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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撤换克格勃主席
赫鲁晓夫退位后的全会上,克格勃主席谢米恰斯内从苏共候补中央委员晋升为中央委员。人们祝贺他,羡慕他。然而实际上他已踏上了节节下降的阶梯。
推翻赫鲁晓夫之后,谢米恰斯内共关照自己的下属——超过70名国家安全工作人员获得将军衔,数百名克格勃同仁被授予勋章和奖章。勃列日涅夫知道,与戴肩章的人必须处好关系,所以从不吝惜广为授勋。
于是包括克格勃主席本人,尽管从未在军队服役,也并不算预备役人员(因心脏病之故),也一律晋升为将军。
谢米恰斯内出生于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但从来不属于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帮派。
勃列日涅夫刚刚掌权即已开始考虑更换克格勃主席之事。谢米恰斯内明白自己地位的重要性,不想离开,尽管勃列日涅夫相当露骨地向他一再暗示,他必须腾出卢比扬卡的那把交椅。有一次勃列日涅夫给谢米恰斯内打电话说:
“沃洛佳。你是不是到了归入我们大队中的时候了?也许,你搬到中央委员会来?”
谢米恰斯内回答说:
“为时尚早。我在克格勃仅仅干了三年。我觉得,应当过一些时候再说。”
勃列日涅夫再也没有重提这个建议,但已经让谢米恰斯内明白,问题即将成熟。
1967年,勃列日涅夫一举摆脱了三个他不喜欢的实力强大、独立不羁的人物。5月间他解除了克格勃主席谢米恰斯内的职务,6月份他将苏共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叶戈雷切夫免职,而9月里谢列平已不再担任中央书记。
大体上,谢列平的亲信们都接到过正在酝酿清洗行动的警告。一位著名的歌唱家去找梅夏采夫,佯装领他外出游玩,到了大街上才关切地转告,昨晚他在与勃列日涅夫关系极为亲密的政治局委员基里连科的别墅里唱歌,偶然听到基里连科对一个人说:“我们要让这些年轻人统统滚蛋。”
尽管谢米恰斯内是克格勃主席,谢列平一帮人却遭到窃听。
“有人对我讲,除了听命于克格勃主席谢米恰斯内的那个窃听部门之外,还有一个对谢米恰斯内本人也进行窃听的特殊部门,”梅夏采夫对我说,“我将此事告诉了弗拉基米尔·叶菲莫维奇。他不胜惊愕:‘这不可能!’而我则反复提醒他:完全可能……”
自从谢列平和谢米恰斯内被逐出政治领域,他们便处于国家安全机关的监视之中。两位克格勃前任主席知道,昔日的下属正在对他们进行窃听。
“我们只能出门来到大街上,在露天里交谈,”谢米恰斯内告诉我,“不想让旁人听见的谈话,我们尽量不在市内进行。我们明白,一切都已被监视并记录在案。为了刺探我们的思想,有时候他们还故意激怒我们……”
1967年3月7日,正当莫斯科准备隆重庆祝国际妇女节之际,身在印度的斯大林女儿斯维特兰娜[1]前往德里的美国大使馆请求政治避难。她当即被送往意大利,然后到瑞士,再从那里直接送到美国。
勃列日涅夫极为震怒,但细加思量之后,转念一想:有祸必有福。斯维特兰娜的出逃正好是一个合适的借口,足以用来摆脱他不愿意看到待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克格勃主席。
勃列日涅夫有怀疑国家安全机关工作人员忠诚的确实根据吗?
