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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维埃制度底下民族问题之解决

郑超麟

（1924年12月）


　　刊载于中共中央机关刊物《新青年》季刊，1924年12月10日第4期，第29-41页。


　　霹雳第一声，1917年11月7日俄罗斯革命爆发，成立了一个苏维埃的国家。从那时起，世界上的国家遂分为社会主义的和资本主义的两种。在资本主义的国家营垒里，殖民地受了宗主国压迫、侵略，宗主国之间又为争夺殖民地而冲突，而一个国家中之许多民族间也因为种种利害关系无日不在互相倾轧、排斥之中。只这一个民族问题已够使资本主义寝食不安了。然而回顾社会主义的国家方面，则旧时被压迫、被侵略的民族已与从前压迫人的大俄罗斯民族一律平等，各民族中间也没有互相倾轧、排斥的现象了。正在国际帝国主义压迫、侵略底下做解放运动的中国民族应该从苏维埃俄罗斯各民族解放运动过程中取得经验，应该知道无产阶级革命才是解决民族问题的彻底办法。

　　用强迫手段将无数非俄罗斯民族联合在“沙皇”的统治之下——这种过程，早开始于16世纪了。俄国侵略的方向最初乃朝较无抵抗的东方民族发展，莫斯科以东的各民族先后都就了“沙皇”的轨范，直到18世纪之末19世纪开始，西方诸国如芬兰、波兰等也都逃不了“沙皇”的铁网。19世纪后半期，“沙皇”帝国领土已扩大到全世界1/6，“沙皇”帝国人口已增加到全世界人口1/10。但在这个庞大的帝国里，民族不是平等发展的，那里大俄罗斯民族是统治者，大俄罗斯民族利益是超出所有落后民族利益之上的。

　　据1897年统计，全帝国人口共有128,924,289人，所属民族分配如下：（但实际上，大俄罗斯民族自然没有这官厅的统计表所记那样之多。）

民族名称人数
（以千为单位）		百分比
大俄罗斯55,67343.3%
乌克兰22,41517.41%
波兰7,9316.17%
白俄罗斯5,8864.57%
犹太5,0633.94%
日耳曼1,7901.4%
立陶宛1,6581.29%
拉脱维亚1,4361.12%
爱沙尼亚1,0030.78%
格鲁吉亚及其他1,3521.05%
亚美尼亚1,1730.91%
列支更6010.47%
赤城与赤格斯4910.42%
沙尔特9690.75%
乌兹别克7270.57%
列支克3500.3%
摩尔达晚1,1220.87%
瑞典3400.29%
鞑靼3,7389.91%
吉尔吉斯4,0843.18%
巴什基尔1,4391.12%
摩尔特瓦1,0240.79%
次瓦斯8440.66%
服遮克4210.33%
赤勒米斯3750.26%
古尔德、波斯及其他2470.19%
土耳其曼2810.21%
宙尔季（西伯利亚）4400.35%
无略特2890.22%
雅古特2270.17%
其余小民族尚无确数

　　到了1914年1月1日，帝国领土更扩大到21,741,874平方公里，人口更增加到181,182,645人。这样广大版图、众多人口的一个帝国，内部民族又那样复杂，已是很难统治的了，再看各民族经济、文化水平线之差异，尤其令人失惊。

　　在这帝国里，人类经济的、社会的发展之一切阶段都可以找寻出来：从应用最近发明的技术之工厂到应用原始耕种工具之农村，从共产党指挥下鲜明的劳资斗争到原始共产主义遗留带氏族公社的组织都有。似这样一个帝国，又加以大俄罗斯民族中，地主、贵族、资产阶级之营私专权，自然落后民族愈不能自由发展，而影响所及又自然使全国感觉不安了。

　　过半数非大俄罗斯民族，语言不同，文化习惯各异，与大俄罗斯民族同处在地主、贵族与资产阶级合作的“沙皇”政府统治下，受了强迫的“俄罗斯化”和难堪的经济压迫，而所有独立反抗企图又都被哥萨克骑兵预先压抑下去，这些民族对于“沙皇制度”之深仇极恨自无待言了。

