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
四 1850年普选权的废除
(这是前3章的续文,是从“新莱茵报。政治经济评论”杂志最后两期即第五第六两期合刊所载“述评”中摘出来的。那里首先叙述了1847年爆发于英国的商业大危机,说明欧洲大陆政治纠纷因受这次危机影响而尖锐化并转变为1848年2月和3月的革命,随后又指出,早在1848年即已开始而于1849年又更其加强的工商业的繁荣,如何打消了革命高潮,并使反动派胜利成为可能。然后专门讲到法国时就作了如下的论述:)[注:这段引言是恩格斯为1895年版所写的。——编者注]
从1849年,特别是1850年初起,法国也出现了这样的征兆。巴黎的工业都开足马力进行生产,卢昂和缪尔豪森的棉纺织厂的生产情况也相当好,虽然在这些地区也象在英国一样,原料价格昂贵是个障碍。同时,西班牙的广泛进行关税改革和墨西哥降低各种奢侈品的关税,也大大促进了法国的繁荣。法国商品对这两个市场的输出大大增加。由于资本的增加在法国产生许多投机企业,名义上这些企业是为了大规模开采加利福尼亚金矿。大批的公司相继成立,它们以小额股票和高唱社会主义的广告直接面向小资产者和工人的腰包,但是这完全是一种法国人和中国人所独有的纯粹的欺骗。其中有一家公司甚至直接受到政府的庇护。法国进口税,1848年的前9个月为6300万法郎,1849年的前9个月为9500万法郎,1850年的前9个月为9300万法郎。而1850年9月份,进口税比1849年同月又增加了100余万法郎。1849年出口也有所增加,而1850年增加得更多。
法兰西银行根据1850年8月6日的法令恢复兑现,就是繁荣再度来临的最令人信服的证明。1848年3月15日,该行曾受权停止兑现支付。当时,流通的银行券,其中包括外省银行发行的,共达3亿7300万法郎(1492万镑)。1849年11月2日,流通的银行券是4亿8200万法郎,或1928万镑,这就是说,增加了436万镑,而1850年9月2日是4亿9600万法郎,或1984万镑,即增加了将近500万镑。同时,没有发生过银行券贬值的现象;相反的,银行券流通额增加的同时,该行地下室里存的黄金和白银日益增多,因此,1850年夏季金银储备达到了将近1400万镑,这在法国是空前的数额。该行能够这样增加自己的银行券流通额并把自己的流动资本增加1亿2300万法郎,即500万英镑,这一事实显然证明,我们在本刊以前的一期[注:见本卷第88—93页。——编者注]中断定金融贵族不仅没有在革命中垮台反而更加巩固了,原是正确的。从下面对法国近几年的银行法的概述中可以更为明显地看出这种结果。1847年6月10日法兰西银行受权发行票面额200法郎的银行券。在这以前,银行券的最低票面额是500法郎。1848年3月15日的法令宣布,法兰西银行发行的银行券为法定支付手段,于是该行就解除了为银行券兑换硬币的责任。它有权发行银行券的数额限定为3亿5000万法郎。同时它还受权发行票面额为100法郎的银行券。4月27日的法令规定各个外省银行合并于法兰西银行;1848年5月2日的另一法令允许该行把银行券的发行额增加到4亿4200万法郎。1849年12月22日的法令规定银行券的最高发行额为5亿2500万法郎。最后,1850年8月6日的法令又重新规定银行券可以兑现。银行券流通额不断增加,整个法国信贷都集中在法兰西银行的手中,所有法国的黄金和白银都贮存在该行的地下室里,——这些事实使蒲鲁东先生得出结论说,法兰西银行现在必须脱掉旧的蛇皮,变成蒲鲁东式的人民的银行[54]。其实,蒲鲁东甚至用不着了解从1797年到1819年英国的银行限制[55]的历史,只要看一看海峡的对岸,就可以知道,这个据他看来在资产阶级社会历史中前所未闻的事实正是资产阶级社会中极为正常的现象,只不过现在在法国是第一次出现而已。我们可以看到,那些在巴黎随着临时政府大唱高调的冒牌革命理论家也象临时政府中的先生们自己一样,对所采取的措施的性质和结果这个问题一无所知。
