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威廉·福斯特 -> 《美洲政治史纲》(1951)

第九章 西半球的革命(续)


西班牙殖民地的革命
革命的开始
革命战争
巴西革命
加拿大的叛变


  美洲民族解放大革命的第三个伟大阶段,就是西班牙殖民地的革命。这次革命经过了一八一〇——一八二五部这个时期的军事斗争的历程,包括了所有四个西班牙的总督管辖区——新西班牙、新格拉那达、秘鲁和拉巴拉他。用现代拉丁美洲诸国的名称来说,这个殖民地区域包含着墨西哥(加上得克萨斯、亚利桑那、新墨西哥、犹他、内华达和加利福尼亚)、危地马拉、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巴拿马、多米尼加、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秘鲁、玻利维亚、巴拉圭、乌拉圭、智利和阿根廷。它构成了伸延南北约七千英里的一系列的国家。虽然当时的统计不足凭信,这些西班牙的大陆殖民地占计当拥有一千五百万左右的人口。西班牙美洲的革命所解放的人口,约为英国在一七八三年和约中让渡给美国的人口的四倍,领土面积约为其七倍。


西班牙殖民地的革命


  内部不满是这次广泛革命的根源。西班牙殖民政权的阶级跋扈和腐败,是难以叫人相信的。土地为一小撮的少数地主所垄断,包括教会僧侣集团,他们狠毒地剥削着广大的印第安人和欧印混合种人,而在中美洲和各岛上,则剥削着黑人和黑白混合种人。对外贸易操纵在西班牙垄断商人的手里,国内的贸易和工业被反动的西班牙法律窒息着。整个殖民地政府机构被不可胜计的捐税和大规模的贪污侵蚀着。没有丝毫的公民自由。广大的民众完全被剥夺了政治上的权利,在最悲惨的贫穷、压迫和无知中生活着、工作着,而一小撮剥削者却沉溺于无度的奢靡和荒淫。很多地主怨恨国王及其西班牙出生的同盟者和代理人——“暴虐的主人”的骄横和勒索,要把他们去掉。

  作为最大的地主和其他大地主剥削人民的密切合作者的天主教会,吞噬了将近一半的土地,它还擅自在国家之内建立国家,擅自宣布了许多的政治特权。教会控制着人民的思想,并且通过宗教裁判的办法,把敢于不顾或怀疑它的教义的人毫不踌躇地以火刑烧死。教会宣称有权加以“教育”的人民大众,几乎完全是文盲。

  西班牙的国王愚蠢地采取了一种政策,想把殖民地的经济和政治的决定大权掌握在地道的西班牙人,即所谓“半岛人”的手里,无异给这种潜在的革命形势火上加油。他们设法把殖民地土生的白人保持在二等公民的地位。很少的土生白人能够担任重要的政治、军事或教会的职务。举例来说,“在一八一三年以前的一百七十个总督中,只有四个是在美洲出生的。”[1]而六百零二个都督中,只有十四个出生于殖民地。在早期,这种反动政策是部分成功的;但几十年之后,那土生白人由于遗产继承的过程,开始拥有大部分的田产,不久就大大超过了半岛人的数目。当一八一〇年革命的时候,据估计在所有的西班牙殖民地中,约有三十万半岛人,和三百万土生白人,其余的人民——广大的民众——为印第安人、欧印混合种人,在中美和加勒比海区,则为黑人和黑白混合种人。土生白人(有许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仇恨半岛人最深,就是在他们之中,产生了整个西班牙殖民地世界的革命的主要领袖。但也有许多欧印混合种人的领袖,包括贝立兹、卡斯提拉、圣他·克鲁兹和其他的人。

  除了爆炸性的内部条件之外,外面的影响在促成西班牙殖民地革命上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法国革命对于促成这个革命是发生了巨大影响的。孟德斯鸠、福尔泰和卢梭的著作,在殖民地有组织的文化界中普遍传诵,每一个识字的成年人都熟悉法国革命的经过。米兰大和其他几个著名的拉丁美洲解放运动的领袖,曾和法国的革命军并肩打过仗,他们中间很多的人都曾在法国受教育。玻利瓦尔他自己就是卢梭学说的忠实信徒。还有美国革命成功的榜样,这是有感染性的。土生白人深深地熟悉这次革命的历史,他们受着杰斐逊和潘恩的革命主张的吸引和鼓舞。西班牙为着要打败它的古老敌人英国而给予美国革命一些帮助的事实,也深深影响了它自己的殖民地。黑奴在海地反对他们法国主人的最近的、高度戏剧性的和胜利的反抗,对于其余的整个拉丁美洲也不是没有广泛的反响。犹如在英国的殖民地,共济会*的会所成了整个拉丁美洲传播反教会和反君主情绪的中心。西班牙殖民地的全部知识界,充满着当时以莫之能禀的盛势席卷世界的资本主义大革命的气氛。

