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二卷

弗·恩格斯

勒克瑙的解救



  我们终于得到科林·坎伯尔爵士关于解救勒克瑙的正式报告。这个报告在各方面证实了我们根据这次战斗行动的最早的非官方报道所做的结论[注:见本卷第381—387页。——编者注]。奥德人的抵抗不堪一击,从这个文件中可以看得更加明显,而另一方面,坎伯尔本人所引以自豪的似乎更多的是他个人指挥的高明,而不是他或他的军队所表现的任何非凡的英勇。这个报告说,英军兵力约5000人,其中步兵3200人,骑兵700人,其他为炮兵、水兵、工兵等。如同以前所报道的,战斗行动是以对迪尔库什的进攻开始的。这个宫苑经过短时间的战斗后被攻下。“损失微不足道。敌人由于迅速退却,损失也很轻微。”在这种情形下,确实没有机会表现英勇精神。奥德人退却非常仓卒,甚至来不及利用拉马蒂尼埃尔附近地形所提供的新防线,就一下子通过了这个地区。比较顽强的抵抗的最初表现是在锡康德尔巴格。这是一个由开有射孔的高大围墙围护着的、长宽各120码的方形阵地,在相距约100码的地方有一个设防的村庄作为侧防。在这里,坎伯尔采用了他那虽非勇敢但却谨慎的作战方法。重炮和野炮集中火力对这个宫殿的围墙进行轰击,一个旅攻打设防的村庄,同时另一个旅把试行出击的敌人打回去。防御是很差的。像刚才所说的那两个可以相互以火力支援的筑有工事的阵地,即使由很普通的士兵,或者甚至由虽然勇敢但毫无训练的起义者防守,通常也需要相当大的努力才能攻下。但是这次似乎抵抗既不勇敢,动作又不配合,甚至连一点合乎常识的东西都没有。没有任何报道提及防守者曾使用过炮兵。村庄(显然只有很少几户人家)一攻而下。在围墙外的部队,不费什么力气就被打散了。这样,锡康德尔巴格很快就被完全孤立起来。经过一小时的炮击以后,有一处围墙被破坏,苏格兰团的士兵便闯进这个缺口,消灭了所有的防守者。据科林·坎伯尔爵士说,在那里约有2000个土人被杀。
  下一个据点是夏纳治夫,这个阵地四周有围墙,设有防御工事,有一座清真寺作为多面堡;它又是那些虽然勇敢但没有受过充分训练的部队的任何一个指挥官所求之不得的那种阵地。在三个小时的炮击使围墙遭到破坏以后,这个地点就被攻下。次日,11月17日,攻打军人餐厅。这是周围有土墙和由12呎宽的陡壕环绕的一群建筑物,换句话说,这是壕沟不大、胸墙的厚度和高度都成问题的很平常的野战工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阵地在坎伯尔将军看来似乎是很难攻取的,因为他立即决定先给炮兵以充分时间摧毁这个阵地,然后再发起攻击。于是,炮击继续了整整一个上午,一直到下午3时,才出动步兵,一举夺取了阵地。总之,在这里也没有发生激烈的战斗。在通往驻劄官官邸路上的奥德人的最后一个据点马提-马哈尔,被炮轰了一个小时,打开几个缺口以后,便不费力气地被攻下来。这样就结束了解救警备部队的战斗。
  整个战斗行动都带有这样一种性质:训练有素、配备有足够的军官、习惯于作战并且具有一般勇气的欧洲军队,进攻一群既未受过任何训练,又没有军官,也没有作战经验,甚至没有足够的武器,并且还由于感到敌人有双重优势——士兵对平民和欧洲人对亚洲人的优势——而丧失了勇气的犹如乌合之众的亚洲人。我们看到,科林·坎伯尔爵士似乎无论在哪里都没有遇到敌人炮兵的抵抗。往下,根据英格利斯准将的报告,我们还可以看出,很大一部分起义军一定根本没有火器:并且如果确实有2000土人在锡康德尔巴格被屠杀,那末很显然,他们一定没有配备什么武器,否则,哪怕最胆小的人也能抵抗住一个进攻的纵队,守住这个阵地。