尽管法国目前出现了工商业的繁荣,但大部分人口,即2500万农民却依然由于严重的不景气而痛苦不堪。近几年的丰收使法国谷物价格跌得比英国还要低,农民因高利贷和苛捐杂税而负债累累和穷困不堪,他们的处境远远不能认为是美妙的。但是,近3年来的历史十分清楚地证明,居民中间的这个阶级根本没有能力首倡革命。
在大陆上,不论危机时期和繁荣时期都比英国来得晚。最初的过程始终是发生在英国;英国是资产阶级世界的造物主。资产阶级社会经常反复经历的周期的各个阶段,在大陆上是以第二次和第三次的形式出现的。首先,大陆对英国的输出要比对任何国家的输出多得不可比拟。但是,这样对英国的输出却又取决于英国的情况,特别是海外市场的情况。其次,英国对海外国家的输出要比整个大陆对这些国家的输出多得不可比拟,所以大陆对这些国家输出的多寡始终要取决于英国对海外的输出量。因此,即使危机首先使大陆爆发革命,那末危机的原因仍然还是产生在英国。在资产阶级躯体中,猛烈的震荡在四肢自然要比在心脏发生得早一些,因为心脏得到补救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另一方面,大陆革命对英国的影响的程度同时又是一个晴雨计,它可以测知,这种革命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实际上给资产阶级制度的存在条件以实际的威胁,在多么大的程度上仅仅触及这种制度的政治设施。
在这种普遍繁荣的情况下,即在资产阶级社会的生产力正以在资产阶级关系范围内一般可能的速度蓬勃发展的时候,还谈不到什么真正的革命。只有在现代生产力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这两个要素互相发生矛盾的时候,这种革命才有可能。大陆的秩序党各派的代表目前所进行的无休止的争吵是彼此为了使对方丢丑,而决不能导致新的革命;相反的,这种争吵之所以可能,只是因为目前社会关系的基础十分巩固——这一点反动派并不清楚——,十分资产阶级化。一切想阻止资本主义发展的反动企图都会象民主主义者们的一切道义上的愤懑和热情的宣言一样,必然会被这个基础碰得粉碎。新的革命只有在新的危机之后才有可能。但是新的革命的来临象新的危机的来临一样是不可避免的。
我们现在来谈一谈法国。
在人民坚持下,4月28日举行了新的选举,这样,人民自己把自己跟小资产阶级一道在3月10日的选举中所取得的胜利化为乌有了。维达尔不仅在巴黎当了选,而且在下莱茵地区也当了选。山岳党和小资产阶级代表力量很大的巴黎委员会,促使他接受下莱茵地区的委任状。3月10日的胜利已丧失了它的决定性的意义:最后的决定又被拖延下来,人民的紧张情绪也松弛了,他们已经习惯于合法的胜利而不愿去争取革命的胜利了。最后,温情的小市民的社会幻想家欧仁·苏被提名为候选人这件事,完全使3月10日选举失去了革命意义(其意义在于恢复六月起义的声誉);无产阶级至多不过把这件事看成是献媚于轻佻女郎的玩笑。由于敌人不坚决而胆量更大的秩序党,反对这个良善的候选人,而提出了一个应该体现六月胜利的候选人。这位可笑的候选人是斯巴达式的家长勒克莱尔[56],不过他身上的英雄甲胄被报纸扯成了碎块,在选举中遭到了惨败。4月28日选举的新胜利鼓舞了山岳党和小资产阶级。山岳党已经心花怒放了,认为它可以用纯合法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用掀起一场使无产阶级再度登上前台的新的革命;它确信,在1852年新的选举中一定能借助普选权把赖德律-洛兰先生安置在总统座位上,并保证山岳党在国民议会里占居多数席位。新的选举,提名苏为候选人以及山岳党和小资产阶级的情绪,使秩序党完全相信,山岳党和小资产阶级在任何情况下都决心保持安然自得的态度,所以秩序党以废除普选权的选举法回答了这两次选举的胜利。
