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斐迪南·拉萨尔 -> 弗兰茨·冯·济金根——五幕历史悲剧（1859）
赞美一物的最高力量源自诗歌
——亚历山大·冯·洪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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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第一场
叶贝隆堡的一个房间。
玛丽亚，正收拾着刚才做的针线。巴尔塔扎尔，一个六十来岁的男子，头发全白，但精神仍然矍铄：他的声音宽洪而坚定。
玛丽亚 巴尔塔扎尔，我不理解，
为什么父亲近来郁郁寡欢，
他常常独自退避一边，
尤其是每逢来了信件，
就见他往往愁容满面。
巴尔塔扎尔 是因为——请别见怪，
我说话总是心直口快——
因为他干了些蠢事！
玛丽亚 什么？巴尔塔扎尔！父亲干了些蠢事？
对女儿说这话，岂不是不太合适？
巴尔塔扎尔 唉，我的小姐，您已经羽毛丰满，
听句失礼的话，也能容忍，
何况您知道得很清楚，尽管您是他的女儿，
您未必比我更爱弗兰切斯克[1]。
玛丽亚 （感动地向他伸出手去）不错，的确如此，您是一个忠诚的仆人。
巴尔搭扎尔 为人忠诚可不容易！这可是一门真正的学问。
我若是对他不忠，
那就是对自己不信！——您知道，当时有人欺负我，
野心毕露的瓦尔姆斯城当局
擅自将我驱逐，还非法
将我的财产剥夺，迫得我靠乞求过活——
那时，谁愿收留我？
我白白地向皇上和帝国求救！
那是个大城市，力量十分雄厚，
皇上需要它，因此谁也不愿
为了我同它结仇。
于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去找
您的父亲。——果然不错，堂堂的一位辩护士！
在全国也找不出第二个！
他收留了我，研究了我的案由，
当他看出受欺负的是我，
就爽快地对我说：巴尔塔扎尔，
用文的不行，咱们就来武的！
后来，瓦尔姆斯还嘲笑了他的辩护，
不愿承认我有理，
反而傲慢地威胁说，
要向皇上和帝国把他控诉，
这时节，您父亲便带领了一万个有力的理由——
小姐，我指的是头戴尖盔的士卒——
浩浩荡荡开赴瓦尔姆斯城，
扬威耀武地打了一场武官司，
的确，小姐，他真有一手——
那通振振有辞的辩论，就连城墙也要让路！
他不顾自身的危险，甘冒皇上的震怒，
什么威胁都不能使他把我的事置于不顾——
小姐，谁若把这些忘记，谁就是个无耻之徒！
玛丽亚 您真是天生的一副忠厚善良的心肠！
巴尔塔扎尔 多谢您，小姐！——可是，尽管如此，
还有更多使我爱戴这位高贵骑士的理由，
并不能使我的一双老眼
对他干的蠢事视而不见。
玛丽亚 （幽默地）可不是，我知道您又转回来进攻了。
您心里有点儿不舒畅，师傅。
想必又是父亲没有采纳您的意见！
（转为滑稽的激昂语调）
那好，您就在朕的法庭上诉说吧，
朕愿意垂听，我的忠实的臣民！
定会给你一个公平的处理！相信
朕的话是金口玉言。
巴尔塔扎尔 您真会开玩笑，
好个调皮的人物！我巴尔塔扎尔
讲的全是正经。——您想必知道，尊贵的小姐，
法王法兰西斯曾经
授给您的父亲元帅的权杖？
玛丽亚 （态度同前，十分严肃地）朕听倒是听说过。
巴尔塔扎尔 您可明白其中的究竟？
玛丽亚 （同前，微露窘态）不知道——知道——知道一点！
因为日理万机，
朕已经有些记不清！
巴尔塔扎尔 （旁白）她真是一个
多么叫人疼爱的孩子！老实说，
连我这白发苍苍的老头，也想吻吻她！
（对玛丽亚）事情是这样，当您父亲在战斗中
把洛林的公爵击败之后——他从此就成了我们的同盟者——
兵发洛林。那是师出有名，
因为洛林的民众受尽了欺凌，
就跟瓦尔姆斯城欺负我的情况那样，他们只好向您
父亲求救，
他于是发兵去攻麦茨这座坚城，
两万步兵和两千骑兵把麦茨团团围困
迫使城里的
贵族向那些被逐的人
谢罪，并且答应赔偿——
从此法兰西斯王
就看中了骑士：这位骑士天不怕地不怕，
自己力量就能动起刀枪，
这种事连王上作起来，
花很大的力气也难办。王上很想
拉拢他，于是邀他去色当，