　　高加索民族50年的独立奋斗，结果仍然被政府武力镇压下去，事后——往往有整个部落受军队驱逐出境送到土耳其去。波兰数次暴动也得到流血的结果。芬兰也是一样。其他各民族如犹太、鞑靼、亚美尼亚等之横被摧残，更不可以言语形容。被压迫民族在文化上也得不到自由，艺术上之含有种族情感的都被禁止，民族固有的语言文字亦被屏斥于学校、社会和国家机关之外。此外政府于各民族，特别在东方，又实行经济的劫掠：这个“和平点做”，就是当地的人民要服从客居的大俄罗斯人，当地人民所占领的土地亦被大俄罗斯的地主和哥萨克兵靠着官厅的权威霸占了去，而且将他们驱逐到恶劣的、不毛的地方。政府这种行为是有双重目的的：一面遣送缺少土地的或简直没有土地的贵族、地主到弱小民族去，就可平他们的怨望；一面靠着这些分子在弱小民族中可以预防各民族的暴动。结果当地人民都失却经济的基础——土地，至于求乞与饿死。因此种种，各非大俄罗斯民族对于大俄罗斯人的关系，对于畜奴者的关系，永远充满了猜忌与仇恨，而各民族历史中，反对官吏等之暴动事件也就因此层出不穷了。

　　这种经济的劫掠到了中部工业开始发展时，更加厉害，亦以东方为尤甚。“沙皇”政府不但不肯提高弱小民族的文化、政治地位，而且还要以人工压抑这个文化、政治之发展，将弱小民族变成殖民地，供给大资产阶级的原料，而售其制造品等。这个便够说明这些民族在种种方面何以还保存封建的、术土的势力在广大群众上头。举一个例来说，全俄一千八百万回教徒里头，据1915年1月1日调查受过中等教育的，只有3946人，即占全数1/45000，他们又差不多完全是有钱人的子弟，至于受过高等教育的那只有190人了。

　　在这个状态之下，所以无产阶级反抗“沙皇”制度的运动一起，被压迫民族即刻风起云涌、拔刀相助，最初只是文化比较提高的西方诸民族，如波兰、芬兰、立陶宛等，特别是各该地的无产阶级，但其后多数落后的东方民族也参加这个运动了。

　　蛰伏在“沙皇”政府威权之下的民族运动，到了二月革命发生， “沙皇”政府推倒之后，遂一发而不复歇。旧俄境内各民族都各自组织“民族苏维埃”。各自提出“民族自决权”去抵制“沙皇”政府遗传给临时政府的侵略的民族政策。但可惜这种“民族苏维埃”的指导权那时却落在各民族的资产阶级、知识阶级、“上流人”、绅士手里——他们自己刚从压迫底下解放出来即自信以为可以支配本民族中的一切，殊不知全俄劳动者革命努力之企图却超出他们想象力之外了。各民族中这般“上流人”们，不但要支配本地劳动者，而且时常表现他们的帝国主义倾向，侵掠邻近较落后的民族之野心。鞑靼的资产阶级，假托联合俄国境内回教徒口号，在卡站组织一个“回教徒苏维埃”，谋并吞邻近的巴什基族、吉尔吉斯族等。同样巴库也成立了一个“回教徒苏维埃”，要统一高加索一带。乌克兰和芬兰两民族的资产阶级也群向临时政府宣布独立，要自剥削本地的劳动者。结果在俄国全境内造成异常复杂的层面：一方面是各民族的苏维埃和临时政府之冲突；一方面又因为革命前进，引起各民族中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冲突。这是必然现象不足为奇的，因为在资本主义国家组织底下本没有彻底解决民族问题之可能，以包含复杂民族之俄国，旧时秩序又完全是以威权维持的，一旦威权中枢即倒，新的有力的政府还未形成，各民族间关系之一塌糊涂自无待言了。

　　当时所谓临时政府虽然外貌承认“民族自由”，但实际上仍然完全没有放弃旧政府传下来的对于各民族之优“越权”，且进一步还想军事上发展，打通地中海交通，占领土耳其和小亚细亚。其实这也是必然的现象。俄国资产阶级当时已经是帝国主义者剥削、侵略弱小民族乃是帝国主义生存之要素，不管临时政府如何发表保障“民族自由“之宣言，无论它说得比威尔逊十四条更是好听，但其生存条件迫得它对于民族问题不得不取侵略的态度，但被压迫民族里资产阶级的解放要求无论说得怎样为全民谋利益，亦是笑里藏刀，别有作用的。“资产阶级老是提出自己的民族要求为第一个意义，而且无条件地提出，无产阶级则不然：民族的利益应该安放在阶级的利益之下。”懂得列宁这一句话，我们才能分别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解决民族问题之态度，才能知道无产阶级对于民族问题应取何种策略。马克思在19世纪中叶赞助波兰的民族运动，而反对捷克与南斯拉夫的民族运动，这一点在资产阶级政治家们看来一定以为是矛盾的理论，殊不知当时波兰解放运动成功可以助长欧洲革命潮流，于无产阶级有许多益处，而捷克、南斯拉夫运动成功不过替“沙皇”的反动势力张目呐喊，于无产阶级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马克思即以无产阶级利益立足点来解释这个辩证法的矛盾，这个自非资产阶级政治家梦想得到。