谢列斯特讲过,1966年12月5日他在捷尔诺波尔州。州国家安全局局长斯图帕克深夜到他那里求见。斯图帕克汇报了州里的形势,然后才转入他为之而来的主要话题。他告诉谢列斯特,克格勃中央机关的一大帮人来过州里。莫斯科的国家安全工作人员毫不避讳地谈论勃列日涅夫。按照这位州局局长的说法,“莫斯科人不喜欢勃列日涅夫,并不真正把他当作国务活动家。他们都说他是一个侥幸成功的人物,他掌握政权是宫廷政变的结果,因为支持他的都是一些容易轻信的人。无论聪明才智或组织才能他都并不出色,也不懂经济。他是个阴谋家和演员,但上不了大舞台,只能在外省的露天舞台上表演。有着如此个人品质的人竟然成为苏共中央首脑,只能让人感到惊奇……”
谢列斯特陷入了两难境地。他不可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是什么阻碍那位斯图帕克直接去向勃列日涅夫报告,说谢列斯特企图隐瞒这一事件?自己为了此事去见勃列日涅夫同样危险:带来坏消息的信使可能会掉脑袋。
谢列斯特让州局局长将这一切写成详细的书面材料。他自己则按习惯找波德戈尔内商量。波德戈尔内回答说:
“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要注意——你可能被误解。”
尽管如此,谢列斯特还是判定,如果他将国家安全部门中央机关的倾向性汇报上去,无异于给新主人帮了大忙。波德戈尔内转告勃列日涅夫,说谢列斯特有话要两人单独交谈。
12月8日早晨,勃列日涅夫给谢列斯特来电话,要谢列斯特明天上午就到他那里去,而且说要派伊尔—18飞机去接谢列斯特,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彼得·叶菲莫维奇,你早点儿起飞,我们必须在政治局会议之前见面并谈一谈,会议两点半开始。”勃列日涅夫说。
翌日12时30分谢列斯特来到老广场。一开始谢列斯特汇报共和国的情况,但勃列日涅夫听得漫不经心。
于是谢列斯特将话题转向最主要之点——转述与捷尔诺波尔国家安全局局长的谈话,并转交了此人所写的报告。勃列日涅夫看完报告后神色慌张,双唇发紫。
他很关心还有谁知道此事。
谢列斯特回答说,除开波德戈尔内,谁都不知道,他向波德戈尔内也只是讲过事情的大概。
谢米恰斯内注定完蛋。勃列日涅夫的出发点是,如果国家安全机关的军官们不知道部门领导人的倾向是这样,他们绝不会如此露骨地发表对总书记的意见。
1967年5月19日的政治局会议上,谢米恰斯内被撤销克格勃主席职务。谢列斯特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详细描写了这个场面。
政治局会议之前,勃列日涅夫让谢列斯特去见他,说:
“你要注意,今天我们要解决关于解除谢米恰斯内克格勃主席职务的问题。”
对谢列斯特而言,此乃出人意料之事:
“什么原因呢?”
勃列日涅夫想回避交谈:
“有很多理由,以后你都会知道的。我找你是想商量一下,把谢米恰斯内安排到什么地方去工作好一些。我们不打算让他留在莫斯科。”
“可是,到底为什么要撤职呢,是什么原因?”谢列斯特又问了一遍。
勃列日涅夫几乎是恼怒地回答:
“我给你说过了,以后你会全都知道的。并不想让他太受委屈,也许,你能在乌克兰给找个什么职位?”
谢列斯特建议任命谢米恰斯内为州委第一书记,比如基洛夫格勒州。
勃列日涅夫略加思索:
“不,不想让他搞党务工作。还可能有些什么方案呢?”
于是谢列斯特提出给谢米恰斯内一个共和国部长会议副主席的职位。
勃列日涅夫点点头:
“第一副主席。”
谢列斯特反对:
“已经有两名第一副主席了。”
勃列日涅夫挥了挥手:
“这不成其为障碍。你给中央委员会写个报告——我们让再补上一个第一副主席的职位就是了。”
在政治局会议上,勃列日涅夫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说:
“把谢米恰斯内叫来。”
谢米恰斯内并不了解因为什么问题叫他。他不知所措……
勃列日涅夫宣布:
“现在我们必须讨论一下有关谢米恰斯内的问题了。”
“讨论什么问题呀?”谢米恰斯内问。
“有人建议解除您克格勃主席职务并调任其他工作,”勃列日涅夫回答。
“为什么呢?”谢米恰斯内感到吃惊,“谁也没有同我谈过这个话题,我连这样调动的原因都不清楚……”
勃列日涅夫以粗暴的喝斥应声作答:
“克格勃工作中的缺点很多,侦查和情报工作搞得很糟糕!……还有阿利卢耶娃是怎么回事?她为何能够跑到印度,又从哪里飞往美国?您就去乌克兰吧。”
“我在那里能干什么呢?”谢米恰斯内问。
谢列斯特回过头对他说:
“我们会在那里给您找到工作的。”
“彼得·叶菲莫维奇,怎么该由您给我找工作呢?”谢米恰斯内火了,“我登记在州的地方是莫斯科的党组织,并不是在您那里。为什么要您给我找工作?我是苏共中央委员,并不是乌克兰共产党的中央委员,不应当混淆这个界限。”
然而已经没有任何人听他的了,问题已经解决。当即便批准中央书记安德罗波夫为新任克格勃主席。
动身去乌克兰之前,谢米恰斯内给勃列日涅夫打电话,说他要走了。勃列日涅夫不喜欢争吵,关切地问道:
“您想到我这里来吗?您找我有什么问题?”