*创于中古的一种秘密团体,散布于世界各地。——译者


  秘鲁作家加尔特隆曾总结西班牙殖民地革命的原因说:“从一八〇八年到一八二五年,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一起有助于美洲自由的进程,即欧洲的革命、英国的官员、美国的独立、西班牙过度的专制,加的斯的立宪主义、解放运动者充满浪漫主义情绪的信仰、寡头政治的政治野心、卢梭和百科全书派的理想、西班牙的衰落以及美洲所有阶级和种姓对宗教裁判者和总督的仇恨等。”[2]

  在一八一〇年西班牙殖民地革命实际爆发之前,殖民地中苦难的人民,因连每一种立法救济手段都遭剥夺,于是掀起了多次拼死的暴动。在第五章中,我们已经看到印第安雇农和黑奴许多次这样的反抗。土生白人也曾进行着各种剧烈的斗争,渐渐地跟印第安人和黑人的斗争合流了。在这些反抗之中,比较重要而应该提一下的,有一七二一——一七三五年巴拉圭的争取独立者的起义,有一七四九年和一七九七年在加拉卡斯的反抗,有一七六五年土生白人在基多的起义,有一七八一年新格拉那达争取独立者的起义,以及一七七六年和一七八一年智利的图谋起事事件。这些和类似的起义都被西班牙的武装部队极端残酷地镇压了下去。但在所有这些革命前的斗争中,范围最广泛而目标最清楚的,要算是一八〇六年在委内瑞拉由土生白人米兰大所领导的一次。米兰大是一个富商的儿子,华盛顿手下的老兵,又是法国革命的积极参加者。他组织了十艘小船的远征队,去解放他的家乡委内瑞拉。但由于时机没有成熟,这次运动是失败了。一八〇八年在蒙得维的亚成立了议会,反对总督,这是革命风暴酝酿的表现。

  在西班牙殖民地革命爆发以前的二十年中,米兰大历访美国、英国和欧洲各国,寻求着起义的支持。英国采取了玩弄的态度,从来不想用全力来支持他的计划。它要给它古老的敌人西班牙以打击,它也要美洲的广大殖民地。但由于害怕革命的后果,由于突然与西班牙缔结反对拿破仑的联盟,英国于是确定地拒绝了米兰大的建议。不仅如此,以下我们就要看到,英国还干涉了智利,秘鲁、巴西以及任何地方的革命。


革命的开始


  革命因西班牙戏剧性的事态发展而最后触发。当时拿破仑正处于所向无敌的征服局势中,欧洲许多地方的腐败的国王们都被他一击而失去了王座,一八〇八年五月,他迫使脆弱的查理第四及其同样无力的儿子费迪南第七退让西班牙的王位。一八〇八年七月,征服者拿破仑使他的兄弟约瑟夫加冕为西班牙的国王。约瑟夫最早的举动之一,就是派遣大批傀儡官员到美洲,代表法国利益接管庞大的西班牙殖民地体系的统治。可是这批代理人在殖民地中,受到敌视的接待,这种态度,早已由西班牙国内事件深深地激起,最后,这批代理人都遭到驱逐或拘禁。议会或委员会在整个殖民地中纷纷产生,统治着革命的局势。

  这是革命的积极的第一步。这时候,殖民地的情绪主要是反法而亲西班牙的,都赞成西班牙的查理第四复辟。但各地迅速觉醒中的殖民地的土生白人领袖们很快就认识到,他们现在不但必须摆脱新的法国簒夺者,而且也必须摆脱长时期的西班牙压迫者的枷锁。在这一革命趋势中,他们又受到了西班牙本身新的革命斗争爆发的鼓励,在西班牙,反对法国侵入者而同时也反对西班牙反动派的尖锐斗争正在发展着。在一八一〇年,大陆上的西班牙殖民地除了秘鲁以外,都已普遍地揭竿而起。革命的狂热像野火似的蔓延着。

