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托派“无产者”派刊物《动力》(1930)

苏联五年来之哲学论战

(彭苇秋〔彭桂秋〕)




  “随着每一个伟大的发明,唯物论要进到一种更新的形态。”(恩格斯)我们现在应当更引申的说:随着科学上之每一进展,随着社会发展之每一次新的更替,辩证的唯物论内容也更丰富起来。宇宙(自然与社会)是一个运动的过程,因此认识与解释此运动过程之许多学理,也不能认为是一种一成不变的真理。自然科学的发展,不断地在打破其原来的记录,发现新的体系;社会的演变,也是不断地的向着新的阶梯,涌现着新的问题。社会与自然间之此种新的现象,新的物象间的联系与规律,在实际上需要与以具体的解答,在哲学上需要与以审慎的考究与整理。辩证法在考究与解答这些新的问题上,必然也是在前进与发展的。而且,在其发展的过程中,有时也会遇到新的关键,表现理论上之新的危机。自然,此种危机并未能表示理论的衰落,反之,它是在证明着理论的发展与新的生机。如果说在已经解决的问题上,在辩证法已被确证的领域之内,唯物的辩证论者不会有什么理论上的争执;但当辩证法扩张到新的领域时,它必然要撞到许多新的事象和新的问题须待解答,则唯物的辩证论者的队伍中,不可免的要发生种种分歧,要暴露出不健全的马克思主义者的徬徨游疑。虽然每个唯物的辩证论者的任务,是在以辩证法为基础而握住新的现象与体系,但是当此新的伟大的创造过程中,总不免要发生许多难以解决,难以统一的问题:以怎样的方法来统驭这一新的领域?以怎样方法来认识与解释新的事物与新的运动的规律?这一些问题必然被提到人们面前,发生争论,而此种争论亦即是科学发展之一大关键。

  苏联五年来的哲学论战,正是表现马克思主义的此种发展。五年来争论的中心就是辩证法。“方法是一切科学认识的灵魂”(普列汉诺夫),“唯物的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的核心”,此即是一切争论都围绕在唯物的辩证法周围的原因了。但是以此来解释五年来的哲学论战,当然还是不够的。我们应当看一看引起此种争论的客观背景。因为只有在客观事实中,才能够了解争论的实质。

  第一件最显著的事实,自然就是无产阶级革命。在资本主义所统治的整个连环中,已有十多年苏联无产阶级专政的存在。这十多年过程中所发生的一切事件与现象,在政治上、经济上、人民的生活与阶级斗争的形式及内容上,都表现着新的形态、新的关系、新的形式间的联系与新的发展的规律。这一切新的东西都需要与以理论上的解释与整理。因此,在哲学上必然的就又重新提出了许多问题:质量问题、行为问题、运动的形式与现象的实质问题、形式与内容问题等。而研究理论之方法——辩证法,亦便成为目前注目的中心。因为只有在正确的方法之下,才能够真正理解这一切事实。

  第二件事实就是自然科学的发展。现在的自然科学,已处在深刻的恐慌时期,已表现着伟大的科学革命。此种伟大的进展,尤其在物理学上表现得最为明显。大物理学家汤姆生曾经说过:“……使我们否定以前之电子观点的基本原因,就在于不久以前所指明的事实,运动(尤其是平衡运动)中的电子永远要伴着‘波’(Wave)而行。波好像是携带着电子,并且决定电子行动的轨道。由此看来,运动的电子是一种比较更复杂的物质,绝不是微小的‘质点’而已。……正是此种参差,此种原子的精细结构,标明了物质之电质与化学的特性。要解释此种物质,简单的说物质由多量的微小分子而组成是不够的。此种解释要直接联系到分子之内部组织——分子之电子结构问题。”

  由此我们知道:自然科学的发展,现在又冲破了其原来的界限。如果说:过去认物质构成最小形态为电子(阳电核与阴电子),物质是由许多类似的分散原子而组成,那末,现在科学的进展,又进到了此种理论的否定,就是说:现在又发生了“原子的精细结构”,“电子之伴波运动”,以及其他“波与光的统一”,等问题了。

  自然科学之此种进展,不只是对于自然科学本身有绝大的意义,它在证明辩证法上,也有莫大的作用。马克思主义是一个整个的宇宙观。辩证的唯物论乃人类一切科学思想之统一的表现。当马克思主义在其他各种体系中取得了领导地位以后,其唯一的主要的任务,即在于将辩证法具体运用到自然科学方面去,以领导自然科学的新发展。自然科学的此种进展,正是给马克思主义者以取得自然科学的关键,更迫紧了马克思主义者征服自然科学的任务。因此,伟大的哲学论战又不禁要随着自然科学之此种发展,而更加激烈起来,而争论的中心也就不期然而然的要转向自然科学方面,转向辩证法在自然科学上的应用,哲学与科学的统一等问题上来了。


  在我未谈到中心节目以前,在我未一个个的叙述他们争论的具体问题之前,我们应当先看一下苏联在哲学上的一般状况。一件最值得注意的事,就是几年来苏联哲学上唯心论的复活与发展。随着无产阶级之取得政权,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哲学,在各种社会体系中也取得了支配的地位。自然,这并不是说唯心论便从此灭绝,亦正如无产阶级专政之后,还不能马上就消灭阶级一样,唯心论还是同阶级一样的在残存着,并且还要随阶级斗争之加紧,而更深刻的表现出来。

