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福斯特 -> 论美国工会运动(原则和组织,战略和策略)

一三 劳工银行的垮台


·突然的悔悟
·有害的后果
 


  一九二七年随着铁路劳工银行的垮台,骗人的“商业工会主义”机构第一次发出了破裂的声音。

  建立劳工银行的问题首先是在火车机工兄弟会的一九一二年的年会上提出来的,但是被否决了。一九一五年的年会上代表们却通过了成立一个银行,以便管理该会越来越多的经费。但是在战争的情况下,这提案直到一九二〇年才实现,火车机工兄弟会的“合作国民银行”(Co-operative National Bank)于是在克利夫兰开业。这个银行立刻大走红运。“奇迹似的,黄金从各方面流进来了”。两年之内它的资金已达二千七百万元。

  这一个辉煌的成就使得他们胃口大开,火车机工兄弟会的职员们,在沙皇似的华伦•司东的控制之下,匆忙地投入了美国少见的疯狂的金融活动。“机工头领”司东先生宣称办银行是和摆一个花生摊一样容易的,他开始在全国各地开设劳工银行。只要有一笔开办费,财富是自然会来的。火车机工是信任工会负责人的,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把所有积蓄收集起来送进这些金融企业里去。

  除开那些公开发表了的机构和投资企业以外,火车机工兄弟会还有、或者曾经有过许多别的公司和利润收入,而这些是一般人至今不大知道的。譬如说,该会曾投资于拥有资金九千万元的纽约帝国信托公司。司托克布瑞吉(Stockbridge)说“这笔投资几乎是全部资金的半数。”此外还有些次要的投资:工会负责人自行钻进了某些公司,把工会会员也拖了进去;由司东任总经理的,拥有一千万元资金的无线电公司(Radio Corporation)就正是一个例子。

  火车机工兄弟会金融事业,包括银行、投资公司、地产公司、实业公司等等,总共拥有一亿元的巨额资金。

  有一阵子,一切都很顺利。司东和他的伙伴们因为他们的“奇迹”似的金融事业的成就而被捧上了天。对于那些垂涎于工人们的微薄的积蓄的工人“官僚”,他们则更成了被崇拜的偶像。资本家们是非常欢迎这一切的发展的。他们马上看出这是完全不利于战斗的工会主义的。司托克布瑞吉在极端反对工人运动的周末邮报上写了一篇说得津津有味的文章,他说:“资本家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兄弟会垮台,假若那样,对于劳资双方正在日益增进的友谊,是会有十分严重影响的。”

  华尔街的门也为司东打开了。资产阶级的报纸充满了对他的颂扬。他是这样一个新时代的先驱:这时代中没有罢工,只有一个万分驯顺的工人阶级。司东自己也说,工人运动的一个新时代已经来到了。他把工人运动的历史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是开始有阶级意识和组织的时期;第二个是为争取集体谈判的权利而进行普遍斗争的时期;第三个亦即目前正在开始的时期,将是一个同老板们合作,倒不是与之斗争的时期。这个新情势的最显著的标志则是劳工银行。司东的这个理论,被马太•吴尔和其他的反动工人领袖抓住了,并由他们发展成了所谓“劳工的高级战略”,也就是不必对老板们作斗争,而要同他们合作(向他们投降)的理论。

  火车机工兄弟会的一切金融事业,在一种如痴如狂地指望着财富和权力的气氛中发展着。司东成了具有绝对权力的独裁者。他根据新的观念重新改组了工会。他自封为年薪二万五千元的主席,此外可以向工会报销的费用,约与此数相等。金融活动成了工会工作主要的方面。处理工资问题和工作条件问题的部门即保卫部,则处于完全无足轻重的地位了。该部负责人“机工头领”自己在这方面也变成了一个第四等的职员。