  西班牙在内外交错的困难中,衰弱到已经毫无能力来应付当时摆在面前的开展的殖民地反抗了。这种情形,不但是一八一〇年当西班牙被拿破仑军队占领的时候是如此,就是在一八一四年以后当法国人最后被逐出境和费迪南第七复位的时候,也是如此。西班牙这个国家,并没有从它殖民地统治的剥削中变得强大起来。在十六世纪,由于征服殖民地的巨大刺激,西班牙确曾表现了许多活力,也显示了力量,但这只是表面的。西班牙政权从一开始就腐败透顶。世俗的和教会的大地主的联合统治,把国家死扼在他们的掌握之中,阻止了它在经济和政治上的发展。西班牙从殖民地榨取来的巨大财富,都被他们虚掷于放荡的生活和罪恶的战争中。哈克尔指出,在三个世纪之中,西班牙曾从它的美洲殖民地榨取了二百五十万公斤的黄金和一万万公斤的白银[3]。但在整个三百年殖民的时期中,西班牙都是一个经济脆弱、普遍迷信、政治上根深蒂固的反动、少数人拥有庞大财富,而人民大众却极端贫困的国家。

  西班牙尽管从殖民地的矿藏榨取了千千万万的金银,它却毫无办法使自己工业化。封建地主的统治阶级阻止着这种革命的发展。结果西班牙不能生产足够的工业品来满足自己的需要和殖民地有限的市场。工业的英国从这一形势中沾到了大部分的利益,特别是从十七世纪以后,西班牙变成了一种双管的漏斗,它一面把殖民地的财富输送到英国,一面又把英国的商品输回到殖民地。像西班牙这样一个封建的国家,面对着日益成长的资本主义的西欧,它是抵抗不住的,它也确乎没有抵抗。早在一五八八年,英国击溃了无敌舰队后,就从此摧毁了西班牙的海上威权。而且,在以后两世纪中,英国通过走私者、海盗和不断的战争,仍能继续进一步地削弱着腐败的西班牙。而当英国不再侵袭这个昏睡的西班牙殖民巨魔的时候,荷兰和法国插上了手。因此,在内部腐蚀和外来不断进攻的削弱下,这君主的封建的西班牙,已无力扑灭它美洲庞大殖民地中自一八一〇年就已展开的革命起义。

  土生白人到处是革命的领袖。他们之中有许多是知识分子;他们拥有着巨大的土地;他们在教会、军队和政府机构中占据着许多次要的位置;他们主要都是当时的商人和专家;他们大部分又是殖民地市议会中支配的势力。西班牙反动派尽管采取了一切限制的政策,却无法阻止土生白人发展为庞大而雄伟的力量。革命的领导人物都具有着一种典型:如以革命的前驱者出名的米兰大,出生于一个很富有的委内瑞拉的家庭;另一个委内瑞拉人,北方的解放者玻利瓦尔,也生于富有的家庭,并且还承继了一千个农奴[4];南方的解放者圣玛丁是船主的儿子,而智利的建国者窝希琴斯也是富有的。其他杰出的革命领袖大抵都有着相似的社会背景,

  在革命的时候,殖民地的资产阶级在数量上很微弱,大部分是商人。西班牙殖民地中实际上也没有真正的工人阶级,手工业和一般劳动是由在人口中占极大部分的印第安人、黑人和欧印混合种人的雇农和奴隶担任的。有些历史学家硬说这些劳动群众不关心革命,尤其在革命的初期;这是对于人民的基本民主力量一种典型的诽谤。实际上,土生白人领袖们大部分是地主,害怕激发群众的革命热情,总是竭力来抑止这种革命的行动。他们小心翼翼地不提出土地问题,其实这对于人民大众是切身重要的。因此,有许多农民和奴隶都感觉到,革命仅不过是换了主人,换了土生白人来代替西班牙人。