特为他派去守疆伯爵、
布云公爵和弗娄兰琪侯爵，
给他安排好隆重的礼仪，豪华的接待；
他们先陪他周游了半个法国，
最后才把他接到安勃阿斯
法兰西斯王的宫廷。
这时更对他百般殷勤！——
国王做得仿佛没有他
就活不下去，当着满朝的文武大臣，
亲手赐给他一挂金链，
亲手授与他元帅的权杖！
一个个的大臣也故意装出一副
爱他爱到想把他吞下去的样子！
您父亲骑马到达的光景，
也使他们同样惊讶不已。
因为他后头的那批侍从，
全是德国第一流的贵族，帝国的有权有势的伯爵，
地位比他要高得多，
出身于比他更为古老的世家——
他们却都跟在他的后面，为他保驾。
玛丽亚 原告，在我看来，还一直
弄不清您要控诉的理由。
巴尔塔扎尔 这只不过是个序言！
玛丽亚 那么您就言归正传吧！
帝国会议开得太长，
不然就给您另行安排开庭日期。
（笑着说）我得去照料开饭了。
巴尔塔扎尔 布里吉特会去照料的！——小姐，
您如果见过法国主宫里那些高贵的妇女，
您就不会这样讲话了。
玛丽亚 （急切地）是吗？她们长得好看吗？
巴尔塔扎尔 都是绝妙的贵妇！一点不假！
听着她们闲读聊天，就叫人
不胜喜欢。她们全都受过高超的训练，
成了法兰西斯王今天拿来射击
这位最尊贵骑士的重炮，
因为在邻国，小姐，您知道，
男人和妇女都同样地
在为他们的国王效劳！可是这一切
在法兰西斯王看来，就象我要讲的事情那样，
仅仅是个序言。皇帝马克西米连年事已高，
不久就会晏驾。
这就是原因所在。国王想在
我们的皇位上投机，他已经
争取到普法尔茨和特利尔选侯的同意。
可是他心中明白，我们的骑士弗兰茨
虽还比不上在法兰克福享有特权的七侯[2]之一
但一旦要选皇帝，他就会来投票；
七侯合在一起，他的力量也能相比。
如今马克西米连皇帝驾崩，
法兰西斯王就派了特使
来见弗兰切斯克，——对了，想必您还记得
上次到叶贝隆堡来的那个衣着华丽的法国人？
玛丽亚 （大笑）我怎能不记得！浑身穿的都是丝绸，
紧身衣上有金线提花。
我简直不敢碰他，
生怕弄坏他的衣囊！说实话，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美男子，
他最好不讲话！因为他一开口——
情况就变了样！他的恭维话
比他的尖头鞋还要刺人，
他满嘴甜言蜜语，逼得我非忍住性子不可，
否则就会当面笑他。
这可怜的人儿！把他从巴黎带来的
全部殷勤的本领
无谓地在这儿浪费掉了！——我真想
将他所有那些值钱的甜言蜜语重新装进箱子，
好让他不致于亏本还乡。
巴尔搭扎尔 嗯，小姐，如果这个人使您喜欢，——
他出身有权有势的大家门第，
讲一些那种话，又有什么关系？
为了您，他也能做到默默无言。
真的，你俩倒是天生的一对。
玛丽亚 唉，巴尔塔扎尔！这您就不懂了。
人们说，女人的灵魂藏在眼睛里，
这话对不对，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
男人的灵魂就藏在舌头上。
巴尔塔扎尔 是吗？
您在这方面有研究，
也许您曾有过亲身的体会？
玛丽亚 （面脸露色）唉！巴尔塔扎尔！您又在胡言乱语了！
您本来明白我的意思，可是
偏偏故意曲解，
我认为，男子应有伟大的心灵，
从他的谈中就可以见个究竟。
男人怎样说话，他说些什么，
就鲜明地向我们表露出他的内心。
巴尔塔扎尔 嗯，也许是，也许是。
懂了！——看得出，在您曾经住过的
美因兹的阿尔布莱希特选侯府邸，
在那科学和艺术的发祥地，
已经把新时代的思想
灌进了您的头脑。不久前，
德国人还只晓得格斗，
如今他们也需要伟大的思想了。得啦，得啦，
我并不因此责怪您，我的小姐；有了这样的变化，
我还要衷心地为您感到欢喜！
您又是极力维护一切新事物的
济金根的女儿，更应当有这样的思想。
您有父亲的榜样作鼓舞的力量，
因为在他身上，心灵和言辞都同样伟大。
弗娄兰琪侯爵，他熟悉所有的伟大人物，
无论是在德国还是在那
看重谈吐的法国宫廷，
有次他对我说，他生平
还未见过这样雄辩的演说家。
实在的，小姐，他一开口，
就好象舌头进发出了火花，
铿销有力，令人神往。
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
