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二卷

弗·恩格斯

*攻占勒克瑙的详情



  我们终于得到关于勒克瑙的强攻和陷落的详细消息。固然,科林·坎伯尔爵士的报告——从军事观点来看,这是情报的主要来源,——至今尚未公布,但英国报纸的报道,特别是伦敦“泰晤士报”上罗素先生的通讯(其主要内容已向我们的读者介绍过了),完全足以使我们对进攻方面的行动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我们根据电讯所做出的关于防御方面表现了无知和怯懦的结论,已全部为详细的报告所证实了[注:见本卷第398—400、472—475页。——编者注]。印度人所构筑的工事在外表上虽然很威武,但实际上不比中国兵勇在他们的盾牌上或者城墙上绘画的火龙和鬼脸有更大的意义。每一单个的工事,从正面来看都是攻不破的阵地,到处是带有炮眼、枪眼的垒墙和胸墙,工事前面有各种各样的障碍物,到处架着枪炮。但是每个阵地的翼侧和后方却被完全忽略了,从来不曾想到各工事之间的相互支援,而且甚至工事之间和工事前面的地区都从不扫清,因而进攻者可以准备无论正面或侧面的攻击而不致被防守者觉察,可以在很好的掩蔽之下接近到距胸墙几码的地方。像这样一堆工事,只有一群没有军官指挥、在愚昧和无纪律占统治地位的军队中服务的普通工兵才能构筑出来。勒克瑙周围的工事只是全部西帕依式作战方法通过粘土围墙和土胸墙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欧洲战术的机械方面,他们也部分地领略了一些。他们对步枪的操法和排教练相当熟悉,他们也会设置炮位和在围墙上凿射孔,但是在阵地防御中如何配合各连和各营的行动,或者如何把炮位与开了射孔的房屋和围墙配合起来构成有抵抗能力的营垒,所有这些他们就一窍不通了。例如,他们在坚固的石砌宫墙上凿的射孔过多,因而减弱了宫墙的抗力,他们让炮眼和枪眼一层叠一层,把有胸墙围护的炮位设置在宫顶上,而所有这一切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从冀侧绕过所有这一切是再容易不过的了。同样地,他们由于意识到自己在战术上的劣势,就尽量把每个据点塞满人,来弥补这一弱点,但这样做的结果,只能使英军炮兵有机会发挥可怖的威力,而且,只要进攻的队伍从出其不意的方向袭击这一群乌合之众,就根本没办法进行有秩序、有组织的防御。即使英军因某种偶然的情况而不得不对工事的威武可畏的正面进行攻击,这些工事也都由于构筑失当,致使英军几乎不冒任何危险就可以接近它们,打开缺口,进行强攻。伊曼巴拉大厦的情形就是这样。距这所大厦几码的地方有一道坚固的粘土墙。英国人挖了一条短短的对壕接到这道墙脚下(这充分证明:大厦上部的枪眼和炮眼不能对大厦紧跟前的地区进行俯射),于是就利用这一道墙作为攻城炮的炮位,而这正是印度人自己为英国人准备好的!他们在这道墙后面设置了两门六十八磅炮(海军炮)。英军中最轻的六十八磅炮不连炮架重87英担,甚至假定说的是仅用空心弹的八吋炮,这类炮最轻的也有50英担重,加上炮架,则至少有3吨重。这样的重炮竟能够运到有几层楼高的、而且顶上设有炮位的王宫的跟前,可见防守者对于制高点多么忽视,对于军事工程多么无知,这种情况是任何一支文明军队中的任何一个普通工兵都不会有的。
  英军对手的军事知识水平就是这样。至于说到勇敢和顽强,这在防守者方面也是同样没有的。从马蒂尼埃尔到穆萨巴格,土著部队只有一种普遍一致的行动,即一当敌军向前进攻时,他们就拚命逃跑。上一次,当坎伯尔给驻劄官官邸解围的时候,在锡康德尔巴格还发生过一场屠杀(很难把它叫做战斗),而这一次在所有的冲突中,甚至连一点可以与那场屠杀相比的东西都没有。进攻的部队一开始前进,起义者就立即向后方仓皇溃逃,在只有几处狭窄的出口、拥挤的人群不得不停下的地方,他们就毫不抵抗地纷纷倒在进攻的英军的扫射火力和刺刀之下。“英国刺刀”在对惊慌失措的土人进行任何一次攻击时所收的效果,比他们在欧美两洲的一切战争中所收的效果还要大。在东方,像这样只有一方积极作战而另一方则怯懦地消极应付的白刃战,是战争中的常事;缅甸防栅[350]在每一次战事中都可以作为例证。据罗素先生说,英军的主要损失,都是由那些被截断后路、堵在宫殿房舍里的印度人从窗口向庭院和花园里的军官射击所造成的。
