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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工人代表苏维埃的诉讼程序



  12月3日,随着工人代表苏维埃的被捕,反革命阴谋的时代开始了。彼得堡的十二月罢工和全国各地的十二月起义是革命为保存它在10月夺得的战利品而作出的英勇努力。这个时候,工人群众的领导权转移到第二届苏维埃那里去了,而它则是由第一届苏维埃的残余人员和新选出的代表组成的。第一届苏维埃的将近300名成员被分别关押在彼得堡的三个监狱里。他们未来的命运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一个未知数,这点,不仅对他们来说如此,对执政官僚来说也是如此。消息灵通的报刊肯定地说,司法大臣坚决地驳斥了为审判工人代表诉诸法庭的可能性。如果他们那些完全公开的行动算得上是犯罪的话,那么在司法大臣看来,那些不仅纵容苏维埃,还与他们建立起了直接联系的高级行政人员也完全是犯了罪。大臣互相拌嘴,宪兵进行审讯,代表坐在自己的单人牢房里。在12月和1月的围剿中,人们有理由认为,苏维埃会被军事法庭的绞刑架终结。四月底,在第一届杜马初期,工人代表和全国人民一样,在等待着大赦的到来。因此,苏维埃成员的命运在死刑与无罪释放之间摇摆不定。
  最后,这一摇摆遇到了自己的反作用力。杜马,或者更确切地说,反杜马的戈列梅金[1]内阁把苏维埃的案子交给最高法院同各级代表[2]一起进行审查。苏维埃案件的起诉书是一个宪兵式检察官粗制滥造的渣滓玩意,作为那个伟大时代的文件,是很有趣的。它脸上反映了革命,就像警察局院子里的一滩脏水反射了阳光一样。苏维埃成员被指控为武装起义做准备,指控的依据有两条,其中一条最高刑期为8年,另一条则为12年。笔者在一篇短文[3]中分析过这一指控的法律依据——或者说,这一指控的绝对不成立性。这篇文章从预审羁押所发出,被寄到了第一届杜马里的社会民主党党团,以期在上面提出关于苏维埃审判的质问。质问未能被提出,因为第一届杜马被解散了,而社会民主党党团发现自己也受到了指控。
  审判曾被定在6月20日以公开方式举行。抗议集会的浪潮席卷了彼得堡的所有工厂和车间。如果检方试图把苏维埃的执行委员会说成是把自己的决定强加给群众的一群阴谋家的话;如果自由派在12月的事件后日复一日地发表陈词滥调,苏维埃“幼稚的革命方法”在群众眼中早已失去光彩,而他们只想在新的“宪政”法律下过日子的话,那么,彼得堡工人的六月集会和决议就是对这些警察与自由派的诽谤和愚蠢的最佳驳斥。这些工人在自己的工厂里高呼与监狱中代表的团结,要求自己作为革命事件的积极参与者接受审判,声明苏维埃只是他们意志的执行者,并发誓要把苏维埃的工作进行到底!
