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托洛茨基 -> 《托洛茨基论中国革命(1925-1927)》(部分) 论中国的苏维埃口号(绝密) 译自Αрхив Троцкого,т.1,стр.67—74。
尊敬的同志们: 昨天,在讨论中国问题时,斯大林同志答复季诺维也夫同志和我对中国革命问题上我国政策中的主要错误的批评时,他的主要反驳之一是这种句式:“为什么季诺维也夫没有说过……”“为什么托洛茨基没有写过……”我在此不回溯我们就这个问题说过也写过的一切。我毫不怀疑,如果当初对我们的劝告和建议不抱有那么大的成见,不那么敌对,而是更加注意的话,我们本来是可以避免最严重的错误的。近期,主要问题都在连中央委员也不能参加的政治局闭门会议上解决,对此我也不说。这封信的目的不是为回忆昨天,而是提出今天和明天的基本问题:这是关于中国的苏维埃的问题。斯大林同志刚刚表达了反对号召中国工人和全体被压迫群众建立苏维埃的意见。然而,这个问题对中国革命进一步的发展有决定性的意义。没有苏维埃,整个革命将会走向为中国资产阶级上层服务,并通过它为帝国主义分子服务。 全会没有就这个基本问题发表意见。然而,问题是极其尖锐的,继续拖延是不允许的,中国革命的整个命运都与建立苏维埃联系在一起。这就是我在这几行文字中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 斯大林同志的推论是这样的:苏维埃是夺取政权的斗争机构,号召建立苏维埃,意味着事实上走向无产阶级专政,即中国的十月。但为什么我们在1905年也建立了苏维埃?斯大林回答说:“我们在与沙皇专制制度作斗争。”在中国没有与沙皇专制制度的斗争。既然我们不直接走向十月,就不能号召建立苏维埃。 全部这个推论是如此明目张胆地歪曲列宁从理论上阐明的我们整个革命经验的意义,如果我不是亲耳听到的话,我是永远不会相信,一个严肃、负责的革命家会说出这样的东西。 我们试着扼要地分析一下这个问题。 一、不进行争取无产阶级专政的斗争,反对沙皇就可以建立苏维埃。为什么就不能在不直接提出无产阶级专政的任务的情况下,通过苏维埃帮助进行反对中国军阀、买办、农奴主和外国帝国主义分子的联盟的斗争呢?为什么? 如果斯大林曾(现在呢?)认为,中国的统一应该由国民党的资产阶级首脑进行,后者通过国民党让共产党服从自己,使它失去了起码的独立(甚至是报纸!),并通过反动官僚管理赢得的领土,如果这样理解民族革命的话,那当然就没有苏维埃的位置了。如果认为不仅是右的,还有中左的国民党的资产阶级首脑不能把民族民主革命进行到底,甚至进行到一半,它必将与帝国主义分子相勾结,如果明白这点,那时就应该及时地准备取代这个领导,现在就更加需要这样做。 取代不意味着简单地用汪精卫代替蒋介石:其结果可能是——同样是汤,只是更稀点。问题不是用人物来解决的。取代意味着筹备革命政府,它不是口头上,而是实际上依附于工人、小资产阶级、农民和军队的士兵群众的。只有把符合革命条件、群众的觉醒、对独立行动的向往、对生活条件的改造等的组织给予这些群众,才能实现这点。这个组织就是苏维埃。 二、斯大林认为,先是依靠尚未革命地组织起来的群众(组织起来的群众就不再是资产阶级的支柱了)的资产阶级应该把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进行到底,然后我们再开始筹备苏维埃。根本错误的观念!全部问题在于,反对帝国主义和中国反动派的斗争将如何进行,谁在这场斗争中扮演领导角色。只有在与帝国主义展开的斗争——它将是漫长的——的基础上,只有在与民族自由派资产阶级争夺对工人和农民的影响的斗争的基础上,只有在工农群众组织不仅反对帝国主义而且反对中国资产阶级的基础上,才能走向工农民主专政。这个组织的唯一形式只能是苏维埃。 三、斯大林说:“不能在军队后方建立苏维埃。”这是将军们的观点,而不是我们的观点。将军们认为,不能在后方建立工会。我们知道,苏维埃和工会在后方极好地帮助了革命军队。斯大林反驳说:“须知苏维埃是起义的机构,也就是说,你们建议在后方组织起义并夺取政权。”这是错误地、漫画式地提问题的方式! 确实,苏维埃是夺取政权的斗争机构。但它们根本就不是生来如此的,而是朝这个方向发展的。