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列宁 -> 《列宁全集》 -> 第15卷 杜马选举和俄国社会民主党的策略[67] (1907年3月14日〔27日〕) 杜马选举的结果表明了各个阶级的情况和它们的力量。 选举权在俄国是非直接的和不平等的。例如,农民首先选出十户代表;十户代表又选出农民初选人;初选人选出农民复选人;最后,农民复选人才同其他各等级的复选人一起选出杜马代表。土地占有者选民团、城市选民团和工人选民团也实行相应的选举办法,每一个选民团应选出多少复选人都由法律规定,这些规定只是使上层阶级即地主和资产阶级得到好处。除此以外,不但革命政党,而且反对派政党,都遭到最野蛮最非法的警察迫害;其次就是完全没有出版和集会自由,当局任意进行逮捕和流放,在俄国大部分地区都存在着战地法庭和随之而来的戒严状态。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新选出的杜马怎么能够远比第一届杜马更具有反对派性质和革命性质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应当联系第二届杜马代表的党派成分和政治成分来考察一下复选人在各政党之间的分布情况。我们所根据的是立宪民主党机关报《言语报》所发表的材料。这些材料包括了欧俄部分(波兰、高加索和西伯利亚等地区除外)十分之九左右的复选人。我们拿五个主要的政治集团来看,因为关于复选人的政治面貌没有更详细的材料。第一个集团是右派。这一派包括所谓的“黑帮”(君主派和俄罗斯人民同盟等等),他们主张恢复彻底的专制制度,要求肆意采取军事恐怖手段对付革命者和进行暗杀活动(象杀害杜马代表赫尔岑施坦一样),制造反犹太人的“大暴行”等等。右派还包括所谓“十月党”(俄国大工业家政党的名称),他们在1905年10月17日沙皇颁布宣言[68]之后立即加入了反革命派,现时正极力支持政府。该党在选举中常与君主派结成联盟。 第二个集团是无党派人士。我们在下面会看到,在复选人和杜马代表中(特别是在农民的复选人和代表中),有许多人以这个名称作为掩护,以免因自己主张革命而受到迫害。 第三个集团是自由派。在各自由派政党中,为首的是立宪民主党,或称“人民自由”党。这是俄国革命中的中间派政党;它站在地主和农民之间。资产阶级企图使这两个阶级调和起来。对自由派资产阶级的政党立宪民主党如何估价,是俄国社会民主党内两派意见分歧的一个焦点。 在杜马中站在俄国自由派方面的还有波兰“黑帮”,即“民族民主”党,该党采取这种立场不是出于政治信念,而是出于机会主义的考虑。在波兰,他们不择手段地反对革命无产阶级,直到告密、实行同盟歇业和进行暗杀。 第四个集团是进步人士。这不是一个党派名称,而是一种没有什么意义的习惯叫法,象“无党派人士”那样,主要目的是隐蔽自己,避免警察迫害。 最后,第五个集团是左派。这一派包括社会民主党以及社会革命党、人民社会党(大致相当于法国激进社会党[69])和所谓“劳动派”这个完全没有定型的农民民主派组织[注:在德国的报刊上,这个党派常被称为“工人团”,好象要表示它同工人阶级有血缘关系。其实在俄国,二者之间甚至在字面上也看不出有这样的关系。所以“劳动派”一词最好采用原字,不必另译,用这个词来表示它是小资产阶级民主派即农民民主派。]。劳动派、人民社会党和社会革命党按阶级性质来说都是小资产阶级民主派和农民民主派。在选举运动中,某些革命集团的复选人为了更可靠地避免警察迫害,有时也尽量用“左派”这个总名称来隐蔽自己。 《言语报》的数字马上就会证明我们关于各党派社会成分的结论的正确性。
从以上两表可以看到大城市单独构成一类,其中彼得堡选出代表6人,莫斯科4人,华沙和塔什干各2人,其余城市各1人,17个城市共选出代表27人。其余的杜马代表是所有4个选民团在省复选人大会上一块选出的;此外每省的农民复选人还从农民选民团中选出1个代表。所以一共就是三类代表:省选举大会选出的代表、农民选民团选出的代表和大城市选出的代表。 大约有十二三个属于进步同盟或左派联盟的复选人只有在计算了名额的分配之后才能确定他们属哪个党派;不过总的来说,这些数字所提供的材料对于了解俄国各党派的阶级成分在目前来说是最完全最可靠的了。 工人选民团选出的人甚至在省里(首先当然是在大城市里)几乎全是左派,达96.5%。工人选民团的140个左派复选人中有84个社会民主党人、52个没有明确特征的左派(大部分也都是社会民主党人)和4个社会革命党人。