  法院的院子和临近的街道被转变成一个军营。彼得堡的所有警察力量都被动员起来了。尽管有这样庞大的准备工作,审判还是没有进行。最高法院院长用一些正式的借口,不顾控方与辩方的意愿,甚至如后来知道的那样违背了内阁的意志,将听证会延迟了三个月后——也就是9月19日。这是一个微妙的政治举措。在六月底,形势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立宪民主党内阁出现的可能性就和专制主义的恢复可能性一样高。然而,苏维埃的审判要求院长在高度政治确定性的情况下才能开庭。因此,这位先生别无选择,只能多给历史三个月的思考时间。唉,可惜的是,没过几天,这位圆滑的法官就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岗位了!大方向的定夺完全归于彼得宫城的狼巢虎穴,而那里提出了“坚决并无情”的要求。
  审判于9月19日开始,持续了一个月;这是第一届杜马最尖锐的时期,是战地军事法庭的蜜月期。然而,尽管如此,法庭对许多(如果不是所有)问题进行的审查都是以一种自由的方式进行的;但如果我们能在其背后窥见官僚运作的阴谋诡计的话,那这一自由就完全无法被理解了。很显然,这就是斯托雷平内阁抵御维特伯爵攻击的方式。这一算计是完全正确的:审判揭示得越多,就能越生动地再现政府在1905年底的屈辱形象。维特的纵容,维特的两面阴谋,维特对彼得宫城的虚假保证,维特在革命面前笨拙的阿谀奉承——所有这些就是高层官僚利益集团想要从苏维埃的审判中提取的东西。被告能做的只有利用有利的形势达到政治目的,并最大限度地扩大审判框架罢了。
  被传唤的证人近400人,其中有超过200人出庭作证[4]。工人、工厂主、宪兵、工程师、佣人、普通人、记者、邮政电报官员、警察局长、中学生、杜马代表、贵族、参议院、流氓、工人代表、教授和士兵在这整个月里,就像阅兵一样,在法庭面前,在检察官、辩护人和被告人(特别是被告人)提问的交锋下,坐在法庭的长椅上,一行一行、一笔一笔地重现了工人苏维埃活动时代一系列事件的丰富画面。
  在法庭前,经过的是全俄十月大罢工,埋葬了布雷金的杜马;接下来通过的方阵是十一月彼得堡罢工示威,这是无产阶级对欺压在喀琅施塔得水手头上的战地军事法庭和对波兰受到的暴行进行的崇高而雄伟的抗议;紧随其后的,是彼得堡工人为八小时工作制进行的英勇斗争;最后入场的,则是长期受苦的邮政—电报奴隶在苏维埃领导下进行的起义。在法庭上首次公开的苏维埃及其执行委员会的会议记录向全国揭示了无产阶级代表机构在组织援助失业者、解决劳资冲突,以及领导不断进行的经济罢工方面完成的巨量日常工作。
  这场审判的速记记录可以写满好几卷书,但它们至今未能得到出版。只有俄国的政治条件发生了变化,这些宝贵的历史文件才能重见天日。如果一位德国法官和一位德国社会民主党人在审判期间进行了旁听,那么他们会同样地感到震惊。夸张的严格和完全的任性在这里缝合成了一个怪异的整体,都从不同方面说明了一点:十月罢工的遗产在政府领域里仍旧存在着异常混乱的局面。法院大楼处于戒严状态,实际上已经成了一个军营。在相邻的街道上,在院子里,在大门口,有着几连几连的士兵和哥萨克。沿着连接监狱和法庭的地下走廊,在法院大楼的每个房间里,在被告的背后,在所有的角落里——甚至可能在烟囱里,都站满了拔出马刀的宪兵。他们的目的是在被告和外界(包括近100—120人的听众)之间形成一道人墙。但是,三四十件律师燕尾服不断地刺穿这堵蓝色的墙。报纸、信件、糖果和鲜花不断出现在被告席上。无穷无尽的鲜花!纽扣孔上有花,手上有花,腿上有花,最后,连长椅上都有花。院长不敢破坏这芬芳扑鼻的混乱。最后,甚至连宪兵队的军官和法院的官员都沉浸在了这一普遍“扰乱军心”的气氛中,开始向被告传递鲜花。