坐在一边，听别人高谈阔论。
玛丽亚 巴尔塔扎尔，您称赞父亲的时候，
比起您在我面前把他责骂
更教我喜欢。
巴尔塔扎尔 对极了，我的小姐，您这句话
提醒我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
那个对您说过非常美妙的恭维话的法国人——
给骑士带来了法兰西斯王的
更美妙、更实惠的谀辞。
国王表示愿意赐给他三万克朗泰勒的现款，
此外还给他终身的俸禄，
每年八千克朗[3]：
以土地和人口作保证。
只要他答应，
在选举皇帝时能以自己的影响表示对他的忠诚，
法兰西斯王还带话给他，如果骑士要更多的钱，
只消开口就成！
可是骑士弗兰茨对查理却一片赤诚，
因为他是马克西米连的孙子，
所以就粗暴地拒绝了法王的全部要求，
并且把事情的原委上奏在理皇帝。
玛丽亚 （大为愤慨）呸，好个老斯娄尔！真不害臊，我从没想到
您是这样的人，只因父亲拒绝接受卑鄙的钱财，
不肯把皇冠向外国出卖，
竟敢在我面前将他责怪。
巴尔搭扎尔 高贵的小姐，不要出口就伤人，——
真好！济金根的血在这孩子身上沸腾！——
这完全不是我要责怪的原因，
如果仔细考虑，就会看到，
虽然查理是马克西米连的孙子，可也并不是德国人。
另外，关于法兰西斯王，
学者曾多方证实，
说他是德国人，因为他是
查理曼大帝的后裔。这岂非怪事！
事情一旦牵连到德国皇位，
他们就都成了德国人！可是
一旦德意志帝国有了危难——
就谁也不承认这个亲属关系！
您自己说，在法兰西斯和查理之间
难道有很大的区别？
他们两个都是外国人。问题只在于
多几个少几个使他们和德国分离的祖先。
要我说，光是那一大堆钱
就足以抵消这条界限。
然而——这不是我要说的。
您父亲干的这桩小小的蜜事，
我倒很能谅解。他有的是钱财，
不需要法兰西斯王的泰勒。而且老实说，
德国皇位上坐的是法兰西斯还是查理，
在他看来都一样。——因为他们两人是一丘之貉！
不过，小姐，我不能原谅他的是
那桩干得比这还要蠢得多的事！他错过了
也许是今后再也碰不到的良机。
如果他能认真地权衡利害，
他的做法就会完全不同！
玛丽亚 什么样的良机？
巴尔塔扎尔 我的高贵的小姐！您看，
或许我还能
碰到补救这个过错的机会——
或许那时老巴尔塔扎尔已经不在人世！
若是这样，就请记住，
对他多多提醒。他今后听取您的话，也许
比现在听取老巴尔塔扎尔的更多。
虽然您有一颗活泼快乐的心，
但我早就发现在您的灵魂里
深藏着英雄的气概，所以它能更好地
接受一切伟大事物的影响，
并坚定不移地追随它，甚至还要把它发扬光大！
玛丽亚 （带着滑稽的激昂语调）
我就以您在我身上发现的，而我自己还没有感觉到
的那种英雄气概向您发誓：
我一定实现您的愿望！
正因为我对您的话一句也不理解，
我就更能以轻松的心情将它付诸实践。
巴尔塔扎尔 那就听我来说吧！——您知道
在法兰克福终于真正开始选举皇帝的时候，
您父亲为了使查理当选，为了
在帝国那些虔诚的选侯身上施加真正的影响，
他就募集了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地
开赴法兰克福，大模大样地
在城市的周围安营扎寨。
如果您当时在那儿，
看到弗兰切斯克身为统帅的盛况，那才有趣呢！
就连我们普法尔茨的选侯，也就是除美因兹人之外
我们的骑士唯一喜欢的人，
对他提出抗议也是枉然。
您看！当时您父亲真是想怎样就能怎样！
他们全都得听他使唤，
他们对他都无可奈何：
因为有贵族和民众站在他这一边——
老实讲，他也正是为他们着想——
他有军队；兵士们也愿意
为他粉身碎骨！——我讲的是些什么呀，
把嗓子都说哑了！他把选侯们，
就是那七个人，统统——（做个手势）
压倒——
弗兰茨 （在幕后）把我的马牵去喂料，
今天确实应该让它吃个饱！
玛丽亚 （一惊）噢，别讲了，父亲回来啦！
[1]即济金根的名字弗兰茨的称，——译注
[2]指七个有选举神圣罗马帝国帝之权的大请侠。——译注
[3]克朗泰勒，是当时德国的银币泰勒的一种，约值三马克；克朗，是当时德国的金币，等于十马克。——译注
第二场
前场人物。弗兰茨·冯·济金根。
弗兰茨 （快步上场）早上好，孩子！
