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托洛茨基 -> 法西斯主义——它是什么?如何来对付它?

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

摘自1932年9月著、1933年4月发表于美国的《德国的唯一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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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对政治局势的严肃分析都必须以这三个阶级之间的相互关系作为出发点: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包括农民) 和无产阶级。

  在经济上拥有强大势力的大资产阶级,从它自身来说,只代表了国家中的极少数人。要维持其统治,它就必须和小资产阶级建立一定的相互关系,并通过小资产阶级的调解,和无产阶级建立一定的关系。

  要理解这三个阶级之间的辩证关系,我们必须区分三个历史阶段:资本主义发展的开端——资产阶级需要通过革命的方式来解决它的历史使命;资本主义政权的兴盛以及成熟时期——资产阶级用秩序、和平、保守和民主的形式为其自身赋予统治权力的时候;最后,是资本主义的下降期间——资产阶级被迫通过内战来对付无产阶级,以此来保护其剥削权利。

  这三个阶段主要的政治纲领——雅阁宾主义 [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左翼的小资产阶级力量;在最革命的时期是由罗伯斯庇尔领导的] 、 改良民主主义(包括社会民主党)和法西斯主义——都是当前小资产阶级的基本纲领。比之于其他任何例子来说,仅这一事实就显示出巨大的重要性——而不是别的决定性——小资产阶级群众自决于人民,这是它在资产阶级社会中的全部命运。

  不过,资产阶级和它的基本社会支柱——小资产阶级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基于相互信任和和平合作的那样风平浪静。从它的群众来看,小资产阶级是一个受到剥削压迫的阶级。它羡慕资产阶级,而又常常伴随着仇恨。从另一方面来说,当资产阶级认为小资产阶级可以利用的时候仍会怀疑后者,这是由于资产阶级会感到恐惧:小资产阶级自身的趋势是打破资产阶级为其上升所设立的障碍。

  当小资产阶级为资产阶级铺平了发展道路的同时,雅阁宾派在每一个阶段中都参加了对抗资产阶级的尖锐冲突。他们对待资产阶级的态度是以不妥协的斗争来对抗它。在他们有限的历史角色告终之后,由于资本主义仍占据统治地位,雅阁宾派瓦解了。

  在整个一系列的阶段中,资产阶级通过议会民主的形式强化它的权力。这个过程甚至不是和平自愿的。资产阶级对广泛的投票怕得要命。但是在最后的情况中,它通过威逼利诱的手段——包括剥夺和改良——的结合运用,从而获得胜利,使得不仅是小资产阶级,在相当程度上也包括了无产阶级,即新的小资产阶级——劳工贵族,从属于形式民主的体制内。在1914年8月,帝国主义的资产阶级已经能够通过议会民主的手段,将上百万工人和农民卷入战争中[注11]

  但就在战争开始的阶段,资本主义明显衰退了,而且尤其是它的统治的民主形式。它现在不再能够进行新的改良或者施舍了,而是要削弱和破坏原有的民主权利。资产阶级随即不仅与无产阶级民主机构(工会和政党),还和议会民主制度及其体制内发展起来的劳工组织发生冲突。因此,对付“马克思主义”和民主议会制度的战役同时展开了。

  不过,正如在自由资产阶级达到顶峰时仍不可能只凭借他们自身的力量来扫除封建主义、君主专制和宗教势力一样,金融资本巨头们也无法依靠他们自身的力量来对付无产阶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它必须采取行动将它的爪牙动员和武装起来。但是这一方式有其危险。当资产阶级利用法西斯主义时仍然会害怕它。毕苏斯基[注12] 在1926年5月被迫通过政变方式对付传统波兰资产阶级政党。这一事变进行得如此深刻以致波兰共产党的官方领袖瓦斯基——从罗莎·卢森堡走向了斯大林而不是列宁——认为毕苏斯基的政变手段是通向“革命民主专政”的道路,并号召工人去支持毕苏斯基。

  在1926年6月2日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波兰委员会会议上,笔者关于波兰局势的发言如下:

  “作为一个整体来看,毕苏斯基的垮台是小资产阶级通过‘平民’手段在资产阶级社会当它的国家处于腐朽和没落的时候中解决紧急问题的方式。这里,我们已经有一个直接的相似案例:意大利的法西斯主义。”
  “这两种思潮不容置疑地具有共同的特点:首先,他们从小资产阶级中征募他们的突击队;毕苏斯基和墨索里尼一样运用凌驾于议会之上的手段、公开的暴力行为和内战的方式;他们都不关注这些手段造成的破坏,但仍旧维持着资产阶级的社会。当他们使小资产阶级站立起来的同时,夺取政权后他们自己就与大资产阶级公开地结成联盟。历史的普遍性在这里不自觉地出现了——回顾马克思对雅阁宾主义所作的评价:雅阁宾主义是资产阶级通过“平民”方式反对其封建势力敌人的手段。那是在资产阶级的崛起时期。而现在我们必须指出,在现在这一资产阶级社会的没落时期,资产阶级再一次需要使用‘平民’手段来解决其不再是进步的而是倒退反动的任务。从这个意义上说,法西斯主义是一幅雅阁宾主义的讽刺画。”
  “资产阶级无法以议会国家的各种方式来维持自己的政权,纵然这议会国家是他们自己创建出来的。因此他们就需要法西斯主义作为自卫的武器——至少在危急的时刻。然而,资产阶级并不喜欢民粹的方法来解决维系政权的任务。他们对雅各宾主义一向有敌意的,因为雅各宾党是以暴力流血来清除他们发展道路上的障碍的。法西斯主义与腐朽的资产阶级的密切关系远远超过雅各宾党与上升时代资产阶级间的关系。纵虽如此,清醒的资产阶级不会喜欢用法西斯主义来解决问题的模式,因为这种政治冲击与它危险的作用是联系在一起的,即使这种冲击是出自于资产阶级社会的利益。这就造成了法西斯主义与一般资产阶级政党之间的对立。”
  “大资产阶级不得不接受法西斯主义的这一情形,就仿佛一个人有了疼痛的臼齿而必须接受拔牙一样。一个有着清醒理智的少数资产阶级必须依赖但又很忧心于牙科医师——如毕苏斯基的手腕。但归根究底的说,资产阶级必须与法西斯主义妥协,即使它对资产阶级有威胁性,然资产阶级终究要做到现实上的利益交换。因此,小资产阶级昨日的偶像也就转化为今日维持资本主义制度运转的宪警了。”

  针对这一现实,法西斯主义的历史角色可说是社会民主党的政治解救者。但这里有个对立的论述,即社会法西斯主义的理论。乍看之下,法西斯主义似乎只是一个矫揉造作但却没多大害处的愚昧理论而已。但后续的发展却显示,斯大林主义的理论实际上对于共产国际的整体发展带来了致命的影响。

  是否是由于小资产阶级依循了雅各宾主义、民主主义以及法西斯主义的历史角色,而总是成为资产阶级手中的工具,直到资本主义的灭亡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无产阶级在许多国家里的专政就是不可能的,而且在这些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里,小资产阶级是主要的阶级群众。更重要的是,如果在其它国家内,小资产阶级只是重要但却居于少数的阶级的话,则要在这些国家完成无产阶级专政将会非常困难。幸好事实并非如此。巴黎公社的历史经验第一次告诉我们,即使是限于一个城市中,(这是人类史上的第一次无产阶级专政,于1871年3月),以及后来更大规模与无法相比时间长度的俄国十月革命,都显示了小资产阶级与大资产阶级的联盟并非是不能消解的。因为小资产阶级无法执行一个独立的政策(也就是说,所谓小资产阶级的“民主专政”是脱离现实的),而它不是与资产阶级联盟就是与无产阶级联盟,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在资本主义上升、发展与繁荣的时代里,小资产阶级纵虽然会爆发强烈的不满,但一般来说,他们会依顺地服从资产阶级的管束。他们也无法进行其它的实践。但在资产阶级开始解体而经济前景毫无出路时,小资产阶级就会奋力争取,企图将自己从旧主人和统治者的脚镣束缚中挣脱出来。他们的命运应该与无产阶级联系起来。要做到这点,只需要一件事︰小资产阶级必须对无产阶级能领导整个社会走向新道路要有信心。无产阶级只能透过他们的力量、坚决的行动、对敌人的非常有技巧地进攻和他们革命政策的成功等等,来激发小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领导的信心。

  但是,哎,如果革命政党无法适应运动局势的高潮的话!无产阶级日常的抗争使得资产阶级社会益加动荡。罢工与政治动荡会更加恶化一国的经济环境。如果小资产阶级从经验中建立了信心,认为无产阶级正要带领大家走上新的发展道路上,他们能暂时妥协于不断恶劣的民生现实。但如果革命政党一再重演无法联合无产阶级来进行革命运动,如果革命政党摇摆不定、变得混乱和自我矛盾的话,那末小资产阶级就会失去耐心并开始认为这些革命工人群众必须要为他们的艰困现实负责。所有的资产阶级政党,包括社会民主党,在这关键节点上,就可以左右他们的想法。当社会危机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严重地步时,一个特殊的政党就会适时出现,它以明确的目标来鼓动小资产阶级群众到狂热地步,并引导他们把仇恨与自身的绝望发泄到无产阶级身上。在德国,这一历史功能是由纳粹党来发挥的,这是一个庞大的潮流,它的意识形态充满了正在瓦解中的资产阶级社会里所有的腐烂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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