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列宁 -> 传记 -> 路易斯·费希尔《列宁的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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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莫斯科发生的杀人事件 在布列斯特-里托夫斯克谈判期间,战前在德国驻俄国大使馆工作的威廉·米尔巴赫伯爵来到彼得格勒,办理交换战俘和被拘留人员的事宜。2月18日,他离开了彼得格勒。2月23日他在军事大本营向恺撒报告情况。在条约被批准后,米尔巴赫回到了俄国,于1918年4月26日向斯维尔德洛夫呈交了国书。他的正式官衔是公使,有些人则称他是大使。 在莫斯科,米尔巴赫像一个旅游者和其他一些外来人那样行动:他有时步行,有时乘车,在大街上来来去去,并不时地记一些笔记。他的笔记是让德国的恺撒看的,恺撒看后在笔记上写了一些边注。 4月30日,米尔巴赫报道说①:“莫斯科掌握在布尔什维克手中,这是一个神圣的城市,它是沙皇政权的化身,东正教教会的京城,它是一个最明显的例证,说明俄国的革命如何消灭了人们的兴趣和风格。” ①《德国和俄国革命(1915一1918)》(德国外交部档案馆的文件,由Z·A·B·泽曼编辑)1958年伦敦英文版第120一121页。
恺撒在页边写道:“这和我们无关;在世界战争中风格也是不多的。” 米尔巴赫继续报道说:“那些在首都兴盛的日子里了解首都的人,未必了解它的现在。”他在发挥这个主题时,谈论起了社会学:“在各条大街上呈现出一种热烈紧张的活动,但是各条大街上的居民看来完全是无产阶级。衣着华丽的人几乎根本见不到,从前的整个统治阶级和资产阶级好像根本消失了似的。其部分原因也许是由于他们的大多数人不想在外表上显得与众不同……这样就不会引起对发财的强烈欲望,也不会使现在统治着这个城市的那种阶级仇恨突然爆发出来……在各家商店里,除了布满灰尘的、按高得惊人的价格出售的、过去剩下的奢侈品而外,几乎什么也买不到。总的景象的特点是,这里的人们根本不愿工作,他们过着一种没有目的、闲散无聊的生活。” 恺撒写道:“‘未来的社会国家’的特点。” 米尔巴赫补充道:“看来,俄国将要遭到比革命已经导致的灾难还要严重的灾难。在社会安全方面人们不再抱很多的希望。”最后这句话可以成为他的墓志铭。 米尔巴赫以秘密的口气报道说:“那些旧的统治阶级陷于无限的绝望状态,但是它们没有力量来制止现在几乎到处都在进行着的有组织的掠夺行为。”恺撒指出:“这一定是来自外部。”米尔巴赫说:“人民中的那些下层也对混乱状态感到苦恼,但是由于他们感到自己无能为力,便希望德国能来挽救他们。” 恺撒简单地写道:“或者是英国,或者是美国,或者是我们(不是直接地,而是通过俄国的将军们)。” 1918年5月16日,米尔巴赫伯爵“同列宁就整个形势进行了相当长时间的谈话”。德国首相从米尔巴赫那里得到了谈话摘要,并把它交给厂恺撒。恺撒在页边上写了些一般的评注。①米尔巴赫说得很巧妙:列宁“极其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幸福之星,并不止一次地表现出无限的乐观主义”。但是,这位苏维埃的领袖承认,“反对他的人更多厂”。米尔巴赫引证了列宁的话:“形势要求要比一个月以前更加提高警惕。”列宁甚至对这位德国大使说:“他现在不仅在右派中有反对者,而且在他自己的营垒里也有反对者,在他自己的营垒里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类似左翼的组织。”米尔巴赫报道说,这些反对者埋怨道,布列斯特条约“是个错误,而他(即列宁)却依然准备要顽强地捍卫这个条约。俄国被占领土的面积在不断地扩大”。列宁想同芬兰和乌克兰缔结和约,并请德国充当中间人。 米尔巴赫在报告的最后一段中着重指出:“并不是说列宁抱怨了或发怒了,也不是说列宁随意在暗示……他可能将不得不转向另一个国家。但是他显然希望把自己的困窘情况尽量清楚地叙述出来。” 恺撒写道:“他的末日正在到来。” 在同一天,米尔巴赫打电报给德国的外交部说,协约国用巨款来收买俄国的陆军和海军,并资助右派社会革命党人。米尔巴赫以肯定的口气说:“我仍然企图打退协约国的努力并支持布尔什维克,但是如果在以下问题上能得到指示的话,我将表示感激,这些问题是:在当前形势下为了我们的利益而使用大批款额,这是否正确呢?如果布尔什维克保持不住的话,那我们应当支持哪一个派别呢?如果布尔什维克垮台的话……协约国就会有更好的前途。”② ①《德国和俄国革命》英文版第126一127页。
②同上,第128页。 威廉街①于5月18日收到这封电报。几小时之后屈尔曼回电说:“请使用数量更大的款额吧,因为为了我们更大的利益,应当使布尔什维克继续掌握政权……如果需要更多的钱,那么需要多少,请打电报来。”接着屈尔曼分析了在布尔什维克垮台的情况下还存在着哪些可能。他预料,“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将同布尔什维克一起垮台。”资产阶级的立宪民主党“具有反德的情绪”。此外,“我们不应当支持保皇派的主张,因为他们定能使俄国联合起来。相反,我们应当尽可能地防止俄国团结起来,因此我们应当支持那些极左的政党。”②这就是德国的君主派同激进派结成联盟的逻辑。 恺撒认为,列宁的末日已经到来,而他的大臣却命令德国驻莫斯科的大使供给布尔什维克以几百万马克。政府的这种双重人格从来没有像在战争期间表现得这么明显,而在战争期间首先需要的是一致。加之,当危机正在到来时,外交方面的新闻工作糟糕到了极点。例如,德国驻莫斯科大使馆的参赞库·里茨勒尔在1918年6月4日向威廉街报告说:“布尔什维克非常焦急不安,他们感到了末日的临近,因此所有的老鼠都开始从正在沉没的轮船上纷纷跑掉……卡拉汉(副外交人民委员——路·费·注)把布列斯特条约的原文放在自己的桌子上。他准备把这份文件带往美国,连同恺撒在上面的亲笔签署一块卖给出钱更多的人。”③(我们很想知道,里茨勒尔本人为了买到这个卑鄙的谣言花了多少钱。) ①威廉街是德国外交部的所在地,这里代表外交部。——译者注