政府极为谨慎,自己不对这项法案负责任。它向多数派作了假的让步,把这项法案的起草工作交给了多数派的首脑17个城主[57]。这样一来,就不是政府向国民议会提议,而是国民议会的多数派向自己提议废除普选权。
5月8日,这个法案提交议会审核。所有社会民主主义报刊都开始异口同声地劝说人民要保持体面,要保持calme majestueux〔最大的冷静〕,要安然等待,要信赖自己的代表。这些报纸的每一篇论文都承认,革命首先会消灭所谓革命报刊,可见现在的问题是报刊自卫的问题。冒牌的革命报刊暴露了自己的秘密。它签署了自己的死刑判决书。
5月21日,山岳党将问题提交初步讨论,要求否决整个提案,理由是它违反宪法。秩序党回答说,宪法在必要时是要违反的,但现在还用不着,因为宪法可以做各种解释,只有多数派才有权决定哪种解释是正确的。山岳党对梯也尔和蒙塔朗贝尔的肆无忌惮的野蛮进攻,报以彬彬有礼的人道态度。山岳党引证了权利的基础;秩序党给它指出了产生权利的基础——资产阶级所有制。山岳党哀求地说:难道他们真的要不顾一切地挑起革命吗?秩序党回答说:革命是不会使我们惊慌失措的。
5月22日,问题的初步讨论以462票对227票的多数而告结束。有些人曾经十分庄严而认真地证明说,国民议会和每个议员一旦使赋予他们代表权的人民丧失了权利,自己也就会丧失代表权,正是这些人仍然泰然自若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他们不是自己去行动,而是突然让全国行动起来,以请愿的方式行动起来;甚至当5月31日法案已经顺利通过的时候,他们还是安然不动。他们由于企图为自己雪耻,而写了一份记录他们与强奸宪法毫无关系的事实的抗议书,但是,就连这份抗议书,他们也没有公开发表,而偷偷地塞进议长的衣袋里。
屯驻巴黎的15万大军,最后的决定无限期的拖延,报刊提出的保持冷静的号召,山岳党和新当选的议员的胆小怕事,小资产阶级的最大的冷静,而主要是工商业的繁荣,阻碍了无产阶级进行任何革命的试图。
普选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大多数人民都上了有教育意义的一课,普选权在革命时代所能起的作用也不过如此。它必然会被革命或者反动所废除。
在随后不久发生的事件中,山岳党表现了更大的毅力。陆军部长奥普尔在国民议会的讲坛上把二月革命称作是不祥的灾难。山岳党照例以大吵大嚷表示正义的不满,但是议长杜班不让山岳党的演说家发言。日拉丹提议山岳党立刻全体退出会场。结果,山岳党依然就席不动,而日拉丹则作为一个不够资格的人被驱逐出山岳党。