(长椅上的辩护人)


  然后就是工人证人!他们成群聚集在证人室里,而当法院官员打开法庭的门时,革命歌声的回响就会传到厅长的座位上。这些工人证人给人们留下了多么独特的印象啊!他们带来了郊区工厂的革命气氛,无视法庭仪式的神秘庄严,这一神圣的藐视,以至于脸黄的像羊皮纸似的厅长只能无奈的摊开双手,而来自“体面”社会的证人和自由派记者则报以羡慕和尊重的目光,就像弱者看像强者时用的目光那样。
  审判的第一天就出现了一个引人注目的情况。在52名被告中,庭长只点到了51人的名字。他跳过了特尔—姆克尔赤坚茨的名字(Тэр-Мкрчтянца)。
  “被告特尔—姆克尔赤坚茨在哪里?”辩护律师索科洛夫问道。
  “他的名字已经从被告名单上被剔掉了。”
  “为什么?”
  “他……他……已经被处决了。”
  是的,在6月20号至9月19号的等待期间,被保释的特尔—姆克尔赤坚茨在喀琅施塔得要塞的墙边被处决,因为他是军事起义的参与者。
  被告人、证人、辩护人、听众——全部都起立默哀,以纪念死去的受害者。警察与宪兵军官在完全混乱的状态下,同其他人一道起立。
  证人被分成二三十人的小组带进来宣誓。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还穿着工服,没来得及洗手,拿着帽子。他们稍微瞥了法官一眼,然后寻找被告,充满活力地打量了两侧我们的长椅,然后大声喊道:“你们好,同志们!”仿佛他们是来向执行委员会了解会议进展的。审判长急忙点名,请证人宣誓。一位老牧师站在一个可移动的祭坛上,摊开了他的全部行当。但证人并没有动身。审判长重复了他的要求。
  “不,我们不宣誓!”几个嗓门齐声开口,“我们不信这玩意。”
  “但你们不是东正教徒吗?”
  “警察的名单上是那么写的,但我们完全不信这玩意……”
  “既然这样,神父,您可以走了,今天不需要您的服务。”
  除了警官以外,只有路德宗的工人和天主教工人接受了在东正教神父处宣誓。那些“东正教”工人都拒绝宣誓,而只是承诺自己会说实话。
  每一批人都在重复着这个过程。只不过,有时如果证人成分有所变化,也会带来新的、意想不到的因素。
  庭长对下一批证人说道:“宣誓的人走到牧师那去。不宣誓的人,请站在后面!”
  一位个子不高的宪兵老头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似乎是在某个工厂任职的,潇洒地走向了便携式祭坛。工人们交头接耳,用靴子敲打着后退了几步。在他们和老宪兵一旁的,还有一位证人O。他是彼得堡的著名律师、房东、自由派和杜马成员。
  “您要宣誓吗,证人O?”庭长对他说道。
  “我……我……自行……宣誓……”
  “那您就走到神父面前去。”
  证人犹豫不决,面部扭曲,向便携式祭坛走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没有任何人。在他面前站着的则是一位穿着宪兵制服的小老头。
  “举手宣誓!”
  老宪兵高高地举起三个手指,越过头顶。律师O刚稍微把手举起来,环顾四周,就又放下来了。
  庭长带着恼怒的声音问道:“证人O,您到底还宣不宣誓?”
  “为什么不呢?我当然宣誓。”
  这位自由派证人振作了起来,把手举得几乎跟宪兵一样高。他和宪兵一起跟着神父重复了那句幼稚的宣誓词。这幅画如果是画家画出来,那么看上去会多么不自然!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个法庭小插曲的深刻社会象征意义。工人证人与被告交换了讽刺的目光,而那些来自“体面”社会的人士都发窘地互使眼色,庭长狡诈的脸上公开地幸灾乐祸。法庭上充斥着紧张的沉默。

(审判工人代表苏维埃期间的警官证人)