②《德国和俄国革命》英文版第128一129页。 ③同上,第130一131页。 这时在舞台上出现了鲁登道夫将军。这位总军需长的事情是够多的了。3月21日,德军在西方开始大举进攻,这次进攻本应当最后获得彻底的胜利。大规模的炮兵准备和军队的高度集中使德国人得以占领广大的领土。但是到4月底时,英法美三国的军队阻止住了德国人的进攻。鲁登道夫和兴登堡了解德国的弱点所在(“某些师没有表现出任何进攻的愿望”;前线的士兵“纪律很坏”;“痛苦地感觉到我们那个旧的在和平时期训练出来的军官团的不存在”,因为这个军官团在战争中被击溃了),①他们重新部署了军队,开出了增援部队,于5月27日转入了新的进攻。新的进攻开始时很顺利,但是过了几天就精疲力竭了。德国的军事机器开始不大正常起来。虽然德国的胜利是值得怀疑的,但是鲁登道夫却以满意的心情写道:“我们经过战斗已经推进到了1917年3月被我们放弃的那个战壕系统。”②他打算在6月7日恢复需要付出昂贵代价的进攻,但是由于炮兵没准备好,进攻被拖延了。进攻于6月9日开始,但是立即遇到了盟国的猛烈反抗和强有力的反攻击。不过鲁登道夫毕竟还能够安下心来在6月9日就俄国局势向屈尔曼写了一个很长的备忘录。③ ①埃里希·冯·鲁登道夫《鲁登道夫自传(1914年8月一1918年11月)》1919年纽约和伦敦英文版第2卷第245页。
②同上,第271页。 ③《德国和俄国革命》英文版第134一136页。 鲁登道夫指出,由于有生力量的严重不足,“我们将不得不进一步削减我们在东方的一些师团”。如果情况不恶化的话,剩下的军队是够用的。“……由于对力量不强的苏维埃政府的政策不清楚,我们将不得不在东方寻找其他的盟国。在北方,我们有芬兰,它在战争中所处的地位由于我军的进攻而加强了。”鲁登道夫希望在那里找到“强有力的支持”。 向南方观看时,他认为,乌克兰“作为一个原料产地是我们所迫切需要的”,但是乌克兰没有军队。因此“我们有充分的权利可以使用我们的军队”。再往南去,在格鲁吉亚,“我们应当建立格鲁吉亚的军队……在这种情况下,应当注意到问题的伦理方面,因为格鲁吉亚是一个信奉基督教的国家”。在这方面它和德国是一样的。“对格鲁吉亚的承认以及对它采取保护态度,这同时也就是保护格鲁吉亚,使它免遭贪婪的土耳其人的侵略”,而土耳其人是德国的同盟者。鲁登道夫接着说:另一方面,“我想着重指出,应当重视土耳其,对于它的要求,应当在某种程度上予以注意。”但是,“德国不应当失手丢掉从梯弗利斯到巴库这条线路。土耳其人在这里将不得不向我们让步。也不能把巴库并入土耳其。” 巴库是一个重要的油田。石油通过梯弗利斯到巴库的铁路供应给巴统的石油加工厂,从那里装上运油船。德国的一些城市陷于一片黑暗之中,德国的飞机由于燃料不够而减少了飞行。因此,不能把信奉伊斯兰教的巴库给予不可靠的土耳其人。德国的基督教的伦理学漂浮在石油之中。 鲁登道夫知道,芬兰和土耳其不可能提供更多的军队供他指挥,因为这是两个小国。“我们还应当同高加索的各哥萨克部落建立联系,因为他们想摆脱对苏维埃的服从。” 这就是鲁登道夫在战争问题上的一些想法。由于战争是由上级机关决定的一种政策,所以鲁登道夫认为自己可以对国务秘书届尔曼作出指示。当这位将军转向政治领域时,他写道:“我对怀有不诚实图谋的苏维埃政府抱着极不信任的态度……虽然这个政府由于我们的仁慈而得以存在,但我们对它不能抱任何指望。它对我们造成不断的危险,这种危险只有当苏维埃五条件地承认我们的绝对优势,并且由于害怕德国和为了自己得救而变为容易与之进行商议的苏维埃时才会减少。因此,我觉得,对这个政府依然需要采取强硬的和毫不留情的政策。” 毫不留情也含有使用两面手腕的意思:“虽然我们现在只同苏维埃政府建立有正式关系,但同时我们也需要同俄国的其他运动建立联系……对拥护克伦斯基的人不能抱什么指望,因为他们是受协约国控制的……我们应当同右翼保皇派的各集团建立联系,在保皇派的运动中扩大自己的影响。” 在5月份,屈尔曼命令米尔巴赫支持共产党人;在6月份,鲁登道夫却向屈尔曼示意:应当支持俄国的保皇派。1917年时,鲁登道夫曾放列宁回到俄国,以便推翻克伦斯基。1918年时,他又图谋推翻列宁。政治不是科学,而是艺术,而且是一种复杂的艺术,而鲁登道夫则是一个不大高明的行家。 这时,马克斯·霍夫曼将军被激怒了。各种问题不断向他提出。他在1918年3月13日的日记中记道:“在乌克兰,由奥地利人所引起的不愉快事件没完没了。他们想自己占领敖德萨,他们像平日刀子没有放到喉咙上时那样,表现出他们通常所具有的那种令人厌恶的自私自利。”① ①陆军少将马克斯·霍夫曼《战争日记和其他文件》1929年伦敦英文版第4卷第21O页及以下各页。
3月14日。“看来,没有……”也就是说,看来,俄国人没有批准布列斯特和约。“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当然一定要拿下彼得格勒……我这里发生了一些由在乌克兰的奥地利人引起的极端不愉快的事。可惜,意大利人没有进攻”——没有进攻奥地利人。意大利人是敌人,奥地利人是同盟者。“同奥地利人是可以打交道的,但只是在他们经受困难时才可以与之打交道。” 3月21日。“立陶宛政府添了很多麻烦……他们想收回自己的十二月决议,根据这项决议,他们应当同德国结成紧密的联盟,以表示对获得独立的感谢。”是独立吗?是霍夫曼式的自决。 3月23日。有两个德国人拜访霍夫曼。其中的一个“是德国的牧师,他是代表南俄和克里木的德国移民讲话的。他用相当长的时间来谈论自决权,并根据这种权利,建议克里木的鞑靼人同德国的移民结成联盟,这样一来,克里木及其附近地区就有可能联合成为一个德国的殖民地。我对他说,对此我不反对。”霍夫曼式的自决在继续。 4月3日。“在西方发动了新的进攻,他们大家看来全都相信能够取得胜利……所有的人员(没有他们我也能行),甚至是参谋部的人员都调到了西方。我时常感到遗憾的是,兴登堡和鲁登道夫没有给我一些师团供我指挥。现在,在西线指挥一个师无论如何比我在东方这里担任一个没有希望的职位要有意义得多,有希望得多。” 4月4日。“我们现在占领了全部克里木,而在东方,我们几乎已经推进到了乌克兰边境……我们在高加索区域所采取的军事行动也是由于我们对军事原料的需要而引起的。因此我们应当取得对巴库和巴库一梯弗利斯-巴统铁路线的监督。” 4月26日。“乌克兰的局势变得危急起来。政府继续制造困难,我担心,我们将不得不寻找别的支持者。” 4月30日。“从政府方面来看,主要的是,乌克兰人终于推翻了自己的政府。”对“乌克兰人”一词应读作:德国人。“他们把乌克兰的盖特曼①和独裁者的全权证书发给了一个将军。由于这位先生将遵守布列斯特条约和其他关于供应粮食等物品的协定,对他的任命很可能对我们将是有利的。”“这位先生”就是盖特曼斯科罗帕茨基,他是俄国皇帝过去的侍从武官中的一个将军。 ①盖特曼在16一17世纪时,是乌克兰哥萨克军选出的首领;在17一18世纪时,是乌克兰的统治者。——译者注
