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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调查：北京高等师范附属中学校
赵世炎
（1920年3月12日）
〔说明〕刊载于《少年世界》第1卷第6期学校调查栏，署名：赵世炎。
一、引言
国立北京高等师范的调查，邵君已经说得很详细，它的附属中学，的确是已经知道高等师范的所不可不知道的，并且就是不知道高等师范也应该知道的。在天津，知道中学的，没有不知道南开；（南开大学是去年才成立的）。在北京，知道中学的，没有不知道附属中学。虚名虚誉虽然没有引证的价值，但是它在社会上的信仰既然深，就有调查的价值；所以我想把我所知的拿来贡献给《少年世界》。我约了邵君作高师的，他稿成寄给我，我看篇幅很多，因此我这篇不得不从简。我同时觉得：《少年世界》所调查的学校，将来有一番更新，就可以再披露一次。我现在很希望：我调查附属中学所略的地方，就是将来再行披露的地方。我们对于某学校常常羡慕，进去以后，又觉得有许多缺憾。我们常常有这种感想。我们以某校的学生来批评本校，怕有持论太苛的毛病；可是我以为非经过不能知道真相。说错许比不说好，因为终有点是非；批评的地位在第三者，话还是照着我的说。
二、史略
民国元年以前的附属中学，名叫五城中学，这一年过继与高等师范，才换了名字。它从过继以后，也着实受了很多的益处。现在才过去九年，还算是在幼稚时代；可是它的推进力还猛，很能够随着潮流前进。当初成立才两三年，在北京有“最好的中学”的名誉；这话本来可以不提，只是它这种有名誉的原因，是一件很可研究的事情，是它本身的一个警告，也是中学教育者的一个好教训。这件事先不说。我承认它的历史，在现在是幼稚时代，也就是过渡时代，很可注意的。它的过去的事，我觉得如要知道它的现在和希望它的将来，记年记月的说出来也无用，所以我以为很可从略。
三、校址及学级编制
校址在北京玻璃厂厂甸，就是清朝时候的玻璃窑地方；高等师范附属小学，在它的西边；高等师范，又在附属小学的西边，中间隔着一条因风水未开城门直抵城墙的大马路，三个学校，算是都紧靠着。它的校址的面积，连年都有扩充，因为经济受高等师范的支配，不能事事都如意。
附属中学的学生，总在三百人以上，每年毕业学生在六十人以上，入学的在一百以上。学级的编制：共有四年级，每级有两班，共八班，这是固定的；还有一班补习班，一年毕业，升入一年级，有时不招补习班，则四年级中，有一级有两班；总之每年都有九班人。考试制度虽没有消除，可是很注重平时成绩；暑假前学年考试，学生毕业或升级；暑假后开学，就招新生。
四、课程
附属中学的课程，不必我说，因为它是按照部令的，大家去考察北京的教育部的部令就知道。因为它是教育部直辖的惟一中学，因为高等师范是教育部直辖的；教育部的部令，附属中学算是个实验的地方。所以课程没有什么可说。可是北京学务局所辖各中学的课程，没有附属中学完备，这句话是可说的。所有的科目是：修身、国文、英文、数学（包括算术、代数、几何、三角）、理化（物理及化学）、历史（本国史及外国史）、地理（本国地理及外国地理）、博物（包括植物、动物、矿物及生理卫生学）、法制、经制、簿记、图画、手工、体操、乐歌等（由一年起，按次增添）。
五、训育
附属中学的教育，有很好的历史。民国六年主任韩振华先生，取消记过的制度，得教育部的许可，算是一种进步。此后方法屡有变迁；在现在，有一个训育会。训育的情形如下：
（一）学级主任：每年级设学级主任，对本级各班关于训育、体育、课程都负责。
（二）分课：校内有教务课、庶务课、会计课，都辅助训育。