玛丽亚 （扑过去楼住他的脖子）亲爱的爸爸！
弗兰茨 （打量她）真是个好姑娘！多漂亮！吻我一下吧，
你这快活的小家伙。
玛丽亚 （吻他）非常高兴！您今天显得很愉快，这叫我
多么快活啊！
弗兰茨 早晨，我骑着马痛痛快快地溜了一阵，
凉风吹得我精神一爽。
早上好！巴尔塔扎尔！
巴尔塔扎尔 多谢，主公！
弗兰茨 我听见你们谈得十分热烈。
（对巴尔塔扎尔）你一定又在自得其乐，
把我来大大吹捧一场。
玛丽亚 （调皮地）嘿，爸爸，您这次
可不要过于感到委屈才好！
我们是在扮演帝国会议的场面，爸爸。巴尔塔扎尔
在严厉地控诉您，而我——扮的就是皇上！
弗兰茨 （笑着说）是呵，我的老斯娄尔，
你要去控告我的那个法庭，
恐怕不容易叫我担心。
巴尔塔扎尔 您错了，主公！倘若我知道有那么一个法庭，
它有叫您改变主意的力量，——
那我一定去控告您！我刚才正在
十分严厉地控诉您
犯下的一切严重过错，
我曾常常规劝您，可是全不见效：
您乱讲宽大，
在可以公私兼顾之时，您也一点不考虑自己，
对别人过于相信，好象别人都象您；
还有其他种种罪行，
总有一天您会深受报应。
弗兰茨 我没听错吧？真的，巴尔塔扎尔——
我简直认为，你是在同这个小姑娘谈论政治？！
难道你不知道害臊，你这个白发老人？
巴尔塔扎尔 一点也不，主公。——玛格丽特·冯·帕尔玛[1]
是一位摄政，我敢说，象她那样的英明，
在我们欧洲的王侯中也难找寻！
她若不是从小就受到精心的培养，
哪会有这般境况？
弗兰茨 是的，巴尔塔扎尔，我很明白——同你
打官司一辈子也难打赢。
我说，你作不了皇帝顾问真是屈才！
巴尔塔扎尔 （用强调的口气）如果说我现在还不是皇帝顾问，
那全是您的过错，主公。[2]
弗兰茨 哈哈！看来
你的虚荣心又在作怪了！（坐下）谈谈别的吧！
那位饱学而可敬的莱希林，
科学的复兴者，
已经给我来了第二封信。
科伦的僧侣，那些蒙味的人，
专门好用柴堆把人烧死的蠢才，
还一直不肯把他放过。
他们折磨着他，不愿
偿还他的诉讼费用，
现在更变本加厉地还要到罗马上诉，
非把他当作邪教徒加以惩办不可！——
替我写封信给科伦的大主教，说
弗兰切斯克向他衷心致意，
要他别再轻举妄动。
希望你给他们写清楚！
告诉他们，我希望他们听从，
如若不然，我就得吹起号筒，
你知道——
巴尔塔扎尔 我懂得您的意思，主公！完全懂得！
我知道您的号筒！那是件非常独特的武器，
除非耳朵聋，才会不听从！
我给您如数开列：第一个是夜莺，
其次是雄鸡[3]，以及那些叫做
精良加农炮、重炮、隼炮和
野战炮的东西，这都是法兰克福的
斯特芬师傅为您精心铸造。——我曾听说
您在瓦尔姆斯城和达姆城曾用它们讲过话。
黑森的菲力浦，到如今
还浑身感到难受，因为您上次
曾用这些东西同他十分清楚地谈过话！
弗兰茨 你可以在信上说，我要这件事
在一个月内完全平息，
如果没有按期作到，
我就要叫他们在科伦城下
见识见识济金根。
巴尔塔扎尔 主公，您交给了我
最乐意去完成的任务。
但愿这批蠢才对这
置之不理。那他们就得马上
求他们的保护神保佑了！可是——
我这分高兴看来非落空不可，
因为他们太了解您的厉害了。
弗兰茨 现在我想
在这儿跟姑娘认真地说几句话。
（他向玛丽亚转过身去，这时一个仆人走了进来。）
仆人 （对弗兰茨）有位骑士求见，
他自称乌尔利希·冯·胡登。
弗兰茨 （喜欢得跳起来）什么？乌尔利希？
玛丽亚 （脸上暗露喜色而又带态）乌尔利希·冯·胡登！
弗兰茨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还从未有如此体面的客人
光临叶贝隆堡。（对玛丽亚）
你就要看到德意志最优秀的男子了！
（又对站着的仆人）
你干吗还站着发愣，小伙子？快，快！
快去把他请进来。
仆人 （下。）
弗兰茨 （又对着玛丽亚）你瞧，我的孩子，
当德意志还在沉睡，
还没有一个人敢于敞开胸怀呼吸之时，
他是第一个猛烈地摇醒它的人！
他站出来说话，比马丁·路德还早，
他曾勇敢地把手套掷向
强大的罗马[4]，在内心的冲动中
他向一切暴力统治宣战，
他是一个大丈夫！他骄傲地喊着，
“我就敢这样做！”在那里昂然挺立。
“觉醒吧，你这高贵的自由！”这就是他
大胆地对德意志发出的呼声，