　　俄国无产阶级、无产阶级的指导者——布尔什维克，早就应用马克思的观点来处理民族问题了。

　　民族问题的讨论，在俄国党中，远在1905年以前。俄罗斯社会民主工党第二次会议——1903年——中，即因民族问题引起一场大辩论。当时犹太工会提议党的组织应该用联合会形式，以为犹太工人在俄国工人中有种种特殊情形必得另组织一种团体，再以团体资格加入俄党。其实犹太工会因受奥国社会民主党改良思想影响，要在“沙皇”统治之下取得“民族文化自治”，自然是一种空想，但这个提议却是很重大的一件事情。如果大会接受这个提议了，那无异于承认将带国际性的无产阶级政党割裂为许多民族的政党，以分散自己的势力。所以革命马克思主义一派——布尔什维克-列宁一派即坚持中央集权，竭力反对这个提议。结果大会拒绝了犹太工会要求，而另成立一条决议案：断定犹太无产阶级与其所在地无产阶级之密切联络是绝对的必要。唯有这个联络才能战胜一切爱国主义和反犹太人主义，改变犹太无产阶级与其所在地无产阶级现有的组织是不可能之事。这个决议一出，遂为犹太工会退出俄罗斯社会民主工党之借口，然而当时列宁一派的主张是极对的。

　　其次就是俄党与波兰社会党关于波兰独立问题之争执。波兰社会党根据国际承认波兰独立口号，以为任何阶级斗争，任何历史情况，波兰独立一个口号终须成为波兰无产阶级奋斗的根本口号，至于无产阶级本身解放，反是次要的事。这种丝毫忘却阶级观点之言论，不但受列宁的严重批评，而且波兰社会民主党左派，以卢森堡为领袖，也攻击这种谬论了。

　　但卢森堡更进一步攻击1896年国际伦敦会议提出的口号：“民族自决权”。据她的见解以为资本主义发展已使波兰和俄国接近起来，如果主张分离这两个国家那就是反动行为，违背了客观合理的经济集中。其实她不知道“沙皇”政府的锁链打开之后。两国经济之接近不会因此而停顿，而且必然要更猛进呢。列宁曾作过许多论文驳斥民族问题中这种左派幼稚病。1913年布尔什维克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决定：“关于被‘沙皇’专制压迫的民族之要求自决权，即分离和组织独立国家之权，社会民主党应无条件地赞助之。”这个决议继续又说明凡有利于劳动运动之民族自决权与任何时间、任何条件的民族分离，有很大区别，不应混为一谈。在每个单独情形之下，无产阶级政党应该立足在本阶级利益上，斟酌当时状况来解决问题。

　　到了二月革命之后，临时政府正忙于对付乌克兰与芬兰事件，布尔什维克即于4月24至29日开全俄会议对于民族问题议决：“在俄国版图内所有民族应该承认有自由分离与组织独立国家之权利。否认这个权利，或是不采用种种方法保障这个权利之实现，即等于保存占领与兼并的政策。唯有无产阶级承认这个权利才能保证各民族工人之完全一致，才能做到各民族之德谟克拉西的接近。目前芬兰与临时政府之冲突更加可以证明否认民族分离之自由势，非达到直接继续‘沙皇’政府之政策不可。”这个议决案在当时影响是很大的，既证明大俄罗斯资产阶级不能抛弃历史传统政策，同时又取得被压迫民族对于无产阶级之同情。

　　从布尔什维克党历来处理民族问题态度看来，可知它完全站在无产阶级利益上，其解决办法之主要点始终是民族自决权，直至于能自由分离和组织国家——因为当时这种办法是唯一的利于无产阶级。这不单是十月革命之口头的主张，而且十月革命之后实际也就如此了。