  另一方面,坎伯尔将军在指挥战斗方面所表现的战术修养是很值得称赞的。他一定了解到,由于敌人没有炮兵,他的前进是不会遇到抵抗的;因此他充分利用了这个兵种来为他的纵队的攻击扫清道路。对锡康德尔巴格及其侧防工事的攻击是进行这种战斗的范例。同时,当他一弄清防御微弱无力时,他就对这种敌人不再客气;只要围墙上一打开缺口,他就立即出动步兵。一般地说,从在勒克瑙作战之日起,科林·坎伯尔爵士就可以归入将帅之列;在此以前,他只是一名大兵而已。
  勒克瑙解围后,我们终于得到一份叙述驻劄官官邸被围期间所发生的事件的文件。继亨·劳伦斯爵士之后担任指挥的英格利斯准将,向总督提出了报告。根据乌特勒姆将军的说法和英国报纸的unisono〔一致意见〕,这里可以明显地看到英雄行为的范例,的确,因为据说,这种勇敢顽强的精神,这种不辞劳苦、不畏困难的毅力是从来不曾见到过的,这次勒克瑙的防御在抵御围攻的历史上是无与伦比的。英格利斯准将的报告告诉我们,6月30日,英军曾出击当时正好在驻劄官官邸周围集中的土兵,但是被击退,损失惨重,以致他们不得不立即只限于防守官邸,甚至把附近一批存放有240箱火药和600万发枪弹的建筑物也放弃和炸毁了。敌人立即包围了官邸;攻占并加固了与它毗邻的一些建筑物(有些距防御工事不到50码),这些建筑物是先前亨·劳伦斯爵士不听工兵的劝告而拒绝予以拆毁的。英军防御工事的胸墙到这时还没有全部修筑好,只有两个炮兵连的阵地可以投入战斗;但是尽管8000人“不间断地”以可怕的连续的火力“同时向阵地”射击,英军还是迅速完成了工事的构筑,设置了30门火炮。这种可怕的火力一定是漫无目标的乱射,绝对够不上英格利斯将军所称的准确射击,不然的话,约有1200人防守的官邸中还会有一个人幸存吗?为了证实这次射击的可怕而举出的事例,如呆在被认为隐蔽严密的地方的妇女、儿童和伤员被打死,是很不成功的例子,因为这种情况正是在敌人的火力不是对准一定的目标而是对准整个防御工事,因而从来不会杀伤真正的防守者时最容易发生的。7月1日,劳伦斯受了致命伤,英格利斯继任指挥。这时敌人在阵地上有20到25门火炮,“都配置在我们的周围”。这对防守来说是很幸运的,因为如果敌人集中火力对垒墙的一点或两点射击,阵地很可能被攻占。这些火炮中有一部分配置在“我们自己的重炮射击不到”的地点。而由于驻劄官官邸位于高处,进攻者配置在这些地点的火炮就不可能射到垒墙,而只能射到驻劄官官邸内建筑物的顶部;这对于防守是非常有利的,因为这不会引起很大的损害,而如果用这些火炮来轰击胸墙或街垒,是会收到大得多的效果的。总之,看来双方的炮兵都使用得很糟,否则,像这样短距离的炮击,会由于相互摧毁对方的炮兵阵地而很快停止下来的。但是并没有发生这种情形,这一直是个谜。
  7月20日,奥德人在胸墙下进行了一次爆破,但胸墙并没有被炸坏。紧接着,两支主要的队伍进行强攻,同时在其他地段上进行了佯攻。但是警备部队一开火,就把他们打退了。8月10日,又进行了一次爆破,炸开了一个缺口,
  “从这里可以秩序井然地通过整整一个团。一个纵队在两翼助攻下向缺口攻击,但是只有少数最坚决的敌人才到达了缺口”。
  这些为数不多的敌人很快被警备部队的侧射火力击毙,而这时在两翼上进攻的一群未受训练的敌人被手榴弹和几次步枪齐射火力击退。8月18日,进行了第三次爆破,又炸开了一个缺口,但接着发起的强攻比以前几次更软弱无力,很容易地就被打退了。最后一次爆破和强攻是在9月5日发生的,但是攻击又在手榴弹和步枪火力下被打退了。自此以后,一直到援军开来时为止,围攻似乎变成了简单的封锁,只是断断续续有步枪和火炮的射击。