使那手足被束缚住的民族一下子
从内心深处激发了大丈夫的气概，
他是唯一的一个使民族复活的人！——
你要仔细地看看他，我的孩子，你才会知道
什么是伟大人物的面貌。
玛丽亚 （不知所措）爸爸，
我已经认识他了。我曾在我
居住过四个月的美因兹的阿尔布莱希特府邸里见过他；（半犹豫地）
在选侯主持的比武会上，
这位骑士还举着我的旗帜。
弗兰茨 是吗？
也许他看上了你？
玛丽亚 我不知道。我想若是他看上了我，
那就多半是他出于对您的敬仰，爸爸——
您知道，
他一点不象别的先生们那样
和我们这些小姐寸步不离；
他很少同我们交往。
弗兰茨 这我很相信！
因为他要作的事实在太多！
玛丽亚 （急忙地）可是当他跟我们在一起时，
他总是毫不掩饰地赞扬我。
弗兰茨 是吗？当然，你是个重要人物！
我完全相信，你也因此骄傲起来了。
[1]玛格丽特·冯·帕尔玛（Margaret von Parma，1522——1586年），查理五世之女，在1559至1567年间，任尼德兰摄政。——译注
[2]巴尔塔扎尔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正是因为济金根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当上皇帝，所以他才没有成为皇帝顾问。——译注
[3]“夜莺”、“雄鸡”，均系古代大炮名。——译注
[4]“掷手套"，是挑战的表示。——译注
第三场
前场人物。乌尔利希·冯·胡登。
乌尔利希 （快步上场，伸开两臂朝弗兰茨走来）弗兰切斯克·济金根！
弗兰茨 （同样赶忙向他迎去）乌尔利希·冯·胡登！
两人 （热烈拥抱。）
乌尔利希 （这时才看见玛丽亚，便上前一步向她鞠躬）
高贵的小姐，请接受我崇高的敬礼；
又见到您，我是多么高兴。
玛丽亚 谢谢，骑士先生！请相信我也十分高兴。
弗兰茨 听说你们在美因兹就已相识。
乌尔利希 正是。
比武时我举着小姐的旗帜，
虽说我有良好的愿望，但是运气不行。
开始还算不错，我的长矛已经
把三四个骑士刺下马鞍，
这时来了一个布兰登堡的彪形大汉，
是他兄弟把他送到阿尔布莱希特的府邸；
他身材魁梧，力大如牛；
他叫我栽了个大跟头。
玛丽亚 请相信：我看见您
为我而栽倒的时候，我真感到伤心。
我唯恐这沉重的一跤摔坏了您。
若是摔坏了，我就永远不能原谅我自己！
乌尔利希 （含笑鞠躬）我的小姐，使我痛苦的并不是这个，
轻轻摔一跤算不了什么；
可是我没有能使您的旗帜
夺到应得的胜利——也许在您看来，我落到了
比自己所能想到的更为不利的境地。
小姐，我感到痛苦的正在这里。
玛丽亚 （虽然感到难为情，但是热烈地）您怎能这么说！
在武艺上谁说不是强中更有强中手？
难道粗野的刀剑是使我们
对男子十分敬佩的唯一武器？
您还有另外的，更强有力的武器，
人人皆知：您的笔，
在基督教世界里，无人可比！
这把明亮的精神之剑——
是为了人类最崇高的事业而挥舞，
为了自由，为了光明，为了一切伟大的事物，
为了一切高贵的事业，您英勇地
以战无不胜的力量把它挥舞！
（她仿佛过于听任自己的感情奔放，满脸通红地后退了一步。）
弗兰茨 （微笑着对巴尔塔扎尔）你瞧呀，巴尔塔扎尔，
这小家伙突然变得口若悬河了！
（走向玛丽亚和乌尔利希）
你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孩子。
（将手放在胡登的肩上）
他这支笔上寄托着全国的希望，
在基督教世界里，这支笔真是独一无二！
然而这还不是他最伟大之处，
也许将来会出现同样好的笔，
或者还会有更好的——可是永远不会
有比他更充沛的勇气和更德意志化的思想！
巴尔塔扎尔 （走向胡登）请您，骑士先生，现在也接受我的敬意。
这敬意出自一个男子，也就是出自您的文章
常常打动过的那老人的心。
乌尔利希 （握他的手）您是斯娄尔先生？谁不认识您
您的名声和对您外交手腕的称誉
遍及全国。人们说，
您是济金根的半支大军。
弗兰茨 这话不错。只要他的虚荣心
不那么明显——真是很难找到
比他更能干的头脑。——好，骑士先生，
如果我没有弄错，您现在是从布鲁塞尔
皇上的宫延里来的吧？
乌尔利希 （叹了一口气）我正是从那儿来的！
