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比克]N.索乌扎
如果你想认识我
如果你想认识我
请细细审视、端详
这块黑色的木头
无名的马康戴兄弟
在北部遥远的地方
以他那充满灵感的双手
砍截、雕刻
这就是我——
镂空的眼眶对主宰生活已经失望
双唇在痛苦中微张
伸出大手一双
在诅咒与恫吓中愤然举起
奴役者凶残的鞭笞
在身躯上镌下了有形无形的创伤
骄傲而又神秘
备受磨难而又魁伟健壮
这就是我——地地道道的非洲
如果你想理解我
来吧
在黑码头工人的呻吟中
在吞佩族的狂舞中
在恰嘎纳族的起义中
来吧,在一支非洲曲穿过黑夜
流溢出奇异的哀伤中
在这非洲的灵魂前
慢慢地弯下腰
不要再打听我
我不是别的,我是肉体的躯壳
那里,非洲的反抗凝聚着
孕育希望的呐喊
注:马康戴——东非的一个民族,多雕刻艺人。
[莫桑比克]J.莱贝罗
诗一首
来吧,兄弟,
告诉我你的经历。
来——指给我你身上
敌人留给叛逆者的创伤。
来吧,对我说:“这里
我的双手受过伤,
因为它们保卫了
自己的土地、家乡。”
“这里我的身体备受折磨,
因为它拒绝向入侵者屈膝投降。”
“这里我的嘴受过伤,
因为它敢于高唱
祖国人民的自由。”
来吧,兄弟,
告诉我你的经历。
告诉我叛逆者的梦想,
你,你的父亲,祖祖辈辈
在没有阴影幽美可爱的夜晚,
默默地冥思遐想。
来吧,告诉我,这些梦想化为
反抗,
造就了英雄,
夺回了土地村庄。
无畏的母亲,
送儿郎去战斗。
来,告诉我这一切,
我的兄弟。
然后,我将这一切锤炼成简洁的话语,
让孩子们都能理解的话语。
象风一般,吹入每家每户的窗。
象通红灼热的火炭
投在我们人民的灵魂上。
在我们的大地,
枪弹正将花朵催放。
[安哥拉]A.内图
夜
我生活
在世界的黑暗角落
没有生命,没有灯火
渴望生活
我在街头徜徉
摸索自己的路
陷入了无形的梦幻
踉跄地跌进奴役的网
黑暗的角落
廉耻的世界
那里,意志被磨弱
人为了物质的欲望
迷迷茫茫
我走着,蹒跚地走着
穿过没有光明的
未名的街
充满神秘及恐怖的街
我与幽灵并肩而行
这又黑又浓的夜色……
[几内亚]N.哈里
雨
西风摇动树叶
树叶片片飘零
不幸的非洲
苦难的心
受创伤的心
酷热的太阳焚烧着草原
草原对丰收关闭了大门
被盗窃的收成在粮仓沉睡
哦,饥饿的非洲
一阵阵狂风
破裂的心死一般沉静
毒日炙烤皮肤
大草原尽是荆棘
我阴沉的心在流血
看吧,此刻正下着秋雨
雨水冲断道路
泥泞得叫我举步艰难
迟疑的脚步把我引向何方
何时才能返回故乡
黑檀似的面颊上雨水已净
迎着新生婴儿的啼哭
大海又挺起丰满的胸脯
让风儿在雨中与绿叶一起歌唱吧
我的太阳
将把眼泪灼干
[津巴布韦]D.布鲁吐斯
冷
潮湿、阴冷的水泥地
吮吸我们的光脚
水蒙蒙的黄灯
照在湿漉漉的灰墙上
残草
沾着凌晨三点的露水
黑糊糊的,唯有叶边闪着亮点
我们坐在混凝土上
手指抓起
无糖的面团
送进嘴里
苦役
刻板的路
要么磨练得更刚强
要么麻木,认可现状
灰色的狱吏说什么
“这帮东西
我可没空看住他们”
“他们比野兔还要坏
只有拿去枪毙”
头上
星星闪着雾蒙蒙的光
野花在脚下绽放
我们的脚踝、手腕
套着锁链
串绑在一起
长镣叮当
星光闪闪
我们开始艰难地挪步
“我可没空看住他们”(原译:“我无暇旁顾”)
“他们比野兔还要坏(原译:“他们比野兔更坏”)
只有拿去枪毙” (原译:“只有枪毙”)
星星闪着雾蒙蒙的光(原译:“星星闪着朦胧的雾光”)
[南非]M.姆特夏里
饥饿者的脸
我数着——
他手风琴般的胸脯上的肋骨,
仿佛是雕刻家用他的饥饿之手,
刻就这嶙刚的瘦骨。
他张望着,闪着发亮的眸子,
只看见天一般高的货架上,放着甜面包;
灰色的皮肤干燥、紧绷,
犹如医生带着的手套。
他的舌头,时而伸出时而卷缩
好比一条石龙子,
将一簇蝇子捕捉。
啊,孩子
你空空的肚子就像狮子的巢穴,
白天,黑夜都在吼叫。
注:石龙子——爬行动物,生活在草丛中,捕食小动物。
饥饿者的脸(原译:“饥饿人的脸”)
仿佛是雕刻家用他的饥饿之手(原译:“仿佛是雕刻家以其饥饿之手”)
只看见天一般高的货架上(原译:“只看见似天高的货架”)
你空空的肚子就像狮子的巢穴(原译:“你的空腹就像狮子的巢穴”)
[南非]M.赛罗特
从地狱到天堂
我不知道我曾在哪里,
但,兄弟,
我知道我正走来。
我不知道我来自何方,
但,兄弟
我听到了召唤。
地狱!在那里我默默地啜泣,
然而我期待至今。
我不知道我曾在哪里,
但,兄弟,
我知道我正走来:
我来了,像一排波浪。
可是哟,我的脚下沾满沙砾。
我不知道我来自何方,
我感到如此虚弱,天堂!如此困乏。
但,兄弟,
那是曼库库的号角么?
