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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波兰前途的访问

译者:小林 资料来源:《新苗》双月刊1988年11月20日 第9期



译者按:
  在所有工人国家之中,波兰的民间反对力量最为强大。团结工会虽然在八一年就被镇压了,但它的地下组织还继续存在,而且一直发挥着作用。去年底,波兰政府提出了一个经济改革方案,并交全民投票表决,以表示自己开明,兼且提高自己的威信。但结果适得其反,投票结果表示民众对方案并没有信心。
  今年波兰的经济依然没有好转,而罢工更此起彼落。到了八月更有席卷全国之势。但八月底,团结工会领袖华里沙呼吁工人停止罢工,并与官方谈判工会的前途。
  波兰往何处去?波兰的民间反对派正紧张地思索着这问题,而且产生了种种分歧。我们为此特别翻译了两篇有关的访问。“统治危机与经济危机”一文的被访者是汉特斯列基,炼钢工人,团结工会运动的领袖。另一位被访者尼恩米斯基,是压力团体“自由和平运动”的主要领袖。
  他们两人在某些问题上(如在经济改革问题上)有极大的分歧。这些访问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波兰反对派争论的情况,也可以加深我们对席卷所有工人国家的改革之风的了解。

统治危机与经济危机


  问:华里沙在八月三十一日呼吁停止罢工。你对此有何看法呢?

  答:华里沙的呼吁是正确的,实行起来却产生了问题。首先,华里沙在一篇声明中指出:他会担负起争取承认团结工会的地位的责任,而各个罢工工厂内部的问题——罢工者的安全,增加工资,由厂方支付罢工日的工资,等等——则由各该厂的工人自己解决。接着第二天,华里沙就呼吁立刻停止罢工。
  在一些工厂里,谈判原本进行得很顺利,但工人一旦停止罢工,工厂的管理层也就强硬起来,不再进行谈判了。结果,一些罢工者反而被开除了,而罢工日的工资也争取不到。

  问:你认为统治当局会同意团结工会的合法化吗?

  答:表面看来,统治当局在这问题上有严重分歧。他们之中有人希望找到一条使国家民主化的道路,我们正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这是否行得通,很快就会知道了。
  无论如何,即使团结工会得到承认,波兰的问题仍远远没有解决。倘若它得不到承认,我们也不会气馁,我们会等待下一次机会。但可以肯定他说,没有团结工会,就没有什么经济改革了。

  问:团结工会和统治当局双方均有人提出,要在抗衡目前危机的问题上达到共识。对此,你有何意见呢?

  答:我同意这观点,因为目前波兰的主要问题,不是哪个集团会胜利,而是到底我们民族能不能摆脱目前的危机。倘若工会和政府双方都有诚意,这种全国“谅解”是唯一可行的出路。工会并没有提出过份激进的纲领。而统治当局虽然希望尽可能保持它原有的垄断权,但也准备作出让步了。统治当局现在最急需的是要有充裕的时间,去重整队伍。
  如果它不能在企业官僚的问题上作出让步——这是任何经济改革的先决条件——那么我们就不会跟它合作。问题的关键在于统治集团作出的改革,是否可能引起经济上的激烈改变。我们不急于立刻实行这些转变,但最低限度要得到这转变的保证。

  问:关于经济改革,团结工会在八○、八一年间提出了工人自管的主张。可是,你们今天却强调市场的作用。政府更是如此。

  答:团结工会在这问题上已经成熟了。而且我们的处境同八十年代初期又有所不同。现在自管并不能带来什么成就。匈牙利和南斯拉夫的经验告诉我们,自管是不能治理经济的。那是一种过时的药方。另一方面,我们西方的邻居的经验,却证实了市场经济——资本主义制度——是最稳定最有效率的经济制度。因此,我们为什么不采用现成可行的模式,反而要冒险寻找什么独特的模式。

  问:但是这种市场的“全面平衡”却是与失业和经济上的停滞一起出现的呢?

  答:这是个周期性的问题。但西方经济发展无疑比我们所知道的为高。我并不害怕失业。问题在于失业者有没有象样的保障。如果若干年后,波兰的工资水平同西方差不多,那么我们就能向失业者提供到合理的保障了。
  当然,失业会带来精神上的损害,这是我们所不愿意接受的。但那没有办法,到目前为止,人们还没有发现到更好的制度。劳动市场必然存在,部份人短暂失业是难以避免的。
  今天我们要开始资本主义式的生产,如何分配这些产品,那就让社会的代表同当局、工厂经理或者企业拥有者谈判决定好了。我有信心这问题可以妥善处理。

  问:在近期的罢工中,一批新的激进工人和学生涌现了出来。这代人对前途完全缺乏盼望。这是他们激进化的根源。倘若茌解决危机的问题上,工会同当局未能达成协议。你认为这批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答:现在这批新一代只有一个选择:不是到外国挣钱就是留下来等待上帝施予。他们很清楚,除非工会同当局达成“谅解”,否则他们的唯一希望就是移民西方。在他们看来,实行社会谅解,可以令他们在五年到十年的时间里挣到足够的金钱,买一间房子或者一轮汽车。另一方面,他们是非常没有耐性的。对于一个青年,五年不是短时间。可实在没有其它解决办法。阿富汗人很幸运,他们有巴基斯坦这样的邻国向他们提供武器打游击。但我们没有这样的邻国,我们的地缘政治处境使我们不能拿起武器同共党作战。
  这就是为何今天“非暴力”的策略那么流行。这不是由于我们是温和的民族或者是和平主义者,而是根本没有选择。
  这就是青年现在的看法。他们希望未来的生活可以同西方的比较。假如他们不能在自己国家实现这愿望,那么就会移民,因为他们自觉是世界文明的一个组成部份。
  年青人一般认为自己首先是人类的一部份,然后是基督徒,之后才是波兰人。他们是人类,因此是人类文明的一部份。他们是基督徒,所以他们很受基督教的信条观点约束。这种观念的继承在波兰是很新鲜的。

  问:华里沙呼吁停止罢工,不少罢工者都不以为然。你认为工会的团结性会否受到影响?如果目前的谈判结果不理想,事情会不会更糟呢?