  唯心论近年来在苏联之各个体系中(并且还发现于自然科学中)之复兴,乃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而其表现在文学作品中者尤属显然。例如我们拿一个明显的代表罗谢夫(Russev)来看,他不只是唯心论者,他简直还是一个神秘主义者!罗谢夫是一个神秘的辩证论者,他曾以辩证法的复活者自居。他认为“思考对于辩证法完全是无关重要的。辩证法只研究物质之纯粹逻辑结构”。罗谢夫的辩证法不只是否定黑格尔,连柏拉图也不采取。他将所谓原始的“纯粹”辩证法,与马克思的辩证法对立起来。他说:“我们或者是抱了纯粹辩证法的意志,因而抛弃了辩证的唯物论与马克思主义!或者是提取了唯物论与马克思主义,因而摈弃了古代辩证法及其世界观……”(“原始的宇宙观”)。罗谢夫自然是拥抱着神秘的辩证法而丢开一切的。

  罗谢夫拿起腐朽了的“唯名主义”,来嘲笑并攻击唯物论。他认为宇宙就是简单的名称与言辞。一切始于言辞。这是近来宗教神秘思想的新的论理特色,很显然的,罗谢夫的辩证法,满身充溢着中世纪的宗教色彩。自然不能与马克思的辩证法相提并论。

  自然,苏联唯心论的营垒中,绝不能说只是一个罗谢夫,罗谢夫不过是此种思想之极端代表而已。其他在别的社会体系之中,如美学、心理学、伦理学、历史学等都有唯心论者的基础。不过其他代表不如罗谢夫走的那样极端,不如他那样坦然公布自己的观点,而且他们也都带有些现代科学的意味而已。

  无疑义的,唯心论在苏联的复活乃苏联反动份子之活跃与发展之反映,而罗谢夫的极端神秘主义乃苏联最反动意识之表现。此种思想现在在苏联虽然还未能形成大的作用与力量;但是我们相信,随着内部和外部阶级斗争之进展,随着工人敌对阶级力量之暗长,随着政治斗争之尖锐化,此种唯心论与神秘主义的思想,亦将更有力的爆发而扩大起来。

  因此,在哲学上同敌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唯心论的斗争,和政治斗争一样,都十二万分的迫切起来。

  现在我们要讲到在哲学上马克思主义者内部的斗争。不过在我们未分别叙述其争论具体问题之前,应当先看一看他们两方阵线布置的状况。其斗争的形式大概可以分为两派:一为以德波林(Deboring)为首的德波林派,另外是以斯结巴诺夫(Stepanov,他于一九二八年逝世,现在主要的角色为乞米里雅捷夫,Chimiliazeff)为主脑的所谓机械论派,但是参加到后一派的人,在思想上并未能完全统一,不过在反对德波林派上大家是一致的。

  争论的中心虽然是辩证法,是哲学与自然科学的关系,但因为各种问题都是相互连贯的,所以在这五年来的争论中所牵涉到的问题也特别的广泛,特别的繁杂。要想在一篇几万字的文章中一一叙述出来,当然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只限于谈谈几个我认为比较主要些的问题,而且也只能给一个简单的叙述。

  我决定要谈的问题,就是以下四个:

  1.辩证法与自然科学。
  2.客观真理问题。
  3.主体与客体的统一。
  4.偶然与必然。


  哲学与自然科学的关系,乃五年来争论的中心。因此,我们对于此问题应当有个比较详尽的叙述。正因为此问题为争论的中心,所以在此问题的争论中所涉及的范围也特别广泛,而参加争论的意见也特别庞杂。若想将这些意见完满无漏的一一叙述出来,也是件难能的事。所以我们还不能不着重几个比较更中心些的问题来谈。

  在此问题中首先可以提起的,即是辩证法能否应用于自然科学以及怎样应用于自然科学的问题。

  被称为机械论者的乞米里雅捷夫认为:理论的自然科学,不需要有一种总的理论与方法基础的论断。因此也不能先拿辩证的唯物论为研究自然科学的哲学基础。“科学的本身就是哲学”,这是他们共同的口号。所以他们说:“我们研究自然界与社会中的具体事实与现象,应当研究到此种程度,就是使辩证过程从其物象本身中自己暴露出来。”不以唯物的辩证法为工具来研究自然科学,而是从每一个具体的自然事实中发现和取得辩证法,检验辩证法,估定辩证法,这是所谓机械论者的共同立场。乞米里雅捷夫在反对德波林时,曾这样说过:“德波林在自然科学中所运用的辩证法,并不和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所运用的一样,……在自然科学上他充分的表现是黑格尔派的预述自然规律,而不是真从自然界发生出来的真实规律。若想得到真从自然界取来的辩证规律,必需慎重的研究每一个具体现象,要使辩证法由研究每一个事象的结果而自己暴露出来。我们的反对者(系指德波林派)却认为在自然科学方面要先标明一个流传百世的总的论据。”(见《自然界辩证法》)。另外还说:“我们的目的是在自然界探寻辩证法,借助于现有的科学证明辩证法为真理,并发展和丰富辩证法。并不是以辩证法一般的规律证明专门科学为真理。”“辩证法的规律,最主要的是结论,而不是科学研究的论据。”上面的引证已很显然的公布出乞米里雅捷夫派的观点:辩证法不能成为理论自然科学的研究基础,他只是研究每个具体事实所得的结论。辩证法自身应当在自然科学中去追求、探寻;其是否成为真理,应以现代自然科学之每一个具体事实、每一个例证中去证明,

  站在与机械论者正相反对的德波林派是怎样的意见呢?