（三）学生自治：由各级主任提倡，组织各级或各班自治会。
（四）家庭通信：学校常与学生家庭通信。学校若遇有某事发生，既一律发信通知学生家庭；若关于某生之个人事件，亦发信通知其家庭。学生每学期填写家长及保证人之通信处一次。每学期学校以学生之学业及操行两种成绩，通知家庭。
（五）缺席及迟到：缺席须有家长或保证人之书信证明，才准请假。教务课每周宣布学生缺席一次，以便学生自己看见；若有错误，可以声明。家长或保证人的请假证明书，一周内不交的，缺席的钟点，就算旷课。不请假而无故缺席的，也算旷课。旷课在一次以上，操行成绩不得列甲等；三次以上，不得列乙等；七次以上，不得列丙等。请假每四十小时，于学业成绩总平均扣除一分；二十小时以上扣半分；不及二十小时就免扣。迟到在五分钟以上者，算作旷课半小时；在十五分钟以上者，算旷课一小时。
（六）值周生：这是取消班长制度后设的。附属中学取消班长制度，算是一件先锋事，也是它在学校制度之下，一种良好趋向的表现。原来每班有班长二人，每日有值日生一人；今年新代理主任程伯庐先生到校后，召集班长谈话会，讨论废除班长制度的办法；结果是：“各班设值周生两人，执行原定的班长及值日生职务；遇重要事得另举代表。”这是由学生方面提出的，结果按照试办一学期。这件事已实行很久；在学校方面，常召集值周生谈话会，由主任讲演训育上种种问题。
六、体育
附属中学的体育，在民国六七两年，在北京大出风头，现在也积极注重，大概可述的有几件事：
（一）体育会：是由职教员所组织的体育研究部所附设的。全校学生，都是会员。各班选举体育代表二人，为干事部职员。运动种类有七种：一、田径赛组；二、足球组；三、篮球组；四、网球组；五、拳术组；六、体操组；七、徒步组。
（二）二十分钟课间体操：每天上午第二时下课后，全体集合，举行二十分钟的徒手体操。
（三）各班组织：各班同学，自由组织关于各项的运动或游戏，常互相比赛，以增兴趣。
七、组织
（甲）职教员的组织
职教员的组织，最近有一个很新的计划；除开教务会、庶务会、训育会不算，最近有个很大的规模的组织。这个组织就是一个中等教育研究会，我可以摘要抄出二条简章如下：
第二条：本会以研究关于中等教育事项，并谋施行于实际为宗旨。
第五条：本会研究事项，分各部如下：学校研究部；公民科研究部；体育研究部；国文研究部；英文研究部；数学研究部；理化研究部；博物研究部；历史地理研究部；手工图画研究部；音乐研究部。
各部还有各部的简章；国文、英文、数学、理化、博物、历史、地理等，各部附设国文学会、英文学会，……等，现在都积极进行。这一种组织，能够混合职教员与学生在一个组织内，比较旧式的校友会，有较高的趋向，也有实际的精神。
（乙）学生的组织
学生的组织，附属中学的学生，很能表现几分能力。除开各班的自治会不算，其他混合的组织，很有几个：
（一）学生会这是全校学生的总组织，由“五四”以后的学生干事会变出来的。分评议，干事，纠察三部，还分设五团：一，德育团；二，学艺团；三，体育团；四，社育服务团；五，出版团。会员每年纳会费银一元。各部每月开常会二次。学生会所包括的事很多，这里面可以分出许多小组织；譬如平民学校等事，不能详说。
（二）协进学会这是附属中学里很老的学会，也是很旧的学会。它的宗旨是：交换知识，协进学术道德。里面分德育、研究、讲演、杂志、庶务、会计六部。每学期出了一本杂志，名叫《心声》。
（三）音乐会这也是在附属中学有历史的一个会。它的会务是：一，练习中西乐器；二，练习中西唱歌；三，研究音乐知识；四，编译音乐稿件。会里分军笛、步号、军乐、雅乐、琴乐、歌咏六队。办事分总务、器乐、声乐、编译四部。聚会分常会、特别会、职员会三种。这个会在最近两三年，都有很好的成绩；在校中对于美感的实现，只有这个团体。入会的人也很多。