弗兰茨 请向我们说说，您觉得查理怎样？
乌尔利希 （侧过头去）我再也不对任何君王抱希望了，
巴尔塔扎尔 （对弗兰茨）您瞧见了吧！这就是您的查理——
弗兰茨 （打断他的话，十分严肃地）别说了，巴尔塔扎尔，
不要自鸣得意。——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我和他都同样糟糕。
（对乌尔利希）
不管怎样，您说下去吧。我得听个究竟。
乌尔利希 先生，我就简短地说一说吧，我到布鲁塞尔去，
本想在这位新选的皇帝身上，
为那纯洁的教义和德意志的自由伟业，
施加巨大的影响。
我希望在这年轻人的心中
煽起年轻人应有的热情，
并使这种热情燃起建立丰功伟绩的渴望。
有了这种热情，世界就会重新变得年轻，
就会得到更为美好的复兴。——
你们知道，我们大家，全德意志，尤其是您，
在这个年轻人头上，
寄了多么大的期望。——（停住。）
弗兰茨 （向他做手势，请他往下说。）
乌尔利希 可是你们看！（现出几乎是压抑着的愤感）
我甚至连晋见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见不到皇帝，也没有见到他的兄弟
大公爵斐迪南！
弗兰茨 （暗自考虑）糟糕，真是糟糕！
乌尔利希 请听我往下说！
我发现皇上的耳朵，
被罗马一派的人，内廷的佞臣，
和教皇的走卒所堵塞。令人难堪的仇敌的目光，
带着讥讽，落在我的身上。
这种目光好象还受着阴险情绪的鼓动，
显出幸灾乐祸，不胜得意的神情：
果然，不久事情就见了分晓！
朋友们惶恐地前来相告：
说教皇利奥有令，要逮捕我，
捆绑起来，引渡到罗马。
教皇要求皇帝和诸侯的世俗的手
来执行他的命令。
弗兰茨 （不由自主地伸手按剑）岂有此理！他们竞敢如此放肆！
他们以为我们能忍受？象您这样
曾经为民众的事业
勇敢地站出来反对暴虐的人，
象您这样一位民族的代言人，
难道能容忍这种可耻的暴力？
啊，决不能！
乌尔利希 最初我对朋友的警告，付之一笑，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犯罪，
我坚信我的事业是纯洁的。可是迹象
越来越不妙，朋友们
越来越担心，他们蜂拥而至，向我恳求，
说皇上受到日益加强的压力！
直到我从可靠方面获悉：
我连一天也不能再耽搁下去！
骑士！此外我还听说，
是的，我听说，如果皇上迟疑不决，
我就一定丧命。
因为罗马一派的人恨我，决定
用毒药和刀剑来暗害我，
他们不择手段，非把我
尽快地从地球上消灭不可！
我得赶快逃跑！否则，多待一个钟头
性命就难保。
玛丽亚 （同巴尔塔扎尔一样，十分紧张地注意听他说话，还不时做着一些手势）公正的上帝呀！
乌尔利希 这消息非常可靠，
有无数的材料予以证实，
所以我不怀疑了，
于是赶紧逃走！——当我沿着莱茵河
骑马回到德国，
遇见几个刚从罗马来的
德国人。他们告诉我，
罗马人已经在为我的引渡感到高兴。
教皇怒不可过。
不错，我在一些城市里已经听到
关于我已毁灭的传闻，
说我不是被捕就是已经丧生。
我骑马到了美因兹和法兰克福时，
许多朋友哭着向我迎来，
他们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
把我当作死而复生的人来欢迎，
抱着我的脖子呜咽！
玛丽亚 唉，可怜的人！
弗兰茨 （意味深长地）现在您可以无忧了，乌尔利希！
乌尔利希 （用伤感的口气接着往下说）当然我也遇见不少朋友，
他们生怕教皇下禁谕。
他们吓破了胆，至今不敢同我再往来，
有的人公开对我这样讲，有些人还不愿直说；
可是，我一目了然，
在他们看来，我成了沉重的负担。
还有一种人，他们在艰难时期
曾经令人快慰地支持过我的主张，
在多次风浪中，我就象他们
船上的一只铁锚，——现在他们则对我说，
愿意在暗地里做我的朋友同我相好，
可是，正如我所能理解的那样，他们今后不便
同我一起露面，
因为他们没法跟罗马彻底闹翻！
（他停顿片刻）
看吧，先生，从我的那些
一向友好的朋友那里，听到这种语言，
（他痛苦地停了一下）
唉，这真叫人痛心！
弗兰茨 乌尔利希先生，拿出大丈夫的气概来。
千万别为这些凡俗的