  在伊曼巴拉和恺撒巴格被攻时,印度人逃得非常快,因此那里不是被攻下,而简直是长驱直入。可是有趣的场面这才开始,因为据罗素先生泰然自若地说,那天恺撒巴格的攻占是那样出乎意料之外,甚至没有来得及设法防止肆无忌惮的抢劫。真正的、爱好自由的约翰牛看着他们的不列颠掷弹兵们自由自在地拿走奥德国王陛下的珍宝、贵重武器、衣物及其他一切家用物品,那该是个很开心的场面。锡克人、廓尔喀人和随军仆役们是十分乐意仿效他们的榜样的,接着而来的一场抢劫和破坏的情景显然甚至超过了罗素先生的描绘能力。向前迈进的每一步都伴随着抢劫和蹂躏。恺撒巴格于14日陷落;过了半小时,军队就丧失了任何纪律,军官对部下完全不能控制。17日,坎伯尔将军不得不派出纠察队来制止抢劫,“在目前这种胡乱行为没有中止以前”,停止一切军事行动。显然,军队已完全失去控制。18日,我们听说,最肆无忌惮的抢劫行径虽已中止,但是蹂躏破坏还在自由自在地进行着。在市区内,当前卫与从房屋里射击的土著士兵争夺的时候,后卫就尽情地抢劫和破坏。晚间,又发出另一道禁止抢劫的命令;由每一团派出强有力的队伍带回本团人员,并且不让随军仆役离开部队驻地;除值勤者外,任何人不得擅离兵营。20日,再度发出了同样的命令。就在该日,有两个英国“军官兼绅士”凯普中尉和塞克维尔中尉“进城抢劫,在一所房屋里被杀害”。26日的情况还是那样糟,以致下达了最严厉的命令禁止抢劫和暴行;规定对士兵每小时点名一次;严禁一切士兵入城;随军仆役持武器入城者,一经发现即处以绞刑;士兵非值勤不得携带武器;所有非战斗人员均解除武装。为了使这些命令得到应有的慑服力,在“适当地点”设置了许多鞭笞用的三角架。
  这在十九世纪的文明军队中确实不是体面的事情;如果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军队哪怕只干了这些暴行的十分之一,义愤填膺的英国报纸会如何诅咒它们啊!但是这些却是英国军队干出来的,所以人们告诉我们说:这种事情只不过是战争的正常后果。英国军官兼绅士完全可以随意把他们在自己扬名显威的舞台上所碰到的银匙、钻石手镯以及其他细小珍品据为己有;如果说坎伯尔不得不在战斗正酣的时候把自己的军队解除武装来制止大规模的抢劫和暴行,那末这样做可能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当然谁也不会舍不得让这些可怜的小伙子们在经受过这么许多艰难困苦之后休息个把礼拜,稍微消遣一下的。
  事实是,无论在欧洲或者在美洲都没有像英国军队这样残暴的军队。抢劫、暴行、屠杀——这在任何别国军队里都是已经严格禁止和完全排除了的行为,——是英国士兵由来已久的特权,是他们的合法权利。英军在西班牙战争中攻占巴达霍斯和圣塞瓦斯田[351]以后几天内所干的卑鄙事情,是自从法国革命爆发以来任何其他民族历史中所无以比拟的;洗劫被攻占的城市这种中世纪的习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已被禁止,可是在英军中仍然是老规矩。在德里,迫于军事原因,破例没有这样干,但是军队虽然领取了特别津贴,仍然满腹牢骚,因此这次他们在勒克瑙就补偿了在德里错过的机会。在十二个昼夜内,在勒克瑙的不是英国军队,而是一群无法无天、酗酒肇事、粗暴无礼的乌合之众,分散为一帮帮的强盗,他们比刚刚从这里被赶出去的西帕依更加无法无天,更加粗野狂暴,更加贪得无厌。1858年勒克瑙的洗劫是英国军队永远洗不掉的耻辱。
  如果说鲁莽的大兵打着传布文明和人道的旗号在印度横行无忌时只能抢劫土著居民的动产,那末英国政府则紧跟着把他们的不动产也一起夺去。他们说,第一次法国革命就没收过贵族和教会的土地!他们说,路易-拿破仑也没收过奥尔良王朝的财产!于是言语委婉、态度和蔼,性情温和的英国贵族坎宁勋爵奉自己上司帕麦斯顿子爵之命来没收整个民族的土地,没收上万平方英里面积上的每一寸、每一块、每一亩土地[352]。这是约翰牛的多么好的掠夺物啊!当埃伦伯勒勋爵代表新政府对这一前所未闻的措施表示非议的时候,“泰晤士报”和英国其他一伙小报立即挺身出来为这一大规模的抢劫作辩护,并争论说,约翰牛有权利想没收什么就没收什么。因为,约翰是个特殊人物,按照“泰晤士报”的说法,对别人是耻辱的东西,对他却是一种美德。