谢米恰斯内骄傲地回答:
“不,我没有什么问题要找您。”
勃列日涅夫受到了侮辱。
5月23日谢米恰斯内抵达基辅。据谢列斯特说,他大受震撼,心慌意乱。5月29日发布了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关于任命谢米恰斯内为共和国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的命令。
谢米恰斯内的政治前途宣告结束,其时年仅43岁。其他人在这个年纪还站在奥林波斯山脚下,着迷地朝上张望呢。
当然,他并不相信一切都已终结、无可挽回,以为一切都将发生改变。然而通向莫斯科之路业已对他封闭,他已被无限期放逐。
谢米恰斯内在乌克兰政府中主管文化和体育。他终于受到了高等教育——1973年毕业于基辅国立舍甫琴科大学夜校部历史系。
夏天,正与勃列日涅夫一道休养的政治局委员波德戈尔内从克里米亚给谢列斯特来电话,他想知道谢米恰斯内何时去何地休养。
“我明白了,”谢列斯特写道,“勃列日涅夫仍在密切注意谢米恰斯内。他担心谢米恰斯内与谢列平以及其他年轻干部交往。我并未发现谢米恰斯内有任何特别之处,他是个正直而坦诚的人,对工作认真负责,努力钻研他不太熟悉的业务。毫无疑问,他心情抑郁、恼怒,每当提到勃列日涅夫的名字时,他的身体便仿佛遭到高压电击,不难想象,如果能够办到,他会对勃列日涅夫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谢米恰斯内所有电话遭到窃听,乌克兰的国家安全部工作人员一直跟踪他,将其一举一动向莫斯科报告。
在乌克兰共产党例行代表大会上,曾打算让这位前克格勃主席担任中央委员,按照职务他理所应当,莫斯科却表示不满。谢列斯特向勃列日涅夫解释说,谢米恰斯内应当入选乌克兰中央委员会,因为他毕竟是政府的第一副主席。
勃列日涅夫表示反对:“不错,他是第一副主席,但并不是所有担任这一职务的人都能当中央委员。”
时至深夜,已经在打印乌克兰共产党未来的中央委员名单了,最终还是删去了谢米恰斯内的名字。他是政府第一副主席中唯一一位连代表都不让当的人,尽管按他的级别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谢米恰斯内认为在乌克兰的工作是个负担,请求为他物色一个合心的事情,然而却连连遭到拒绝,尽管勃列日涅夫对待他貌似充满善意。勃列日涅夫将谢米恰斯内撤销职务,清出政界,逐出莫斯科,但并未置之死地。
“勃列日涅夫来过乌克兰一两次,”谢米恰斯内回忆道,“有一次到来我记得很清楚。在机场上他忽然找到我,拥抱我,并且当众与我同行,他真是个演员。我们还彼此为对方讲笑话。整个基辅都谣传我要调回莫斯科了,然而这终归是谣传而已。”
谢米恰斯内发生大面积心肌梗塞,在基辅的医院里卧床四个月之久。在此期间他曾给勃列日涅夫写过三封信。契尔年科延揽了谢米恰斯内,开始为他挑选工作。但他并未能重返政界。1981年谢米恰斯内被批准为全苏知识协会理事会副主席,在这个职位上一直干到退休。
[1] 斯维特兰娜·伊索福芙娜·阿利卢耶娃(Светлана Иосифовна Аллилуева,1926年2月28日——2011年11月22日),斯大林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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