世态冷暖而伤心。
您不得已碰到的事情，
固然卑劣，但也并不稀罕，
这想能把您那伟大的理想搅乱！
罗马捆住了他们的手足，
用威胁和更毒辣的利诱手段，
使得他们都患得患失！
即使那些不为自己打算的人，
他们也还有兄弟姊妹，儿女后代：
为了他们，也就不愿
过分得罪强权。
神圣的家庭关系——
自然赋予我们人世的那些人伦常理，
本应指示我们说：人必须
超越他的小我——
可是就连这些关系，也变成诱使我们堕落的力量，
它们借着情感上的无理诡辩，
甚至把优秀的人物也拖进泥坑
先前的那些教皇，抱着统治世界的巨大野心，
为了给自己组织一支大军，
让神职人员摆脱一切小节，坚决地
为实现那个野心全力以赴，
制订了神职人员不准结婚的罪恶禁令，
他们当时那样做，还有其道理！——可是您，乌尔利希先生，
这次得到的痛苦经验，
可不能让它麻痹了您的斗志。
从事您这样宏伟事业的人，
就得忍受这些毒蛇
在自己胸前任意胡闹，
必须束紧那用来保护自己
不受咬噬的铠甲。
骑士，请把那装扮着您的
非常合身的铠甲扣紧吧！
您一定会得到火热的激情的支持！——
纵然人们摇摆不定，
但您所宣扬的真理
却是永不动摇的。
乌尔利希 （热烈地）啊，我看得很清楚，我是站在
德意志最后一个英雄的面前！济金根，
世人说您的言语和行动同样伟大，
真是名不虚传。德意志的美德，
在您身上有力地又复兴起来了。
弗兰茨 但愿我不是最后的一个英雄，
您对我说，您也碰到过
不少坚贞的忠实友人。
乌尔利希 不错，我是碰到过，可是他们
急急忙忙把我送出了城市，
唯恐我遭到
公开的或是暗藏的敌人的毒手。
据说教皇利奥发誓，要将所有
庇护我的人，作为他的敌人，加以严惩。
你们知道，在城市中，科学与教育
欣欣向荣，高贵的自由感情也在城市里滋长，
它们是纯洁教义的朋友。不过，
你们也明白，通常那儿是什么情景。
那些举足轻重的先生们，大多数
坐在市政厅里进行统治；
他们小心翼翼，顾虑重重，
不愿卷入争端，惟恐
和任何一位奉教皇之命要求引渡我的侯爵
发生争执——（停顿片刻）
或许他们情愿把我
送进一座幽静的庇护所；可是
他们知道，我是静不下来的！
我不能缄默，不能用缄默
来换取庇护和肉体的安全！
（以愈益高昂的情绪和粗犷的热情继续说）
崇高的思想在推动我！我必须做到无愧于它，
（拍拍胸膛）
我不能对严重的创伤置若闻。
大众的疾苦天天在加深，
我们也就象害怕瘟疫那样陷入绝望，
人人都悄悄地躲在家里，
对别人漠不关心——
推动我的那种精神力量愈益紧迫，
我一定要反抗这种压制人的东西，
它越是逼近，我越要跟它拼命：
唉，我若有一千根舌头就好了！——那我现在
就要用上千根舌头来向全国演说！
我宁愿象一头被人穷追的野兽，
从一个村落跑到另一个村落，
也不愿在真理面前感到气馁，保持沉默！
就算强权能将我毁灭，
但它永远也压制不了我精神的呼声。
弗兰茨 这是您的英雄本色。
看起来，仿佛时代的全部力量
就在两个男子身上；
您和马丁·路德，就是它的光辉代表！
同你们两位巨人相比，我们其余的人真不相称！
——请把手伸给我。
您现在说的这备话，
使我对您立即产生了钦佩之心，
即使我早已对您敬仰万分。
乌尔利希 请不要赞扬我，弗兰切斯克！有许多人
就因此而狠狠地责备过我。
——不过，如果我慎重权衡，我相信，
我既不应受到责备，也不配受到赞扬。
天赋予我这种情操，
对大众的痛苦我比别人感受得更深，
大众的困难我比别人更为关心，
——这是我没法改变的，先生！
朋友们都知道
我这个天生的脾气！（停顿片刻）
所以他们不胜忧虑，急急地
催我离开城市；他们要我同您，
弗兰切斯克，来商讨对策。
弗兰茨 不错，这是朋友们
给您的再好不过的忠告。
您是靠在坚固的城墙上，
乌尔利希先生，它虽然可能倒坍，
然而却没有任何风暴能使它动摇。
巴尔塔扎尔 先生，他们对您的劝告真是两倍的高明。
真的！
这对他们和对您都同样明智。
乌尔利希 所以，我才象一个被放逐的人，
来到您面前，弗兰切斯克！（他走向弗兰茨，抓住他的手）
哦，您看，我真痛苦，
不是为了自己的肉体担忧。
不是！而是为了另外的事情，骑士，它使我感到深沉的痛苦。
我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和危难？
