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二卷
卡·马克思
普鲁士国王的疯癫症
1858年10月12日于柏林
国王已在今天离开柏林,en route〔启程〕赴提罗耳和意大利。在波茨坦火车站等候给他送行的沉默的人群中,有很多人曾在1840年参加了他的加冕典礼,并且后来在他的第一篇公开的蛊惑性演说中听到过他郑重其事地宣称,他决不允许一张“高卢纸片在他和他的人民之间作梗”[注:见本卷第653—654页。——编者注]。不幸,这同一个人后来不但宣誓要忠于这张“高卢纸片”——为成文的宪章或宪法起了好一个浪漫的名称!——而且自己还当上了普鲁士宪法的教父,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正是由于这张捣乱的“纸片”而被赶下了宝座。读者想必会看出国王给普鲁士亲王的诏书和普鲁士亲王给内阁的诏书之间存在着的矛盾。国王在他的诏书中说:
“鉴于我目前仍不能亲理国政,特敦请殿下在暂时、临时等等意义上,作为摄政王代表我行使国王权力,务期竭尽全部德才,仅对上帝负责。”
亲王在他的相应的诏书中称:
“遵照国王的要求并根据宪法第五十六条,本人作为王位的男性直接继承者承负国家摄政之责,并依照宪法第五十六条,召集王国议会两院会议。”
请看,国王在诏书中表现出他是一个有自主力的人,而且他是自愿暂时引退的。可是,亲王却同时抬出“国王的要求”和“宪法第五十六条”,而宪法第五十六条是以国王患精神病或被俘,以致不能亲自任命摄政人选为前提的。再者,国王在他的诏书中要求摄政王在行使他的权力时“仅对上帝负责”,可是这位亲王抬出了宪法,把全部责任都推给现任内阁。根据摄政王引据的条款,“王位直接继承者”应立即召集两院举行联席会议,决定“有无必要实行摄政”。为了剥夺议会的上述权力,要强调国王是自愿引退的,可是为了不致完全依赖于国王的任性,又抬出了宪法。可见,摄政王提出的论点是有漏洞的,因为他所依据的是两种彼此不相容的权利。宪法第五十八条规定,
“自他〈摄政王〉宣誓〈对联合议会宣誓〉效忠宪法之日起,现任内阁应对政府的全部行动负责。”
这同“仅对上帝负责”怎么相符呢?承认国王的诏书只是一个借口,因为同时还召集了议会;而召集议会,也是一个借口,因为“有无必要”实行摄政的问题不能由议会做出决定。曾在1850年拒绝向宪法宣誓的普鲁士亲王,为形势所迫,处于尴尬境地:他不仅得承认宪法,而且还得诉诸宪法。不要忘记,从1848年秋天到1850年初,专制派,特别是在军队里,曾蓄意有时甚至公开宣布要以头脑清醒的亲王来代替优柔寡断的国王,这位亲王至少没有由于头脑特别圆滑而使他的一定的意志力受到压抑,此外,由于他在三月事件中的所作所为、他的逃亡英国、人民群众对他的痛恨,以及他在巴登战役中所立的功劳[403],他似乎是完全能在普鲁士主持一个强有力政府的人,就像弗兰茨-约瑟夫、奥当斯之子[注:拿破仑第三。——编者注]在霍亨索伦领土的南面和西面的邻邦里一样。亲王的确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的原则。不过,他,尤其是他的夫人(歌德的学生,一个有文化修养、虚荣心强和目空一切的人)从王后及其宫廷奸党方面遭到的蔑视,不能不使他产生多少有点对立的情绪。国王的病症使他只能是要末让王后秉政,要末自己承认宪法。况且,这个人所抱有的那种在1850年曾成为他的思想负担的顾虑现在已经消除。那时,他不过是普鲁士军队的最高长官,这支军队只效忠于国王,并不效忠于宪法。如果他在1850年对宪法宣誓,那他就会使自己所统率的军队受到约束。按照现在的情况,他是可以宣誓的;但是,如果他愿意,他只要辞退职务,就能够让他的儿子倚仗军队的力量来推翻宪法。如果还需要其他佐证的话,那末,他哥哥在最近八年统治时期的例子正好充分证明,宪法对国王的无上权力只是一种纸上的约束,可是同时,从财政观点来看,宪法简直变成了天赐财源。请回想一下,在1842年到1848年这段时期内,国王在财政上遇到多少困难:打算通过Seehandlung[404]借款,结果落空;向路特希尔德家族借贷几百万美元竟遭到悍然拒绝;1847年的小额借款也被联合议会否决;国库完全空虚。而另一方面,可以把这些同1850年即宪法诞生的第一年在财政方面出现的顺利情况比较一下,当时有7000万赤字的三个预算,转眼之间就由两院弥补上了。的确,谁要是不抓住这样一棵摇钱树,他准是一个大傻瓜!就人民而论,普鲁士宪法只是给官僚制度的传统力量增添了贵族的政治影响,而对于王权来说则相反,由于这部宪法,它已经能够举借一笔国债,并且把年度预算增加一倍以上。