  有一次是对蒂森豪森伯爵,也就是对彼得堡杜马议员进行了问询。他出席了苏维埃代表提出过要求的那场杜马会议。
  一位辩护律师问道,“那么,证人先生,您对建立武装城市民兵的要求曾抱过什么态度?”
  伯爵回答:“我认为这个问题和案件无关。”
  庭长裁定道:“在我进行审查的框架内,律师的问题是合法的。
  “那这样的话,我就应该说,我当时对武装民兵的想法同情过,但从那时起,我已经完全改变了主意……”
  哦,过去的一年里,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在这个问题和许多其他问题上,改变了主意啊!自由派报刊在表达他们对被告个人的“完全同情”的同时,却找不到足够有力的话来否定他们的策略。激进派报纸带着遗憾的笑容谈到了苏维埃的“幻想”。只有工人毫无保留地保持了忠诚。
  许多工厂通过被传唤的证人向法庭提交了他们的集体声明书。被告人坚持认为,这些声明书应该附在卷宗上,并在应该在开庭期间宣读。
  一份随机选取的这种声明书中写道:“我们,在下面签了名的奥布霍夫工厂工人,确信政府打算把对工人代表苏维埃的审判变成对正义的嘲弄,并对政府打算把苏维埃说成是一小撮追求与工人阶级格格不入的目标的阴谋家而深感震惊。我们,奥布霍夫工厂工人,特此声明,苏维埃绝不是由一小撮阴谋家组成的集团,而是彼得堡全体无产阶级的真正代表。我们抗议政府对苏维埃的所作所为,尤其抗议对我们的同志提出的指控,他们只是在苏维埃内满足了我们的要求;我们在此向政府宣告,如果我们的同志,我们都尊敬的P.A.兹利德涅夫有罪的话,那么我们同样也是有罪的,我们用我们的签名作证。”
  该决议附着几张纸,上面有2000多个签名。这些纸又脏又皱,因为它们在整个工厂的所有车间里传来传去。奥布霍夫的决议绝不是措辞最尖锐的。还有一些庭长拒绝公开发表的决议,因为它们对政府和法院的语气“极其不妥”。
  在这些提交到法庭上的决议上,总共有几万人的签名。许多证人在离开法庭后直接落入了警察手中,为他们的证词提供了很好的注解。检察院一心想要找到的阴谋家,被英勇的无名群众完全隐藏起来了。最后,履行可耻职责而又不得不保持外表正确性的检察官,不得不在自己的指控发言中承认两个事实:第一,无产阶级在一定的政治发展水平上,“倾向于”社会主义;第二,在苏维埃活动期间,工人群众的情绪是革命的。
  检方还不得不交出另一个重要阵地。“准备武装起义”当然是整个审查的轴心。
  “苏维埃有没有呼吁武装起义?”
  “事实上,没有。苏维埃做的只是想让大家相信,武装起义是不可避免的。”证人回答道。
  “苏维埃要求召开立宪会议。谁来创建它?”
  “人民自己!”
  “怎么做到?”
  “当然是用武力。友善什么也办不到。”
  “那也就是说苏维埃为了起义的确武装了工人?”
  “不,那是为了自卫。”
  庭长讽刺地耸了耸肩。但最后,证人和被告的证词迫使法庭接受了这一“矛盾”。工人直接出于自卫的目的而武装自己。但它们的武装同时也是为了起义的目的而生的,因为国家政权正是大屠杀的主要组织者。作者在法庭上正是针对这一点做了发言。[5]
  我们的辩护人向法庭提交了著名的《罗普奇恩[6]之信》之后,把审判推到了高潮。
  被告和辩护律师说道:
  “法官先生们!你们似乎不相信我们的指证,不相信我们说‘国家机关在准备和组织大屠杀中发挥了主导作用’。也许证人在这次审判中提供的证据不足以说服你们?也许你们已经忘记了前内务部副大臣乌鲁索夫亲王在国家杜马上作出的揭发?也许你们已经被宪兵将军伊万诺夫说服了,他在宣誓后告诉你们,说关于大屠杀的说法只是武装群众的借口。也许你们相信证人斯塔特科夫斯基,一个保卫局的官员,在宣誓后说自己在彼得堡没有看到过一则大屠杀的传单。那就请看看这个吧!这是前警察厅长罗普奇恩给内务大臣斯托雷平[7]的信的认证副本。根据维特伯爵的特别指示而亲自进行的调查中,罗普奇恩指出:斯塔特科夫斯基没有见过的那种传单,正是在斯塔特科夫斯基任职的保卫局印刷厂印刷的;这些传单是由保卫局的密探和君主主义政党成员在全俄罗斯散发的;警察部门和黑色百人团存在着组织上的密切联系;特雷波夫将军在苏维埃时期领导着这个犯罪组织,身为宫廷卫长,权高位重,亲自向沙皇汇报警察的活动,并在所有大臣的控制之外,为自己的屠杀活动的而调度了大量国家资金。
  “法官先生们,这还没完呢!有许多的‘黑色百人团’传单——你们的预审调查档案里面是有这些传单的!——指控苏维埃成员侵吞属于工人的钱财。宪兵将军伊万诺夫根据这些传单中的信息在彼得堡的工厂和车间中进行了特别调查,当然,没有任何结果。我们革命者已经习惯了当局的这种方法。但是,即便是我们没有把宪兵队理想化,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部门会走多远。现在我们知道了,那些指控苏维埃侵占工人资金的公告是由伊万诺夫将军所属的那支宪兵部队创作并秘密印刷的。我们也在这一事实上得到了罗普奇恩先生的证明。法官先生们!这是一封由信的作者正式签名副本。我们要求这份宝贵的文件在法庭上被完整地宣读出来。此外,我们还要求传唤现任五品文官——国家顾问罗普奇恩作为证人,在这次审判中作证。