可见不管自由派怎样撒谎,想把社会民主党说成是革命知识分子的政党,俄国社会民主党终究是真正的工人政党。在彼得堡市和彼得堡省工人选民团选出的24个复选人中,有20人是社会民主党人,4人是社会革命党人;在莫斯科市和莫斯科省选出的35人全是社会民主党人,别的地方也大致如此。 在农民选民团中一眼就可看出一种非常不成比例的情况:在农民复选人中右派占33.8%,而在这些农民选民团复选人所选出的杜马代表中,右派只占7.5%。显然,某些农民复选人把自己称作右派只是为了避免政府迫害。俄国报纸曾不止一百次地指出确有这种现象,现在选举统计数字也最后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对于农民选民团不能根据复选人把自己称作什么来下判断,判断的唯一根据只能是复选人选出的代表属于哪个政党。现在我们看到,农民选民团组成了仅次于工人选民团的最左的集团。在农民选出的代表中右派仅占7.5%,而67.95%都是比自由派更左的代表!俄国农民大部分都有革命的情绪——这就是第二届杜马选举的教训。这个事实十分重要,因为它证实俄国革命还远远没有达到它的目的。只要农民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只要农民起码还没有安定下来,革命就一定要继续下去。当然,农民的革命情绪同社会民主党毫无共同之处,因为农民是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者,根本不是社会主义者。他们斗争的目的不是为了把全部生产资料转归社会所有,而是为了没收地主土地归农民所有。 劳动派、社会革命党、人民社会党是农民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意识在政党上和政治上的集中表现。在农民选民团选出的53名杜马代表中,这样的农民民主派有24人(左派10人,劳动派10人,社会革命党4人);其次,在农民选出的10个进步人士和3个无党派人士中,毫无疑问大多数是劳动派。我们说毫无疑问,是因为在第一届杜马以后劳动派受到残酷的迫害,农民出于高度谨慎,不把自己叫作劳动派,而事实上他们在杜马中投票时是跟劳动派在一起的。例如,劳动派在第一届杜马中提出的最重要的法案,是以“104人法案”[70]这一名称而闻名的土地法案(法案主要内容是主张把地主土地立即国有化,将来再把农民的份地国有化;此外还主张平均使用土地)。这个法案是农民群众在农民生活中的一个重大问题上的政治思想的杰出产物。而在法案上签名的“劳动派”只有70人,还有25个农民自称无党派人士或根本不提自己有没有党派! 由此可见,俄国的“劳动”团毫无疑问是农村的农民民主派的政党。这是一些革命的政党,但革命不是社会主义革命,而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 在城市选民团方面,必须分清是大城市还是小城市。在小城市里,各阶级的政治矛盾表现得不怎么尖锐,没有单独组成工人选民团的广大无产阶级群众,这里右派较少。而在大城市里,根本没有无党派复选人,身分不明的“进步人士”也少得可怜;可是右派较多,左派较少。原因很简单:大城市中的无产阶级单独组成了工人选民团(它没有列入复选人人数表内[注:这方面没有材料,所以表中没有工人选民团复选人的数字。我们只掌握37个工人复选人的确切材料。他们无例外地全是左派。欧俄的工人复选人总数按法律规定是208人。其中的145人我们有比较确切的材料,加上以上所说的大城市工人选民团的37个复选人,共为182人,即占工人复选人总数的9/10。])。这里小资产阶级也比小城市少得多。占优势的是大工业,代表大工业的一部分是右派,一部分是自由派。 关于复选人成分的材料清楚地证明,自由派政党(主要是立宪民主党)的基础是城市资产阶级,首先是大工业资产阶级。如果把大城市和小城市对比一下,就可以格外清楚地看出大工业资产阶级由于害怕无产阶级的独立性和力量而向右转了。在小城市里,城市(即资产阶级)选民团中左倾分子的人数比大城市多得多。 俄国社会民主党人中间的主要分歧同这个问题有密切关系。一派(即所谓“孟什维克”)认为立宪民主党和自由派同落后的农村小资产阶级(劳动派)比较起来是进步的城市资产阶级。因此他们把资产阶级看作革命的动力,并宣布实行支持立宪民主党的政策。另一派(即所谓“布尔什维克”)认为:自由派是大工业的代表,他们因为害怕无产阶级便力图尽快结束革命,主张同反动派妥协。