它们只有通过斗争经验,才能成长到担任专政机关的角色(在目前的情况下,是民主专政)。如果我们严肃地考虑工农民主革命的方针的话,就应该让苏维埃为自己的形成、为自己干预包括军事事件在内的事件的发展有必要的时间,让它们能够得到巩固,积累经验,然后再着手夺取政权。 “但须知全体军官不允许苏维埃”,这与我们的观点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允许还是不允许,这取决于力量对比。这个力量对比应该转为对无产阶级有利。目前,觉醒的、尚未组织起来的群众追随国民党政治组织的上层,必然会使资产阶级上层和将军对无产阶级拥有巨大的优势。认为中国还没有十月,并以此为依据让群众处于分散状态,意味着实际上用自己的手削弱无产阶级,巩固资产阶级和它的指挥官,然后再以指挥官不允许为借口继续反对在后方建立苏维埃。 四、但为什么工人不干脆加入国民党?难道这不是一个有分量的组织吗?为了这样提出问题,应该彻底忘记我们所做过的和所学到的一切。国民党是一个极端上层的组织,虽然它的旗帜很受大众的欢迎。莫非能够想象,数十万数百万的工农在革命期间加入党组织?这在何时何地发生过?须知苏维埃的意义就在于,它能就地把那些群众吸引到自己的组织之中,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成长不到、再过几十年都成长不到党的水平的。声称国民党是苏维埃的替代品,就是不能允许的诡辩。国民党有30万党员。现在这30万(如果这个数字不是夸大的话)党员是分散的。现在说的还只是国民党的选举的必要性,即党员选举领导机构,当然不是数百万群众选举国民党员。不得不降到把国民党与苏维埃等量齐观的诡辩的地步,仅这一个事实就已经表明,苏维埃已经在叩门了,仅凭十月和非十月的教条的公式是打发不了它们的。 苏维埃将干什么,“组织不合时宜的起义?”在群众没有能够体现其革命意志的权威组织的地方,更容易频繁爆发不合时宜的起义。 正是由于在最重要的革命中心没有苏维埃,将导致混乱、不合时宜和不合理的爆发,它是没有组织的阶级斗争和它没有正确的政治领导的产物。历来如此:所有革命的经验说的都是这点。 苏维埃将干什么?最紧迫的是,为工人提供组织,帮助他们在组织上与士兵结为兄弟。每个具体工业城市和地区的工人代表苏维埃的第一件事就应该是吸引士兵代表、卫戍部队的代表加入自己的组织之中。这是建立反对国民党上层和所有其他恶棍的波拿巴主义、法西斯主义侵害的最可靠的途径,更确切地说,是唯一的途径。不建立工兵代表苏维埃,意味着把士兵变成蒋介石的炮灰,准备对工人的血腥镇压,像在上海发生的一样。 仅局限于城市里的工人,当然是不行的。必须把小手工业者、小商贩和全部受压迫的城市底层吸引入苏维埃。这有助于工人革命地掌握军队。没有这点,上海的命运,也就是革命的命运将取决于某个极其可恶的波拿巴主义分子。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能仅限于城市。应该尽可能迅速地把苏维埃之网从最重要的工业中心扩展到农村,利用现成的农会,拓宽它们的范围,扩展它们的纲领,把它们与工人士兵联系起来。 五、苏维埃将做什么?它们将与地方反动官僚作斗争,向群众学习,并教育他们明白地方政权与国家政权之间的联系。它们将在农村与同样的官僚、军阀匪帮、地主等进行斗争。这样,它们将成为土地革命的机构,不能把这个革命拖到中国统一之后(到“国民会议”之后)。 在反动将军之下,专员是软弱无力的角色,他们往往干脆是那些将军任命的仆从。在这个时代,专员只有依靠牢固的地方群众机构,而不仅仅是政党——像没有严肃组织的国民党,被束缚住手脚的,甚至没有自己的日报的共产党——的情况下,才能有意义。组建工农兵代表苏维埃是为人民革命军队的真正的革命民主化奠定基础,没有这点,它必然会沦为中国波拿巴主义的工具。 真正的、实际的、而不是教条虚构的力量重组将通过苏维埃进行。所有那些实际参加或将参加与外国和本国反动派的真正斗争的阶级、阶层将加入苏维埃。劝说个别国民党“领袖”、耍手腕、离间他们、撮合他们,整个这个幕后机制的不体面和无力,现在已经彻底暴露,它将被更严肃的、真正的革命的阶级筛选所取代。力量组合是根据路线进行的:支持苏维埃或反对苏维埃,即赞成使革命转入更高的阶段,或赞成中国资产阶级与帝国主义的勾结。 