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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尔图翁多《古巴文学简史》
第七、八章节录

译者:王央乐



第七章 政治(1910—1939)



  ……所有这些诗人之中,最令人感到兴趣的是法兰西斯科·何·毕却多(1873—1914年);他的唯一的一本诗集《游牧人的呼声》(Voces N6madas)(1908年)里,既有高蹈派的诗歌如《达纳埃》(Danae),又有慎重的现代主义的诗歌如《忏悔者》(Confiteor),更有一些诗歌,风格非常现代化,然而却有深刻的社会意义,如《榨糖厂》(Eltrapiche),或者温和的真诚的社会主义思想,如《农民的歌》(La canci6n del labriego):

  先生,我是个耕种土地的农民,
  用我滚烫的额头迸出的汗水,
  让土地变得肥沃,种子开始成熟,
  让石块的吝啬和贫瘠也逐渐软化。
  
  我的手急忙耕好黑色的犁沟,
  以勇敢的精神和严寒搏斗,
  耐心地爱护着新生的青苗,
  彻夜看守着直到天朗气清。
  
  我懂得热爱土地,粗朴的抚爱,
  来自我起茧的手,使麦粒镀上一层金。
  我在橡树林里发抖,我在灌木丛中战栗,
  期待庄稼的收获,是我唯一的快乐。
  我懂得热爱土地,先生,你是公正的人,
  请你给我决定:土地该不该归我所有。





第八章 群众(1930——1939)



  反抗马查多的斗争,搅动了国家的最深的底层,给共和国第一世代的年轻一辈的作家提出了满足群众的要求的任务,作为政治斗争的一个方面。那时候,作家们“发现了”人民,“发现了”群众,“发现了”他俩之中最受剥削的大部分:黑人,农民,无产者。另一方面,社会上对文学的日益增长的关心,强调了文学的从属于社会的性质,这就决定了有一群作家逃避现实;他们渴望躲开迫在眉睫的政治形势,在自己诗歌世界的怀抱中拯救自己,与当代纯粹诗歌的公式相附和。
  1930年,开始了推翻马查多独裁统治的革命,社会问题在主要作家的作品中以其具体的性质得到了表现,标志着这个新时期的诞生。同年,开始了黑人派运动,其直接先驱者为拉蒙·纪拉奥(1908—1949年),何塞.萨.泰叶,阿莱霍·卡本蒂埃,和尼古拉斯·纪廉;其中以纪廉最为杰出。在埃米利奥·巴雅伽斯所编的《拉丁美洲黑人诗集》(Antologia de poesia negra hispanoamericana)(1935年)和拉蒙·纪拉奥所编的《古巴的非洲诗歌的轨道》(Orbita de 1a poesia afrocubana)(1938年)两书中,编选了巴雅伽斯,马塞利诺·阿罗萨雷纳,以及其他许多诗人的诗歌。对于这一些诗人说来,黑人派风格,就是依靠黑人民间艺术中占主要地位的两个因素——韵律和色彩——来培植纯粹的色彩的效果。费尔南多·奥尔蒂斯很有理由地把这种诗歌称之为莫拉托诗歌,因为从欧洲文化的根源——例如弗洛贝尼乌斯①,勃莱斯.森特拉斯②,莫朗③——中去寻找这种诗歌的动机,决不会落空,而且也用不着否认其对某一些诗人后来的影响。古巴的莫拉托诗歌,来源于民间的瓜拉却④;在上世纪,就有瓜拉却的集子出版。纪廉的最初的《音响的主题》(Motivosde son)不过就是以古老的瓜拉却的韵律和流浪汉的感受为民间歌曲写的“歌词”。费台里哥·伽尔西亚·洛尔迦⑤在本岛居住的那些日子里,以他的吉卜赛风格,以及他的与古巴黑人的光华色彩极为近似的想象,给纪廉和巴雅伽斯的诗歌以极大的影响:

  用你吉他的火焰
  燃烧起曙光;
  你的活跃的褐色身体,
  是葫芦里的甘蔗汁,
  在死亡的苍白的月亮下。
  …………………………
  对这夜晚你要怎么办?
  既然你已不能享有它,
  从哪条血管里它也不给你
  你所需要的血液;
  它只把你当作一株
  砍伤的发黑的甘蔗。
  …………………………
  只有两支蜡烛,
  烧掉了一些黑暗;
  对于你渺小的死亡,
  两支蜡烛也是多余。
  你的鲜红色的衬衫,
  依然比蜡烛更明亮地照着你,
  它启发了你的歌,
  它是你声音的褐色的盐,
  它是你熨贴的头发!
  月光现在照亮了
  我这屋子前的庭院,
  截然分明地落在地上,
  一动不动停在那里。
  孩子们把它收集,
  用来洗他们的脸,
  而我在这个夜晚,
  却把它拿来放在你的枕边。

  ——尼古拉斯·纪廉:《蒙特罗大爷守灵歌》(Velorio de Papa Montero)

  当其余的诗人停留在这个追求色彩效果的阶段,虽然有巴雅伽斯以他的《马利亚·贝伦·却贡挽歌》(Elegia de Maria Belen Chac6n)超越了它,却只有纪廉,深入到在他《音响的主题》最初几首中振荡着的对社会不平的痛苦控诉,并且以充分的责任感,把一种具有无数可能性的新声调和古巴抒情诗结合在一起:

  我们在这里!
  语言带着湿气从树林里来到,
  一个强有力的太阳,
  照亮我们直到血管里。
  ……………………………
  我们的歌
  仿佛灵魂的皮肤下面的肌肉,
  我们的纯朴的歌。
  …………………………
  我们带来了
  我们的特征,给了美洲以明确轮廓。

  这些诗句,在兰斯敦·休士⑥的毫无疑问的影响后面,表现出了古巴黑人的其实而自觉的存在,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和力量发生了信心,团结起来从事共同的工作。从他的诗集《宋古罗·柯宋古》(S6ngoro Cosongo)(1931年)以后,纪廉的诗就摆脱了语言上追求色彩效果造成的损伤,以及反复使用词汇的音响作用作为达到韵律效果的唯一手段,时时象这样地道出了黑人的深刻不安,以及他们同样感受到的不公平的经济制度下被剥削者的共同痛苦。《西印度有限公司》(West Indies Ltd.)(1934年),是悲观的反帝国主义情绪的一瞬间表现,诗人接着就在《给兵士的歌和给游客的音响》(Cantos paraSoldados y Sones para Turistas)(1937年)中克服了这种悲观情绪,并且以这本诗集给了我们一个范例,即如何有可能利用西尔瓦,三行诗,谣曲或八音节四行诗等旧的模型来达到新的意图;又如何能够使诗歌具有强烈的社会意义,而不损伤其艺术价值。在暴君马查多倒台所引起的混乱之后,本岛上又崛起了福尔亭西奥·巴蒂斯塔⑦的军事独裁统治。在这痛苦的时刻,纪廉在他的《给一个活着的兵士的挽歌》(Elegia a un soldado vivo)中这样发出了呼喊:

  啊,亲爱的,亲爱的!
  你,不是死去的兵士,
  你,兵士,是在睡觉。
  你,醒来吧,到我的街上,去呼喊,
  你,用你的语言、牙齿、听觉;
  混身汗湿的皮肤,
  骄傲地挺起的脖子,
  鞋底下跺着必然的胜利;
  就得这样来看
  我们宽广的未来所依存的世界,
  它一半是熔炉,一半是安乐窝;
  在僵硬的过去的山峰上,
  那遗忘的毫不留情的烽火,
  仿佛荒原上血红的月亮。

  在这本诗集之后,纪廉以最接近人民的传统的形式,探求人人口中都歌唱的诗歌,即预示未来的新的语言:《全部的音响》(Son entero):

  在曙光里放着
  那只期待中的吉他,
  绝望的木材的
  深沉声响。
  ………………………
  吉他手,你把它拿起,
  拭干你嘴唇上的残酒,
  用这只吉他,奏出
  你全部的音响。
  是成熟的爱情,
  你全部的音响;
  是宽广的未来,
  你全部的音响,
  是站起来跳出围墙,
  你全部的音响……

  全部的音响最后在他的挽歌中,在他的《人民的鸽子在飞翔》(La paloma de vuelo popular)(1958年)中,凝成为宏伟的诗歌,在古巴,在全世界传诵。