地狱!我的灵魂如受鞭笞的肉体那般疼痛,
然而我忍耐至今。
我不知道我曾在哪里,
但,兄弟,
我知道我正走来。
我不知道我来自何方,
但,兄弟,
我来了,象掠过草原的风暴。
可是哟,我面前竖着一堵堵石墙!
我不知道我曾在哪里,
我如此恐惧,仿佛一股旋风(一瞬间么?)
但,兄弟,
我知道我正走来。
我不知道我来自何方,
但,兄弟,
那是杜米尔的身影?
地狱!我的意志如心脏一般激跳,难以平静;
而我的遍体鳞伤——何时结痂康复?
然而我依然能走、能干、能笑。
我不知道我曾在哪里,
但,兄弟,
我知道我正走来。
我不知道我来自何方,
但,兄弟,
我有一副嗓子,象青山上空的雷电。
可是哟,我的面前有闪着凶光的警察!
我不知道我曾在哪里,
感到如此深沉、深沉的失望。
但,兄弟,
我知道我正走来。
我不知道我来自何方,
但,兄弟,
那是索科的声音么?
地狱呵,天堂!
曼库库:传说中的武士,英勇善战。
杜米尔:当地神话中的巨人。
索科:传说中的祖先的英灵。
[几内亚比绍]米德莱赛
我听见黑色的历史在歌唱
城市的灯火在我心头掠过,
但它们的闪光并没有穿透我的心房,
我心灵里仍保持黑色的深度。
我听见黑色的历史在歌唱。
我听见血液在奔流,
听见监视黑奴的白鬼
将皮鞭甩响一千回,
他眼里闪着火星,嗓门如闷雷。
我们是沉沉黑夜的儿子。
哦,黑夜,被不寻常的疾呼
撕裂扯碎——
几百年压抑的愤怒
如今化为殷红的鲜血汩汩。
哦,奇异的世态,
哦,城镇的灯光。
你的光明不与我为伴,
在我心灵深处,黑色的大鼓咚咚作响。
我听见黑色的历史在歌唱。
[肯尼亚]J.卡里乌基
安哥拉苏醒
他们不再沉睡。
机关枪愤怒地射响,
垂死的呼喊
淹没了他们跳舞的羊皮鼓点。
而明天——
会有明天么?
他们不再沉睡。
觉醒的风从北方吹来,
驱散了苦难生涯的绝望。
他们虽死,子子孙孙
将再一次应召抵抗。
他们并非孤立,
破碎的大陆呼应着他们的呻吟。
压迫者永不能再和平安宁地翻耕那渗血的大地。
他们不再沉睡……
[安哥拉]A.加辛托
合同工的来信
我想给你写封信,
我的爱,
写封信,说说
我想见到你的渴望,
我怕失去你的恐惧。
这一切是那么深沉、强烈,
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苦追逐着我,
一种悲伤紧紧匝着我的生活。
我想给你写封信,
我的爱,
一封说悄悄话的信,
一封怀恋你的信。
我想你,
你的嘴唇鲜红如塔库拉果,
你的头发乌黑如迪劳亚鱼,
你的眼睛温柔如芒果,
你的乳房丰满如马波贵果。
你轻飘飘的步子
还有你的温存,
这一切呵,我如今在这里都无法找寻。
我想给你写封信,
我的爱,
让我回忆我们悄悄相爱的时光,
回忆在高草丛中度过的夜,
回忆你的身影,
回忆月光从一望无际的棕榈林倾泻,
回忆我们狂热的爱
以及分离的悲痛欲绝。
我想给你写封信,
我的爱,
这封信,会使你情泪滔滔,
会使你珍藏,不让你父亲波姆卜见到,
你母亲基扎也发现不了。
这封信,你读了一定激起回忆,
这封信,一定会使基罗波村的人们惊倒。
我想给你写封信,
我的爱,
这封信,路边的风会捎去,
这封信,腰果树、咖啡树
鬣狗、野牛
大鳄鱼、小河鱼、
都会听到。
飞禽走兽、树木花草
同情我们深深的痛苦,
也将互相对唱、叹息、呼号,
传递我这封想写给你的
燃烧的、悲伤的信。
我想给你写封信,
但亲爱的,我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竟会这样——
我的爱,你不识字呀!
