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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后的上海妇女
作者:韵霓〔陈碧兰〕 来源:《女声》1945年第24期
李星按:本文发表的杂志《女声》似乎不是托派的机关刊物。但同一笔名的作者在《青年与妇女》发表不少文章,而本文内容也风格近似,所以也录入了。
本文从侧面展现了,为何抗战胜利后,如王凡西所说,“沿海民众的社会情绪开始发酵”。)
和平的女神,也来一份胜利的礼物给我们中国,我们虽然觉得受之有愧,然而总算是胜利了。当这一胜利的礼物降落在我们这个国土上的时候,全国的民众,都兴奋起来了,好像是在黑夜中摸索了许久,而一旦获得了一点光明似的狂喜着,庆祝着。尤其是在这全国经济和文化中心的上海,因为物质力量较为充足和人口众多,更显得分外的热闹。在双十节的那一天,庆祝胜利的色彩排楼,高耸于各种重要的马路,庆祝的口号和标语,更贴遍了整个城区,炮竹之声不绝于耳。环绕于跑马厅周围的各马路,都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真可谓极一时之盛。这也是很自然的,八年来呻吟于日本强盗和无耻汉奸的压榨践踏之下的民众,几乎喘不过气。在这庆祝胜利的节日,谁都想跑出来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这也是人情之所当然。在每一个民众的意识里,都有一个共同的希望,那就是”自由”和”生活”。这是起码的愿望,也是迫切的要求。但这一愿望和要求到现在究竟实现了没有呢?这就要看事实了。将来能否实现,也要看将来的事实来答复。
从”自由”一方面说,自汉奸统治消灭后,精神上自然轻松了许多,但离真正的自由还很远哩!不过现时有一个较好的现象,就是各报章杂志都在鼓吹民主和自由,即身体,集会,结社,言论,出版之自由。政府亦有明文的颁布,如此一步一步的发展下去,也许这自由的种子,会开出美丽的自由之花,结出自由的果实。但是,我们要知道,自由的果实,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落在我们嘴里的。我们要获得真正的自由,享受自由果实,那我们必须用自己的努力去争取,用自己的力量去种植,栽培,灌溉,才能开出美丽的自由之花,结出自由之果。那时这果实才是属于我们的。当然,我们妇女也不能例外,妇女要争取自身的解放和自由,也必须要自己努力。但从生活一方面说,现在是大大的失望了。谁都期待着胜利后一般的物价会低落下来,至少能够生活的下去。可是,事实上,不但没有减低,反而有增无减。我们无论从报算杂志的论谈,或街头巷尾的人们的闲话中,到处都充满着不能生活下去的呼声。这种现象,自然会反映到妇女的生活上去,使妇女受到直接的痛苦。现在我们就专从妇女这一方面来说吧。
我们从上层妇女方面来看一看。一般的说,特殊阶层的妇女,因为他们的丈夫或父兄在现社会中有特殊的地位和势力,而势力和金钱又永久是两位一体的,所以有势也就有钱。他们之中有的也获得某种职位(当然是少数),替统治阶级做”帮手”或”花瓶”,因而他们的生活,多半是骄奢淫逸,腐化不堪。就过去8年来汉奸统治下的上海来看,虽然因战争的影响而使一般中下民众的生活特别痛苦,甚至啼饥号寒因此而死亡者不计其数。可是那些上层的汉奸统治者和投机大商人们,却是穷奢极欲,尽情享受,花天酒地,肆行放纵。凡是头等酒楼,戏院,舞厅,妓院等都成为他们经常享受的乐园。麻将,扑克,女人……成为他们消遣的玩意。当然,这一阶层的妇女也不能跳出这个生活的圈子,投机,囤积,尽情享受,也就成了他们的常态。自从日帝汉奸投降后,这一阶层中的妇女是多少受了点打击了,但另一方面,因胜利而带来的一大批胜利夫人,小姐和姨太太们,却马上填补了他们的空隙。于是各大公司尤其是时装公司生意之隆盛,头等酒楼和戏院之常告客满,舞厅及其他娱乐场所之不断增加,汽车之逐渐增多,这些都足以证明上海也和以前一样,陷于一种畸形的状态之中,而上层妇女也和从前一样,总是统治阶级的帮手和寄生物。所不同者,不过是名义上而已。
忍受了八年贫困煎熬的职业妇女,他们对于胜利的期待是多么的殷切,然而胜利带给他们的礼物,却是更加贫穷和困苦。因为法币与伪币一对二百的关系,物价是疯狂的增长了。而他们的薪水却比以前变得更加有限。以一般女教员来说,他们的薪金,目前每月不过伪钞五六十万元,有的三四十万元不等。拿这样的薪水,在目前如此高度的生活标准之下,叫他们如何能糊口?单身的女教师,往往因为精力,时间及经济条件之限制,只得以馒头大饼等物来充饥。就是有家庭者,也因交通不便,只有带点粗糙的冷饭到学校里去吃。从表面上来看,因女性比较爱美,所以服装虽几经修改,还相当整洁,看不出十分寒酸。然而从他们羸弱的体态和憔悴的面容上,其营养不良体内空虚,已明显地呈现在你们面前了,在如此的物质条件之下,当然没有精力来应付繁重的工作,只好敷敷衍衍,勉强应付而已。当然谈不到为教育而教育,更谈不到自己不断自修上进。其实,无论哪一个女教师,是应该不断的自修上进,以增强教育上的效能的。然而这怎么可能呢?因此他们只是有限于矛盾痛苦的深渊而无法自拔。至于一般女店员或公司女职员的生活,比起女教员来也好不了多少,因为他们老板或公司的货价虽两倍三倍的提高了,但他们的薪水却同胜利前差不多少。而且因为他们为了迎合雇主的需要,不能不将所有的薪水,来花费在衣着和化妆品上面。因此,其他方面如吃住更加是简陋和单调了。至于在精神方面,他们永久是受社会的轻视和上层男职员的调戏与玩弄的。