  工会里大多数的群众,一时被司东的“成功”和诡辩所迷住了。他们相信了他能在工业、商业、地产业中发财的诺言,因此,一个接一个把自己用血汗积聚起来的钱,毫无疑虑地送到他开设的各种企业里去。他们对他的信任是大到极点的;例如只要给会员们发一个通知,就能够卖出去“兄弟会股份操纵公司”的一百万元股票。其他一些公司也都是这样成立和支持下来的。谁也没有注意那些有较高觉悟和明白见解的会员们的警告。他们的警告反往往被讥为完全脱离了生活实际的、不可救药的急进份子所发的牢骚。那时的工会正生活在金色的梦里。

  火车机工兄弟会的金融事业的最大的惨败,发生在沿墨西哥湾海岸威尼斯城(佛罗里达州坦帕南边)的大量的土地投机事业上。一九二五年五月,在司东死前一个月,他才通知工会的领袖们说,工会因为商业上的失败已亏本六百万美元。为要赚回这笔损失,工会的领袖们不顾一切地决定投入佛罗里达的疯狂投机活动,而佛罗里达的投机活动那时正在极盛时期……

  这个计划就是赌博:当时有人打算把威尼斯建设成一个新的大的避寒胜地,于是他们想在佛罗里达轻易地捞几百万元就洗手不干。因此他们在那里买下了五万英亩的土地。为推行这个计划,资金一百万美元的兄弟会地产公司也组成了。于是从保险金、退休金,从银行及投资公司,以及从会员们购买股票所出的钱中,拿出了大量的款子,投入了地产公司。他们利用所有那些以骗人为生的房地产纤手们的卑鄙手段,来哄骗工人们陷入他们这个金融事业的泥坑。各种的幻想,棕榈树叶的摇曳,热带微风的迷醉,金色的海滩,可爱的天气,不可比拟的渔猎之乐,一切人间天堂的美景都在工人们的眼前展开了。“上威尼斯来吧!这是佛罗里达西岸的天字第一号的娱乐场。那里有十英亩的土地和自由的生活在等待着你”,五光十色的传单这样叫喊着,雪片似的不断向工会会员们飞来。根据十人委员会的报告,在佛罗里达的投资总共达一千六百万美元。

  威尼斯的建设很快变成了一个举世无双的投机、浪费和中饱的总汇,一直到佛罗里达地产的红运突然告终为止。房地产的价格一下降为原来价值的一半以至三分之一。火车机工兄弟会是一败涂地了。这个曾经由很多的火车机工把他们的最后一文钱投了进去的佛罗里达计划,从此全部破灭了。工会本身的存在亦因此受到了威胁了[1]


突然的悔悟


  金色的梦至此就要结束了。这个幻梦的整个破灭是在火车机工兄弟会于一九二七年六月六日至七月二十一日在科利夫兰召开的年会上;代表们忽然心惊胆裂了,这时他们才知道他们的工会是已陷入了美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商业大惨败。那个庞大的银行同投资公司所组织的金融网,一向被他们认为是一个辉煌的胜利,如今却成了可怕的毁灭,它们正在破产的边沿上摇摇欲坠,司法官不断光顾他们,到处是诉讼的威胁。他们所信赖的“高明”的领袖们,原来不过是一帮江湖的骗子和专门捞钱的,再不然就是极端愚蠢和无能的家伙。他们这时才弄清楚,不但是那些银行同金融企业已全部破产,即工会的基金也已被挖空,而他们自己还可能要负担那些荒谬地浪费掉的一百万美元。他们面临威胁着他们的组织生存的困境。这真是一个突然的醒悟。

  面对着这个火车机工兄弟会六十四年历史中最大的危机,这些代表们实际上将年会交给了处理破产善后的十人委员会,去从那混乱一团中寻找出路。十人委员会的主席是一个叫做纽古木法官(Judge Newcomb)的律师。结果会议开了六个半礼拜(兄弟会的年会从来也没有开过这么久的),化了不下一百万美元,他们才费尽力量解脱了他们的领袖强加在他们身上的那些累赘无用的东西,并想出挽救他们的工会的办法。