5月2日。“顿河哥萨克向德国皇帝发去了电报,请帮助他们来反对布尔什维克……现在我们是合他们的心意的。” 5月6日。“总参谋部”(鲁登道夫)和“艾希霍恩”(冯·艾希霍恩元帅,德国在乌克兰的司令)“他们本人在不知不觉地把乌克兰赶回到俄国的怀抱。” 5月25日。“我倒不反对继续向东推进——我想勉强推进到印度,那样的话,距离只会越来越大,而我们的军队是没有的。” 6月4日。“我觉得,我们在西方的进攻在兰斯-苏瓦松线上正在逐渐停止……如果我是鲁登道夫的话——” 6月5日。“近几天来在乌克兰发生了各种冲突和战斗。” 6月26日。“屈尔曼发表了一个考虑不周的演说。我认为,他大概很快就要消失了。”果然如此:屈尔曼辞职了。他犯了罪过,因为他怀疑军事上能够取胜并坚持进行和谈。 7月3日。“我们在俄国的代表们认为,布尔什维克的大限快到了。”而德国驻莫斯科的主要代表,即威廉·冯·米尔巴赫伯爵的大限则已经到了。他于7月6日被杀害。 1918年7月6日下午3点钟,有两个俄国人即雅科夫·布柳姆金和尼古拉,安德烈耶夫来到坐落在金钱胡同的德国大使馆。9个拉脱维亚的步兵根据列宁的指示,守卫着大使馆,大使馆是从前一个商人的独家住宅。布柳姆金和安德烈耶夫出示了入门证,入门证上有肃反委员会(全俄肃清反革命和怠工非常委员会)主席费利克斯·捷尔任斯基的签名。布柳姆金和安德烈耶夫二人在肃反委员会中居于很高的职位。他们伪造了捷尔任斯基的签署。是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捷尔任斯基的副手亚历山德罗维奇①在他们的委任状上盖上了肃反委员会的大印。布柳姆金和安德烈耶夫也是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德国大使馆的秘书里茨勒尔博士接待了他们,但是他们非要米尔巴赫本人出来不可。据他们说,肃反委员会逮捕了一个名叫罗伯特·米尔巴赫的德国间谍。于是他们被引进了一楼大使的办公室。布柳姆金走到米尔巴赫跟前,掏出小型手枪,对他开了枪。随后布柳姆金和安德烈耶夫就急忙向一个敞开着的法国式窗户奔去,但是在他们从窗户里跳出之前,布柳姆金向那个正在死去的德国人扔了个炸弹。布柳姆金在跳窗户时挫伤了一条腿。两个凶手跑上了一辆等待着他们的汽车——汽车先开到肃反委员会,后来又开到了波波夫部队的司令部。波波夫也是一个地位很高的肃反工作人员和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受他指挥的有几百个人。 ①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德罗维奇(1884一1918)是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十月革命后任全俄肃反委员会副主席。1918年参加了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的叛乱,被枪决。——译者注
捷尔任斯基一听到杀人的消息,就同卡拉汉一起来到了金钱胡同,从那里又来到了波波夫的司令部。在这里,他的助手马·伊·拉齐斯(拉脱维亚人,过去是一位教师)同他汇合了。他们要求交出凶手来。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准许他们搜查房间。捷尔任斯基和拉齐斯撬开各个房间的门,从一个房间走进另一个房间。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人,于是他们便以要逮捕在场的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相威胁,但是他们自己却被“暂时地扣留”在大楼的地下室里。① 杀害一个外交官是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开始叛乱的信号,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举行叛乱,目的是要推翻布尔什维克政府,并导致恢复同德国的军事行动。 ①我的关于米尔巴赫被杀害和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叛乱的报告所根据的是以下的资料:洛克哈特的《不列颠的代理人》;《列宁全集》俄文第3版第23卷第552一554页上的叙述;主要的是《全俄肃反委员会红皮书》(这份红皮书于1920年在莫斯科由肃反委员会出版后又立即停止流传)。1928年时,莫斯科外交部的一位办事仔细认真的图书馆馆员沃罗比约夫准许我读完这份红皮书,并准许我进行摘录。
和约被批准了,但很少有人对和约感到满意。甚至列宁也一直对和约感到不满。契切林断定和约批准后恺撤的政策是“德国逐步进攻和愈来愈深入俄国的腹部”。契切林接着说,在4月份,德国的进攻“已到达一些俄罗斯的省份”。早在4月26日,即在米尔巴赫向斯维尔德洛夫呈交国书的那天,“德国军队就进一步向北推进,即向奥廖尔、库尔斯克和沃罗涅日进攻”。莫斯科处在威胁之下。契切林说:“整个5月份都使人惊慌不安,这是因为一部分德国部队在逐步向前推进的同时,一部分受他们支持的由非正规部队组成的匪帮进一步向北方和东北方推进。在这个期间德国人的主要打击是朝着东南方向……指向产粮的库班。”“土耳其的军队在这个期间则不受任何条约的束缚,在高加索向前推进,并在那里支持反革命的伪政府。”而最主要的是,“到处都爆发起义的乌克兰这座沸腾的火山”①继续喷发出飞落到莫斯科的火星。现在在布尔什维克那里,不是托洛茨基的“既不签订和约,也不进行战争”这个公式,而是既签订了和约,又在进行战争。列宁的为了获得和平甘愿在意识形态方面作出任何牺牲的政策碰到德国在政治上的背信弃义及其采取的军事行动而失败了。同乌克兰有密切联系的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情绪激昂。共产党陷于混乱状态。 ①格·瓦·契切林《苏维埃俄国两年来的对外政策》俄文版第615页。
由于日本人、捷克斯洛伐克人及其他同盟者纷纷进行武装干涉,局势更加恶化了。 民粹主义者和虚无主义者用阴谋来反对沙皇制度是对沙皇制度软弱无能的强烈抗议。面对着专制制度的压倒一切的强大力量,一个用炸弹或勃朗宁手枪武装起来的恐怖主义者拥有一种难以觉察的、使人恐惧的威力。他用恐怖的专横来回答国家的专横。他的力量就在于无所畏惧。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密谋家们是一些进行孤注一掷的冒险赌博的参孙①:他们想推倒多神教的神庙,并迫使两个阵营的帝国主义者们在这个神庙的废墟上进行战争,同归于尽。他们甘愿同腓利斯丁人②以及列宁同归于尽。或者,如果走运的话,把列宁消灭,而使自己活下来。 一个好的政治家应该是一个好的心理学家。列宁是了解俄国人的:他们能够长期地抱着一种希望。为了消除产生恐怖的阴郁心理,列宁推广乐观主义,但不是生物学中的乐观主义或福音书中的乐观主义——这同他是格格不入的。他的乐观主义是从马克思主义中找到的。 列宁解释说:“我国的对内和对外政策归根结底是由我国统治阶级的经济利益和经济地位决定的。这个原理是马克思主义者整个世界观的基础……我们一分钟也不要忘记这一原理,这样才不致堕入外交手腕的迷宫,——这种迷宫往往是那些喜欢浑水摸鱼或者不得不浑水摸鱼的个人、阶级、政党和集团故意制造出来并且故意搞得错综复杂的。”列宁列举出了这些人:“立宪民主党人和他们的头号应声虫右派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③关于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他却只字不提。他不想疏远他们,因为他们有可能成为危险的敌人。 ①参孙是《圣经》中占犹太神话中的英雄,据说具有非凡的力量。——译者注