这一派认为劳动派是革命的小资产阶级民主派,认为他们在对农民极为重要的土地问题上倾向于采取激进立场,即主张没收大地产。由此便产生布尔什维克的策略。布尔什维克反对支持背叛成性的自由派资产阶级即立宪民主党,努力使民主派小资产阶级摆脱自由派的影响;他们要使农民和城市小资产阶级离开自由派,跟随先锋队无产阶级去进行革命斗争。俄国革命按社会经济内容来说是资产阶级革命,但是革命的动力却不是自由派资产阶级,而是无产阶级和民主派农民。只有通过无产阶级和农民的革命民主专政,革命才能赢得胜利。 如果想确切了解自由派和城市小资产阶级的联盟是否牢固,那么大城市里各党派联盟所得票数的统计数字是特别值得注意的。根据统计学家斯米尔诺夫的材料,在22个大城市中,君主派得17000票,十月党得34500票,立宪民主党得74000票,左派联盟得41000票[注:“左派联盟”指社会民主党同小资产阶级民主派政党结成的选举联盟(首先是同“劳动派”结成的联盟,同时,“劳动派”一词应从广义上理解,要把社会革命党算作这一派的左翼)。这一联盟是既反对右派又反对自由派的。]。 在第二届杜马选举期间,社会民主党的两个派别即孟什维克和布尔什维克在同立宪民主党结成联盟还是不同立宪民主党而同劳动派结成联盟的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在莫斯科,布尔什维克这一派力量较强,那里组成了左派联盟,孟什维克也加入了这个联盟。在彼得堡,布尔什维克力量也较强,那里在选举期间也组成了左派联盟,但是孟什维克没有参加,并且退出了组织。于是发生了分裂,并持续至今。孟什维克所持的理由是存在着黑帮的危险,也就是说,他们担心左派同自由派彼此分散选票会使黑帮在选举中取得胜利。布尔什维克说这种危险是自由派编造出来的,编造的唯一目的就是诱使小资产阶级民主派和无产阶级民主派接受资产阶级自由派的监护。选票数字证明,左派和立宪民主党的总票数超 过十月党和君主派总票数一倍以上[注:根据同一位斯米尔诺夫先生的统计,在有72000人参加选举、提出了2个(或3个)而不是4个选举名单的16个城市里,反对党得票58.7%,右派则得票21%。在这里,反对党的票数同样超过右派一倍多。在这里,黑帮危险同样是自由派用以唬人的法宝。自由派大谈来自右面的危险,实际上是害怕“左的危险”(这个说法是我们从立宪民主党机关报《言语报》上借用来的)。]。可见,反对党票数的分散并不能帮助右派获得胜利。 这一选票数字(它代表着20万以上的城市选民)以及关于第二届杜马的成分的材料都证明:社会民主党和立宪民主党联盟的真正政治含义决不是消除“黑帮”危险(这种意见即使完全出于真诚,也是根本错误的),而是取消工人阶级的独立政策,要工人阶级接受自由派的领导权。 俄国社会民主党两派争论的实质就是要确定,是承认自由派的领导权呢,还是力争实现工人阶级在资产阶级革命中的领导权。 在22个城市中,在社会民主党同劳动派初次达成反对立宪民主党的协议而鼓动工作处于空前困难的情况下,左派还得了41000票,就是说,超过了十月党,达到自由派票数的一半以上。这一情况向布尔什维克证明,城市的民主派小资产阶级跟着立宪民主党走,与其说是由于这些阶层敌视革命,不如说是由于习惯和中了自由派的诡计。 现在我们来谈谈最后一个选民团即土地占有者选民团。这里我们看到,右派占有明显的优势,70.9%的复选人是右派。大土地占有者对革命抱反感和他们在农民争取土地的斗争的影响下站到反革命派方面是绝对不可避免的。 如果我们现在把省选举大会上各选举集团的成分同杜马的成分即同这些大会上选出的杜马代表的政治面貌对比一下,那就可以看到,进步人士多半仅仅是左派用来隐蔽自己的名称。例如,在复选人中20.5%是左派,18.9%是进步人士,而在杜马代表中左派竟达38%!右派拥有25.7%的杜马代表,然而却拥有40%的复选人;如果除去农民选出的右派复选人(我们曾经证明,只有俄国政府的密探为了谎报选举情况才把他们算作右派),则得2170-764=1406个右派复选人,即占25.8%。可见,两个结果完全一致。至于自由派的复选人,显然一部分佯称“无党派人士”,一部分佯称“进步人士”,而农民甚至佯称“右派”。 如果同俄国的非俄罗斯部分即波兰和高加索对比一下,就可以再次证明资产阶级不是俄国资产阶级革命的真正动力。在波兰,根本不存在农民革命运动,没有任何城市资产阶级反对派,几乎没有自由派。大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结成反动联盟反对革命的无产阶级。所以在那里民族民主党取得了胜利。