兼重工业部部长，就是为了从工业的全盘上协调各方面的关系而采取的措施。今后财经部门不仅要管国营企业，也要管私营企业。至于国营企业和私营企业的经营范围如何划分，要从各方面进行具体研究。

　　现在鼓励私人企业发展的问题，已摆在我们议事日程上了。今年夏天，打算召开全国性的工商工作会议，由财经部门与统战部共同筹办。这个会要有私营工商业者参加。我一向主张国营、私营两方面的人在一起开会，这样才能知道私营的情况，有利于我们做好工作。

　　公私合营是以国家为领导的国家资本主义经济，可以为社会主义创造条件。资本家也很希望合营，因为合营了，企业的原料供应等方面的问题就有保障了，并且还能得到贷款。但是，我们不得不有所选择，对那些与国计民生关系较重要而又对双方有利可图的企业，就可以先合营。总之，要分清轻重缓急，逐步发展。

　　以上这些，在《共同纲领》中都做了规定，只是没有写"为社会主义创造条件"这句话。政协开会时，有人提出把这句话写进去，我们考虑还是不写好。但不写进去，并不等于不包含这个意思。当前我们的整个方针和各方面的工作，都是为着实现这一目标的。必须明确，资本家与我们合作的这一历史阶段，时间虽然短，但他们是有一份功劳的，即使到了将来也不会抹煞他们的这段历史。

二　关于民主党派问题


　　首先，谈谈民主党派的性质。各个民主党派，不论名称叫什么，仍然是政党，都有一定的代表性。但不能用英、美政党的标准来衡量他们。他们是从中国的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民建〔２３７〕主要是代表民族资产阶级，当然里面还有进步知识分子和小资产阶级分子。民盟〔２０８〕是一部分知识分子的集团，在阶级关系上有阶级联盟性质，包括小资产阶级分子，一部分资产阶级分子，还有极少数劳动阶级分子和一部分封建分子，而以小资产阶级分子为主。民革〔２３６〕主要是从国民党〔１４〕中分化出来的中上层分子，还有许多开明士绅和其他爱国人士，他们反蒋、要民主，但封建性较浓。各民主党派中都有而且必须有进步分子，这样才能与我们很好合作。但不能把民主党派搞成纯粹进步分子的组织。若都是进步分子，还有什么意义呢？里面必须包括广大中间分子及一部分右翼分子。

　　其次，谈谈民主党派的作用。民主党派在人民民主统一战线中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有一种看法，认为没有他们，岂不少些麻烦？这是不对的。我们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现阶段是四个民主阶级的联盟，工人阶级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碰到其他阶级的人，问题只是有组织与无组织罢了。事实说明，有组织比没有组织更好。我们已经把工、农、妇、青组织起来。同样，把上层政治活动分子组织起来也有必要。组织起来好处很多，便于他们学习，便于他们把各个阶级的意见反映给我们，在政治上他们也能够更好地同我们合作和配合，有些工作他们去做有时比我们更有效，在国际上也有影响。民主党派的成员在我们的帮助和教育下，愿意同我们一道进入社会主义，我们多了一批帮手，这不是很好嘛！

　　再次，谈谈民主党派的发展。民主党派可以发展，也有发展前途，但不可能发展得很大。这是由他们的历史和中国的社会条件所决定的。如民革，虽说有几十万国民党中上层党员可以由他们去发展，但实际上能发展到几万人就算难得了。

　　我们承认，民主党派有些问题还未解决得很好。我们在政协、各级代表会议和各级政府中一般地已经对他们做了安排，但是否已经安排得很好，合作得很好，既帮助了他们，又教育了他们呢？对民主党派的经费、失业干部的安排、人员改造等等问题，是否都很好地解决了呢？统战部门要在这方面多做工作。

三　关于人民团体问题


　　工会是工人阶级的群众性组织。但有没有统一战线性质呢？应该说有。季米特洛夫〔１３９〕同志在共产国际〔１４７〕第七次代表大会上就讲过这个问题。欧洲有很多工会其本身也就是统一战线的组织，它把很多不同政治主张的党派及其分子组织在一起，使他们统一行动。中国情况较为复杂，早期的工会甚至有宗教性和落后性的派系组织。全国解放后，中国工会强调阶级教育，不同政治主张的差别并不大，但这里仍有统一战线性质。如劳协〔２９９〕也包括在工会之内，同时工会中也有不同政治主张的分子，现在还把知识分子组织进来，民主党派分子也会参加进去，虽然这是少数，但也就包含有不同的阶级成分。因此，中国工会既是工人阶级的群众性组织，同时也带有统一战线的性质。

　　青联中有各民主党派的青年，也有资产阶级的青年，也有劳动青年，这势必是统一战线的组织。学联也有类似的情况。妇联包括的更广泛。这些团体都带有统一战线性质，其他学术团体也是一样。