  这许多倒闭了的公司,损失当以千百万计。总数还没有算出来。十人委员会也没有提出一个总的账单。十人委员会委员范•培尔德将这笔糊涂账研究了好几个礼拜之后,说(见年会记录一八八八页):“有谁知道我们到底负了多少债吗?十人委员会知道吗?知道个鬼。”但是,整个损失的大致数目,是可以从年会为应付急迫的债务而采取的紧急措施上加以估计的。首先,年会把科利夫兰的两幢大楼抵押了四百万元;接着向会员摊派了七百二十万元。此后,十人委员会主席麦尔司却说(年会记录二〇六一页):“我要说的是,在两年之后我们要不发现我们还背着八百万元的债务,那我们十人委员会真算是大错特错了。”

  由此可见,损失的总数当不下于一千九百万美元。这个数目还没有包括不能要求兄弟会直接负责的、会员们因购买股票而遭受的数百万元损失。一个名叫马利门的代表甚至将全部损失估计为三千万元,也没有人能够站起来反驳他。从后来米顿(我们在后面要谈到的)要求兄弟会再集资二千五百万元来补救那些投资损失的提案看来,损失是很大的,可能有两千万元。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工会现在受到了什么样的打击,可以从它的代表兼财务托管人郝孚的话里看出:“到七月十九日,我们欠了纽约粮业银行(Corn Exchange Bank)三十万元,可是我们半分钱也还不出来。”

  公司倒闭了,工会的经费被掠夺了,工会负责人信用扫地,会员自己既受骗又遭抢,工会本身的存在正受着威胁——这一切对于代表们真不是什么赏心乐事。使他们更为痛苦的是刘古木法官(录入者注:原文如此,疑为上文的“纽古木法官”)的话;他指出,该会会员个人对于那些破产了的公司——它们大多数股票属于兄弟会,或者它们的投资和贷款是兄弟会作担保的——都要负直接的责任。

  代表们学到了一件东西——他们再也不要工会资本主义了。大家都表示了这种情绪。现在,只有一个万分勇敢的“劳工银行家”才敢于在这一群失望和盛怒的火车机工面前再编织那一度为这个工会的福音的神话故事,告诉他们工人如何可以变成资本家,以及只要投资劳工银行和类似企业,就能使工人得到权力等等。就是几个最反动的领袖,在群众这种突发的憎恶劳工金融事业的情绪面前,也只好屈服。十人委员会的代表之一麦克格尔的谈话代表了主要的意见:

  “在好几个星期中化费了我的全部时间研究这个问题,结论是寥寥数字:赶快脱手,愈早脱手,嗨,你的景况就愈好。”

  所有在兄弟会举行大清算中侥幸逃脱了的领袖们,至少是在年会上一致装作工会资本主义及其一切活动的坚强的反对者,想利用群众心头的愤怒和仇恨,再度把他们抓到自己的手里来。因此本来和整个的金融惨败有极大的关系的“机工副头领”艾德灵顿(Edrington)在宣布全体代表的决心时说(年会二一三三页):

  “我希望有一天我们会完全忘记了这些什么投资公司、操纵股份公司、地产公司……而回到仍然作为工人组织的老的兄弟会去。”


有害的后果


  劳工银行及其类似的机构转移了工会工作的中心,使它放弃了直接向资本家作斗争的正确作用,而把自己的一切活动转向有软化和腐化作用的做资本主义生意的道路。建立工会组织和维护工人利益的真正任务是被遗忘了。“大领袖”约翰司敦(Johnston)说得很对(同上书二一三三页):“我们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化在讨论金融活动上,而没有半点时间留给兄弟会。”这种对会务的忽视,使得整个工会从根本上腐朽了。

  把工会引向做资本主义生意的错误的领导,不可避免地将工会、或者说是将工会的领袖们和老板们拉在一起而解除了工会的精神武装。火车机工兄弟会的银行和投资公司是和各种专门破坏工人运动的资本家们联结在一起的。这样,工会的领导权就必然完全落在那些工人阶级的死敌们的手中,工会对他们只能惟命是从。因此就有一九二四年在德拉瓦州(录入者注:现通译特拉华州)选举时的最下流无耻的丑剧:参议员司东拥护有千万资财的劳工剥削者科尔门•杜邦,说他是工人阶级的“朋友”。因此我们看到在公正法案(Equitable deal)的问题上,工会领袖们和华尔街的大老板们是如何的亲密合作的。同时只要工会经营一天资本主义的生意,大老板们对各银行的控制也会继续一天。在火车机工兄弟会的年会上提出转让它的那些银行等机构(亦即转让很大一部分对工会的控制权)的时候该会只选择了两个目标:让给米顿集团的资本家们呢,还是让给纽古木集团的资本家们呢——这真是一件很可回味的事。