  这真是一次不寻常的战斗。由勒克瑙及其周围地区居民组成的5万人或者甚至更多的人群,其中还可能包括5000或6000名受过训练的士兵,把1200或1500名欧洲人封锁在勒克瑙的驻劄官官邸,企图迫使他们投降。封锁者竟然如此束手无策,以致虽然截断了警备部队与康波尔的联络,但显然始终未能使他们的补给完全断绝。这种所谓“围攻”无非是亚洲的愚昧和粗野以及在欧洲人统治时期得来的一星半点军事知识的一种混合物而已。显然,在奥德人中间;有一些炮兵和工兵人员知道如何设置炮位,但是他们的工作看来只限于构筑防避敌人炮火的掩蔽工事。看来,他们甚至把构筑掩蔽工事的方法改进到这种程度,以致使他们的炮台不仅对于射手们是十分安全的,而且对于被围者也是十分无害的,因为在这样的掩蔽工事里,没有一门炮能够有效地射击。这些火炮也没有好好地射击过,否则怎样解释这样罕见的事实,即驻劄官官邸内的30门火炮和官邸外的25门火炮彼此在极近的距离(有些甚至不超过50码)相互射击,可是我们却没有听说有火炮被打坏或者一方迫使另一方停止射击?至于说步枪射击,我们首先要问:8000名土著士兵在英军炮台附近的步枪射程以内占领阵地而没有被炮兵击退,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他们果真在那里占领了阵地,那末他们为什么没有把所有的防守者打死打伤呢?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告诉我们说,他们的确在那里保有阵地并且夜以继日地射击,而且不管有这一切情况,在6月30日以后最多只可能有500人并且不得不承担抵抗围攻的全部重担的第三十二团,在围攻结束时仍然有300人!这不是完全抄袭那个开往普鲁士时有军官88名和士兵1815名的“第四(波兰)团最后有10人生还”的故事,又是什么呢?英国人说得非常正确,像勒克瑙这样的战斗是从来没有过的,——确实是从来没有过的。尽管英格利斯的报告语气谦逊,表面看来并不虚夸,但是他的一些奇怪的说法,如火炮配置的位置使人无法还击,8000名士兵日夜射击而没有任何效果,有5万起义者封锁他,子弹飞到根本没有必要去的地方而造成了损伤,敌人非常坚决地进行攻击,然而总是毫不费力就被打退,——所有这些说法使我们不得不承认,整个报告显然过于夸大,一点都经不起公正的批评。
  但是被围者一定经受了异乎寻常的困难吧?请听:
  “土著仆役不敷用,这也是严重困苦的根源。有些太太不得不自己照管孩子,甚至自己洗衬衣,自己烹调简单的饭食而完全没有人帮忙。”
  可怜的勒克瑙的太太们!固然,在这种动荡不安的时代里,旦夕之间就改朝换代,革命和经济破产使一切人生幸福都变得异常飘摇不定,要是我们听说其一位旧日王后不得不亲自缝补甚至洗袜子,更不用说亲自烹制羊肉饼,我们是不会深表同情的。但是问题是一位英印夫人,是退伍军官、印度政府官员、商人、办事员或冒险家的那一大批姊妹、表姊妹或侄女当中的一个,是那每年,或者更确切地说,在爆发起义前每年直接从寄宿学校送到印度广大的婚姻市场上去(和漂亮的切尔克斯女人被送到君士坦丁堡市场上去是同样鲁莽而且常常是更不情愿)的女郎中的一个,——只要一想到这样一位太太不得不亲自洗衬衣,亲自烹调简单的饭食而完完全全没有人帮忙,你就会火上心来!完全没有“土著仆役”,唉,还得自己照管孩子!真是气人,真是还不如在康波尔的情形哪[注:见本卷第302—303页。——编者注]
  围攻驻劄官官邸的人群也可能有5万人,但其中绝大部分显然不可能有火器。8000名“准确的射手”可能有火器,但是他们的武器怎样,他们是些什么样的射手,从他们的射击效果就可以看出。事实证明,他们的25门火炮使用得非常糟糕。掘壕和射击一样,毫无目的。攻击甚至连侦察动作都够不上。围攻者的情形就是这样。
  被围者的毅力值得大大称赞,他们坚持了大约五个月,而且在这当中的大部分时间里没有得到英军的任何消息。他们战斗着,存着万一的希望,正像必须以尽可能更高的代价献出自己的生命并且保护妇孺免遭亚洲人残杀的人们所应当做的那样。的确,他们的坚定和顽强应得到应有的评价。但是在知道了威勒尔在康波尔投降的结局以后,谁还会有另外的做法呢?