  他们认为:现在自然科学的发展已达到深刻的恐慌与转变的时期,其恐慌的根本内容即是在理论的自然科学上发生了哲学问题。亦即是说现代自然科学的前进已经与陈腐的思考形式(形式逻辑),机械论的方法不能兼容,[1]为了战胜此种矛盾,必需提出新的逻辑、新的方法,只有将辩证的唯物论与现代自然科学联结起来,以辩证哲学作为现代自然科学的方法基础,才能够解释出现代科学上所发现的新的运动形式、新的关系形态、新的规律,才能够抵抗住资产阶级唯心论的攻击,才能够将现代自然科学从神秘主义、唯神主义等打击中拯救出来。所以德波林说:“现代自然科学的恐慌,就是自然科学之方法论基础的恐慌。”“现代自然科学所引起的诸困难,以及因此困难所引起的反动的唯心论与神秘的宗教思想等派别,只有辩证的唯物论能够与以科学的解决。唯物的辩证法是现代科学之最正确的推理方式。现代自然科学的进展与其推理方法间的破裂,是可以由此消灭而战胜的。”“我们的基本任务是在于以辩证法的观点征服自然科学。”

  依据德波林的观点看来:现在绝不是如机械论所说的单纯的以自然科学来证明辩证法为真理,而是以唯物的辩证法为武器来战胜由自然科学进步所发生的难题。所以加列夫(Carev)在解释辩证法为研究工具时,详细的说道:“辩证规律这是在自然界,历史上与人类的思考中之一般的运动规律与形式的表现。辩证规律是过去认识宇宙之整个的历史的结论。他本身不能答复各个专门知识的具体问题,他只能是最一般的运动形式之抽象的表述。他只指示道路与方法,帮助我们研究具体的实际。而我们一切认识的真理性,最后系由我们的实际行动来证明。由此看来,辩证法的规律既不是各专门科学知识的消极产物,也不是由此能产生积极知识的既成图案与公式。他给我们以开拓新知识的方法,因为他指示给我们以总的研究运动与某些物体间之联系的道路。方法既为具体研究之武器,那末他就不仅是供我们以科学的研究某些材料的方法,并可在此研究过程中锻炼他自己。使他更领受运动之新的、复杂的交互依属关系,膺受构成概念之新的工具。认辩证法为集聚和储蓄现代专门科学的一只箱笼,而不能与各种科学以任何影响,固然是违背了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即认辩证法为包罗万象的规律,由此即可以纯粹逻辑地制造出自然界之各部份的规律,也是同样不合乎马克思主义。”

  从加列夫这一大段中可以得出以下的结论:辩证法是过去一切科学知识的总合,是人类思考之一般的形式与规律之表现,他既不是一个不能与科学知识有影响的空的知识收藏所,然他也不能由纯粹的逻辑详细制造各部份的规律。他只可以作为一种方法,一个路灯;认识了辩证法之基本规律之后,即可帮助我们研究各现象间之总的联系,整理融化各科的专门知识,并确定各科知识的正确性。最后,解答目前自然科学上所发生的,形式逻辑所不能解决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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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克思主义——辩证的唯物论,是一个整个儿的宇宙观,他是研究一切科学知识的方法论的基础。不仅是在人类社会的历史上创造了不可磨灭的伟迹,在自然科学上也已经开拓了自己的领域,收获了鲜艳的果实。诚然,理论自然科学的基础是建筑于经验科学之历史材料之上,是历史的结论。在历史上所肯定了的结论,也只有在相当期间的历史过程中方能与以否定。机械论者既承认唯物的辩证法为几世纪来所形成的思考形式之最高形态,为长期历史中所被确证的历史结论;然而又想根据现代科学发展阶段中之某一部份的事实与现象为基础,视现代科学之某一发现为最后真理,而重新估量或审定唯物的辩证法,甚而想决定辩证法是否成为真理,我们不能不认为机械论者之此种企图是一种不正当、不合理的企图。在现代科学发展阶段中之某一部份的创造或发明并不足以审定或否定在历史上久被确证的有力武器——辩证法,恰好相反,现代科学上之某些创造应当膺受正确的哲学基础(唯物的辩证法)的审定与批评。

  辩证法为历史的结论,然而,当其被确证为历史结论之日,同时也就不仅限于为历史的结论了。由历史的结论转变为历史研究的起点,更进一步的来指导新的科学的研究。所以唯物的辩证法不仅是一切科学知识的产物,而且是促进和研究一切科学知识的工具和武器。机械论者不敢拿辩证法为研究自然科学的武器,只在喊从自然现象中取得辩证法;骂应用辩证法为预述自然规律,为毁灭自然科学,这表示他们不了解辩证法的实际意义,不了解理论与具体事实间的联系。什么叫作利用辩证法呢?这就是说:“我们在研究新的现象时要用已经发现的运动与发展的规律。”所以,利用辩证法并不会与研究具体事实相违背,反之,这正是以辩证法为武器帮助我们去研究与了解事实。乞米里雅捷夫主张不应用辩证法,只从自然科学中取得辩证法,“使辩证法从自然科学中自己暴露出来”,这表示他们为了研究具体事实而丢开理论,丢开理论思想,完全流于匍匐的经验论的尾巴主义之流了。无论他们在口头上怎样喊,从自然科学中取得辩证法,然而在客观上他们是否定辩证法,否定辩证法的积极意义。向着新的领域胆怯,对于自己的理论思想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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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们讲到辩证法的本身。恩格斯认为辩证法之基本规律有三。数量变与质量变(由数量到质量,由质量到数量的运动规律)即此基本规律之最主要者。他们对于此问题的争论点在哪里呢?