① 弗洛贝尼乌斯(Leo Frobenius,1873—1938年),德国哲学家,人类学家,曾在非洲旅行多次。
② 勃莱斯·森特拉斯(Blaise Cendrars,1887— ),法国诗人,小说家。
③ 莫朗(Paul Morand,1888— ),法国作家,诗人。
④ 瓜拉却(guarachas),古巴黑人民间歌舞。
⑤ 费台里哥·伽尔西亚·洛尔迦(Federico Garcia Lorca,1899—1936年),西班牙诗人,剧作家。
⑥ 兰斯敦·休士(Langston Hughs,1902—),美国黑人诗人。
⑦ 福尔亭西奥·巴蒂斯塔(Fulgencio Batista),古巴独裁统治者,1958年被卡斯特罗所领导的人民革命推翻。






  ……乡村农民和城市工人的沉默的痛苦,在阿乌罗拉·维雅尔·蒲塞塔的令人难忘的短篇故事中得到了描写,现在又成为罗莎·依尔达·采尔的颇为成功的短篇小说的题材。 揭露无产阶级的被剥削状况的诗歌,是以利诺·诺伐斯·加尔伏的一首被遗忘的诗开端的。这首诗曾刊载在《前进杂志》上。这种诗歌之获得其正式的确定的形式,则是雷希诺·彼得罗索在马查多政府存在的最后几天内出版的诗集《我们》(Nosotros)。彼得罗索的初期诗歌,是在象征派的逃避现实的标帜下写成的,但是由于他在一个工场里当工人,工场的生活使他感觉到有一种无产阶级的新的语言在成长,他就以热切希望的呼唤来向它致敬:

  啊,在创造的热病中轰响的工场!
  你是哺育财富和贫困的乳房!
  你是在你渴望的铁砧上,
  天天看着锻冶给你自己戴的铁链的冶坊!
  你是文明的奴隶,
  在你新式的野蛮祭礼中,
  你以钢铁的声音,向未来
  唱起你宏亮的希望的圣歌!
  啊!我怎么有这感觉,
  觉得你也有点儿以我作为营养;
  我不懂得,可是我痛恨
  你的复杂的忧郁灵魂,你的机械和技术。
  我痛恨你,因为你吞食一切;
  我痛恨你的齿轮,你的活门,
  痛恨你的巨大的律动,因为它,
  在机器的震战呼叫声中窒死了我内心的搏动。
  我以人们的共同痛苦的喊声向你致敬!

  在残酷的地下斗争的英雄日子里,雷希诺·彼得罗索和他的同伴们站在一起,他已经唱出了无产阶级的颂歌:

  我们来自田间,来自城市,来自工厂,
  我们歌唱钢铁,因为世界就是钢铁,
  我们就是钢铁的儿子。
  可是我们要超过机器。
  …………………………………………………
  与我们锻冶钢铁一样,我们要锻冶另一个世纪。
  我们会看见新的日子,
  装饰着欢乐,
  我们强壮有力,迎着太阳排成队伍。
  我们来自田间,来自城市,来自工厂,
  每一件劳动的工具,就是一件武器
  ——一把锯子,一把扳子,一把锤子,一把铲子,
  我们占领大地仿佛一支部队在进军,
  用我们全体的歌声向生活敬礼!

  但是,在马查多被推翻以后,无产阶级的斗争就放弃了原来的英雄气概,而采取了和平和合法的方式,诗人于是就回到了他的闪闪发光的诗歌中,披露出他的无法医治的伤感内心:

  我多么害怕,有人也许会知道
  我不过是一个伤感的人!
  ……………………………………
  我就是这样……你没有猜到?
  悄声地,我说给你听:
  虽然我是个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者,
  (啊!请原谅我,你不懂这种政治上的事!)
  有时候我依然有点儿爱好幻想。

  无产阶级对社会的不公平不合理的抗议,这时候也在尼古拉斯·纪廉,费力克斯·毕塔·罗德里格斯,安赫尔·伊·阿岛希尔的诗中得到表现。玛努埃尔·那瓦罗·鲁纳,他参加先锋派运动较迟,在《脉搏与波浪》(Pulso y onda)(1932年)中以热烈而勇敢的诗句呐喊,揭露资产阶级的罪恶;在《受伤的土地》(La tierra herida)(1936年)中以极为现实的情调,道出了对被剥夺的土地的呼吁;在《孟此的诗》(Los poemas mambises)(1944—1959年)中,赞扬了本岛伟大爱国主义传统的锻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