②腓利斯丁人是居住在地中海东岸腓尼基以南的古代部族,在《圣经》中和史诗性的传说中,认为腓利斯丁人是一些传奇式的英雄。——译者注 ③《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4卷第306、307页。——译者注 俄国“暂时还是处在帝国主义强盗势力的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的一个孤岛”。虽然对于资本家来说,为了保护“不知道有祖国的”资本,建立一个站在“祖国利益之上的”联盟是很自然的。但他们却不能够建立起这样的联盟。“当然,这种联盟目前仍然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基本经济趋势,这种趋势最后必然会显露出来。”①但是,世界战争防止了这种联盟的建立。因此,“帝国主义反动势力……的汹涌浪涛,冲击着社会主义苏维埃共和国这座小岛,并且大有把它淹没之势,但是这些浪涛却又往往互相冲散了。”② “决定俄国国际环境的第二个矛盾是日本和美国之间的竞争。……已经开始的向苏维埃共和国的进攻(在海参崴登陆,援助谢苗诺夫匪帮),所以受到阻碍,是因为日美之间的暗中冲突有变成公开战争的危险。”③“只要神圣的私有制利益……要求闹翻”,这种形势就有可能很快发生变化。但是,眼下这些矛盾说明,“为什么我们的社会主义小岛能在狂风暴雨中保存下来……”布列斯特条约是俄国暂时能够中立的一种“外壳和外部表现”。但是,列宁说,“你们知道,在激化了的国际冲突面前,条约有多大价值,法律有多大价值,——统统不过是一纸空文。”④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4卷第307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308页。——译者注 ③同上,第308—309页。——译者注 ④同上,第309页。——译者注⑤同上,第310、311页。——译者注 列宁指出了如下的可能:在关于武装干涉俄国方面,美国将同日本达成协议,或者是“日本资产阶级明天也可能就同德国资产阶级发生冲突”。因此,“远东的局势变得不稳定”。但是,“苏维埃共和国正在……得到世界各国被剥削劳动人民愈来愈多的同情”。⑤这种同情是对武装干涉的阻碍。 列宁作为一位艺术家,描绘出闪现着“一条黑暗、一条光明”的暴风雨中的乌云,在死亡和获救之间寻找平衡。各种情况都可能出现。因此好的情况也可能出现,所以没有根据陷入绝望。 列宁说,在这种不稳定的国际局势下,“苏维埃政权……需要多么小心谨慎,多么沉着冷静”。①“我知道,当然有一些自以为很明智、甚至自称为社会主义者的聪明人,他们硬说在一切国家爆发革命以前不应夺取政权。……这是荒谬的。革命的困难是大家都知道的。革命在一个国家虽以辉煌的成就开始,但以后可能要经历痛苦的时期,因为只有在全世界范围内,只有靠各国工人的共同努力,才能够最终取得胜利。”因此,“在我们没有得到增援以前,我们应该随机应变,应该退却”。 列宁“在谈完了总的形势之后”,便来谈这样一个情况:“最近究竟什么东西弄得人心惶惶,惊慌失措,使反革命分子又有可能干起破坏苏维埃政权的勾当来。”②莫斯科同芬兰、土耳其和乌克兰的关系(特别是同乌克兰的关系)变得危险而紧张。在乌克兰,德国“要获得粮食和原料,还得步步战斗”,③以战胜人民对没收粮食和原料的反抗。在乌克兰,凡是德国军队所到之处,那里就开始了反对德国的游击战争。在苏维埃俄国和乌克兰之间是不存在分界线的。在俄国和依附于德国的土耳其之间也是不存在分界线的。外敌的入侵每天都可能开始。对此列宁深感不安。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4卷第312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313页,——译者注 ③同上,第315页。——译者注 4月份,一支人数不多的英国陆战队在摩尔曼斯克登陆,随后日本的登陆部队在海参嵗登陆。极端的军国主义分子在德国的对外政策中占了上风。5月5日,布尔什维克中央通过了列宁起草的一项决议:“要全力以赴地保卫乌拉尔-库兹涅茨克地区和领土以防止日本和德国的侵入。要立即开始向乌拉尔一带撤退……要同米尔巴赫进行谈判,以便弄清:他们是否一定要使芬兰和乌克兰同俄国缔结和约,并千方百计地加速这一和约的实现,因为他们认识到,这一和约将带来新的割地。”①这项决议是对列宁5月14日发言的说明。列宁声明:关于战争与和平的问题“还悬而未决”。“……如果客观情况不允许我们号召进行无情的总攻击”——即号召进行世界革命——“那我们必须采取等待的策略,必须慢慢积聚力量。”②俄国工人阶级是弱小的。“使我们这支队伍走在国际无产阶级的其他队伍前面的,是历史形势,是沙皇制度的后果,是俄国资产阶级的软弱,而不是我们的意志,也不是因为我们要这样做,而是形势要求这样做。但是我们应该坚守自己的岗位,直到我们的同盟者——国际无产阶级到来。”③而眼下需要拯救“孤岛”。列宁声称:“我们从1917年10月25日起就是护国派了……我们保卫祖国使它不受帝国主义者的侵犯。我们在保卫祖国,我们一定胜利。我们维护的不是大国地位(俄国遗留下来的除了大俄罗斯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不是民族利益,我们肯定地说,社会主义的利益,世界社会主义的利益高于民族的利益,高于国家的利益。我们是社会主义祖国的护国派。”④列宁就这样回答了人们对他的责难:说他有俄罗斯民族主义,说他对苏维埃俄国的命运过分忧虑。 列宁在结束报告时说:“我的报告已经超过时间了,最后我想念一下苏维埃共和国驻柏林大使越飞同志打给我们的电报。”⑤德国最高统帅部向越飞保证说:“不再继续推进……德国同意促进我们同基辅和赫尔辛福斯的和谈……德国政府正式声明:德国……愿意同我们保持和平关系,决没有任何侵略计划……”⑥ ①《列宁文集》俄文版第11卷第76页。
