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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风骨,慈母心肠——悼陈碧兰
汝良
“人生的寿命总是那么飞跑着”!尽管终有休息的一日,不过这位永远坚强、乐观的老人,已把自己安排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上了。不同的:这并不是她童年的美丽憧憬,而是近六七十年来和她血肉交战、火光迸射的中国历史的现实。
9月7日,陈碧兰停息下来了,有充分理由相信:差不多把全部生命献给了革命,她应该对自己的一生感到满意的。
几日前有机会单独留在老人病榻旁边,她浅笑地用非常微弱而又安详的声音告诉我:“并没有什么地方感到痛苦,只是这情形看来不同了”。真想不到,她的预感,就这样快便果然兑现!
陈碧兰多次提起过莎士比亚这句话:“一个人越是缺少担负痛苦的勇气,痛苦压在心头越是沉重”。她一生实在也体会过太多的痛苦,又早早培养起那份减轻痛苦的情操了,难怪临终前会说:“并没有什么地方感到痛苦”。因为她知道:“凡是为崇高理想而奋斗的人,在真理还没有获得最后胜利之前,他们的命运总是坎坷的”;而且,“一个真正的革命者,必须从痛苦中去磨练自己的德性,锻炼自己的意志,只有这样,才能平衡自己的精神,才不致为痛苦所压倒”。
悼念陈碧兰,首先要学习这位历史老人的情操与斗志,离开这些,很难理解一位晚清出生的妇人,怎会在她有份参与的领导的一次革命失败以后,在长期贫穷、恐怖、迫害、污蔑的不断攻击下,数十年来,经历无数次的虎口余生、辗转逃亡,仍能保持对马列主义不移的信念,直到弥留之前依旧这样安详和乐观。
1927以后,中国共产党党员中,从血泊的经验领悟到斯大林路线错误的,本来大不乏人,而有勇气首先签名批评和对抗当时的共产国际的只有81人,陈碧兰就是其中一个。不要以为这是简单的表态,在蒋介石白色恐怖那段震惊世界的日子里,一个依然忠于革命的人、要避开分分钟可能降临的噩耗已经不易,还要放弃组织的庇护,抵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与孤立,实在不是每一个人都容易做出的抉择,刘少奇当年便这样率直的向他们表白过。
要从一位革命前辈学取的,不简单是抽象的理论,更重要的是通过活生生的生活学习他们崇高的气质和品格。在短短的悼念文章中,这里只想提及几点:
当彭述之在国民党监狱,差不多整整五年的岁月中,陈碧兰含辛茹苦担当起养育儿女的责任;即在日本进兵、南京失守、彭氏侥幸出狱以后,生活的担子依旧重重压在 她的肩上。从陈碧兰《我的回忆》中知道,在这段国难的日子里,他们也得过热心朋友的金钱资助,但她为了把握形式,要在抗日的基础上,从理论到实际重整中国托洛茨基主义运动,除把全部精神和时间投入工作外,那些金钱也都全部用作事业之用,《动向》和托氏的几本巨作,就是这样得以出版的。最讽刺的是:正当中共执行莫斯科意旨,在全国大肆污辱托派的年代,谁知道她们正经常为着断炊而告急呢!
不要忽视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精神原则,一个妇女在家庭和事业中的矛盾上表现的更为深刻。陈碧兰在当年主持的讲学研讨班中,无意间已给她的学员上了重要的一课。在看今日任意挥霍公帑的所谓共产党人,实在就是天壤之别了。
陈碧兰和彭述之在共同的信仰和事业中,共同生活超过60年,但两人间都保有其各自不同的个性。陈碧兰给人的印象是活泼、亲切、对青年人像慈母一样,容易接近,在争论中往往令人觉得她比较客观和公正,因而更加诚服。
她两人彼此关怀、爱护,可又互相监督、争辩地同甘共苦,相依为命大半世纪,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共同奋斗了一生。
即使一个代表人民的党,也不能避免犯错。如果不容许反对意见,排除监督,没有争辩,便一定发展成专断,最后走到背弃人民的道路。陈碧兰这种坚持真理的精神,正是表现出她的崇高品德。
今日,她安息了!眼看着全世界工人阶级对斯大林主义的唾弃,连苏联官僚在群众压力之下,也迫得要恢复托洛斯基、布哈林等人在俄国革命历史上的真实地位,陈碧兰深信真理最后一定会胜利,和所有受压迫的人民一起,她当然对自己安排下的位置是不会感到遗憾的。
9月10日寄
原载香港《十月评论》杂志1987年9月(总第129期)
龚绛 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