高加索的农民革命运动非常强大,自由派的力量跟俄国相差无几,但是在高加索左派却是力量最大的政党,高加索左派杜马代表的百分比(53.6%)和农民选民团选出的杜马代表的百分比(49%)大致相同。所以只有工人和革命民主派农民才能完成资产阶级革命。在资本主义高度发达的先进的波兰不存在俄国这样的土地问题,根本不存在农民没收地主土地的革命斗争。因此在波兰,革命离开无产阶级便没有牢固的支撑点。那里的阶级矛盾近似于西欧类型。高加索的情况则与此相反。 这里再指出一点。根据《言语报》的计算,180个左派杜马代表在各党派中分布如下:68个左派,9个人民社会党人(劳动派的右翼),28个社会革命党人,46个社会民主党人……实际上社会民主党人现在已达65人。自由派尽量缩小社会民主党人的人数。 从阶级成分看,这些集团可归纳为两个阶层:一个是城市的特别是农村的民主派小资产阶级,有代表134人;一个是无产阶级,有代表46人。 总之我们看到,俄国各党派的阶级成分非常清楚。大土地占有者属于黑帮、君主派和十月党。大工业的代表是十月党和自由派。俄国的地主按经营方式分成两类:一类地主仍采取半封建方式,利用农民的耕畜和农具经营(在这种情况下,农民受地主奴役);另一类地主已采取现代资本主义的经营形式。在后一类地主中自由派为数不少。城市小资产阶级的代表是自由派和劳动派。农民小资产阶级的代表是劳动派,特别是它的左翼,即社会革命党。无产阶级则以社会民主党为代表。在俄国资本主义发展明显落后的情况下,党派划分同社会的阶级结构这样鲜明地一致,唯一的原因就是俄国处于革命情绪蓬勃高涨的时期,这样的时期同停滞时期或所谓和平进步时期相比,政党的形成要迅速得多,阶级自觉的发展和形成也无比迅速。
注释: [67]《杜马选举与俄国社会民主党的策略》一文写于1907年2月21日(3月6日)—3月初期间,最初发表于1907年3月27日《新时代》杂志第26期,署名阿·李尼奇。在俄国,此文最早从德文译成格鲁吉亚文发表于1907年4月7日和8日的布尔什维克报纸《时报》第24号和第25号。俄译文最初发表于1922年《列宁全集》俄文第1版第8卷。——77。 [68]1905年10月17日宣言是指1905年10月17日(30日)沙皇尼古拉二世迫于革命运动高涨的形势而颁布的《关于完善国家制度的宣言》。宣言是由被任命为大臣会议主席的谢·尤·维特起草的,其主要内容是许诺“赐予”居民以“公民自由的坚实基础”,即人身不可侵犯和信仰、言论、集会和结社等自由;“视可能”吸收被剥夺选举权的阶层的居民(主要是工人和城市知识分子)参加国家杜马选举;承认国家杜马是立法机关,任何法律不经它的同意不能生效。宣言颁布后,沙皇政府又相应采取以下措施:实行最高执行权力集中化;将德·费·特列波夫免职,由彼·尼·杜尔诺沃代替亚·格·布里根为内务大臣;宣布大赦政治犯;废除对报刊的预先检查;制定新的选举法。在把革命运动镇压下去以后,沙皇政府很快就背弃了自己在宣言中宣布的诺言。——78。 [69]激进社会党(全称激进和激进社会共和党)是法国最老的资产阶级政党,于1901年6月成立,作为派别则于1869年形成。该党宗旨是一方面保卫议会制共和国免受教权派和保皇派反动势力的威胁,另一方面通过政治改革和社会改革来防止社会主义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它基本代表中小资产阶级的利益。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党内大资产阶级影响加强了。党的领袖曾多次出任法国政府总理。——78。 [70]“104人”法案即劳动派1906年5月23日(6月5日)在俄国第一届国家杜马第十三次会议上提出的有104位杜马代表签名的土地法案。法案提出的土地立法的目标是:建立一种全部土地及地下矿藏和水流属于全体人民、农业用地只给自力耕种者使用的制度。法案要求建立全民地产。全部官地和皇室土地、皇族土地、寺院土地、教会土地都应归入全民地产,占有面积超过当地规定劳动土地份额的地主土地及其他私有土地也强制转归全民地产,对私有土地的转让给予某种补偿。法案规定,份地和小块私有土地暂时保留在其所有者手里,将来也逐步转为全民财产。土地改革由经过普遍、直接、平等和无记名投票选举产生的地方委员会实施。这个法案虽然不彻底,并带有空想性质,但却是争取把备受盘剥的农民中的一部分殷实户变成自由农场主的纲领。——8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