②《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4卷第317页。——译者注 ③同上,第318页。——译者注 ④同上,第318一319页。——译者注 ⑤同上,第321页。——译者注 ⑥同上,第321、322页。——译者注 列宁以这种戏剧性的乐观主义腔调结束了自己的报告。 这篇演说和“在收场时”念的一封电报引起了一场风波。波·卡姆柯夫代表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作了一个补充报告,他号召撕毁布列斯特和约,并同在乌克兰的德国人进行武装斗争。在他之后发言的是右派社会革命党人的代表科甘-伯恩施坦,他要求解除“没有觉悟的革命家列宁”的职务,并号召恢复立宪会议。尤·马尔托夫声称,孟什维克不信任列宁,并要求召开立宪会议,他在结束自己的演说时高呼:“打倒专政,共和国万岁!”① 但是会议以压倒的多数通过了列宁提出的决议。 从事宣传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自己的论据而并不感到难为情。在1918年5月15日举行的俄共(布)莫斯科省代表会议上,在就对外政策问题进行辩论时,列宁没有讲任何新的东西,而只是捍卫自己的随机应变策略。但是,列宁在关于工商业中的国家资本主义问题上反驳左派共产主义者(左派坚持要实行生产社会化)时,他解释说,“……在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痛苦的过渡中,首先要关心的是保护工业,只有用组织大工业的办法(目前只有实行国家资本主义才有可能组织工业)才能调整生产……”②列宁以制革工人为例,谈到他们在私人企业中实行了工人监督。 会议以42票的多数对9票通过了以列宁的提纲为基础的决议……③ ①《列宁全集》俄文第2版第23卷第537页上的第1注。
②《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4卷第323页。——译者注 ③《列宁全集》俄文第2版第23卷第537页上的第2注。 但是,1918年5月10日,伊万诺沃-沃兹涅先斯克州的党组织在听取了布哈林的报告后,以12票的多数对9票(4票弃权)通过了左派要求积极抗击德国的决议。① 左派共产主义者和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不能够容忍列宁的实行退却、妥协和在意识形态上让步的纲领。虽然如此,1918年6月14日,莫斯科还是同乌克兰的君主制政府签订了和约。这就在很多布尔什维克和那些仍然加入了苏维埃的非布尔什维克的口中留下了不好的味道。在列宁看来,这项和约不过是使易受打击的侧翼之一有可能免遭打击而已。 客观情况是不利的。大俄罗斯由于同乌克兰、顿河和库班的产粮区割断了联系而处于挨饿状态。列宁给彼得格勒工人写了一封信。列宁说,有人向他讲了“彼得格勒”、莫斯科及“许多工业省份”的“极端严重的饥荒情形”。“同时我们看到在粮食和其他食品方面投机活动十分猖獗”。②列宁肯定地说,粮食是有的,但它被“财主、富农和投机商”藏起来了。列宁引证了“不劳动者不得食”这句话之后又提出了问题:“怎样才能实现这个原则呢?”他建议:第一,“必须实行国家粮食垄断,即绝对禁止任何私人买卖粮食,全部余粮必须按照固定价格交售给国家……”第二,“为此必须最严格地计算一切余粮,妥善地把粮食从余粮区运往缺粮区……”第三,“为此必须在工人的即无产阶级的国家的监督下,公平合理地把粮食分配给全体公民……”③ ①《列宁文集》俄文版第11卷第89页。
②《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4卷第334页。——译者注 ③同上,第335页。——译者注 列宁知道,反对派阅读过并牢记着他的著作。因此他认为需要立即回答可能提出的反对意见。他说:“只要把这些战胜饥荒的条件稍微想一想,就足以了解那些可鄙的无政府主义空谈家愚蠢到了何等的地步,他们竟否认国家政权对于从资本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对于劳动者摆脱一切压迫和一切剥削的必要性。”①《国家与革命》一书原本是可以被放进陈列馆中去的。 列宁号召工人建立征粮队,并将其派往各个农村去征集粮食。这个主张受到了莫斯科大会上的一些代表们的谴责。有一个作报告的人指出:“你们的征粮队酗酒,自己变成了酿私酒者,变成了掠夺者。”②列宁承认,这种情况是常有的,因为社会主义的新人不是在一天之中就能够产生的。但是应当采取一些措施。他说:“我们没有警察,我们也不会有特殊的军阀,我们除了工人的自觉的联合以外,没有别的机构。”③列宁认为,征粮队是克服饥荒的惟一武器。为了找到粮食,征粮队奉命仔细搜查各个农业县份,鼓励贫农去反对富农,建立贫农委员会,并从贫农委员会那里得到关于隐藏起来的粮食等等的情报。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4卷第335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380页。——译者注 ③同上,第381页。——译者注 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狂怒得吼叫起来,因为列宁把阶级战争即国内战争的火苗抛到了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和右派社会革命党人所依据的农村。这场战争的结果将不是为城市弄到粮食,而是农业发生内讧和歉收。 6月20日,在彼得格勒,右派社会革命党人谢尔盖耶夫向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兼彼得格勒出版和宣传鼓动委员沃洛达尔斯基射出了六发子弹。沃洛达尔斯基当天就毙命。 这是一个警报信号。社会革命党人拿起了自己的旧武器——恐怖手段。爆发看来是不可避免的了。社会革命党人是列宁的对德国实行和平和对农民进行战争这一政策的疯狂而不可调和的敌人。 在这种酝酿着暴风雨的气氛下,1918年7月4日,在莫斯科召开了全俄工农和红军代表苏维埃第五次代表大会。在有表决权的代表中,布尔什维克745人,左派社会革命党人352人,最高纲领主义者14人,无政府主义者4人,社会民主党人国际主义者4人,锡安工人党①1人,左派达什纳克楚纯②1人,右派社会革命党人1人和无党派人士10人。大会一开始,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就责备布尔什维克以伪造的手段扩大了自己的代表人数。这是一连串事件的序曲。 在按议程进行讨论时,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的首领玛丽亚·斯皮里多诺娃建议要先听完来自各地的关于外省情况的报告再讨论议程上的问题。她说:“我们的党团建议所有被各项法令刺伤了脊背和割伤了脖子的人要投票赞成正确地提供来自各地的情报。”因为人们曾经传说政府要通过法令来强迫农民供给粮食。另一个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弗·卡列林建议讨论关于死刑的问题,他认为死刑是“沙皇制度和联合政府遗留下来的一种可耻现象”。这两个提案都被否决。③ ①锡安工人党是俄国犹太复国主义的政党。——译者注