选举法还需要有个补充,即制定新出版法。后者不久就会问世。经过秩序党的大量修正而变得更加严厉的政府提案,规定要增加保证金,规定对报纸上刊载的小说附加印戳费(这是对欧仁·苏当选的报复),对周刊和月刊上满一定页数的一切作品都要征税,最后,规定报纸上的每一篇文章都要有作者署名。保证金的规定扼杀了所谓革命报刊;人民把这些报纸的死亡看成是废除普选权的报应。但是,新法案的意图和作用不仅仅指向这一部分报刊。当报刊是匿名的时候,它是广泛的无名的社会舆论的工具;它是国家中的第三种权力。每篇文章都署名,就使报纸纯粹成了或多或少知名的人士的作品文集。每一篇文章都降到了报纸广告的水平。在这之前,报纸是作为社会舆论的纸币流通的,现在报纸却变成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单户期票,它的可靠程度和流通情况不仅取决于开支票者的信用,而且还取决于背书人的信用。秩序党的报刊不仅煽动废除普选权,而且还煽动对“坏”报刊采取极端严厉的措施。然而,就连“好”报刊,也由于不祥的匿名而不合秩序党的口味,尤其不合它的外省的各个代表的口味。秩序党希望只跟领取稿酬的著作家打交道,想知道他们的名字、住址和相貌。“好”报刊埋怨人家以忘恩负义的恶劣态度来酬谢它的功劳是白费力气的。法案通过了,而署名的要求首先打击了它。共和主义政论家是相当著名的,但是,当这批神秘人物突然表现为象格朗尼埃·德·卡桑尼亚克一样的卖身求荣、见钱眼开、为了金钱而一生为什么都作辩护的penny-a-liners〔不值钱的文人〕,或者表现为象卡普菲克那样以国家要人自居的老废物,或者表现为象“辩论日报”的勒姆安先生那样的卖弄风骚的下流作家的时候,被吹嘘为国家之智慧的“辩论日报”、“国民议会报”[58]、“立宪主义者报”[59]等等可尊敬的报馆便陷于愚蠢透顶的地步。
在讨论出版法的时候,山岳党已经如此下流,竟一味给路易-菲力浦时代的老知名之士维克多·雨果先生的高谈阔论拍手喝采。
从选举法和出版法通过时起,革命的和民主的党派就退出了官场的舞台。议会闭会不久,在议员动身回家之前,山岳党的两派——社会主义民主派和民主社会主义派——发表了两篇宣言,即两份testimonia paupertatis〔贫困证明书〕,用以证明,虽然权力和成功从来没有在他们那一边,但是他们却一向都是站在永恒的正义和一切永恒的真理的方面[60]。
现在来谈一谈秩序党。“新莱茵报”杂志在第3期第16页上写道:“波拿巴反对那些联合起来的奥尔良党人和正统主义者的复辟欲而保卫着自己实际政权的法律基础——共和国;秩序党反对波拿巴的复辞欲而保卫着自己共同统治的法律基础——共和国;正统主义者反对奥尔良党人,奥尔良党人反对正统主义者而保卫着status quo〔现状〕——共和国。秩序党中所有这些集团各自in petto〔心里〕都有各自的国王,都有各自的复辟王朝,同时又都为反对自己敌方的篡夺欲和谋叛而坚持着资产阶级的共同统治,坚持着它们各自的要求借以互相抵消而又互相保留的统治形式——共和国。……当梯也尔说‘我们保皇党人是立宪共和国的真正支柱’时,他甚至没有料想到他的话里竟包含有这末多的真理。”[注:见本卷第88—89页。——编者注]
Républicains malgré eux〔不得已的共和派〕[注:暗喻莫里哀的喜剧“打出来的医生”。——编者注]这出喜剧,即反status quo的喜剧和现状的不断巩固;波拿巴与跟国民议会之间的一贯冲突;秩序党内经常出现的分裂为几个组成部分的危险;它的各派经常的重新团结;每一派都想把对共同敌人的每一次胜利变成自己的暂时同盟者的失败的企图;相互的仇视,陷害,谋杀,常常拔剑动武,而结果总是baiser Lamourette〔拉摩勒特式的接吻〕[61],——整个这一出平平淡淡的谬误喜剧从来没有演得象最近6个月那样精彩。