  机械论者共同的立场,就是否定质量的变化,认为一切新的现象都是已定质量之某种数量的团聚。乞米里雅捷夫说道:“机械运动的物体也占有其本来的质量。质量是久已存在的,无论在机械运动的过程中,或有机运动的过程中,或平衡状态之交替中,都是不变化的,不向另外的质量转变的。质量无生也无灭。质言之,机械的运动乃运动之最抽象的形态。然这决不是说:机械的运动与机械论的科学就丢开了辩证法,说辩证法不能在此中应用。此种领域(即不能应用辩证法的领域)在自然界是不会有的。前章我们已分析过机械运动的矛盾了。无疑义的,在机械运动中我们可以取得许多的辩证规律。正因为此种运动是运动之最抽象的形态,所以质量的因素此处要减轻到最低限度,以至于脱离开质量只包含些纯粹机械性质的数学的数量的过程。然若想完全与质量绝缘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绝对不能思考那绝对没有质量的物体。纯粹数量其本身就是些在原则上与其他不同的质量。”

  乞米里雅捷夫这一大段话的含意是什么呢?他是说:机械的运动是脱不开质量的,因为数量的本身就是质量。不过此种质量是从最古就有的,不变的。因为此种质量本来就不变,所以我们的研究就必然的脱离开质量,而只看其某种数量上的团聚。此种本来的质量在空间的运动与转移,就是辩证法的规律。辩证法的规律既为纯粹数量转变的规律,所以其应得的结论就是:“一切物质都是由同样的微小分子所组成。物质之化学因子之每个质量上的区别,都是由于这些微小分子当其结聚为因子时在空间集团上的不同的数量。”“物质只是由数量来决定,质量是从古如斯的。”所以斯结巴诺夫说:一切物质都是由同样的微小分子,亦即阳电核与阴电子所组成。物质在我们感官上所认识到的就是阳电核与阴电子。”亚克谢尔罗德(Axerirod)在她的文集中,也发表有此同样的意见。

  德波林派的观点怎样呢?

  他们认为在物质的运动中形成主要的作用者,不仅是数量的转移,并且有质量的突变。质量的意义也不亚于数量。简单的承认原已存在之质量在空间转移的机械运动,不能即说是辩证法的规律。因为以这样的观点去研究物质,结果是只注意其不同数量的团聚,撇开了其质量的特性,仍归结到纯粹数量的立场去。所以加列夫说:“……我们可以举出许多例证,即在机械运动本身我们亦可看到:不仅是原质因子之各种数量上的团聚,而且此种运动与转移的形态还带有质量的变化。”“所以,问题的实质件不在乎机械运动的物体是否占有某种质量,……根本的分歧是在于说明:物体在空间的转移并未能表现运动的一切形态,物质的运动不仅限于物体的转移,并且还有物体之质量的变动,之总的变动。”物质的运动既不仅是纯粹数量的转移,并且因数量的不同,会引起质量的变化,创造新的质量;所以,德波林继续反对斯结巴诺夫道:“认物质系由许多相同的小单位质量因子所组成的观点,是片面的理论。”另外还说:“电子构成物质原子的发现(电子说),固然是科学上的一大成功,然而只有那限于机械论与经验论的人们才不了解:完密的判断仍需要‘补充’,仍需要不断性的矛盾。物质之纯粹原子的表现,是将物质分析为无数之点,由此质点经过结合即组成为机械的原质,……物质是不断的也是间断的。”“辩证法之最大成功,之成为思考之最高形式,即在于‘综合’了不断性与间断性,质量与数量,扩大与加深,物质与能力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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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宁在论辩证法时亦曾经说过:“发展之基本概念有二:1.增多或减少之循环式的发展;2.矛盾之统一的发展(将统一的一体分裂为互相排斥与互相联系的二者)。……后一种发展形式,给我们以认识一切物质自我运动的锁钥,使我们了解‘突变’,‘渐变的间断性’,‘向反面的转变’,‘旧的破灭与新的成立’等等。”

  每一种新的现象,不只是表示其已定质量之数量上的增多或减少,重要的还在于占有特殊性质之新的质量的创立。没有数量的变动(不断性的渐变),不会有质量的转变(渐变性的间断——突变)。没有质量的突变(间断),不能维持不断性的数量的渐变。数量与质量的统一,即间断性与不断性,渐变与突变之矛盾的统一,乃是一切物质运动之实质。

  丢开了质量的变化,只看到数量转移的机械论者,是抹杀了辩证法的革命内容,将辩证法曲解为十八世纪的庸俗的进化主义。机械的形而上学的肯定物质系绝对由同样的微小分子(阳电核与阴电子)所组成,这更是以现代科学之某一结论代替辩证的历史观,以物理学的定义代替了物质之哲学的定义。

  大科学家汤姆生已经在说明有“各种形态之电子的存在”,并且根据现代的观点看来,“电子不是物质构成之最小形态”,已发生了电子之精细结构问题,这证明科学之发展,其本身已不能与机械论之形而上学的观点兼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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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们更继续的研究下去。

  与质量问题有密切联系的问题,即是恩格斯的所谓“旁系形态”。亦即是高级形态与其构成因子——低级形态之关系问题。高级形态的运动是否可以单纯的以低级形态之运动规律来解释呢?