②达什纳克楚纯是1890年成立的亚美尼亚资产阶级民族主义的反革命政党。——译者注 ③《列宁全集》俄文第2版第23卷第548一549页上的第29注。 布尔什维克没有让来自各地的报告人发言是正确的。一些非布尔什维克的报纸登满了对布尔什维克极其不利的报道。叛乱震动着平原大地。在4月份,一支水兵征粮队在博布罗夫县季尚克村中了埋伏。这次埋伏是当地苏维埃的农民代表们设下的。征粮队中有19个骑马的人被打死。还是在4月份,有4个征粮军人在同样的情况下,在彼尔姆省什雷科夫县被打死。在1918年5月18日的《新生活报》(马克西姆·高尔基办的报)上报道了奔萨农民同一些来自大城市的讨伐性的征粮队队员发生武装冲突的详细情况。6月6日的《新生活报》上描述了这样一个事件:将近300个手无寸铁的农民聚集在北方铁路的叶舍姆尔车站,他们阻止住了往彼得格勒运送粮食的第119号列车。许多要粮的农夫被列车卜的警卫队打死和刺死。有几十个类似事件的报道证明都是属实的。①当愤怒的居民们要求进行公正的苏维埃选举时,也爆发了冲突。除了共产党人和左派社会革命党人而外,当局对投票选举其他所有的候选人都进行了阻挠。② 在大剧院召开的苏维埃第五次代表大会,不顾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的抗议,通过了资格审查委员会的报告,并批准了议事日程。下一项是各兄弟党致贺词。阿·亚历山德罗夫代表乌克兰的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他们没有一天不同德国军队和斯科罗帕茨基③的部队发生武装冲突)登上讲坛发表了讲话。他把身子转向米尔巴赫伯爵坐的厢座,要求把这个德国的外交官驱逐出莫斯科。他号召苏维埃政府要和乌克兰起义者一起,肩并肩地同德国人展开武装斗争。代表们请当时担任陆军人民委员的托洛茨基发言。托洛茨基要求采取断然措施,一方面反对那些在国境线上进行宣传鼓动旨在破坏布列斯特和约的分子,另一方面主张开展游击战争来反对德国占领者。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用高声叫喊来表示自己的不赞成。于是掀起了一阵喧嚷。托洛茨基提出了一项决议:委托军事委员部把“帝国主义的奸细和仆从”从军队中清除出去,并建立起革命的秩序。回答托洛茨基的是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波·卡姆柯夫,他建议代表大会向那些以革命方式破坏军队纪律并以革命方式行动的部队发出贺信。随后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便离开了大厅,剩下的代表们一致通过了托洛茨基提出的决议案。 ①拉法伊尔·雷·阿布拉莫维奇《苏维埃单命(1917一1939年)》(西德尼·胡克为该书写了序)英文版第143页及以下各页。
②同上,第146页。 ③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斯科罗帕茨基(1873一1945)是沙俄将军,大地主,十月党人。国内战争期间是乌克兰反革命首领。——译者注 第二天即7月5日,玛丽亚·斯皮里多诺娃发言。在她之后发言的列宁说她的发言“有些地方非常激动”。列宁这么说并不夸大。这位29岁的年轻妇女精神上处于极端紧张的状态。当她1906年还是一位17岁的姑娘时,她在暖手筒里拿着一只手枪,在站台上等待着坦波夫省农民起义的“镇压者”卢任斯基将军。当卢任斯基从火车上走下来时,她根据党的指示,用枪打死了他。随后,她想向自己开枪,但是有几个哥萨克人抓住了她,并强奸了她。她被判处死刑。沙皇在群情激愤的压力下,将对她的死刑判决改为终身监禁。她在西伯利亚度过了11年之后,二月革命释放了她,她成了左派社会革命党的首领。这一天(这是她在自由状态下度过了一年稍多一点时间之后的一天),她登上了用丝绒和黄金装饰起来的大剧院那富丽堂皇的舞台,在这苏维埃第五次代表大会上对布尔什维克的政策提出了抗议,因为这种政策以其征收农民的粮食而引起了农民的暴动,随后又派讨伐队镇压了农民的暴动。她穿着普通的一点也不华丽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又平又亮地梳向后边,她一会儿戴上夹鼻眼镜,一会儿用夹鼻眼镜作手势,她好像是一位反对沙皇专制制度的、满腔热情的俄国女反叛者的化身。 那天坐在一个外交厢座中的布鲁斯·洛克哈特写道:“她显得不冷静。她的发言很单调,但是当她开始急躁起来时,她便具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热情,这种表现不能不给人们留下印象。” “她集中地攻击了贫农委员会。她骄傲地要大家注意到,她的整个生命都贡献给了农民的事业。她在提出自己的建议时,合着节拍地挥动着右手。她在攻击列宁时表现出一种痛苦的样子。她指责列宁背叛了农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把农民作为一种‘手段’来使用;说列宁忘记了农民的利益。她转向自己的战友们高声地说:‘按照列宁的理论,你们只不过是一种畜粪,只不过是一种肥料。’她在讲话结束时转向布尔什维克,发出了歇斯底里性的动听的空谈。她说,社会革命党人和布尔什维克之间的其他一些分歧是暂时性的,但是在农民问题上社会革命党人准备发出挑战。当农民——布尔什维克农民、社会革命党人农民和无党派农民遭受屈辱、压迫和镇压的时候,‘我的手就将重新拿起我当年为了被迫捍卫……而拿过的那只手枪、那个炸弹来’。她的提案的末尾部分淹没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池座中有一个布尔什维克的代表给了她一种粗野难听的侮辱。于是会场上出现了一种混乱嘈杂的局面。一些彪形大汉的农夫跳上圈椅,伸出拳头威胁布尔什维克。托洛茨基挤到前面,企图讲话。但是震耳欲聋的吼声使他讲不出一句话来,这时他的面孔由于无能为力和陷入狂怒而变得苍白。斯维尔德洛夫徒然地摇着铃铛,并以让起哄的人退出大厅相威胁。看来他除了使用威胁,别无他法。这时列宁不慌不忙地沿着舞台向前走去。顺路他拍了拍斯维尔德洛夫的肩膀,请他收起铃铛。列宁把手指插进西装上衣的翻领里,面对大厅,微笑着站在那里,显得十分自信。对待他的是含有讥笑意味的高喊声和唿哨声。他温和地笑着。然后举起一只手来,于是混乱状态的最后一点余波便渐渐地停息了。”① ①布鲁斯·洛克哈特《英国的代理人》(附休·沃彼尔所写的引言)1933年纽约和伦敦英文版第295一296页。