秩序党同时把选举法也看作是对波拿巴的胜利。波拿巴政府把自己提案的草拟工作和对这项提案的责任交给了十七人委员会,这难道还不是波拿巴政府放弃了政权哪?难道波拿巴对抗国民议会的主要本钱不就是他有600万选民吗?在波拿巴这方面看来,选举法是对议会的让步,他用这种让步换得了立法权和行政权之间的协调。下贱的冒险家要求把他的薪俸增加300万法郎来酬劳这种让步。国民议会在它宣布法国绝大多数人民不受法律保护的情况下,能否跟行政权发生冲突呢?国民议会十分气愤;看来它决心要采取极端措施了;它的委员会否决了提案;波拿巴的报刊通过指出人民被抢劫和被剥夺了选举权的办法也采取了严厉的口气。进行了许多喧嚷的企图达成协议的活动;议会终于在事实上作了让步,但同时在原则上却进行了报复。国民议会不同意在原则上把年俸固定增加300万法郎的要求,而决定只拨给波拿巴216万法郎的临时补助金。它对此并不满意,它之所以作了这种让步,只是因为秩序党的将军和波拿巴的自告奋勇的庇护者尚加尔涅主张这样做。这样,这200多万的款子实际上不是决定给波拿巴的,而是表决给尚加尔涅的。
波拿巴全然以赏赐者的心情接受了这个de mauvaise grace〔勉强〕抛掷的施舍。波拿巴的报刊重新对国民议会进行了攻击,而当讨论出版法过程中首先针对代表波拿巴私人利益的二流报纸提出了关于文章署名的修正案的时候,波拿巴派的主要机关报“权力报”[62]对国民议会进行了肆无忌惮的猛烈攻击。内阁阁员不得不在国民议会面前斥责这家报纸;“权力报”的主编被传来向国民议会请罪,并被科以最高的罚金5000法郎。次日,“权力报”刊载了一篇更蛮横的文章攻击议会,而政府为了报复起见,以破坏宪法的罪名控告了几家正统派的报纸。
最后,提出了议会会议延期的问题。波拿巴为了行动不受国民议会的任何阻碍,需要会议延期。秩序党一方面为了自己的各个流派进行阴谋活动,另一方面为了各个议员的个人利益,也需要会议延期。两者为了巩固和扩大各省的反动派的胜利都需要会议延期。因此议会把它的会议从8月11日延期到11月11日。但是,因为波拿巴毫不隐讳地一心想要摆脱国民议会的讨厌的监督,所以议会使它的信任票本身具有了不信任总统的性质。没有一个波拿巴分子参加由28人组成的在议会休假时期保护共和国贞操的常设委员会[63]。为了向总统证明多数人对制宪共和国的忠诚,没有选波拿巴分子,反倒选了几个“世纪报”和“国民报”的共和派分子。
在议会会议延期前不久,尤其在刚刚延期的时候,看来,秩序党的两大派奥尔良派和正统派要准备和解,和解的基础就是它们斗争时所标榜的两个皇室的合并。报纸上满是圣列奥纳尔德斯的路易-菲力浦的病床前所讨论的和解计划;但是路易-菲力浦的逝世突然使情况简单化了。路易-菲力浦是个篡位者,亨利五世曾被他劫夺过,而巴黎伯爵由于亨利五世无嗣便成了他的合法继承人。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借口来反对两个王朝的利益的结合。但是资产阶级的两个流派恰恰现在才终于明白,使它们分裂的并不是对这个或那个皇室的温情的爱恋,相反的,是它们的不同的阶级利益使两个王朝分了家。正统派象他们的竞争者到圣列奥纳尔德斯去谒见路易-菲力浦一样,到维斯巴登谒见亨利五世,在那里获悉路易-菲力浦逝世的消息。他们立刻组织了in partibus infidelium〔在野〕[64]内阁,其成员主要是上述保护共和国贞操的委员会的委员,这个内阁趁党内发生冲突的时机立刻直言不讳地宣布他的权利是上帝恩赐的。奥尔良派看到这个宣言[65]在报刊上使对方丢了丑而兴高采烈,竟毫不掩饰他们公开敌视正统派的态度。
在国民议会休会期间,各省议会都开会了。它们大多数都赞成用或多或少的保留条件来限制修改宪法,就是说,它们赞成君主制复辟,但又不加以比较确切的说明;赞成“解决问题”,但同时又认为自己权力和胆量都太小,因而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波拿巴派急忙从延长波拿巴总统任期的角度来解释这种修改宪法的希望。