（四）励学旬刊社这是附属中学新有的团体。出了一个十日刊，名叫《励学旬刊》。“很难得！”我们可以这样说。只是它的方针还不明了：也有新潮，也有国故。
（五）国货制造社宗旨是：本互助精神，以杜绝漏卮，振兴国货，促进实业，实行工读，为共同目的。成立没有好久；社内制造用品分日用、学用、菜用、化装、游艺五组。
（六）国货售品所一个集股营业，提倡国货的团体，学校里一个消费公社。凡同学及职教员皆可入股。
附属中学的团体本来很多，因为组织的变迁，有许多无形消灭的：譬如英文励进会、品学砥励会、游艺会、足球会等。还有些同乡会，更没有什么可说的。附属中学有中等教育研究会里面各部所附设的各学会，是第一个大组织；学生会，是第二个大组织；两个都包含许多小组织，因此消灭了许多自由的部分小组织，这个理由是很可以看出的。
在叙述附属中学学生的组织以后，不能不再说一个团体，这个团体就是少年学会。因为少年学会不必是附属中学的少年学会，所以我不能把它叙在附属中学学生团体里面；可是少年学会产生在二十世纪，是附属中学几个学生发起的，所以我也可以说说。少年学会原来只在附属中学学生团体内，后来为它本身着想，觉得断不能只在附属中学求少年，因此扩大了，甚至于没有范围了。它的宗旨是：“发展个性知能，研究真实学术，以进取精神，养成健全少年。”它的会员现在还不到二十人。会里出了一种半月刊，名叫《少年》。
八、入学及用费
附属中学生长了八九年，我对于它并没什么苛责的地方；我所不满意于它的，只觉得它有几分贵族气概。我深知这个原因，是前几年办事的所种的毒。它们每每爱把别人作模范，爱把北京的清华和天津的南开作模范，我想许是从此生出错误。我现在要说附属中学的入学和用费，我不免把我这意思提提。我赞成人入附属中学，我赞成在北京入中学的附属中学，我现在说入学和用费两件事；或者应该特别郑重。
入附属中学，在暑假，年假后都可以；但暑假时招新班，也招插班，年假时只招插班。暑假考新班，资格是高等小学毕业和有同等学力的，考上的入一年级，程度稍差的入补习班。插班要考验同等年级的修业文凭，按照该年级科目程度受考。入学后要填写志愿书，并找一个在北京有职业的做保证人，填写保证书。其余缴相片填履历等事，它的招考广告都会载明。
用费这件事项难说，我听说有人每年用四五百的，我真难猜度这个人是谁。附属中学的学生不寄宿，多在家里住或自租房住，因此很难有个预算案。只有学校规定的几件可以说得出：①学费，每年二十元；②制服费，夏季全套三元，冬季全套（连外套）约二十元；每套可用两年，不定；③纸张费，每年约五元；④膳费，在校早餐及午餐的，每月三元，只在校午餐的每月二元五角；⑤体育费及各种会费约数元。大概可以指得出的是这几种，此外无从核算。实在说：在家里住的，生活费就可以减少；若按着不在家住，自己租房独住，或与朋友营共同生活，北京这样的生活程度，一个中学生，每年大洋两百元，无论如何应该够。
九、结论
我做附属中学调查稿子，早就有这个念头，搁了许久没有做；因为邵君做的高师的调查脱了稿，替《少年世界》收稿的朋友，又催着要发稿寄往南京，我赶着一个晚上几点钟工夫来做，觉得有许多“吞吞吐吐”的地方。我这个稿子，《少年世界》要不要还是问题，可是我能说的不过如此。我来做这个调查的结论，可以不必只有自己的意见。我是附属中学的一个毕业生；几天以前，去会了一次它的新代理主任程伯庐先生，谈了很久的话，我觉得很满意，我承认附属中学前途有无限的光明。当时的谈话，过后我没有记录，可是他与我所谈的大意，与他初到校在教职员会受欢迎的答词相同。这篇答词曾载在北京高等师范的周刊上，我愿意把它抄在后面：