  机械论者都认为:物质之高级形态,系由一定条件下之低级形态之互动而产生。而此高级形态物质运动之规律,即可以单纯的从分析其组成因子——低级形态研究出。亚克谢尔罗德说:“在原则上否定物理化学过程有完全解释有机体生活之可能,即不能算为唯物论者与辩证论者。”乞米里雅捷夫虽然也承认:物质之高级形态系培植新质量之低级形态之运动的复杂化的结果,然仍不敢称新质量与旧质量间之原则上的区别。所以,机械论者都坚决的说:高级形态的运动,即可以完全由低级形态之运动规律解释;甚至于说:理论的社会现象不仅可以由质量的——社会学的分析获得,并可以由数量的——物理化学与生物学式的分析获得。所以斯结巴诺夫说:“现代科学的认识某种生命现象,就是在于认识现代现象之相对的简单的化学与物理过程。现代生理学对于生命诸现象的阐明,就在于根本的理解其化学体与机体(物理)。”(见《历史的唯物论与现代自然科学》)。

  他们既然认科学的任务系单纯的将高级形态分析为组成因子的低级形态,以物理化学的分析解释生命现象,甚至解释社会现象,所以他们对于所谓“旁系形态”也不得不树立起反对或怀疑的旗帜。所以乞米里雅捷夫说:“此种组成分子的互动,虽能使此统一的一体表现些新的形态,然既为统一之组成份子,则其对于一体之关系如何能成为‘旁系’的呢?”

  他们攻击德波林派,认德波林的所谓“战胜机械论”,所谓“旁系形态”,乃是以一种超自然的生活力来解释有机现象的活力论。

  德波林派的意见究竟怎样的呢?.

  加列夫说:“物质之高级形态乃是在历史上由低级形态所创立的综合。而此种综合即构成高级形态与低级形态间之质量的区别。”……在物理与化学的过程中,我们不仅看到同样的质点在空间的运动,并且还可以看到因许多质点之互动与交互贯通而产生的综合。此种综合造成新的质量。物理体积之互动,之错杂,之综合,创造化学过程;化学体的综合创造有机过程;有机的互动与综合创造壮会、社会过程。每一个新的阶梯,都是新的质量体系。所以,机械的或数学的运动,未能解释出赋有新质量特性的高级形态。虽然此高级形态永远与此数学的运动不可分离。所以此高级形态并非是本已存在的,而是历史过程之结果。随着社会学与生物学,化学与物理之后,仍需加以历史方法。”

  所以,由他们看来,辩证的唯物论者不能仅限于精细的深刻的分析,除去此种退化的方法之外,仍需加以进化的方法——综合。低级形态既系经过综合而组成高级形态,则此高级形态中必赋有与低级形态迥异之新的特性,因之,低级形态对于其综合之高级形态即成为旁系的。

  例如:社会系由单个个体而组成,而此单个个人则系在一定的社会生产体系之下的一体。社会一体的组成份子——各个有机体——的生活规律,不能拿来解释社会生活的运动,不能成为社会运动的基础,刚刚相反,整个社会运动的规律,却是在规定其社会一体中之各个人的心理,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还在约束其生理。德波林派所解释的“旁系形态”,其根本意义即如此。

  此种解释是否如乞米里雅捷夫所说,含有活力论的色彩呢?现在我们来看他与活力论的区别。

  唯心论的活力论者认为:生活的现象系由某种特殊的超自然的生活力来决定;非此种生活力的存在,则不能有有机体的生活现象。所以,他们在原则上否定有机体系由无机自然界之发展的结果。辩证唯物论的立场如何呢?他们承认,有机体的生活现象,系由低级之无机的自然物之发展之复杂化而来。并且在原则上不否认有人工的创造有机体的可能。但是当此物质的复杂运动,创造了高级形态,创造了新的物质之后,则此高级形态或新质量之运动与发展,即不能单纯的由物理化学过程,由分析低级形态所能解释,此种运动之解释必然的是用一种综合式的研究,应当视为历史发展之综合的结果。

  我们知道:社会的发展与运动,是不能在有机体的生理运动规律中观察出的。而有机体各形态之转变的现象,是否可以由物理的规律来解释呢?根据现代科学的观点看来,对于此问题也不得不是个矛盾的答复:也是也否。一方面在最近的动物学已发现了一种试验形态学的趋向,在解释有机形态运动之依属物理过程,所以我们不能说形态构成过程完全不能由物理解释。另方面现在每个科学家都不敢说:单纯的以此一种原因即可解释清一切形态的转变,说一切形态为简单的物理因子影响之结果。

  所以,单纯的形态学与生理学都未能完满的解答动物学中的一切问题。为了解释每一个具体现象,除去物理化学的分析之外,尤需精细的考察构成新综合,构成新运动形态的历史。

  运动的形态愈复杂愈具体,则其中质量的作用亦愈大。而高级形态与低级形态间之差别亦愈深,其两者间的关系亦愈远。因之,高级形态之运动亦愈不能由单纯的低级分子的运动规律来解释。

  机械论者因为不了解辩证法的基本规律尤其不了解质量变化,所以,他们才否认低级形态对于新质量综合(高级形态)的旁系关系。认为否定机械论便是活力论,此两者之间没有第三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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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上面的叙述,现在我们将机械论者与辩证论者关于自然科学与辩证法问题的争论点简单的结束起来:

  1.机械论者否定马克思主义——唯物的辩证法为研究自然科学的工具。否认自然科学需要哲学的基础。认为科学的自身就是哲学。

  2.辩证论者认为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是整个儿的宇宙观,因之亦应当成为理论自然科学的基础。目前自然科学的恐慌,一方面标明自然科学发生了哲学问题,另方面更证明着唯物的辩证法的正确。