(某位屠杀大师巴拉奇,法庭上的证人)


  这一声明不啻于雷击。审判接近尾声。正当庭长开始以为已经渡过了苦海且快要到达一个安静的避风港时,他突然就又被扔进了汹涌的公海。
  罗普奇恩的信暗示了特雷波夫提交给沙皇的秘密报告的性质。谁知道这位已经背离了自己作为警察的过去的前警察局长,在被告的盘问下会如何发展这些暗示呢?法庭在神圣的恐惧之中,在进一步揭露的可能性面前退缩了。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庭长决定拒绝这封信,也拒绝传唤罗普奇恩作为证人。
  被告人随后声明,他们在法庭上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做了,并断然坚持要回到自己的单人牢房里。我们被带离了法庭。我们的辩护律师也同时退场。在被告、辩护人和听众都不在场的情况下,检察官发表了他那干巴巴的、“正确的”指控性发言。在几乎空无一人的法庭上,法官宣布了自己的判决。苏维埃被认为没有出于叛乱目的而向工人提供武器的罪行。然而,包括笔者在内的15名被告都被剥夺了所有政治权利,并被终身流放到西伯利亚。两人被判处短期监禁,其余的人被无罪释放。

(波格丹·克努尼安茨·拉丁,彼得堡工人代表苏维埃执行委员会成员,布尔什维克代表)


  对代表苏维埃的审判给全国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肯定地说,社会民主党在第二届杜马选举中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对彼得堡无产阶级革命议会的这一审判的鼓动作用。
  对代表苏维埃的审判因此了一个值得在此提及的事件。
  11月2日,也就是判决书以最终形式公布的那一天,《新时代报》刊登了刚从国外回来的维特伯爵就这一审判写的信。在这封信中,伯爵为自己辩护,在右派官僚的攻击下自卫。他不仅拒绝承认自己是俄国革命的罪魁祸首(这一点倒没错),而且还坚决否认自己与苏维埃有过任何私底下的勾结。他充满自信地将证人与被告的指证说成是“为自我辩护而编造的”,显然,他没意料到从监狱的围墙后面会出现回击。但伯爵错了。
  以下是我们在11月5日的《同志报》(Товарищ)上发表的被告集体答复:

  “我们对自己的政治面貌与维特伯爵的政治面貌之间的区别具有非常充分的了解,因此,我们没法向前首相解释那些迫使我们这些无产阶级的代表在政治活动中的每个阶段都要讲真话的原因。但我们认为,在此提及公诉人先生的讲话内容并无不妥。这个专业的指控人,一位在本质上敌视我们的政府的官员,承认了我们的声明和讲话为他进行诉讼(是诉讼,而不是辩护!)提供了需要的所有材料,并称我们在法庭上的证词是真实且充满诚意的。
  真实与诚意是维特伯爵的政敌,以至于连他的职业崇拜者都曾未将此类品格赋予他。”

  然后,集体回复出示了文件证据,以表明维特伯爵的矢口抵赖是冒失的[8],并在最后总结了对彼得堡无产阶级革命议会进行的审判。
  我们的信写道:

  “不管维特伯爵的辟谣行为有什么目的和动机,也不管它看起来多么不严谨,但它都是非常及时的。它是苏维埃在世时面前站着的国家政权之画的最后一笔。我们在这里冒昧地用几句话来讨论一下这幅画。
  维特伯爵强调过这样一项事实,即是他把我们交到了正义的审判手中。正如我们在上面说过的,这一历史性壮举的日期是1905年12月3日。此后,我们落入了保卫局之手,然后又被宪兵队转送到了法庭前。
  保卫局的两位官员作为证人出现在审判中。对于去年秋天是否有在彼得堡准备过大屠杀的问题,他们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并说自己没有看到过一张呼吁进行屠杀的传单。然而,活跃的五品文官——前警察署长罗普奇恩却证明,当时正是保卫局印制了那些大屠杀的传单。这就是那维特伯爵把我们交与的“正义审判”的第一阶段。
  此外,调查过苏维埃案件的宪兵军官也出庭了。根据他们自己的证词,他们对代表涉嫌侵占某些钱财一案的调查是以匿名的黑色百人团传单为根据的,而公诉人则称这些传单为“诽谤和撒谎”。然后呢?五等文官罗普奇恩证明,这些诽谤与撒谎的传单正是在那进行调查的宪兵局印制的。这就是正义审判的第二阶段。
  而在十个月后,当我们出现在法庭的时候,后者允许了我们讲出所有在审判开始前就已经知道的东西。但只要我们尝试表明并指出,在苏维埃活动期间,没有任何的当局政权,它最活跃的机关已经变成了反革命团体,不仅藐视成文法,同样也蔑视所有人类道德法则,担任最重要职务的政府人员组成了中心化的全俄屠杀组织,正是工人代表苏维埃实质上执行了民防任务——当我们为了表明并指出所有这些事实,要求把由于我们的审判而被公开的罗普奇恩的信放在卷宗里并传唤罗普奇恩作为证人的时候,法庭无视正义的要求,试图封死我们的嘴。这就是正义审判的第三阶段。
  最后,当案件结束、法庭宣布判决时,维特伯爵出场了,试图抹黑自己的政治对手。显然,他以为这些对手最终已经被征服了。维特伯爵就像那些声称自己从未见过大屠杀传单的保卫局官员一样,断言自己从未与工人代表苏维埃打过任何交道。同样的坚决,同样的真实性!
  我们冷静地回忆了我们经历的官方审判的这四个阶段。政权的代表剥夺了我们的“一切权利”,并流放我们。但是他们不能剥夺我们获得无产阶级和所有可敬的同胞信任的权利。就像在我们国民生活的其他问题上一样,最后的话将会被人民表达出来。我们满怀信心地向人民的良知发出呼吁。

  1906年11月4日
  预审拘留所





[1] 伊万·洛吉诺维奇·戈列梅金(Иван Логгинович Горемыкин,1839年10月27日—1917年12月11日),出身于小贵族家庭。1860—1866年任波兰王国农民事务委员。1866—1869年任普洛克州副州长。1869—1873年任凯尔采州副州长。1873年起在内务部工作。1882年起在参议院工作。1894年起担任参议员。1895—1899年任内务大臣。1899年起担任国务院议员。1906年4—7月、1914—1916年任大臣会议主席。1910—1914年任国务卿。二月革命后被捕,后因年龄原因获释。1917年12月11日在土匪抢劫中被杀死。——中译者注

[2] 这里面有七个人:四个皇家法官;彼得堡县贵族代表右派十月党人古杜维奇伯爵;彼得堡杜马代表特洛伊尼茨基,一个因贪污而被解雇的前总督,黑色百人团成员;最后是彼得堡省一个乡的代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一个“进步主义者”。——原注
    〔中译者补注1〕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德罗维奇·特洛伊尼茨基(Владимир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Тройницкий,1847年9月12日—1919年10月21日),出身于世袭贵族家庭。1868年进入俄罗斯帝国内务部工作。1876—1888年任辛比尔斯克副省长。1886年起任国务委员。1886—1892年任托博尔斯克总督。1898—1917年任彼得堡市杜马议员。1900—1910年任彼得堡市政府委员。1903—1917年任公共教育大臣会议委员。1906—1917年任枢密院议员。1919年死于彼得格勒。

[3] 请看接下来一章《苏维埃与检察机构》——原注

[4] 许多的证人在审判期间要不是下落不明,就是在西伯利亚。——原注

[5] 我们在接下来的第三章里将会根据法庭上的简录重制这篇演讲。——原注

[6]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普奇恩(Алексей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Лопухин,1864年?月?日—1928年3月1日),出身于检察官家庭。1902—1905年任俄罗斯帝国警察局代理局长兼国务委员。1905年任爱沙尼亚总督,后因同情革命运动而被解职。1908年参与揭破了安插在社会革命党内的奸细阿泽夫的身份。1909年被捕并被判处5年苦役,后改判流放到米努辛斯克。十月革命后未受冲击。1920年在苏维埃政府同意下移居法国。1928年在巴黎逝世。

[7] 在戈列梅金内阁,斯托雷平任内务大臣。——原注

[8] 维特后来不得不承认他与苏维埃有过接触,但他“解释”说,他选择把苏维埃的代表仅仅看作是“工人的代表”。——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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