列宁很容易地显出了平心静气的神情。剧院由一些武装的共产党员组成的可靠部队守卫着。在剧院里面,745个布尔什维克的代表其声音能够压倒人数不到400个的反对者,如果事情发展到要进行投票表决或者是要打架地步的话,那他们是能够超过对方而占据上风的(在出席第五次代表大会的共产主义者党团的会议上,左派共产主义者结束了一种谣传,说什么他们决定在代表大会上同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实行联合,说他们已经站到了列宁一边)。而主要的是,列宁相信自己的论据是有力量的。他立即转入正题。他一共只用几句话提到了“前面一位发言人的发言”的风度后便直接说,决定苏维埃政策的“主要因素”是布列斯特和约。他的党签订了和约,保证了喘息时机,这样做是正确的。列宁说:“无产阶级和不剥削别人、不靠人民的挨饿发财的农民都是无条件地拥护我们的,他们无论如何是反对那些把他们拖人战争并想撕毁布列斯特条约的缺乏理性的人的。” “喧嚷”——代表大会的官方速记记录中这样写着。① 列宁坚决认为,“十分之九的人是拥护我们的……既然目前上述两个集团哪一个都比我们强大……既然根本的转变还没有到来……建立起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新军队……”② 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喊道:“克伦斯基!”列宁转而对富农及其捍卫者进行攻击。“是的,同志们,现在谁……叫嚷反对布列斯特绞索,他就是没有看到给俄国工人和农民套上绞索的正是克伦斯基、地主、资本家和富农老爷们……” “有人喊道:‘米尔巴赫!’喧嚷”③ “我毫不奇怪,由于这些人的处境,他们只能用叫嚷、歇斯底里、谩骂和撒野来回答,再也拿不出别的论据……” “有人喊道:‘拿得出!’喧嚷” 列宁继续说道:“百分之九十九的俄国士兵都知道,为了制止战争,付出了多么痛苦的代价。他们知道,要把战争建筑在新的社会主义的经济基础上……”④ 一个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喊道:“米尔巴赫不允许!”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4卷第459一460页。——译者注
②③同上,第460页。——译者注 ④同上,第461页。——译者注 列宁重复道,应当等待和准备。现在人民是不能够同帝国主义者作战的。列宁顺便对托洛茨基说了句恭维话,他指出,托洛茨基已经把和平宣言的意义告诉了各国工人,俄国在布列斯特提出了签订民主和约的建议,但是资本家们拒绝了这个建议。过去有一次列宁曾严厉地批评了托洛茨基,现在则来安慰他。但是对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列宁却活活地剥下了他们的皮,他使人们想起这样一个情况:在1917年11月7日的前一天,布尔什维克曾建议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参加革命,但是他们拒绝了。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只是在革命胜利之后才加入了政府。 为了回答这些话,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掀起了长时间的喧嚷,使列宁不得不中断发言。当列宁被允许继续发言时,他高声地说:“忠言逆耳!”①接着他的发言又被打断。列宁提醒大家注意玛丽亚·斯皮里多诺娃发言时的情况,他说:“当前面一位发言人发言的时候,代表大会的绝大多数并没有打断她的话。”②列宁的政治直觉使他觉得要说出某种话来。他讲出了一种猜疑,他说:“假如有人愿意退出苏维埃代表大会的话,那就请便吧。”③但是“这些人”有着另外的打算。 列宁回到了原来谈的题目上:“现在,这样谈论布列斯特绞索,就等于给俄国农民套上地主的绞索。”④当然,苏维埃政权犯了“某些错误”。社会主义已“从教条”变成了“实际的工作”。“现在工人和农民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建设社会主义。”他们还没有经验。但是,“对俄国来说,根据书本争论社会主义纲领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我深信已经一去不复返了。”⑤革命前关于革命后要怎么办的那些设想已经过时了,不适用了。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4卷第462页。——译者注
②③同上,第463页。——译者注 ④同上,第464一465页。——译者注 ⑤同上,第466页。——译者注 “……我们还没有一个可以分条列款的定型的社会主义”,①也就是分成法令条例和宪法条例的社会主义。因此需要纪律和忍耐。如果由于贫农委员会的缘故,“我们过去的同志——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十分真诚(对这种真诚是不能怀疑的)地说,我们已经分道扬镳,那我们坚决回答他们说:这对你们更坏,因为这意味着你们背弃了社会主义。”② 至于死刑判决,列宁说:“现在我倒要看看有哪个人民法院、哪个工农法院,会不会枪毙这个现在枪杀工人和农民的克拉斯诺夫。有人对我们说,捷尔任斯基的委员会枪毙人是可以的,但是如果法院在全体人民面前公开宣布某人是反革命分子,应该枪毙,那就不好了。一个人如果这样伪善,在政治上就不可救药了。(鼓掌)不,一个革命者,如果不愿意作个伪善者,就不能放弃死刑。没有一次革命和内战时期是不枪毙人的。”③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4卷第467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469一470页。——译者注 ③同上,第470页。——译者注 布尔什维克对列宁发出了暴风雨般的鼓掌欢呼声。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则吝惜自己的手。 而在第二天他们的手却杀害了米尔巴赫。 在列宁之后登上讲坛发言的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卡姆柯夫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愤怒。