这部宪法的历史本身是近代史上最异乎寻常的篇章之一。起初,在1848年5月20日,康普豪森内阁草拟了一个宪法纲要,提交普鲁士国民议会。这个组织的主要工作是修改政府提出的草案。正当国民议会忙于这项工作的时候,它就被波美拉尼亚的刺刀驱散了。1848年12月5日,国王恩赐了一部御制宪法,然而这不过是鉴于时代还带有相当革命的色彩而被拿来搪债的临时票据。为了审查这部宪法,召开了两院会议,而两院所做的这项工作正好是在反动势力猖獗的时期进行的。这两院很像是普鲁士式的路易十八的chambre introuvable[405]。可是国王还是犹豫不决。这张“纸片”,虽然有着甜言蜜语,浸透着忠诚的气息,刻着中世纪的图案花纹,仍然不合国王的口味。国王用尽种种办法使那些宪法兜售者泄气,而后者却下定决心,不惜蒙受任何屈辱,不怕做出任何让步,要弄出一部不问内容只求名义的宪法,哪怕卑躬屈膝也要达到目的。实际上,国王像连珠炮似地发出的左一篇右一篇的咨文所勾销的,不是负责审查宪法的两院制定的决议,因为两院只是保持着一种被动的态度,相反地,它所勾销的是国王的大臣们以国王本人的名义陆续提出的建议。今天,他们提出一个条款,过两天,当这个条款在两院被通过以后,又发现其中有不足的地方,于是国王宣布对它sine qua non〔一定要〕加以修改。最后,国王觉得这套把戏玩腻了,便在1850年1月7日的咨文中决定采取一个最后的和彻底的步骤,试图迫使他的忠实臣民绝望地放弃他们对宪法的热望。他在一篇专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发出的咨文中提出了一连串修正案,他以为,这些修正案大概就连两院也无法消受。然而两院居然把它们囫囵吞下去了,而且做得那么爽快。这样一来,就只好作罢,颁布宪法。国王的誓词使人感觉出这部宪法是用怎样滑稽可笑的方法炮制出来的。国王在他“认为有可能借助宪法进行统治”的条件下接受了宪法,而两院把这个含糊其词的声明当成了誓言和全数的兑现,广大人民群众则对这项交易采取了完全冷漠的态度。
这就是这部宪法的历史。关于它的内容,我想在另一篇通讯[注:见本卷第652—656页。——编者注]中扼要地向读者介绍一下,因为凑巧碰在一起的情况现在已经使这“一纸空文”至少在表面上成了那些互相倾轧的政党的行动基地,而这些政党,在普鲁士也像在别处一样,注定要掀起那迟早必将登上舞台的普遍运动。
卡·马克思写于1858年10月12日
载于1858年10月27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5465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
注释:
[403]普鲁士亲王是最仇视人民的反动宫廷奸党头子之一;在德国1848年三月革命的日子里曾逃往英国。在1849年巴登-普法尔茨起义时期,任镇压起义的普鲁士军队总司令。——第644页。
[404]Seehandlung(海外贸易公司)是1772年在普鲁士成立的贸易信用公司。该公司享有许多重要的国家特权,它给予政府巨额贷款,实际上起了政府的银行老板和财政部门的经纪人的作用,1904年正式改为普鲁士的国家银行。——第645页。
[405]《Chambre introuvable》(“无双议院”)是1815年至1816年由极端反动分子组成的法国众议院。——第64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