  3.机械论者认为一切运动的形态不外是同样的质点在空间的转移。一切运动仅只是某种数量的团聚。

  4.辩证论者认为:实际的运动绝不仅限于同样的质点在空间的转移。所谓辩证的运动乃是一般的运动,总的运动,不仅数量的增递,还有质量的变异。

  5.机械论者认定:自然界的质量永远是固定的,科学的任务即在于简单解析质量为最小单位。

  6.辩证论者认为:“质量是永远固定的”,这是马黑主义(Machism)的论据,半点也不合乎马克思主义;单纯的分子分析乃是浅薄的进化论的论据。

  7.机械论者否认,当新的质量构成之后,其构成高级形态之基础的低级形态为旁系形态。认此种解说为活力论。

  8.辩证论者认为:“旁系形态”说绝没有活力论的影子。因为他还是以物质运动来解释现象,并非以超自然的生活力来解释有机体。

  9.机械论者认为:社会现象在理论上不仅是以社会学(质量的)的分析可以达到,并可由物理化学生物学(数量的)的分析获得。

  10.辩证论者认为:以数量的观点来解释社会现象乃是资产阶级之社会学的基础。


  现在我们来讲第二个问题。关于客观真理是否存在问题,抽象概念对于实质间的关系问题,虽然是唯物论者与实证论,经验论的主观唯心论者在历史上久已争论过的问题,但是当现在新哲学问题发生争论时,又重新提了出来,并且两方面对此问题有了不同的答案。被称为机械论者的萨拉宾诺夫(Sarabianov)以及亚克谢尔罗德,他们对此问题给了个否定的答案。例如萨拉宾诺夫在他的文集中曾说:“我们首先要讲的就是:一般是没有任何客观真理存在着的。……只需要确信:一切真理都是主观的。”“那些认为有客观真理存在的人也许说:那些与客观实际调节的,应当称为客观的真理,而那些不与客观实际调节的呢,主观的真理。……但是很容易证明他们的双足是落在唯心论的立场上了。”

  亚克谢尔罗德在她《拥护辩证的唯物论》一书中,也曾写道:“加列夫及其德波林派的同志们,他们的观点是与我恰相对立的,他们说:‘由我们的思致所构成的一般的概念,就是该物质本身的一般的反映。’一切这些高明的论据,其根本的立场就是神体存在论之论证的基础。因为神体存在论之论据的基础,不外是认为有神的概念存在,所以真实的实际(即神)是与这些概念调节着的。”为了更明显的认清他们的观点起见,我们现在且引证以前在评判列宁的《唯物论与经验批评论》时,亚克谢尔罗德的说话,她说:“由唯物论的观点看来,由物质运动之各种形式的活动所引起的感觉,是与产生此感觉之客观过程不相类似的。因此,对于自然之唯物的解释,是与象征论紧相联系,而且成一种不可分离的形式。”

  萨拉宾诺夫与亚克谢尔罗德都认为,由客体活动所引起的感觉,是不与外部客体之真实实际相适应的。由物质活动所造成的人类的抽象概念,也是绝对不与客体之实际相类似或相附和的。因为人类的感觉与概念,非外物活动之直接结果,其形成系经过人类主体之活动与思考。因之在人类思考中所构成的一切概念与思想,绝非客观的而是主观的。因之真理不是客观的而是主观的。感官之所得既与真实的实际不相适应,所以我们对于外物只能够是以一种象征的比拟的解释。而那些认为有客观真理存在的人,都是唯心论者。

  同萨拉宾诺夫和亚克谢尔罗德等对立的德波林派,是与上述的观点正相反对的。

  德波林说道:“唯物论者承认客观的实际是我们的感觉的源泉,感觉是此种真实实际的写真。感觉是我们认识外界之唯一的方式,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已经完全认识了外界,这只是说除感觉之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认识外界的。客观的实际永远不能够完全认识,因此,永远也不能说有绝对的真理。……我们的认识就是客观世界的反映,一般的概念就是物质本身之一般的表现。”另外还说:“如果我们是以象征,比拟等方法来认识外界,但是此种象征,比拟却只能指示给我们说我们外界有某种东西存在,不能表现出物体的。本身来,因此,以此种方法是不能够实际的认识世界的。……”

  总之,德波林认为客观的真理是存在的,虽然我们不能说抽象的概念就是物质的实体,但是抽象的概念乃是物质本身的反映。因为人类的感官即认识实际,认识客观世界的工具。虽然此种认识是受限制的,但是随科学的发展,我们对物质实质之认识亦逐渐接近。而所谓象征主义的唯物论,实际上是向不可知论让步。

※     ※     ※


  客观真理存在与否,抽象概念与物质本体之关系,这是实学认识论中的基本问题。因此,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对于此问题都有详尽的叙述。恩格斯在《自然界的辩证法》一书中,曾攻击过赫克尔的不可知论的经验论。不可知论的经验论者认为只有那在人类的感官中可以度量的为真实的,而一般的抽象概念如时间、空间、物质、运动果实等都是不真实的。因为这一些都不能由感官直接接触。恩格斯嘲笑赫克尔,因为赫克尔想看到时间,捉住空间,恩格斯说:“物质不外是各种东西的总合,此种概念就是此种总合之抽象化”,“物质与运动只是语辞上的一种简体,在此简体中我们结合了各形各色由感官所授受之物体之一般的特性。”

  马克思与恩格斯在《神圣的家族》中,也认为梨、梅等不是虚构的而是实际的,果实这个概念不是梨、梅之实质,而是梨、梅之抽象体。果实不能成为梨、梅之实质,外我而存在,但果实可以成为梨、梅、橘等之综合体,外我而存在。马克思与恩格斯在《神圣的家族》中,反对将一般的抽象概念,变为绝对的东西,驳斥了那些将真理与实际以及物体之实质割开的唯心论,而认为一般的概念是实际的各种形色的物体之抽象体,是物体之真实综合之缩影。因此一般的概念即是物体之一般的特性之反映,所谓物体之特性是什么呢?当然就是物体之实质。

