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十月革命前后苏联文学流派
2.阿克梅主义
象征主义遗产和阿克梅主义
Н.古米廖夫
编者按:本文选自《文学宣言》第40-44页。原载《阿波罗》杂志1913年第1期。这是阿克梅派最早的宣言性论文之一。该杂志同时还刊载了另一篇阿克梅主义的论文《当代俄罗斯诗歌中的一些流派》,作者是С.М.戈罗杰茨基。本文作者、诗人Н.С.古米廖夫(1886-1921)是阿克梅派文学团体“诗人公会”(Цех поэтов)”的领导人,著有诗集《浪漫主义花朵》等。
细心的读者可以看得清楚:象征主义的发展阶段已经结束,目前它正在衰落下去;已经几乎看不到象征派的新作,即使有一些的话,那么甚至从象征主义的观点来看,也是一些非常蹩脚的作品;要求重新评价不久前公认的名人和珍品的呼声越来越高;出现了未来派、自我未来派以及其他一些攀龙附凤的人。[1]
一个新的流派正在替代象征主义。不管把这个流派叫做什么,叫做阿克梅主义(阿克梅〔acme〕的意思是:最高级,精华,极盛期),还是叫做亚当主义(一种对生活的坚定而又明确的看法),反正比起象征主义来,这个新流派要求力量更加平衡以及更加精确地理解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但是这个流派要想完全站得住脚并成为前一流派的无愧的继承者的话,就必须接受前一流派的遗产并回答它所提出的一切问题。祖先的声誉要求这样做,而象征主义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先驱。
法国的象征主义是整个象征主义流派的鼻祖,它把下述的一些纯文学任务提到了首要的地位,如:自由体诗,较为独特和灵活的文体,高于一切的隐喻以及轰动一时的“对应论”。
后者把法国象征主义的非罗马式的,因而也是非本民族所固有的根基暴露无遗。罗马式的精神十分崇尚光的力量,因为它能使物体互相区别,它明晰地勾勒出物体的线条。而一切形象和物体的象征式的混合以及它们的形状的变幻莫测,却只能是昏暗朦胧的日耳曼森林的产物.因而神秘派可能会说,法国象征主义是色当[2]的直接结果。不过,法国象征主义同时却也显示了法国文学中有一种对稀有罕见而又高不可攀的东西的贵族式渴求,因此使法国文学摆脱了庸俗自然主义的危险。
我们俄国人不能重视法国象征主义,这样做哪怕只是因为我在上面所说到的那个新流派明确地崇尚罗马式精神而排斥日耳曼精神。与以前法国人探求过较为自由的新诗体一样,阿克梅派正在用省却音节的办法,用比先前更自由地移动重音的办法来打破韵律的束缚,现在已经有一些诗是按照重新周密考虑过的音节诗格写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象征性的隐喻使阿克梅派习惯于采用大胆的思想转折。阿克梅派过去听惯含混模糊的词语,现在正在生动的民间语言中寻求新的具有比较固定内容的词语。还有那并不动摇我们的信仰的明快的嘲讽风味(这种嘲讽在一些拉丁语系作家的作品中,间或也不能不有所流露)现在已完全替代了俄国象征主义者一度十分宠爱过的那种无可救药的德国式的一本正经。最后还有一点要说明的是,虽然我们高度评价象征主义者给我们指明了象征在艺术中的意义,但我们不同意为了象征而牺牲其它的艺术感染手段,我们正在设法使它们完全协调起来。这就是我们对两个流派相比的“美的艰难性”问题所作的答复。做一个阿克梅派要比做一个象征派更困难些,就象建筑一座大教堂比造一座尖塔更困难一样。但我们这个新流派所信奉的原则之一就是:永远迎着最大的阻力上。
以其鼻祖尼采和易卜生为代表的日耳曼象征主义曾提出关于人在宇宙中的作用以及个人在社会中的作用问题,而且以寻求某种应该信奉的客观目的或教条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这说明日耳曼象征主义不懂得每个现象所具有的自身价值,一种并不需要任何外来证明的自身价值。而在我们看来,世上诸现象的圣秩只是每一现象的比重,而且一个最微不足道的现象的分量也无可比拟地大于无分量,大于虚无的东西。因此在虚无的东西面前,各种现象全都是兄弟。我们不能迫使原子膜拜上帝,如果这违背原子的本性的话。但我们感到自己是万物中的一分子,我们就参与了宇宙的节律,承受一切对我们的影响,我们本身也起着自己的作用。我们的天职,我们的意志,我们的幸福和我们的悲哀就是要每时每刻地猜测:往后的时日对于我们、我们的事业以及整个世界来说究竟会是怎样的,并要催促这个时日的到来。那个永远不会来临的末日的形象,我们只是在梦中才看见,它一刻也不会引起我们的注意,这好象是给我们的最高奖赏。