　　宗教团体。我们对宗教界民主人士是以他们的民主人士身份去联合的。允许宗教信仰自由是一件事，邀请宗教界民主人士参加政协或各界代表会是另一件事，后者是以政治为标准的，不管他是牧师还是和尚。我们的政策，是要保护宗教信仰自由。但各地基督教、天主教中发现混进有帝国主义的间谍，他们有帝国主义的国际背景。对这个问题，我们只反对帝国主义，不牵连宗教信仰问题。我们主张宗教要同帝国主义割断联系。如中国天主教还受梵蒂冈的指挥就不行。中国的宗教应该由中国人来办。

四　关于政权中的统一战线问题


　　我国的人民民主专政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政权，应该更重视统一战线问题。各界人民代表会包括各阶级、阶层的代表，协商机构也把各阶级、阶层的人容纳进来。区级以上的国家机关行政人员有二百四十万人，估计至少有半数是非党员，其中很多是知识分子，他们是从各阶级、阶层来的，里面还有各民主党派的分子。因此，我们要很好地处理各方面的关系。

　　党政关系。我们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建立了国家政权，而我们党在政权中又居于领导地位。所以一切号令应该经政权机构发出。这点中央已经注意到，各地也应该注意。由于过去长期战争条件，使我们形成了一种习惯，常常以党的名义下达命令，尤其在军队中更是这样。现在进入和平时期，又建立了全国政权，就应当改变这种习惯。例如发行公债、增减税收都应由政府颁布法令。当然，党员要起骨干作用，但必须团结非党群众才能把工作做好。党政有联系也有区别。党的方针、政策要组织实施，必须通过政府，党组织保证贯彻。党不能向群众发命令。就是在军队中，一切命令也还是由各级司令员下达，政委副署。关于党政关系，愈是下级机关愈应注意。

　　非党人士要有职有权。陈云〔３００〕同志主持中财委的工作，都是要各部部长对本部工作做报告。非党人士担任部长的就要非党人士做报告，如轻工业部就要黄炎培〔２２９〕报告，水利部就要傅作义〔２５０〕报告。开始他们情况不熟，报告后可由副部长补充，久了情况熟了，连补充也不需要。同时有任务也责成他们负责完成，比如说河水决口，要水利部负责，傅作义自然会下去布置。有职、有权、有责，自然会发挥他们的积极性。这方式很好。政务院的政务会议每星期召开一次，有关文件等也交非党人士审查，一切指示、法令也要他们修改。这样，不仅不会动摇我们的政策，而且还会完善我们的政策。这些政策法令是经过他们讨论同意的，事后他们也会更好地进行宣传解释。这一点，大家都要注意起来，各大行政区、军政委员会也要注意起来。非党人士也可能把事做错，这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就是我们党内同志也会做错事。对党外人士要从旁帮助，好好与他们商量，逐步提高他们的水平。

　　县以下政权中，这些问题同样存在。农村除了贫雇农外，还有新富农、富裕中农、手工业者、知识分子，也要吸收一些他们的代表人物参加代表会议。县里还有开明士绅，要注意对他们的统战工作。

五　关于统战部的工作问题


　　有的同志问，统战部是党委的什么部门？我说它既是党委的参谋部，又是政治部，又是组织部，又是办事机关。

　　统战部的主要工作：一是掌握政策。统战部要当好党委的参谋，重要的问题要拿出意见提请党委讨论。统战部的同志要参加各级党委会会议，特别是要参加党组会议，参加讨论统战工作，讨论各项政策法令。同时，要协同宣传部进行党内外的教育工作。二是协调关系。由于阶级的存在，各阶级的利益不同，反映到统一战线内部，各方面人士的思想、观点就不同，就会有矛盾，有斗争。要通过适当的工作，去掉错误的、消极的东西，保存和发扬正确的、积极的东西。同时，各有关部门应该经常保持联系，在工作上互相配合。三是配备干部。对非党干部的安排，应听统战部的意见。在安排的非党干部中，包括资产阶级的人是必要的。资产阶级人们的立场当然是资产阶级的，否则，就不成其为资产阶级了。但在今天我们同资产阶级也有共同的立场，即《共同纲领》的立场。我们安排他们，同他们一道共事，就可以更好地了解他们，更便于向他们做工作。

　　统战工作是全党的一项重要任务，这个问题抽象地说起来比较容易接受，如说统一战线是中国革命三大法宝之一，大家都同意。但一遇到具体问题，很多同志就认为统战工作只是统战部的事了，就把统战工作缩小到上层人物及有组织的党派范围内了。不错，统战工作是以有代表性的人物为对象的，但应该知道，我们所以承认这些人物，是因为他们有群众。我们所以要做他们的工作，也是要经过这些人物去教育其群众。统战政策是要全党贯彻的，尤其是党组更应注意。首先是政府中党组，其次是人民团体中党组。希望同志们正确认识这个问题，要使全党同志了解，团结、带动非党群众同我们党一起前进，是统一战线的基本任务，任何部门的工作都不能与统战工作相脱离。



　　＊　这是在全国统一战线工作会议上的第二次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