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 劳动者的诗和斗争的艺术

路灯和我们的街

[土耳其] 阿吉兹·涅辛



  我们街上的居民对于四年选举一次参议员觉得很不可解,而且怨声载道。您别以为我们有自己的参议员,能替我们作主。哪有这样的好事!……也别以为我们能从自己街坊里选出一个参议员来。那是白日做梦!参议员们根本不到我们这条街上来,要是真有一位信步走来了,那么他一定出不去。汽车也不从我们这条街经过,电车不通,大车也不来,就连骡子也过不去。
  您可别一高兴就路过我们的街——保险连您的怀表也停住。一个文明人在这个大城市里见到这样的街道,他的大脑准会出故障。
  可是我们却每天在这条骡子也过不去的街上来来往往。大姑娘们拖着木屐巴达巴达地走着,光脚丫的孩子劈拍劈拍地瞎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就住在这条街上,能不走这条路吗?
  可是我们街上的居民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要管起国家大事来了!他们居然不满意四年选举一次!
  “哼,你们是什么人哪?你们知道什么是选举吗?你们懂得参议员是怎样的人吗?”我这样劝解他们。
  可是白费劲。他们哪能懂得这些?他们自作聪明,而且根本不想明白一点道理。这也难怪:他们每天来往的这条街道是连骡子也过不去的呢。
  “那好吧,既然不赞成四年选举一次,那么八年选举一次怎么样?”我对他们说。
  “不,选举次数要多些!”他们回答说。
  “两年选举一次吗?”
  “不,老兄!要每天晚上天一黑就来一次选举。”
  “唉——!敢情是咱们的街坊都疯了,”我叹了一口气。
  我们这条街也真怪,每个居民都欠着一身债。这里房东在撵房客,那里债主把门槌得震天响。门板上横七竖八地刻满了道道儿,因此送牛奶的、卖水的和面包铺掌柜的都没法再用小刀或铅笔在上面作记号了(注:小商贩在主顾家门上用刀或铅笔划道,作为帐款未付之记号)。我们天还没亮就起身,然后一直到中午都在为生活而奋斗:又是还帐啦,又是收帐啦,闹得不亦乐乎。从中午一直到第三次祈祷(注:伊斯兰教徒每日在中午至日没祈祷五次),是母亲揍孩子的时间。过了这段时间,直到黑天,就是孩子们你打我,我打你的时间了。在一片搬嘴弄舌,说长道短的气氛中,夹杂着煎大葱的气味。在这个时候妇女们也并不忘记彼此相骂。而从晚上一直到天亮,她们就跟自己的男人吵架。
  据说咱们这个地球上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是这跟我们有什么相干?我们街上的战争并没有停止。
  总之一句话:我们街上的居民被所有这些使人忧愁、悲伤、烦恼的事弄得疯疯癫癫了。
  “我说,各位街坊,像选举这样的大事能每夜都来一次吗?”我想说服他们。
  不料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这里面另有文章。我们街角上有一座路灯。不瞒您说,这座路灯是有名无实的:它既没有玻璃,又没有灯罩,也没有灯头。一句话——凡是路灯所应该有的玩艺儿它一概没有,有的只是一根铁柱,可是我们已习惯叫它路灯了。
  我们街上的居民早就忘记了路灯应该照耀街道这样一条真理。这根铁柱子光秃秃地竖立在街角就好像是一种装饰品。可是它倒能使孩子们解闷开心。他们走在铁柱周围转来转去,一看见乌鸦落在铁柱顶上,就拿弹弓弹它们。
  这座路灯是谁装的呢?是一位什么大慈善家?慈善团体吗?国家吗?市政府吗?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装的?为了什么?管这些干么,我们只听年逾古稀、行将就木的老年人说过,这座路灯只在当年雷沙德苏丹(注:指土耳其苏丹雷沙德·穆罕默德五世,1909—1918在位)登位的时候亮过一次。后来,公布宪法的时候,它还点过一两夜。至于它在共和国宣布成立的时候有没有点过,至今还是一个疑案。有的人说点过,有的人却说没有点过。
  现在言归正传,且听我们的街坊对路灯和选举的关系如何解释。一位老大爷心直口快地说:
  “您记得不久以前的那次选举吗?在选举的那天,给咱们的路灯安上了灯罩、玻璃、灯头,当天晚上就点上了煤气。咱们这条街顿时热闹起来了!可是一过了那夜,直到如今,路灯都没有亮过。”
  感谢上帝,这下子我总算明白过来了。我懂得了我们这条街上的居民为什么希望每天晚上天一黑就进行选举——因为一选举我们的路灯就亮。说实在的,我是同意他们的意见的。



(申酉 译)

后记:阿吉兹·涅辛(Aziz Nesin)是土耳其著名的作家。他生于1915年,受过高等工科教育。一向从事新闻工作,现在伊斯坦布尔的《阿古沙姆报》工作。他善于写讽刺文学作品,在这一文艺领域里他已经劳动了二十年。关于他的生平和创作,《译文》1958年9月号已作过介绍,请参阅。
  上面两篇小说(注:另一篇《庆祝新锅炉安装完工的宴会》)都是从苏联东方书籍出版社1961年版的阿吉兹·涅辛短篇小说集《假如我是一个女人》转译的。《庆祝新锅炉安装完工的宴会》曾在1957年意大利举行的国际幽默作家作品竞赛会上获得一等奖。(译者)

资料来源:《世界文学》1962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