在存在着死亡的地方去为争取另一种生存条件而暴动,就象一个囚犯面对着敞开的大门而去毁坏牢墙一样,都是奇怪的。在这里,伦理学扩展到美学的领域而在变成美学。在这里,个人主义在最紧张地创造着社会性。在这里,上帝成了活神,因为人感到他应该有这么一个上帝.在这里死亡只是一幅未满,它把我们同演员和观众隔开,因而在表出灵感高涨的时刻,我们不属于胆怯地窥视:下一步将会怎样?作为亚当派,我们有点象林中的野兽,无论何时也不会以我们身上的民性去换取神经衰弱。现在应该让俄国象征主义谈谈了。
俄国象征主义把主要力量投入了玄妙神奇的领域。它时而同神秘主义结盟,时而同神智学交友,时而同神灵学结为兄弟.它在这方面进行的一些探求,几乎接近于创造一种神话。因此它有权问一问那个正在替代它的流派,你引以为荣的是否只是一些兽性的美德?你对不可知的东西抱什么态度?阿克梅主义对这种问题的第一个回答是:顾名思义,不可知的东西是不可能认识的。其次,在这方面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不纯贞的。星星的美和神圣全在于它们离地球无比遥远,而且航空方面的任何成就也不会使它们离地球更近一些。谁老是在时空条件中设想个性的进化,谁就暴露出自己的想象力的贫乏。我们怎能回忆起来我们昔日的生活情况(如果这不是明显的文学手法的话),那时我们是处在一个有着无数别的生存可能性的深渊之中,而关于这些可能性,我们除了知道它们是存在的以外,其它一无所知。其中的每一个可能性被我们的存在所否定,同时又否定着我们的存在。玄妙给予我们的,只是对自己无知的一种幼稚而聪明的、甜蜜到疼痛的感觉。弗朗索瓦·维庸问道,古代最美的佳人现在何处?他辛酸地回答自己说:Mais où sont les neiges d’antan![3]
比起那些议论亡灵究竟在月亮的哪一边的连篇累牍的议论来,这话更为强烈地使我们感到彼世的东西……阿克梅主义的原则是:永远记着不可知的东西,但又不拿一些可能的臆测去贬低自己关于不可知的东西的想法。这并非说阿克梅主义认为自己无权描绘心灵在接近彼岸世界时的颤抖,在这种时刻,心灵只应该战栗发抖。很自然,认识上帝的学问——神学这位贵妇人仍将留在它的宝座上,阿克梅派并不想把神学贬低到文学的水平,也不想把文学提高到神学的那种冷淡无情的境界。至于天使、恶魔以及种种精灵,它们都是艺术家的素材,但它们在人间的分量不应再压倒艺术家所选取的其它形象。
任何流派都有自己所偏爱的作家和时代.亲爱的人的坟墓最能把人们联在一起。在接近阿克梅主义的圈子里最常提到的名字有:莎士比亚,拉伯雷,维庸和特奥菲尔·戈蒂耶。这一组人名并非随意选择来的。这些作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阿克梅主义大厦的奠基石,是阿克梅主义某一方面长处的集中表现。莎士比亚向我们展示人的内心世界,拉伯雷描写人的肉体以及它的欢乐,明哲的情欲;维庸写的是毫不怀疑自己的生活,虽说它己熟知一切:上帝、罪孽、死亡和永生,特奥菲尔·戈蒂耶则为这一生活在艺术中找到了完美无瑕的服饰形式。把这四个方面在自身中结合起来——这就是那种能把勇敢地自称为阿克梅派的人们团结起来的理想。
朱逸森 译
[1] 请读者别认为,我这句话对当代艺术的各种极端的流派下了定论。——原注
[2] 色当,法国东北部城市名.普法战争中著名的色当战役在此进行,法军大败,导致第二帝国的崩溃。
[3] 法文:那么去年的雪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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