我呢——也令人绝望——我不会写字呀……
[肯尼亚]J.姆皮蒂
蛇歌
我没有腿,我没有手,
但我能肚皮贴着地皮匍匐前行。
我还有
毒液!毒液!毒液!
我没有角,我没有蹄,
但我喷吐我的舌头。
我还有
毒液!毒液!毒液!
我没有弓,我没有枪,
但我的舌头似闪电迅疾.
我还有
毒液!毒液!毒液!
我没有雷达,我没有导弹,
但我用我的眼睛瞭望。
我还有
毒液!毒液!毒液!
一切动作,我灵活自如,
我腾跃,我奔跑,我游泳。
我还喷射
毒液!毒液!毒液!
[安哥拉]A.内图
辞行
我的母亲
(呵,与骨肉分离的黑母亲)
你教我等待,教我期望
象你在那些灾难之日那样
但在我的心中
生活已将神秘的希望扑灭
我不再等待
因为,我恰恰是人们翘首以待的人
希望就是我们自己
你的孩子们
正走向信仰——充实
生命的信仰
我们——荒野里光屁股的孩子
上不起学,玩着破布扎的球
正午的原野
我们在咖啡园里
燃烧自己的生命
冷漠的黑汉子
必须敬畏白人、富人
我们是你土生土长的孩子
电力永远通不到这里
人们酗酒垂死
被死神的鼓乐的节奏所遗弃
你的孩子们
有的挨饿
有的干渴
有的羞于叫你妈妈
有的不敢穿越马路
有的害怕见人
只有我们自己
才是复苏生命的希望
[马拉维]D.卢巴迪里
工余随想
非洲儿童的清脆笑声,
在苍茫的暮色中
响亮地回荡,
在霉湿的村落里回荡。
傍晚如一张斗篷徐徐飘降,
将一切笼罩于静谧之中。
我从办公室,
疲惫地走出来,
走向我们的村庄。
从砖砌的政府用房,
到我新的流放地。
我不愿闯入
这另一个天地。
我栖息在一股旋风之中,
骑坐在难以捕捉的风暴之上。
峨,让我悄悄地路过村庄,
这清亮的孩子们的笑声在回荡。
我又回到了我熟悉的
带着乡土味的欢畅里。
[喀麦隆]S.迪波科
明天的节奏已经响起
明天的节奏已经响起,
在长河那边的山峦。
虽然,我们会消失,如同风穿过
对峙的巢窠。
我们一定会回来,
就象鸟儿来来往往。
你记得那又圆又大的月亮吗?
碗一般的花朵从云间绽开。
云层象一片黑茫茫的原野
展现在我们面前。
在伊赛莱
忍饥挨饿的抽泣被淹没,
我们的呼吸与群山的声息融汇一起,
我们在时间的柔软的边际,
馳骋我们的话语,犹如风筝。
傍晚,新的春天诞生,
当天空以新月形的紫丁香的晕轮
给至亲至爱者戴上冠冕。
伊赛莱:塞内加尔境内一处地名。
[尼日利亚]G.奥卡拉
从前……
从前,孩子,
人们总是以心灵欢笑,
以眼睛欢笑。
可现在他们总露着牙床笑,
他们的眼神冷若冰霜,
却在我的影子里寻找。
从前,真的,
人们以心灵握手,
而如今一去不复返了,孩子。
他们虚伪地握手,
那左手却在搜索我的口袋。
“不必客气,这儿就是自己的家”,
“欢迎再来”,他们说。
而当我真的前去做客,
一次,两次,
却没有第三次。
因为这时我发现
门朝我紧锁。
于是,我学到了许多,许多,孩子。
我学会了装扮许多脸孔——
象穿衣服似的:家里的脸孔、
办公室的脸孔、马路脸孔、主人脸孔、
鸡尾酒会脸孔。
我还挂上他们温柔可掬的笑容,
如画像那般死板的笑容。
我也学到了用牙齿笑,
学到了虚伪地握手,
我学着说“再见”,
心中的意思却是再不见,
我说着“见到你很高兴”,
其实满肚子不高兴,
我厌倦了,却说“与你谈得很愉快”。
但,孩子请相信我,
我要的是从前的我。
我要摆脱一切虚伪,
我最渴望再学习,
学习怎样笑。
因为我的笑容
在镜子里只显示出
我的牙齿如蛇一般狰狞。
孩子,告诉我
该怎么笑。告诉我
当我象你这个年纪
曾是怎样地笑。
[尼日利亚]G.奥卡拉
钢琴与羊皮鼓
河边,破晓时分,
我听见丛林的羊皮鼓敲响
神秘的节奏,急切,犷放
如流血的肉体,诉说
萌动的青春及万物之起源.