  这时,由于英军只顾抢劫而完全陷于瓦解,起义者没有受到追击,而逃出了该城。他们集中在罗希尔汗,同时有一部分在奥德开始进行游击战争,另一部分则逃向班得尔汗。不过,热天和雨季很快就要到来,不能指望天气对欧洲人会再像去年那样异乎寻常地有利。去年,欧洲部队大部分已多少习惯于那种气候,而今年大部分都是刚到印度来的。毫无疑问,6月、7月、8月的战事将使英军丧失大量的生命,并且由于每拿下一座城市都得留些警备部队,野战部队将很快地消散。现在我们已经听说,每月补充1000人几乎还不足以保持军队现有的战斗力;至于说警备部队,仅仅勒克瑙一地就至少需要8000人,即坎伯尔军队三分之一以上的兵力。为进攻罗希尔汗而组织的队伍,未必会比勒克瑙的这支警备部队更加强大。我们还听说,英国军官中越来越普遍地认为:随着大规模起义部队的分散而必然到来的游击战,比起现在以战役和围攻为内容的战争,将使英国人更加难以应付并将夺去更多的生命。最后,锡克人也开始用一种对英国人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的口气讲话了。他们感觉到,没有他们的帮助,英国人很难保住印度,假如他们和起义者合伙,印度斯坦肯定会从英国人手中失去,至少是暂时失去。他们高声谈论这个,并用他们东方人的方式加以夸大。在他们眼中,英国人再也不是在穆得克、菲鲁兹沙赫尔和阿利瓦尔打败过他们[353]的高贵种族了。从这种信念到公开的敌对行动,对于东方民族说来只有一步之隔:星星之火可成熊熊之焰。
  总之,勒克瑙的攻占也和德里的攻占一样,远没有结束印度的起义。今年夏季的战事可能造成这种结果:英军在今年冬季实际上还得再度转战于这片土地上,甚至得重新征服旁遮普。但是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他们也面临着使人疲于奔命的长期的游击战,而在印度的烈日之下,这对于欧洲人决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情。


弗·恩格斯写于1858年5月8日
作为社论载于1858年5月25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5333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注释:
  [350]恩格斯指的是缅甸人所广泛采取的一种用于城市和营垒周围的最古老的防御工事。——第497页。
  [351]法国所占领的西班牙要塞巴达霍斯和圣塞瓦斯田先后被威灵顿所统率的英军于1812年4月6日和1813年8月31日攻下。——第499页。
  [352]指印度总督坎宁勋爵于1858年3月3日的公告。根据此项公告,奥德王国的全部土地,包括参加印度起义的塔鲁克达尔(大封建地主)的土地,均由英国当局予以没收,归英国政府所有。但是英国政府为了笼络塔鲁克达尔,改变了坎宁公告的意思,允许塔鲁克达尔的地产不受丝毫侵犯。在此以后,塔鲁克达尔们就背叛了起义,投靠了英国当局。
  马克思在“奥德的兼并”和“坎宁的公告和印度的土地占有问题”(见本卷第502—507页和第516—519页)等文中详细地评论了这一公告。——第499页。
  [353]虽然英勇而顽强地同英军作战的锡克军队有良好的组织,但锡克人却于1845年12月18日在菲罗兹普尔附近的穆得克村,于1845年12月21日在菲鲁兹沙赫尔,于1846年1月28日在卢迪阿纳附近的阿利瓦尔村被英军战败。由于这几次败仗,1845—1846年的第一次英锡战争,锡克人打输了。锡克人战败的原因是其最高指挥部的叛卖行为。——第50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