  现在我们再看一看列宁关于象征主义的意见。他说:“唯物论绝对不能同象征主义协调,因为象征主义不信任人类的感官,不信任人类机体所反映过来的感觉。无疑义的,发现永远不能完全就认为适合其原型,但是发现是一回事,而象征的比拟又是一回事。讲到发现,必然的,不可免的要预定了某种要反照出来的客观实质。而比拟、象征等概念之实质,却完全是不可知论的因子。”列宁与恩格斯都很了然:发现绝对不能就认为是其原型。但他们都认定:我们的思考(自然界的产物)与自然的本身,有原则上的调节。而象征主义则根本限制了此种原则上的调节,而且根本怀疑了此种调节。因此,象征主义确是向不可知论让步,完全走向康德主义与经验批评论去了。

  是的,关于此点也正是列宁与普列汉诺夫所曾经起过小的争论的问题。在哲学的唯物论上,列宁之所以比普列汉诺夫更前进更彻底者,就在于列宁更发展了真正马克思与恩格斯的观点。由唯物的承认外部的存在,更进而承认此外部世界之可知。列宁说:“如果感觉不是物资形态之实质,而只是那不与其实质有任何类似之比拟与象征,那末根本唯物论的论断就有些破绽,而外物之是否存在也在疑问中了。因为比拟与象征对于那外界本来没有的东西也可以发生的,每个人都可以遇到此种虚拟象征的例证的。”关于此点,恩格斯在《费尔巴赫》中也已经讲过。当恩格斯叙述了哲学上的两个派别(唯心论与唯物论)之根本区别,在乎决定物质与精神孰先孰后的问题之后,他还继续说道:“但是思考与存在这两者间的关系,还可以发生另外的问题,即我们的思想与我们的周围有怎样的关系?我们的思考能否认识真实的外界?我们对于实际的概念与意象,能否是实际的正确反映?”恩格斯认为此种认识论的问题——我们对于实际的概念是否正确反映实际的问题,乃思考与存在之关系问题之别面重要的基本问题之一,即孰先孰后;问题之另方面,即是我们能否正确反映实际。而恩格斯对于此问题之结论,却是个肯定的答案,即是说我们可以正确的反映世界。实际即可为我们证明。

  恩格斯在他另外的信札中,也曾谈到:“物质的概念是与他的实际相互并行的,他们永远是彼此接近,但永远不得相遇。正是因为他们两者间有此种区别,所以概念不是直接的实际,而实际也不是直接概念的本身。因为概念是占有自然之实质的概念,……因此,纵使概念不直接与产生他的真实的实际调节,但是他也绝不是虚构的。难道因为概念与实际要经过某种步骤才能够调节,你就说思放的一切结果都是虚构的吗?……”

  总之,物质的概念是不能够直接与产生他的物体之总合相适应,他是经过着人类的思考而创造的;也即是说他是我们感官所接受的各种物体之一般特性的简体。此种抽象的简体,在哲学上就是运动时间空间等概念,在经济学上就是价格利润率等概念,在自然科学上就是形态、哺乳、两栖等概念,在社会发展史上就是阶级、国家、资本主义、封建主义等等。

  主观的唯心论者,认为人类的概念是纯粹由人的主体造成,与真实的实质没有任何关系,因之一切真理都是主观的。客观的绝对论者认为人能够认识外界,而人类的概念也就是绝对的实际,因之一切真理都是绝对的。前者是站在唯心论的立场上而走向否认外我的存在。后者是站在形而上学的基础上,认定宇宙是一个凝结的、固定的、永久不变的死东西。

  辩证的唯物论者,认为外界是存在的,人类的感官即认识此外界之工具。抽象的一般的概念,是由感官所接受的各种物体之一般特性之缩体,因此,概念亦即是此综合体之反映。一般的概念虽不能成为个自的物体外我而存在,但可以成为各种物体之综合体外我而存在。因之,真理是客观存在的。但是宇宙是一种动的过程,人类的感官是受着某种的限制。因之客观实质永远不能够“根本”的认识。他只能够一步步的趋近实际。这即是说人类认识的发展是无穷的。而所谓绝对的真理永久的体系(对自然与社会),自然是与辩证的思考相矛盾的了


  机械论者因为在前面两个主要的问题上,堕入了非辩证唯物论的陷坑之中,所以在“主体与客体的统一”,“偶然与必然”等问题上,也犯了一贯的错误。

  亚克谢尔罗德因为在认识论上置下了一个原则上完全不可捉摸的“自在之物”,所以,在解释主体与客体之统一时,也严格的划出了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东西:1.客体——我们认识的起点;2.意象——主体与客体的统一。在偶然与必然的问题上,亚克谢尔罗德则认为:偶然与必然的区别,只在于对一般规律的关系,即调节于一般规律者为必然,不调节于一般规律因而又不能为科学所解释者为偶然。

  在第一个问题上(主体与客体的统一),她将恩格斯所讲的主体与客体的统一,简单的变为空的意象。并将此空的意象同客体严格的对立起来。我们记得,当康德解释现象时,也曾经警告我们不要将认识的起点与意象混淆。他也认为一切现象都是两个因子的互动:一方面就是使我领受印象的“自在之物”,另方面就是构成此印象的“悟性”,亚克谢尔罗德除去用了些马克思主义的术语之外,在实质上究竟与康德有什么区别呢?

  实际上恩格斯所讲的主体与客体之统一其意义究竟在哪里呢?