统治阶级决不能容许用合法的宪制的方法解决问题,就是说,决不能容许波拿巴在1852年5月退职,同时由全国选民选举新总统,在新总统上任后几个月之内由为修改宪法而选出的特别议院来修改宪法。新总统选举之日,必定是正统派、奥尔良派、资产阶级共和派、革命派等一切敌对政党相缝之日。结果必然要发生各个派别之间的暴力冲突。即使秩序党能够一致推出一个皇室之外的中立候选人,波拿巴也会反对这个候选人。秩序党在其反对人民的斗争中不得不经常加强行政权的力量。行政权一加强,它的执有者波拿巴的地位也就加强了。因此,秩序党为加强其共同的实力而采取的每一步骤,也就加强了想登王位的波拿巴的战斗力,增加了他在紧急关头以武力阻挠用宪制方法解决问题的可能性。那时,波拿巴在其反对秩序党的斗争中会不惜破坏宪法的一个基础,正象秩序党在其反对人民的斗争中不惜破坏宪法的另一基础,即废除普选权一样。很可能,他甚至会诉诸普选权来反对国民议会。总之,制宪的解决办法会使整个政治status quo〔现状〕岌岌可危,而资产者觉得在status quo动荡不定的后面是混乱,无政府状态,内战。他们好象觉得,在1852年5月头一个星期日,他们的一切买卖活动,期票,婚约,公证书,抵押,地租,房租,利润,一切契约和收入来源都将朝不保夕,——他们不能让自己冒这样的危险。在动荡不定的政治status quo的背后潜伏着整个资产阶级社会陷于崩溃的危险。对资产阶级来说,唯一可能解决的办法就是延期解决的办法。它只能用破坏宪法和延长总统任期的办法来挽救立宪共和国。这就是秩序党报刊在省议会会议后对所热中的“解决问题”的办法经过了长期而深入的辩论而做的结论。由此可见,可耻的是强大的秩序党认为自己不得不认真对付这个可笑的平庸的它所仇恨的人物假波拿巴。
这个龌龊的人物对愈来愈使他成为必要人物的真正原因却糊里糊涂。他的党十分明了,波拿巴的作用日益增长是当时的环境造成的,而他本人却相信,这完全是他的名字的魔力和他一贯模仿拿破仑造成的。他的雄心一天比一天大。他以周游法国回答了对维斯巴登和圣列奥纳尔德斯的拜谒。波拿巴分子对他这个人的魔力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他们派出成火车成马车的巴黎流氓无产阶级组织十二月十日协会的成员到处跟着他捧场喝采。他们根据该城市对总统接待的情况,通过自己的傀儡之口说出或者意味着共和主义的温顺的话,或者意味着坚忍和倔强的精神的话,作为总统施政的座右铭。尽管施用了一切花招,但是这次出访还是极不象个凯旋的游行。
波拿巴确信他用这种办法把人民鼓动起来了,于是他着手在军队里进行宣传。他在凡尔赛附近的萨托里平原上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在阅兵时,他力图用大蒜腊肠、香槟酒和雪茄烟来收买兵士。如果真拿破仑在其侵略性远征的困难当中善于靠突如其来的表现家长式的关怀来鼓励疲劳的士兵,那末假拿破仑则以为,士兵高喊《Vive Napoléon,vive le saucisson!》〔“拿破仑万岁,腊肠万岁!”〕,即“腊肠万岁,小丑万岁!”[注:俏皮话:《Wurst》——“腊肠”,《Hanswurst》——“小丑”。——编者注],就是向他表示感谢。