不这样提出问题,整个工农民主专政的前景等都是空谈,就不必说发展的非资本主义道路了,它用这点来安慰我们:中国人民群众是叛卖的民族自由派领导的革命的炮灰。 谁反对创建苏维埃,他就应该说:全部政权归国民党。而国民党因此对共产党员说:“你们得服从我。”以俄国的一党专政为借口,禁止他们批评三民主义,甚至不让他们办报。但俄国的一党专政是社会主义革命中的无产阶级专政的体现,国民党是资产阶级革命中的资产阶级政党。在没有苏维埃的情况下,在这些具体条件下,国民党专政意味着解除工人的武装,堵住共产党员的嘴巴,群众的涣散状态、蒋介石的政变。 意味着与国民党的战争?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问题关系的是在无限广阔的、深刻的基础上——在数百万之众的工农兵代表苏维埃的基础上——建立与国民党的合作。当然,这个合作以共产党对国民党的充分的、无条件的批评自由为前提。这个批评的自由又以共产党刊物和共产党组织的自由为前提。 没有国民党的全面分裂,不把蒋介石分子从中肃清,与它进行共同的革命工作根本就没有可能。在苏维埃问题上,国民党的分化、它的清洗、它的锻炼将更好和更可靠地进行。我们将与老国民党中赞成苏维埃的那部分携手工作,它将加入苏维埃,即真正地与真正的群众联系起来。当然,在与革命国民党携手工作时,我们将十分警惕地监视这个盟友,公开地批评它的半途而废、倒退和错误,就不用说可能的背叛行动了。在与国民党紧密合作的基础上,我们以这样的方式为争取进一步扩大共产党对苏维埃的影响,或通过苏维埃扩大共产党的影响。 但须知苏维埃意味着不确定的双重政权时期,一方面是国民革命政府(如果它能根本上重组、维持和提高的话),另一方面是苏维埃。 这意味着双重政权或双重政权的因素。但须知我们不是曾反对过双重政权吗?我们是反对过双重政权,是因为我们作为无产阶级政党力求自己夺取政权。我们曾支持双重政权,即支持在临时政府之下的苏维埃体制,因为苏维埃限制了资产阶级专政的野心。二月时期的双重政权制度是进步的制度,因为它含有新的革命机会。但这个进步性是暂时的。摆脱矛盾的出路是走到无产阶级专政一边。在我国的条件下,双重政权制度只持续了8个月。在中国,在一定的条件下,这个过渡制度可能持续更久的时期,而且在国家的各个不同部分持续的时间各不相同。号召建立和着手建立苏维埃,意味着着手在中国引入双重政权的因素。这是必须的,是拯救性的。只有这样才能开辟今后走向无产阶级和农民的革命民主专政的前景。没有这点,所有关于这个专政的说法干脆就是空话,中国人民群众是不会承认它的。 至于未来的工农专政长入无产阶级专政和直接的社会主义革命的未来的可能性和途径的问题,这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我在此不予研究,因为它现在还没有提上日程。存在这样的前景,它有成为现实的所有机会——在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相应的发展速度的情况下,这对每一个马克思主义者都是完全无可争议的。对此可以也应该这样说。但不应该把这个前景变成对今天的局势——战场由资产阶级叛徒占据着——的柏拉图式的奖赏。现在,基本的和性命攸关的任务是为最近的阶段做准备,只有从这个阶段中才能成长出所有今后的前景和机会。 中国革命在当前这个阶段是民主的,即资产阶级的,这对我们所有人都是常识。但是,我们的政策不是从这个资产阶级革命的赤裸裸的名称得出的,而是从这场革命内部的阶级关系的实际发展中得出的。马尔丁诺夫同志最清楚和确切地从旧的孟什维主义概念出发:因为革命是资产阶级的,还是反帝的,所以中国资产阶级与推翻帝国主义休戚相关,不可能背离这场革命。对此,蒋介石以与帝国主义分子勾结和粉碎上海工人答复了马尔丁诺夫。斯大林同志也在这个观点上陷入迷途,由于他从对革命的一般界定(非无产阶级的、资产阶级的)得出结论,因此不应该建立苏维埃。他想用为阶级规定的行进路线来取代阶级斗争的实际进程。而这个行进路线是从对作为资产阶级革命的形式上的界定得出的。这是根本错误的立场,它违背列宁教导的一切。 列·托洛茨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