他保证说:“我们向你们公开声明,我们不只是把你们的队伍(征粮队),而且还把你们的贫农委员会都要抓住领子扔出去。”他还说:“加入从中心城市派出的征粮队的并不是工人中的先进部分即最有觉悟的人,而是那些想掠夺农村的人。”在列宁的制度下,“无产阶级专政变成了米尔巴赫专政”。布尔什维克丧失了独立,他们成了“那些敢于在这个剧院里露面的德国帝国主义者的走狗”。 许多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把身子转向德国大使的厢座,高声喊道:“打倒米尔巴赫!打倒德国的屠夫!打倒布列斯特的绞索!” 在星期六的下午,布柳姆金便杀害了米尔巴赫。 在杀人事件发生之后,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他们的本部设在三圣徒胡同莫罗佐夫独家住宅里)立即对克里姆林宫开始射击,并占领了中央电报局。他们向全国散发了两份电报,一份电报报道了米尔巴赫被杀这一事件,另一份电报则命令各地扣留列宁、托洛茨基和斯维尔德洛夫所签署的一切电报……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的队伍占领了莫斯科的一部分,封锁了一些街道,并开始逮捕那些坐上政府汽车到各处去的布尔什维克官员。连莫斯科苏维埃主席斯米多维奇也被捕了。据托洛茨基的报告说,在第五次代表大会结束之前,即在7月10日之前,叛乱分子已经拥有大炮、手榴弹和“800一2000名步兵”。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把自己的同志从彼得格勒和维捷布斯克召至莫斯科。米·阿·穆拉维约夫将军(他曾守卫过彼得格勒,防止克伦斯基和克拉斯诺夫的进攻,并曾担任过在乌克兰的苏维埃军队的指挥工作,后来被任命为伏尔加河流域捷克斯洛伐克阵线的总司令)决定把军队开赴莫斯科来支持左派社会革命党人。 镇压叛乱的工作是由托洛茨基领导的。他从莫斯科附近调来了两个拉脱维亚营,包围了波波夫的司令部,夺回了中央电报局。到7月7日两点钟时,叛乱已被消灭。列宁在7月8日《真理报》的号外版上写道:叛乱分子正在从首都纷纷跑掉。7月11日穆拉维约夫在辛比尔斯克得到这个消息后,他当着城市苏维埃一些委员的面,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玛丽亚·斯皮里多诺娃于7月1O日在肃反委员会受审时说:“谋杀米尔巴赫这一事件,自始至终都是我组织的。”左派社会革命党人通过的关于必须对米尔巴赫采取恐怖行为的决议是他们为破坏布列斯特条约而斗争这一计划的一部分。① ①《全俄肃反委员会红皮书》俄文版第200页。
斯皮里多诺娃的供词与事实是相符的。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的纲领就是这样。当时还是崇尚诚实作风的时期。只有在这个时期,《真理报》(7月8日)上才能够发表捷尔任斯基致人民委员会的如下一封信:“由于我是杀害德国大使米尔巴赫伯爵这一案件的主要证人之一,我认为我不能够再继续担任我在全俄肃清反革命非常委员会中的职务。”捷尔任斯基写道:他不能够继续担任肃反委员会的主席或者参加肃反委员会的工作。换句话说,他不能够既是控诉人,又是法官,还是证人。这种在道德问题上丝毫不苟的作风,在苏维埃现实生活的打击下很快就消失了。捷尔任斯基不久就又在卢比扬卡街大楼的地下室里恢复了自己的工作。 在1918年底,列宁回顾过去时,想在《悼念普罗相同志》这篇短评中对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的叛乱作一分析(普罗相是一个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在布尔什维克同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组成的为时不久的联合政府中曾担任邮电人民委员)。列宁写道:“由于都在人民委员会中工作,我认识了普罗相同志,并且对他有了清楚的了解……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布列斯特和约签订前不久同普罗相同志的一次谈话。那时可以看出,我们中间已经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分歧了。普罗相对我说我们两党必须合并起来……”列宁当时对这一建议持怀疑态度(他相信的是党的纯洁),但是他欢迎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参加他们同布尔什维克一起组成的联合政府。布列斯特和约结束了这种联合。所以列宁不得不承认:“事态竟发展到举行暴动或发生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司令官穆拉维约夫叛变的程度,老实说,这是我无论如何所没有料到的。但是普罗相的例子告诉我,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中间甚至连那些最挚诚最坚定的社会主义者,也都深深地陷入了爱国主义……”正是“由于犯了民粹派的主观主义,甚至连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中的优秀人物也不免铸成无可挽回的错误,让一种幻想的怪异力量即德国帝国主义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 在1918年时,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它们是列宁所痛恨的“主观主义”的产物)在苏维埃俄国是意识形态方面的一种罪过。列宁认为,正是爱国主义促使社会革命党人去进行反对布列斯特条约的斗争,并迫使他们同共产党人断绝关系。但是,列宁在这篇悼文的最后几行中断言:在德国革命之后,“如果普罗相不过早逝世,他必然会同共产主义重新接近,而且会比以前更牢靠”。①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5卷第380页。——译者注
这几句话里包含着很多内容。只有国际革命才能够消灭爱国主义。没有国际革命,爱国主义称“民粹派的主观主义”就会占上风。如果工业发达的德国爆发了革命,那它将会使共产主义者同摆脱了本国民族主义的俄国民粹主义者牢固地接近起来。而没有德国或其他国家的革命,共产主义者本身就有变为爱国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的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