这次阅兵式的结果,暴露出了波拿巴和陆军部长奥普尔方面跟尚加尔涅方面长期隐伏的纠纷。秩序党认为尚加尔涅是它的真正中立的人物,因为这个人谈不上有什么想登王位的野心。秩序党指定他作为波拿巴的继承人。加之,尚加尔涅由于在1849年1月29日和6月13日的行为,竟成了秩序党的伟大统帅,在胆怯的资产者看来成了以蛮横的干涉砍断了革命的戈尔迪之结[注:戈尔迪之结用以喻借武力方能解决的难题。相传戈尔迪以其乘舆之辕与轭用结系住,牢固不可解,声言有能解此结者,得以统治小亚细亚,亚历山大大帝拔剑斩开此结。——译者注]的新亚历山大。其实他跟波拿巴一样的可怜,他以这种极便宜的手段变成一个有势力的人物,被国民议会捧出来作为总统的监视人。他自己以波拿巴的庇护者的身分卖弄过风骚——如在讨论总统的薪俸时就是如此——,并且对待波拿巴和阁员们愈来愈高傲。当人们预料新选举法公布时会发生暴动的时候,他不许他的军官接受陆军部长或总统的任何命令。报刊方面也帮助吹捧尚加尔涅这个人。秩序党由于完全没有什么杰出人物,而不得不把一个人描绘成它整个阶级中并不存在的有力人物,以这种办法把他吹捧为一个巨人。关于尚加尔涅是“社会中坚”的神话就是这样产生的。尚加尔涅能把整个世界担在自己的双肩上的无耻的欺骗和神秘的骄傲,跟萨托里阅兵时和在此以后所发生的事件形成了十分可笑的对比。这些事件无可争辩地证明,只要波拿巴这个极端渺小的人物灵机一动,就足以使资产阶级恐慌心理的幻想产物——巨人尚加尔涅降为一个平庸人物,就足以把这位拯救社会的英雄变成领取抚恤金的退伍将军。
波拿巴有一次曾嗾使陆军部长跟讨厌的庇护者因纪律问题而发生冲突,来对尚加尔涅进行报复。最近在萨托里举行的阅兵式,终于使旧怨公开爆发了。当骑兵团列队通过波拿巴面前并高呼反宪法口号《Vive l’empereur!》〔“皇帝万岁!”〕时,拥护制宪的尚加尔涅的不满达到了极限。波拿巴为了逃避在议会即将召开的会议上对这些口号进行不愉快的辩论,把陆军部长奥普尔撤了职,任命他为阿尔及利亚的总督。他任命一个十分可靠的帝国时代的老将军担任了陆军部长的职务,这位老将军的粗暴丝毫不亚于尚加尔涅。但是,为了不让人觉得奥普尔的免职是对尚加尔涅的让步,波拿巴同时又把伟大的社会救星的心腹诺马耶将军从巴黎调到南特。诺马耶是在最近一次阅兵式上使步兵在拿破仑继承人面前默默走过的罪魁。由于诺马耶的被调而感到自己被触犯的尚加尔涅开始表示抗议,进行恫吓。结果白费力气!经过两天的谈判,调动诺马耶的命令在“总汇通报”上发表了,秩序的英雄除了服从纪律或提请辞职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波拿巴跟尚加尔涅的斗争是他跟秩序党的斗争的继续。因此,11月11日国民议会在不祥的征兆下召开了新的会议。但是,这将是杯水之浪。一般地说,旧把戏还会重演。尽管秩序党各派的原则维护者嚎啕大叫,秩序党的多数人仍然不得不延长总统任期。仅仅因为缺钱就已经屈服了的波拿巴,不管自己过去进行了怎样的抗议,也要把这种延长的权力当作纯粹从国民议会手里得到的职权接受下来。这样,问题的解决就延搁下来,status quo就保持下去;秩序党的各派互相攻击,互相削弱,使对方无地自容;对共同的敌人、即全国群众的镇压就会加强,以至最后归于消灭,直到经济关系本身终于重新达到很高的发展水平,甚至使所有这些互相争吵的政党跟它们的立宪共和国由于新的爆炸而粉身碎骨为止。
不过,为了安慰资产者,还需要补充一点,波拿巴与秩序党之间的斗殴,使交易所里许多小资本家破了产,使他们的资本转到交易所大豺狼的腰包里去了。
注释:
[54] 蒲鲁东的这个观点是在他批驳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弗·巴师夏的一篇论战文章中谈到的,这篇文章发表在1849年11月—1850年2月的“人民之声”(《Voix du Peuple》)报上,并于1850年又以单行本形式在巴黎出版,标题是“无息贷款。弗·巴师夏先生和蒲鲁东先生的辩论”(《Gratuité du crédit.Discussion entre m.Fr.Bastiat et m.Proudhon》)。——第113页。