　　俄国无产阶级取得各弱小民族的劳动者同情与赞助，而成功了历史上破天荒的十月革命。政权统归苏维埃以后，布尔什维克从在野的政党一跃而为在朝的唯一政党，向来对于民族问题之主张遂有实现之可能。

　　苏维埃政府成立后，在民族问题中第一件做的事就是11月2日发表一篇《俄罗斯民族权利宣言》，内有很重要的四条说：

　　（一）俄罗斯民族一律平等，一律有主权；
　　（二）各民族有自决权，其范围扩大至于能分离，组织独立国家；
　　（三）所有民族的、宗教的特权和界限一律废止；
　　（四）居住俄罗斯境内之民族小团和种族团体都有自由发展之权。

　　这个宣言就是后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或简称“苏联”）诞生之种子。那时有两个民族问题：乌克兰与芬兰之独立要求，曾搅扰得临时政府手忙脚乱，到了此时已很容易对付了。是年12月苏维埃政府承认芬兰的分离权，同月又承认乌克兰民族共和国“有完全从俄罗斯外离之权或与俄罗斯共和国发生联邦关系之权”。这两个问题之解决就是苏维埃政府解决其余民族问题之模范。

　　此时俄罗斯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已改名为俄罗斯共产党了。但党里对于民族问题仍然有一部分人抱别种见解。1919年3月共产党开第八次大会——是最重要大会之一。会场上有人仍保存卢森堡的见解，以为“民族自决权”口号在社会革命时代适成了联合反革命势力的口号，而共产主义者是没有民族的。这种见解随后经过几次事变已从根本上推翻了，这完全是没有看到各民族历年反抗大俄罗斯民族心理之不易消灭，才发出这种见解。大会讨论结果仍然是列宁一派主张取得胜利。通过的党纲中，第九条关于民族问题如下。

　　俄国共产党关于民族问题决定如下：

　　（一）在根本上决定联络各民族的无产阶级及半无产阶级共同从事于推翻地主及资产阶级之革命斗争。
　　（二）旧时压迫民族的无产阶级，为取得被压迫民族的劳动群众信任起见，必须撒销任何民族团体所有的一切特权，主张民族完全平等，承认殖民地或低等民族有分离独立之权。
　　（三）为同样目的，党提议将按照苏维埃制度组织的国家用联邦制联合起来，这是走向完满统一的过渡中之一种最进步的形式。
　　（四）关于谁是代表民族分离意志的问题，党站在历史的阶级观点上，估量该民族历史发展的程度——从中世纪到资产阶级德谟克拉西或从资产阶级德谟克拉西到苏维埃或无产阶级德谟克拉西等——然后决定。无论在何种情形之下，旧时压迫民族的无产阶级，必须特别注意、留心于被压迫或低等民族劳动群众中民族感情之遗留。唯有应用这个政策，才能创造一些条件，适合于国际无产阶级不同民族分子之真正坚固的、自愿的联合。这是许多民族苏维埃共和国在苏维埃俄罗斯周围联合起来之经验所证明了的。

　　党纲这一条的正确性到了1921年党的第十次会议更加证实。但那时民族问题中又发现了两种不好的倾向：一方面是离开了共产主义，走向大强国的、殖民者的、大俄罗斯的国家主义之倾向；它方面是离开了共产主义，走向资产阶级德谟克拉西的民族主义之倾向，如大回教主义之类。后一种倾向实是前一种倾向之反动，根本上前者较之后者危险更大，因此前一种倾向不消灭即难于处置后一种倾向。到了1923年党的第十二次会议，这种倾向之表现更加显然了，大会于是乃成立一决议案重新声明四点：“（一）坚决地否认民族关系中所有各种强迫的形式；（二）承认民族处理自身之平等和主权；（三）承认民族间巩固的联合只能建筑在协作的和自愿的原则上头；（四）宣言此种联合只有资本权力推翻之后才能存在。”好在那时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已经成立，每个苏维埃共和国中间关系得着恰当的规定，从此民族问题在社会主义国家营垒里已算完满解决了。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是俄国共产党历来主张的民族政策之必然的结果，同时也即是世界政治、经济的客观局面所必然造成的。这个联盟成立之过程可分为两期：