  我们知道这一问题是与认识论不可分离的。在认识论的问题上恩格斯认为:思考与存在是互相调节的,概念与实际是逐渐接近而永不得遇的(即永不得完全认识外界)。所以他们之间是存着一个辩证的矛盾。然,人类的头脑乃是自然的产物,主体与客体两者都不是超自然以外的东西(主客的关系有时还会移动,如我(主)你(客)有时会变成你(主)我(客)。)所以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一条不可调协的鸿沟。他们构成整个儿的统一,统一的发展即表现矛盾的对立。在历史的过程中,他们间的矛盾不断的发生,不断的解决,不断的再建筑于更高的基础之上。客体与主体的统一,只有在此认识论的基础上去了解,不然就容易跌入康德唯心论的泥坑中去了。

  在第二个问题(偶然与必然)上,亚克谢尔罗德也是犯了同样的错误。她机械的划分了两个崭然不同的世界:一方面就是那顺应一般规律,可以科学解释的可知世界(必然),另方面就是那不顺应一般规律,不能为科学所解释的不可知世界(偶然)。因此她将具有客观性的“偶然”,完全视为主观性的东西。偶然不能以科学解释,因此在偶然所统治的区域之内,科学要完全失掉作用!她此种机械的唯心的解释,完全与恩格斯的辩证认识相背谬。

  恩格斯从来不承认“偶然”与“必然”为绝对的范畴,更不认为偶然与必然是两个互相排斥的互相对立的极端。具体的必然是脱不开偶然,而必然正是具体的表现在偶然之上。他们两者之间组成辩证的统一。所以恩格斯说:具体的必然是由许多偶然所组成。

  奥国皇太子之被刺,以帝国主义发展史的眼光看来,是偶然,是历史的偶然。然而在这个偶然的事件上却正反映了帝国主义矛盾的必然;历史的偶然就是历史必然之具体的一个表现。从另方面看来,皇太子之被刺乃是大战爆发(历史必然)的一个引火线。因此,历史的偶然现在又变成了决定具体历史必然的一个因子,而具体的必然却建筑在错误的历史偶然的因子之上了。所以恩格斯说:具体的必然系由许多偶然所组成。

  偶然与必然间的联系与统一,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得到辩证的了解。

  为了节省篇幅起见,关于这两个问题的争论,现在我不再一一的详细介绍了。此外,关于五年来哲学问题的整个叙述,也要作一个简单的结论,而即此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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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国马克思主义者关于哲学问题的争论,到现在已经过两次了。引起这两次斗争的历史背景,前后看来,虽有根本的不同(第一次是在一九〇五年革命失败后之反动时期,第二次是在无产阶级已夺得政权之后),然而,其实际的意义却是前后一样的。

  整理和理解一九〇五年革命的丰富教训,建立科学的无产阶级哲学方法,是第一次哲学争论之基本任务。记取世界革命的经验,理解无产阶级专政后之新的问题,乃第二次哲学争论的历史使命。

  在自然科学上也是一样的,如果说第一次争论是因为自然科学的革命,提出了许多问题,使自然科学本身遭到了理论的饥荒所致;那末第二次争论的发生,亦正是因为自然科学又有长足的进步,更加深了理论自然科学的危机而使然。所以,两次哲学斗争的任务,同样的都是在解决因自然科学前进而引起的难题,都是在怎样用辩证的唯物论来抓住自然科学来指导自然科学的问题。

  如果现在二十世纪的初年,辩证唯物论的任务还只是在于指明:新原子的发现并不与唯物论相矛盾,反之此种发现更证明着唯物论的正确;可是到现在我们的任务却在于:更发展辩证唯物论对于宇宙解释之总的内容。如果说廿世纪的最初十年中理论自然科学的中心问题是物质之一般的形态,而目前主要的问题却是:运动之各种形态与物质状态间之相互依属关系问题,物质构成之间断性与不断性问题,以及因果性问题等等。

  在第一次争论时,列宁曾以深刻的辩证唯物论的观点,驳斥了唯心论倾向的波格达诺夫(Bogdanov),在《唯物论与经验批评论》中更揭穿了自然科学中的唯心论——马黑主义之内奥。继承马克思与恩格斯所给与的基本原则,而益加丰富的奠定了辩证唯物论在各科知识中运用的基础。所以,列宁在一九二三年时又会指示给自然科学家,要以辩证唯物论的观点解答自然科学上的一切问题。

  由此看来,五年来的哲学论战,乃是在社会进展的途程中,新的演变和自然科学新的进步的必然之果,乃是发展马克思主义并奠定其新的权威之关键。所以,辩证的唯物论者站在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所创立的基础之上,毫无留情的扫清一切因新的环境而必然产生的新的荆棘,而向着新的领域发展、前进,乃此次争论的主要意义之所在。

一九三〇,五,一四,上海。




注释:

[1] 例如:因为科学上有新为物质形态之发明,科学家中就有否定物质存在,认唯物论破产的唯心论派别发生。
  因为科学的前进冲破了原来的电子说,于是又形成新的唯心论的科学派别,否定原子与电子的真实存在,认电子与原子仅只是个空的概念。
  因为有机生活的复杂现象,不能以简单的物理化学过程,简单的原子分析所能解释,于是自然科学上又发生了活力论的唯心学说。
  这一切现象都证明自然科学发展之每一个步骤,都脱不开哲学基础。都需要一定的哲学思想的解释。所以许多大科学家都声言:没有哲学他们是不能往前进的。然而,自然科学的前进,反而引起了反动的唯心派别的产生。这一个矛盾正表示着新的科学发展与陈腐的思考形式(形式逻辑)间之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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