[55] 1797年英国政府颁布了一道专门的银行限制令,规定钞票的强制比价,废除钞票兑换黄金的办法。到1819年才恢复了钞票兑换黄金的制度。——第113页。
[56] 指巴黎商人亚力山大·勒克莱尔,他由于作为国民自卫军和他的儿子们一起参加镇压1848年六月起义的暴行,而获得了荣誉勋章。——第115页。
[57] 指1850年5月1日内政部长为起草新选举法所任命的委员会,委员会由17个奥尔良党人和正统主义者(立法义会议员)组成。把这些人称为城主,是说这些保皇党人妄想攫取政权,他们的意图是反动的。城主这个称呼,是从维·雨果的一部以城主为名的历史剧中引用来的。——第115页。
[58] “国民议会报”(《L’Assemblée nationale》)是法国正统君主派的日报,1848—1857年在巴黎出版。1848—1851年它反映了拥护两个保皇派——正统主义者和奥尔良党人合并的人的观点。——第118页。
[59] “立宪主义者报”(《Le Constitutionnel》)是法国资产阶级的日报;1815—1870年在巴黎出版;在40年代是奥尔良党人温和派的机关报;它在1848年革命时期反映了聚集在梯也尔周围的反革命资产阶级的观点;1851年12月政变后成了波拿巴派的报纸。——第118页。
[60] 指两个文件:一是发表在1850年8月11日“1850年人民”(《Peuple de 1850》)报第6号上的“山岳党告人民书”,一是发表在1850年8月14日该报第7号上的“告人民书”。——第118页。
[61] Baiser Lamourette(拉摩勒特式的接吻),指18世纪末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一段有名的插曲。1792年7月7日立法议会议员拉摩勒特提议以兄弟般的接吻来结束一切党派纷争。在他这个提议的影响下,各敌对党派的代表热烈地彼此拥抱了,但是不出人们所料,这些虚伪的“兄弟般的接吻”第二天就被忘却了。——第119页。
[62] “权力报”(《Le Pouvoir》),是波拿巴派的机关报,1849年出版于巴黎,主编是格朗尼埃·德·卡桑尼亚克。——第120页。
[63] 法兰西共和国宪法第32条规定,在立法议会休会期间要设立常任委员会,由议会选出的25个委员和议会常务局组成。1850年这个委员会实际上由39人组成:常务局11人,庶务3人和选举产生的委员25人。——第120页。
[64] In partibus infidelium(直译是在异国)——天主教主教被任命为非基督教国家的纯粹名义上的主教时,其头衔上添有这种字样。马克思和恩格斯经常用这个辞来指完全不顾国内实际情况而在国外成立的各种流亡政府。
这里是指预定在正统派的王位僭望者尚博尔取得政权时所要成立的由德·列维斯、圣蒲利斯特、贝利耶、帕斯托里和德斯卡尔等组成的内阁。——第121页。
[65] 指所谓的“维斯巴登宣言”,这个宣言是正统派在立法议会的秘书德·巴特尔米受尚博尔伯爵的委托于1850年8月30日在维斯巴登草拟的。在宣言中规定了正统主义者执政后所要采取的政策;尚博尔伯爵扬言要“正式地断然取消一切告人民书,因为这些文告就等于否定传统的君主政治的伟大的民族原则”。这个声明由于以议员拉罗什雅克兰为首的一些君主主义者的抗议,在报刊上引起了热烈的论战。——第1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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