中下层的家庭妇女米珠薪桂,有米无柴,或有柴无米下锅的悲惨情形之下,挣扎了八年,再加上育儿和家庭琐事的折磨。已经精疲力竭,痛苦不堪。他们唯一的安慰,就是渴望着家庭和和平女神早日降临:来解脱他们的痛苦的命运!果然,女神降临了,但他好像同一个市侩一样,带来的胜利的好礼物,只给与那些有特权的人们,而带给他们的却是米由伪币八十万跳到一百八十万,柴由六万跳到三十六万的重担。昨天到小菜场,肉还是三万六千一斤,今天就涨到五万了,再过两天,又到八万了。昨天明明记得青菜是三千一斤,今天又涨到四千了。天天到小菜场,天天感受到小菜涨价的威胁。拿丈夫和儿子的薪水,东算西算,买了米又不能买柴而买了油,又没有钱买菜。于是,他们在现实的面前惶恐了失望了,由失望而痛苦,由痛苦而愤怒,不是埋怨于丈夫,就是迁怒于孩子,弄的家庭之中,乌烟瘴气,愁云密布,这就是胜利后一般中下阶层家庭的真实写照。
至于说到那些专靠出卖劳力来维持生活的劳动妇女,在汉奸统治下,八年来已经压榨得奄奄一息,忍无可忍了。他们眼巴巴的希望胜利后生活有相当的改善。可是,事实却出乎意外的残酷。胜利接收后封条政策实施的结果,绝大部分的工厂,陷于停顿的状态,一大帮一大帮的劳动妇女,都从工厂里被赶出来,完全失业了!即有少数仍然留在厂者,生活和工资相差如此之远,也只是在死亡线上作最后挣扎,苟延生命而已。这一大帮失业者,最近虽每人领到伪币一百万至二百万元的解散费,但生活程度如此之高,又有多大用处?今后叫他们到什么地方去呢?回乡吧,自己没有田,替人家种,租税和捐税太重,仍旧不能生活。跑单帮吗?在胜利前,单帮虽然异常辛苦,有时甚至送掉性命,但其利息还算不错,所以那时女单帮的数目是相当庞大的,现时火车轮船的价目,一加就是十倍,我想跑单帮也不见得有多少好处。做家庭女佣吗?现时一般家庭都因生活困难而雇不起佣人,容纳有限即令找到,做奴隶式的工作一月之久而所得的工资还买不到一双鞋袜。战前一个女佣每月拿四五块钱的工资除自己做衣服外,还可储蓄一点,或者贴补供家用。现时即拿伪币十万一月,也不过只买到一尺阴丹士林布。因此,我们到处都可以听到他们的怨声。总之,下层贫苦妇女,现时已经走投无路,完全陷于悲惨的境地之中了!
但是,另一方面,也因大批贵宾的来到,在他们的青睐和光顾之下,舞厅,酒吧间这一类的东西也就随着客观的需要而逐渐增加,生意也大大的繁荣起来。那些卤水妹和变相卖淫的舞女们,倒是鸿运当头了。我们只要跑到马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那些骄奢淫逸的贵宾们,挽着服装鲜艳的少女,意态洋洋,招摇过市,尤其在夜晚,在灯光明亮的马路上,肉麻的喜剧,随着车轮的转动而不停的在三轮车上表演出来,这是我们亲眼看到的事实。这也许是西洋的文明吧,也许是他们的风气,也许是对待殖民地的女人一种不自觉的表现吧?这种现象,我们看了觉得有点刺目。这些卤水妹和变相卖淫的舞女们,除了一小部分是追求享受,自甘堕落外,其大多数实因生活所迫,势必除此下策,这是社会的病态和罪恶,我们不能完全归咎于他们本身。是令人痛心的,就是有些带有奴隶根性的少年知识妇女,也以和贵宾们的交游为荣,甘受玩弄,降低自己的人格,这是不能原谅的。希望他们为自身的人格和民族的地位而自尊吧!
总结上面的描述,胜利后上海的妇女们虽从“胜利”中获得了相当的自由,但在生活上却愈来愈陷于无底痛苦的深渊之中。到处都听到哀怨的呻吟和悲观失望的叹息!然而,悲观和失望又有什么用处呢?我们要知道:民众(妇女在内)生活的真正改善,只有用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才能达到的。现在已不是徒然失望和悲观的时候,而是应当努力奋斗的时候了。民主自由,正是达到改善民众生活乃至真正解放之桥梁。民主自由的呼声,现时上海已开始影响着内地而涌现出来了,除了一般报纸杂志之外,就是妇女的刊物,不管其内容如何不够充实,但多少总反映了一般妇女的情绪即一般要求和希望。而且多少还表现出妇女是不会像过去那样安于现状的。
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毁迷毁灭了无数的文物,牺牲了千万人的生命,尤其是妇女们受到的牺牲和痛苦更加厉害。因为她们的丈夫和儿子们,有很多很多被都被牺牲了。但重大而痛苦的牺牲不是毫无代价的,它一定会带来某种程度的“觉醒”。现在差不多整个世界都在要求解放,要求民主自由。这些要求解放和民主自由的呼声便是觉醒的初步。我们现在正临到了一个历史的转折点。我希望前进的妇女们,尤其是上海前进的妇女们,应当毫不犹豫的起来,同着前进的男子们一道,推动这个伟大的历史车轮向前迈进,将一切腐朽的,丑恶的社会宰渣在这车轮底下彻底碾碎,好让光明,伟大的坦途开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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