　　第一期是各民族中阶级分化时代。革命以来，各民族脱离了“沙皇”的羁绊，解放运动遂风起云涌而来，但内部因为阶级利害关系，贵族、资产阶级主张与大俄罗斯分离，劳动者则竭力要求同劳农政府携手，上面所举乌克兰、芬兰两事件就是很好的例。芬兰政府成立后，始终落在资产阶级手里，结果做了帝国主义走狗反对苏维埃俄罗斯；乌克兰则不然，独立政府成立后不久，即被劳动者暴动推翻了而另组织苏维埃的政府，联合于大俄罗斯的无产阶级。其余民族中发生类此的情形很多。协约国的帝国主义往往利用从旧俄分离出来的民族反攻新俄，而劳动者执政的民族则反帮助新俄，以抵抗协约国的帝国主义——这一点也可证明当代民族运动与劳资两阶级斗争是两件密相含接、不可分开的事。在这个情况底下，自然每个苏维埃国家都感觉有互相联络的必要。1919年6月1日苏维埃全俄执行委员会决定联合大俄罗斯、乌克兰、拉脱维亚、立陶宛、白俄罗斯等苏维埃共和国从事于反抗国际帝国主义的斗争，并议决集中底下诸部分事业：（一）军事组织和指挥；（二）国民经济苏维埃；（三）铁路管理和事业；（四）财政；（五）劳动人民委员会——为的是在一个总指导之下，便于一切的进行。然而此种计划，在反动潮流日甚一日之1919年是无实现希望的，果然6月以后上述诸苏维埃共和国，除大俄罗斯以外，都被那受协约国驱使的反革命先后推翻了！

　　第二期是苏联组成各分子之恢复及联合成功时代。红军战胜反革命，从1919年年底起，各苏维埃共和国开始恢复政权，各国中间联合的过程亦于此时开始。最初恢复的是乌克兰，其次接着而起的是阿塞拜疆、白俄罗斯，最后是两个高加索共和国：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但波罗的海沿岸诸国至今终究走入资本主义国家营垒一边去了。到了1922年12月联合时机已经成熟，全俄苏维埃第十次大会上斯大林演说，提出联络各苏维埃共和国为一个大联盟之三种理由：第一，对内的关系。（1）帝国主义战争和国内战争之结果共同感觉经济来源之缺乏必须合作；（2）历史上各民族间自然分工创成互相依赖状态，独立生存以求完满发展殆为不可能之事；（3）主要交通机关之统一在各国发展上有重大作用；（4）财政来源缺少，阻碍了我们的计划与节俭。第二，对外的关系。（1）因军事要求，必须联合战线抵抗多方面仇敌之进攻；（2）对外商业与外国资本接触，需要严密的统一。第三，苏维埃组织是国际的，应该尽量发挥劳动者团结精神。斯大林报告取得一般同意，结果成立一个决议案：定出组织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计划，于1922年12月30日召集第一次苏维埃大会，到了1923年7月6日公布宪法（译文见《新青年》季刊第二期）。为被压迫阶级、为被压迫民族奋斗之“苏联”从此诞生了。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由四个共和国——俄罗斯社会主义联邦苏维埃共和国、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白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外高加索社会主义联邦苏维埃共和国（阿塞拜疆、亚美尼亚、格鲁吉亚）组成起来。各共和国领土、人口分配如下：

国名领土
（以千平方公里为单位）		人口
（远东除外）
俄罗斯社会主义联邦苏维埃共和国17,74796,337,485
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39326,001,802
白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521,634,223
外高加索社会主义联邦苏维埃共和国1695,683,767
总数18,361 129,697,277

　　这些社会主义国家既然互相联合起来与资本主义国家旗鼓相当之后，于是在其面前即横着两个问题，即：对外如何抵抗帝国主义侵略，援助其余被压迫民族从帝国主义解放出来；对内如何提高落后民族之政治组织的、经济的、文化的水平线，以筑下未来社会主义社会之根基。而对内问题尤其难于解决，因为各民族种种方面相差太远既如前所说，如欲均齐发展自非待以时日不可。现在将苏联在这范围内所已做的工作，略述于下：

　　政治方面，即国家组织方面。按照各该民族情形组织苏维埃，这些苏维埃内容不必尽同，譬如大俄罗斯的苏维埃制度，绝不是土耳其斯坦的苏维埃制度之类，这些苏维埃共和国的独立性是很充分的，管理指挥的人大半是本地人，语言相通，又熟悉该地风俗习惯及人民心理，他们发达和巩固适合于该地情形之国家，然后将几桩重大的事业如外交、军事等，交给联邦政府支配——所以联邦制度是在这个过渡时代多民族的国家中最良好的国家组织。