又为什么要忍受这样大的困苦？就是因为，我已经
献身于大众的利益。为了热爱
真理和祖国，我宁愿挑起这个重担。
可是为什么国家却要使我毁灭？
为什么当一个人，为大众挺身而出的时候——
而大众却不愿愉快地给以保护？
德国人的品德，忠诚，
都到哪里去了？地球上各民族所歌颂的
德国人的力量和男子汉气概又到哪里去了？
那个想使人们挣脱束缚的人，
难道人们却愿意让他去受束缚？
民众的思想真是太麻木！
弗兰茨 请您不必耿耿于怀！——民众就象
一个小孩，您想从他身上找到欢乐，
就必须先对他进行教育。
您怎能要求在教会的压力下，
在人为的蒙昧教育下，
民众的高贵品德会得到发扬？
是呀，如果有这样的可能，——那么
我们也就根本没有什么
控诉这个制度的理由了，这一点您一定得承认。
关于您，我只希望我能
把您的痛苦化作大众的痛苦
顺利地加以扫除！——
（他带着思考的神情在屋子里来来回走动）
关于国家大事
和皇上的问题，
我们不能失去勇气；
我就要上书皇帝，请他
把我接见。
乌尔利希 （十分活跃地）人们到处都在传说
皇帝对您
十分宠幸；他在亚琛
当着诸侯的面加冕之时，
就当众把您大加夸奖。
当然，他这样做是有他的充分理由。
全国异口同声地说，
他靠了您才戴上了这顶皇冠！
弗兰茨 还是谈谈您的事吧，我要让我的城堡
完全听您支配。请您象我一样
自由地支配它。这是我的诺言，乌尔利希先生。
我要保护您不受帝国与皇帝的迫害，如果
有此必要的话！然而我想，
谁也不会向济金根来索讨您。
——您可以自己选择居留之地，但是如果您肯
赏光，那就请您留在我这里，
请把叶贝隆堡作为您的避难所。
（说到以上倒数第三句台词时，三人一起围住乌尔利希，形成一个半圈。）
乌尔利希 （大声地）我要称它为正义的避难所，
因为只有在这里还保存着自由的权利。
一定得让后人编支歌曲来赞颂它，
愿它得到永垂不朽的褒奖。
弗兰茨 我看您不要在这里闲居，不要缄默。
我要给您筹建一支炮队，
为了我们，它能十分准确和非常及时地
把语言变成炮弹，
击中最远的目标，
那就是大约百年前谷登堡[1]中
发明的东西；我要为您在这儿设立一座印刷所。
您就大胆地用它向国内开火、
督促人们，教育人们，向人们宣扬真理，对人们加以勉励！
使民族受到启发，鼓动，激励！
来炫耀一下精神的力量。吓退黑暗，
就象阳光赶走云翳！
我还要助您一臂之力，
您也可以写信给您的朋友马丁·路德，
他是这场斗争中另一个伟大号手。
如果他在那儿不再感到安全，
如果他们要限制他的笔尖发言，——
那他就尽管到叶贝隆堡来
避开风险。在这儿他也有出版的自由！
他不必为那些选侯而担忧；
万一事情弄糟，就让选侯们先在
叶贝隆堡坚固的墙壁上
碰碎他们大军的脑瓜，
而休想动它一根毫毛！
巴尔塔扎尔 您还会在我们的城堡里
结识一些新教的牧师，
一些宣扬真理的优秀传教士，
他们也是同样在此避难，
他们定会愉快地同您结成知己。
玛丽亚 我也愿意向您献出一份力量，
尽管它是如此渺小！我知道，您喜欢听歌唱。
在您烦恼之时，我愿用
最美妙的歌曲，来驱走您的忧伤！
弗兰茨 现在就请您去看看
您下榻的新居
之后，我还想跟您单独谈谈。
乌尔利希 在这亲切的环境里，我的心
感到无比温暖，又充满了力量！
我心灵深处渴求别人理解的
迫切愿望，在这里得到了完全的满足：
恰如种子在温暖的阳光
亲切照耀下，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在这瞬间的欢乐里，
我突然获得了更充沛的新的力量。
生命的清新泉水，在我心里荡漾，
就是十分隐蔽的东西，我也看得清楚。
我在这里才找到了语言的磅气势，
我的人格也才在这里得到发扬！
（他在说最后几句话时：一下子转过身去，奔向下场门，其余的人也跟在他的后面——下场。）
[1]约翰·谷登堡（Johann Gutenberg，约1400—1468年），德国发明家，欧洲活字印刷术的创始人。——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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