  工会资本主义无疑地要在工人中间培养一种使他们失去战斗性的幻想,使工人们认为他们可以依靠节俭,依靠把他们的工会基金购买资本家们的股票,就可在实际上买得对工业的控制权。这是彻头彻尾的梦想。除开极少几种行业中待遇最好的技术工人还能在这个“繁荣”的期间积蓄几文钱外,绝大多数的工人群众是挣扎在饥饿线上的。成年男工每周工资平均只有二十九元。工人们能积蓄什么钱呢?工人们所能节省下来的极少的那一点钱大约只等于欧洲工人可以从他们的政府得到的失业救济、养老金或疾病救济金等费用。但是美国工人是极少得到社会保险事业的照顾的。他们中每一个人都被迫着独自为自己老、病及失业时的用费作准备。所谓工人可以变成资本家的理论不过是为工人布下的一个骗局和陷阱。它阻止工人在产业方面和政治方面去建立战斗性的组织。

  不仅是火车机工,而且一切有组织的工人都应该从火车机工兄弟会的工会资本主义,从这一工会资本主义的组织和错误所给予的痛苦经验中得到教训。和兄弟会一样,他们也是朝着这样的总方向发展的:散布阶级合作的幻想;通过投机、中饱,以及同老板们的毁灭性的联合等方式进一步地腐化工会领袖;整个地削弱工人运动。虽然不像兄弟会的情形那样引人注目,别的工会所开设的一些劳工银行、投资公司及人寿保险公司等机构里是同样严重地存在着这种解体的倾向(只要看看菲列得尔菲亚和匹兹堡劳工银行因“资产冻结”而垮台的例子就可以明白了。)情势的危急使得极端反动的美国劳联的执委会不得不发出了严重的警告。在一九二七年洛杉矶举行的劳联年会上,执委会作了这样的报告:

  “在这方面充分积累的经验,已经告诉我们必须发出严重的警告。在工会或者工会会员们决定把自己的钱放进劳工银行或投资公司之前,必须万分的小心,并运用正确的判断……自从兄弟会的金融活动发生了新的变化,大家的注意一天一天转到劳工银行集资和管理的方式上来了……。根据我们的判断,在我们能以批判的态度就现有的劳工银行的经验进行研究并作出评价以前,我们应该立即停止劳工银行的继续扩张。”

  这个颇具戒心的报告承认工会资本主义运动中存在着深重的危机。但是它却并没有指出任何解救的办法。解救的办法不是说要各工会徒劳无功地将它们的银行和投资公司都管理得很好和很有效率,这是办不到的事。——这件事的毛病深着呢——整个的制度不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上都是完全错误的。工人可以变成资本家的理论是虚伪的,工会建立劳工银行和投资公司的办法是错误的。

  工会必须立即脱离劳工银行及其破坏性的影响,而把自己重新建立为战斗的组织。通过工会资本主义的商业组织把工人们手中一块八毛的钱财集中起来制造幻想,这样决不可能把工人从工资奴役制度下赎出来;而只有将无组织的工人组织起来,进行联合,实行民主,采取积极的斗争政策,建立工人的政党,只有这样来建立工人的组织才是工人运动所需要的。火车机工兄弟会金融事业的惨败给了工会资本主义一个沉重的打击。假如有相当数目的工人的群众从这一重要事件里能得到一星半点的教训,那么,兄弟会所遭遇的这个惨痛的经历也就不算是白费的了。

  当“商业工会主义”的坚强拥护者们正竭力在工人中散布着只能招致惨败的各种幻想的时候,工会教育同盟已经指出了组织尚未组织起来的工人以及工人运动的其他的真正任务。




[1] 关于佛罗里达土地投机一段,系录自作者所著《劳工骗子》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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