　　经济方面。苏联内部各民族经济发展太不平均，大约大俄罗斯和乌克兰、白俄罗斯一部分及阿塞拜疆、亚美尼亚一小部分虽程度有差别，但总算是经过工业资本主义的。这些民族总算起来有三千五百万人。其他许多民族如乌兹别克斯坦、阿塞拜疆之大部外，鞑靼、巴什基尔等简直没有经过工业资本主义，其中有时即许有资本主义痕迹也不过是商业资本主义罢了。其余还有一千五百万人之许多民族还在农业社会，现在也不过开始从游荡状态过渡到固定状态，还保存着氏族公社组织遗迹，如吉尔吉斯、土耳其曼、赤城等。此外还有更落后的许多民族，如北部西伯利亚野人。在这个状态之下，要把这些复杂经济提高至同一水平线上，现时殆为不可能之事。苏维埃政府任务在乎于农业地域恢复灌溉的经济；于半游荡半固定地域则从事于地质改良，使该地民族的固定经营农业；铁路、电线之扩大也是提高落后民族经济之一法，至于提高这些民族之工业，苏维埃政府已实行迁移工厂到经济落后地域去，同时又可接近原料产地免转运之劳了。

　　文化方面。这些民族文化程度之差异亦极可惊。在土耳其斯坦、吉尔吉斯等地，以前差不多没有一个小学，没有一家报馆，全俄帝国中不识字的人异常之多，但经过最近几年政府在文化上的努力，现在已大不同了。在中央设有“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西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全俄东方研究协会”等机关及旧时“东方学院”之改组，又成立东方与两方两个出版部，政府各机关也尽可能应用各民族的语言、文字等。在各地方，文化机关如学校、报馆、俱乐部、戏院、书局等，亦如雨后春笋一般怒发出来。即仍举土耳其斯坦、吉尔吉斯为例：现在已有几千小学、几个大学、专门学校、师范学校等，又有本地文字出版的种种日报、杂志及图书馆、俱乐部之类，而吉尔吉斯城市不识字人的数目几乎从100%减至56.4%——由此就可看出政府在文化上建设之成绩了。

　　经过了7年的破坏与建设之后，俄国境内诸民族已由被压迫、被侵略、被剥削地位变成世界上最自由的国家了。我们——还呻吟于国际帝国主义压迫、侵略、剥削底下的中国人，相形见绌之后应如何欣羡，如何效法呀！然而我们不应忘记民族问题这样解决，“只有资本权力推翻之后，才能得到。”这个道理是很浅显的。拿乌克兰、芬兰与临时政府之冲突来看就可证明，虽然“沙皇”权力崩倒之后，如果没有十月革命，这种冲突之结果不是大俄罗斯民族恢复旧统治权，便是各民族之分立成了“巴尔干化”。再拿波罗的海沿岸诸国作例，如果没有十月革命，现在许多苏维埃共和国将也同波罗的海沿岸诸国一样变成了国际帝国主义争夺的目的地，如此即等于从甲强盗劫掠下逃走出来，而仍落在乙强盗的山寨里。此外如较强的鞑靼吞并较弱的巴什基尔、吉尔吉斯，较大的格鲁吉亚压迫较小的土耳其曼等种种事实，如果没有十月革命，也必定要实现的——总而言之，没有十月革命，俄国境内民族仍然逃不出帝国主义铁纲，尤其是无产阶级要长远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如今，地球之1/6已染遍红色了，但资本主义国家的营垒里怎样？亚洲、非洲殖民地之痛苦较甚于旧俄诸弱小民族，而国际帝国主义手段之辣又远胜于“沙皇”的枷锁——这纯然是十月革命前俄罗斯帝国之一幅放大的写真。读过了以上所述苏联诸民族解放经过及其现状以后，我们知道是无产阶级革命解放它们，是俄国共产党历来所应用那站在无产阶级利益上的民族政策解放它们，因此，我们断定只有在共产国际指导之下，继续这个民族政策，才能解放在国际帝国主义压迫底下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民众。

　　共产国际第二次大会，列宁的提案早就指示我们以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民族运动之意义及其解决方法了！


感谢 先知在1917 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