  答:无论谈判结果怎样,华里沙仍然会享有很大的威望。八月期间,我们在一些地区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劝服工人不要罢工。如果谈判破裂,罢工将会到处出现。那时,不仅团结工会会罢工,官方工会也一样会罢工;它想藉此改变自己的官方形象。
  工人将会提出自己的要求,尤其是当国家的经济环境如此差的时候,通胀如此严重,人们不再有任何储蓄,因为只有儍子才会储蓄兹罗提(波兰货币),也不是每个人部有办法买到和收藏美元。
  波兰人民现在朝不保夕。家庭不可能靠储蓄去买家私、洗衣机或者电视机。在如此严重的社会危机下,依靠军队、警察或者宣布重新进入战时状态,都不能把事情控制得住。

  问:根据你的意见,如果自发的罢工出现了,团结工会会负起领导的责任?

  答:绝对会。假如当局拒绝与团结工会一起推行经济改革,那么团结工会别无选择,只有为工人目下的物质利益而战斗。工会一定会带头反对当局推行的所谓改革,这些改革不断侵蚀工人的福利,而不问问他们的意见。


市场经济还是工人自管?


  问:华里沙呼吁停止罢工,你对此有何意见?

  答:有人认为华里沙过早提出呼吁了,他们持的理由是当时统治者还没有向工会和罢工者作出任何承诺,而呼吁作出之后,当局又藉停止罢工的时机,打击工人,这也成为人们不满华里沙的原因。无论如何,我认为华里沙的呼吁是十分合时的;事实上,罢工浪潮开始退却了。在JASTRZEEIE和SZOZCCIN的情况尤为明显。那里的管理层已瓦解罢工,开始打击罢工工人了。
  尽管罢工工人十分坚决,运动失败是确实可能的。华里沙充份利用了以下的事实:罢工已经令统治当局知道,这是不能忽视的社会压力,它不能不同工会讨价还价了。在大多数大企业里,团结工会的组织委员会已经公开活动,当局正面对着一个公开而非法的大型工会。
  当局知道必须进行讨价还价。但它正进退两难:既要对付团结工会,又要面对来自权力机关——特别是中层官僚——的压力;这些官僚清楚知道,如果团结工会合法化了,他们仅有的权力——开除职工之类——就会受到威胁。
  统治当局固然不代表人民的利益,它现在甚至不代表统治机器本身的利益了。对团结工会来说,这无疑是有利的形势。

  问:一些团结工会领袖和政府官员提出了反危机协议的主张。你有何意见

  答:共识是必须的,无论从当局还是从工会的角度来看,都是如此。在团结工会合法化的问题上如此,在经济问题上也是如此。波兰人民差不多绝望了,他们并不期望政府和团结工会能带来什么具体的、实质的成就,倘若能带来一些希望,那已经要谢天谢地了。人们需要五十年的时间,才会有比较象样的家庭;这是他们十分清楚的。

  问:在经济问题上,团结工会目下的主张跟八一年第一次全国大会的大不相同。过去强调自管,今天强调市场。现在工会热衷的,不是加强工人委员会,而是经理的权力。

  答:你指出的新变化,我们确实可以在近期团结工会顾问的言论中找到。可他们的言论,不过是少数人的意见,其地位不能跟全国大会制订的立场相比。倘若顾问们的意见要成为大会立场,工会工作者就必须广泛参与,而在团结工会还没有合法的时候,这种参与是没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耐心等候。才能知道团结工会的真正意见;众所周知,今天工会写下来的路线,其代表性是很有限的。另方面,工会的专家以致反对派的活跃份子,对波兰经济问题的看法也是十分参差的。一些建议强调市场,另一些强调市场相中央计划互相补充。这些观点仍在不断发展。一位一向给人家当作市场派的经济学家,最近反过来强调中央计划的重要性。这说明现在很难估计,工会和当局的协议会是怎么模样的。

  问:许多罢工者对华里沙呼吁停止罢工都持负面态度,你认为这会破坏工会的团结性吗?

  答:不会。人们对团结工会的认同是十分明确的。他们或许会对个别领导人缺乏信心,但这可以通过民主程序解决。无论人们对华里沙怎样不满——这在激进的活跃份子中可以感觉得到——在团结工会以外是没有可能找出一条路子的。

  问:请问“自由和平运动”今后将会致力于什么工作呢?

  答:我们运动的成员也不断向自己提这问题。我们打算为此召开一次大会。无论如何,“自由和平运动”已经(起)到了压力团体的作用了。
  现在运动要应付的问题多的是。波兰有许多关于自由与和平的事情要解决。以教育为例,波兰人从幼儿园开始,就开始接受敌视其它民族的教育;从中学开始,就要接受军训。在这种情况下,一种不正常的对危险的感觉形成了。

  问:西德一些运动提出了军队里的民主自由权利的问题。荷兰的特遣部队争取到组织自己的工会的权利。“自由和平运动”会讨论这些问题吗?

  答:波兰军队同外界隔绝得太厉害,以致根本没有可能同他们提出民主权利这问题。我认为首先要做的,是看看怎样把外界的信息传进去,并且向军队中的异议者提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