“（前略）中学教育，关系国家社会中坚人物的养成，至为切要。我们所负的责任，也至重大。自应适合时代思潮的趋向，与青年心里的现象，施行那种适当的教育。兄弟对于此种教育，愧无具体的主张；不过略陈意见供大家讨论。
中学校的学生，正值青年时期。身体精神，增增急剧的变化；尤以一种自然的性欲，发动最盛，身心双方，均感受不安似的状态；这是人类第三的危期。他的精神方面，发出一种纯爱他的新感情，真意义的道德心与宗教心等。Holl博士，叫这时期为Adolescence，又名为人类第二的生日Secondary Birth，这可见青年时代，是个最有希望的，然而最危险的。我们大家指导青年的人，应如何施行这种适当的青年教育。兄弟以为最须注意的约有四事：
第一：是奖励体育。这个奖励的必要，是不用说的。不但使青年的心身，调和发展，保持健康，增进国民的实力，并可施行各种锻炼，以为训育的基础。例如：巩固道德的信念，养成坚忍力行的意志等，都是从体育方面得来的：这是实践伦理上一种动力。所以青年教育，体力是最注重的。
第二：是注重科学。青年心身，发育太骤，每每不能调和，身体方面则筋肉与骨骼，成长既欠平衡；精神方面则欲望与意思，现实与理想，时相冲突。所以青年心理，易生摇动，常有人生怀疑，及宗教烦闷的事。应注重科学知识，与以正确判断，高尚思想，使知亲近自然，信仰真理，以养成正大的人生观。此外如注重理科实验，以养成创作发明的精神；授与职业知能，增进青年生产的能率，研究文学美术，高尚人生的趣味与价值；这都是青年教育所最注重的。
第三：是提倡自动。青年心里，往往要依着自己的意思，去支配自己的行为，这是人类最高尚的意志作用。我们教导青年，正好利用他的长处。如对于教授方面，奖励他们自学；对于训练方面，提倡他们自治，以发挥其天赋的责任心，与那独立自尊的好习惯。并须尊重个性，使他们对于学科，有相当选择的自由。
第四：是完成公民生活。刚才说：中学教育，系养成国家社会的中坚人物，公民教育，自然是最重要的。如爱国心的涵养，国民的态度确立，提倡社会服务，尊重共同作业，养成经济思想，增进政治知识；这都是完成公民生活中最关切要的。
以上四事，不过是对于普通中学教育一种简单的意见。至于我们本校，既是个高等师范附属中学校，自然就是个中学教育的实验场。我们应该要适合本校的特性，去实验那种种中学教育的问题。例如文实分科，增加职业科目，学校系统上，编制上，设备上，以及各项实际问题上，均须有具体的研究，以为师范生及办学者种种之参考。这样看来，我们的责任，更加重大了。希望同人，此后对于教授学科，具有研究的精神与兴味。对于训练学生，与以人格上的信仰，及至诚恳的感化。对于各项职务，具有牺牲的热心，与愉快的尽职。总而言之：就是希望本校自教职员学生，以至园丁校仆，因为都是个共同生活团体的分工者。——对于校务一切，要大家发挥互助的精神，各尽同等的责任，时时刻刻向那发展前途去努力猛进！这是我们在座同人的一种劳工神圣！”
程先生还说有几件要办的事情：（一）兴办图书馆；（二）建筑大礼堂；（三）改建校门，使学校能与社会接近。我觉得这都是一种特别的眼光，并且深信都能实行。我们可以对附属中学有许多希望。
去年我在武昌中华大学，会着中学部主任恽代英先生和学监余家菊先生，谈了很久的话；我记得余先生曾说：“我们的理想，要一个Democratic School”。我希望北京高等师范附属中学能成一个Democratic School。
1920年3月12日夜
感谢 先知在1917 整理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