  至于想把勒克瑙的防御说成是一件英勇作战的无可比拟的范例,那简直是可笑的,尤其是在读了英格利斯将军不高明的报告以后更是如此。警备部队所受的艰苦也无非是缺乏可以抵御恶劣气候的房舍(但气候也没有造成严重的疾病);至于食粮,那末最坏的也不过是“粗劣的牛肉和更粗劣的面粉”,比欧洲被围困的士兵所常吃的饭菜要好多了!只须把这次勒克瑙对一群愚昧无知的野蛮人的防御与1832年安特卫普的防御或者与1848—1849年威尼斯附近马尔格腊堡垒的防御[278]比较一下就很清楚了,更不用说塞瓦斯托波尔,托特列本将军在那里遇到的困难比英格利斯将军遇到的困难要大得多。围攻马尔格腊堡垒的是奥地利最优秀的工兵和炮兵,而防守它的是一支新征入伍的人数不多的部队;守军有五分之四没有避弹所;低洼的地势引起了疟疾,这比印度的气候更危险;将近100门火炮对堡垒进行射击,并且在最后三天的炮击中每分钟发射40发炮弹。尽管如此,堡垒还是坚持了整整一个月,如果不是奥军占领了一处重要的阵地,迫使防守者退却的话,一定还能坚持更长的时间。或者以但泽的例子来说,拉普率领由俄国撤回的法军残部,在这里坚守了十一个月[279]。实际上拿现代任何一次像样的围攻作例子,你都会发现,虽然被围者所面临的众寡悬殊的局面丝毫不亚于这次勒克瑙的情形,但是他们却施展了更大的本领,表现了更高的士气,在胆略和毅力方面也毫不逊色。
  奥德的起义者虽然在战场上不堪一击,但在坎伯尔到来后立刻表现出民族起义的力量。坎伯尔马上看出,用他的兵力不但不能攻击勒克瑙市区,而且也守不住自己的阵地。这是极其自然的,而且只要仔细研究过法军在拿破仑时代入侵西班牙的史实的人,都一定能理解这种情形。民族起义的力量不在于进行决定性的会战,而在于进行游击战争、防守城市和切断敌人的交通线。因此,坎伯尔和组织进攻时一样精心地布置了撤退。他还攻占了驻劄官官邸附近的几处阵地。他这样做是为了欺骗敌人,不让他们看出他的企图,发觉退却的准备。除了一支不大的预备队外,整个军队都被大胆地(对付这种敌人完全可以这样)分散配置在前哨线上,在前哨线掩护下撤退妇女、伤病员和辎重。这一预备行动一完成,被派出的前哨就撤回来,逐渐集中成较大的部队,而其中最前面的部队则通过后一道前哨线退到后方组成预备队。这次调动自始至终有条不紊地实现了,没有受到起义者的任何干扰。除了留在阿朗巴格的一小支由乌特勒姆率领的警备部队外(暂时还不清楚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整个军队就这样撤出奥德王国,开往康波尔。
  在这个期间,康波尔发生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件。“凸角堡英雄”温德姆[280]——又是一位据说已经以个人的非凡英勇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才能的军官,——于26日击溃了瓜廖尔部队的前卫,但是在27日他自己却遭到惨败;他的兵营被攻占和焚毁,而他本人不得不躲在威勒尔使用过的康波尔的古堡中。28日,起义者攻击这个阵地,但是被击退了,而在6日,坎伯尔击溃了他们,自己几乎未受任何损失,缴获了他们所有的火炮和辎重并追击了14英里。关于所有这些行动的详细报道目前还很缺乏,但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印度起义还远未被镇压下去,虽然英军大部分甚至全部增援部队已在印度登陆,但是他们几乎莫名其妙地都消失了。大约有2万人在孟加拉登陆,可是现在作战的部队仍然不比攻占德里的时候多。这里有点不妙。很可能,气候使新开来的部队受到极大的消耗。


弗·恩格斯写于1858年1月14日
载于1858年2月1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5236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注释:
  [278]1832年10月,英、法以及一部分比利时军队封锁了荷兰的港口,围困了安特卫普城堡,企图迫使尼德兰履行1831年伦敦条约关于承认比利时独立和把安特卫普割让给比利时的条款。荷兰人守卫城堡表现得很坚定顽强,只是在城堡仅剩下一片瓦砾以后,才在1832年12月底把它交出。
  在围困1848年3月起义反抗奥地利统治的威尼斯时,海瑙将军指挥下的奥地利军队的主要打击目标是马尔格腊堡垒。堡垒的守军奋力防守,抵御了长期的围困,只是在1849年5月堡垒内部所有工事被破坏,大部分大炮被摧毁以后,才将堡垒交出。——第405页。
  [279]1813年初第六次反法同盟的德俄军队包围了法军占领的但泽城,但是在该城外围遇到组织得异常坚强的抵御。该城被围十一个半月。在此期间,法军在拉普将军指挥下抵住了三次正规的围攻。法军折损计19000人,联军折损计10000人。——第405页。
  [280]这里指的是克里木战争中的事件。在联军1855年6月18日(俄历6日)对塞瓦斯托波尔阵地第三号棱堡(所谓大凸角堡)的未成功的突袭当中,温德姆指挥英军一个旅,但是行动非常迟缓,而且在战事正酣的时候曾两次极其可疑地跑到后方去,据说是为了请求援军(见本卷第411—416页)。——第4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