我看见——
黑豹弓身欲扑,
花豹怒吼腾跃,
猎人们蹲伏着,手中长矛瞄准前方。
我的热血泛起涟漪,化为急流
冲击着岁月
忽而我又回到母亲的怀里吮吸着,
忽而我又沿着小路徜徉。
小路呵,质朴、坎坷,
没有时髦的装饰、摆设
却散发着脚步匆匆的余温,
绿叶与野花丛中
搏动着一颗颗求索的心。
蓦然,我听到抽泣似的钢琴独奏。
眼泪灌注的协奏曲
述说着路途的迷茫,
述说着土地的遥远,
陌生的地平线。
带着充满诱惑感的渐弱、渐强及
配合旋律,却陷入
复杂的迷宫,
中止于乐章的片断中。
在河边,破晓时分,
我迷失于一个时代的晨雾里,
徘徊在丛林羊皮鼓的神秘节奏
与钢琴协奏曲之间。
[喀麦隆]S.迪波科
我们的历史
波浪终于涌来
就象驼背的潜水者
带着来自远海的收获奋游
波浪的闪光激起珍珠般的幻象
波峰涌着海岸,将巨轮推得高高
仿佛鲸鱼的尸体在水上浮漂
当阳光在长缨的矛头闪耀
我们的视线也变得恍惚
仿佛在闪电及制胜的枪火中穿行
森林在雷击中燃烧
于是,我们的生活改变了装束
从花豹皮
到假狮的图案
生活象蝴蝶的翅膀被鞭笞
破碎飘零
[南非]马休斯
马休斯(1929— )南非诗人。《愤怒像刀刃一般锋利》是他诗歌名篇之一。
愤怒像刀刃一般锋利
愤怒像刀刃一般锋利,
砍,杀,
流血,
因为只有血
才能安抚
三百多年所流的血。
我们的肢体被撕碎,
我们的身躯被碾裂,
土壤里布满了血的条纹——
那是
从我们破碎的身体
流出来的血。
取出你们的枪,
准备好你们的牢房,
这块土地没有足够的坟墓
可以把我们埋葬,
你们没有足够的囚室
可以把我们存放。
你们教育了我们:
你们已经失去了理性。
当我们的愤怒在向你们对准,
请你们就不要再和我们理论。
愤怒像刀刃一般锋利,
砍,杀,
流血,
因为只有血
才能安抚
三百多年所流的血。
[美国]哈珀
佛兰西·艾伦·哈珀(Frances E. W. Harper)是美国19世纪最有名望的黑人女诗人,也是个著名的演说家,曾积极参加解放黑奴运动。她的第一本诗集《杂题诗》出版于1851年,曾多次再版。1869年又出版了第二本诗集《摩西·尼罗河的故事》。这两本诗集曾销行5万册之多,可见她的作品之受欢迎。哈珀常常在群众大会上演讲时朗诵自己的诗,由于她的诗深入浅出,富于感情,容易为广大群众接受,起了很好的宣传鼓动作用。(邹绛)
奴隶拍卖
拍卖开始了——年轻的姑娘们
在那儿可怜地听人摆布,
她们深深绝望的哽咽声
透露出她们的悲伤和痛苦。
母亲们眼泪汪汪地站着,
看着她们被拍卖的心肝;
她们暗自伤心地哭泣着,
当主人把孩子同黄金交换。
而妇女,怀着爱情和真诚,
望着她年轻时候的丈夫,
因为黑人也会有感情呵,
那悲伤没有人可以描述。
而男子,唯一的罪过是肤色,
造物主的手留下的印记,
连同虚弱而畏缩的孩子,
都聚集在那悲痛的人群里。
你们呵,已经把爱人安葬
并在墓地上哭泣过的人,
不知道黑人胸中的悲伤,
她们被强行抢走了爱人。
你们不知道被强迫分开了,
人们的内心是多么凄凉,
一个难堪而沉重的负担,
将怎样把心血压出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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