  事实上,从墨西哥到阿根廷,战斗军队的基本队伍,到处都是由印第安农民、黑奴、欧印混合种人的手工业者和城市小资产阶级分子组成的。印第安人和黑人战士有几万人以空前的热情响应,特别是在那些个别情况下,即在没收地产和废除奴隶制度的问题被提出来的地方,如像革命先驱者希达尔哥和摩里罗在墨西哥所进行的。被剥削阶级在这个时期中的革命感情是显著的,土生白人的革命领袖们尽管有计划地压低他们的怨恨,但在一八一四年的秘鲁,当土生白人还不能开始发动实际的反抗之前,库斯科的印第安人却已在普马卡瓜的领导下掀起了有力的起义。这个运动不久在战场上就有了四万人左右非正规的作战武力,迅速地散布到玻利维亚。但最后起义军为西班牙军队所击溃,领袖也被绞杀。人们常肯定地认为,那越过安德斯山进入智利的圣玛丁军队中有三分之二是黑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奴隶。

  天主教会的高级教士,主要都出生于西班牙,个人是富有的,也是旧政权的核心,他们惟恐丧失自己广大的地产,所以反对革命。许多地方教士,大部分是本地出生,并受着贫穷的折磨,他们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起义的人民。革命对于教会本身也产生了一些波动。天主教的著作家不得不承认教会的反革命作用的事实,但他们总想加以粉饰。利安神父说:“一般说来,除了双方个别的例外不计,主教们是反对独立运动的,而下级教士却热烈地支持它们。”[5]虽然教会忠于它历来所奉行的以夷制夷的政策,并不反对在革命势力阵营中拥有众多的友人,然而所有的下级教士,决不是如利安神父所说,完全是支持革命的。教会对于革命的真正态度,表现于它把在墨西哥领导着革命的爱国教士希达尔哥和摩里罗逐出教会一事上。宗教裁判所宣判希达尔哥为“法国式的自由的主张者,自由教义倡导者,正式的异端派,犹太教徒,路德派教徒,卡尔文派教徒,叛徒,分裂派和嫌疑的无神论者”。好像是说,要不是如此,他就很好。在国际规模上,教皇颁布了一道特别训谕,指斥美国的独立[6]


革命战争


  三十五年以前,当十三个英国殖民地进行反英的革命斗争的时候,它们已经有了一个殖民地间的组织大陆会议,以及它的地方和省委员会的全部网状组织。因此,一当革命战争爆发,尽管有困难,它们就能定出一个共同的政策,和统一它们的军事力量。但在西班牙殖民地革命中,却没有这种统一的全面战略和组织。除了比较局部的情势外,各国大抵是各自为政地作战的。直到十五年战争的最后时期,才发展了一种两个方面的总的战略,那时候,玻利瓦尔在南美洲北部领导着部队,而圣玛丁则在南部领导着部队。这两方面的部队在战争结来时会合起来,直捣西班牙在美洲权利的最后堡垒秘鲁。

  在一八一〇年,所有大陆殖民地上的革命,都多少是自发地爆发的,当时,除了秘鲁外,各地都成立议会领导着革命。在这一年中,成立这种议会的有加拉卡斯(委内瑞拉),四月十九日;布宜诺斯艾里斯(阿根廷),五月二十五日,波哥大(哥伦比亚)七月二十日;基多(厄瓜多尔),八月二日;墨西哥城,九月十六日;圣地牙哥(智利),九月十八日。革命势力的突然进攻,使西班牙的反动派意外地吃惊;但战争不久就到处转入了长期和殊死的搏动。

  首先让我们考察一下最北区域的斗争。在墨西哥,或新西班牙,革命于一八一〇年九月由一个五十多岁的天主教牧师,希达尔哥领导发动。革命的纲领要求把土地归还印第安人,解放奴隶和废除纳贡。希达尔哥的武力迅速增加到八万人,席卷了全国很多的地方。但一八一一年一月,他们被决定地打败了。希达尔哥被俘并被处死,他的头颅陈列在墨西哥城的广场上示众[7]

  在他的领导者希达尔哥于一八一一年死了之后,摩里罗领导着墨西哥人民的斗争。摩里罗曾占领了墨西哥中央各省的重要地带,但他最后还是打败了。一八一五年他被处死。他的纲领是要求墨西哥的独立,连同许多重大的改革,例如没收土地、废除奴隶制度、种姓区别、司法上的酷刑和零售捐等等。摩里罗之后,米那领兵出战,但他也于一八一七年被俘处死。

  在以后的两三年中,墨西哥的斗争几乎完全以游击战为基础。到了一八二〇年,当时西班牙的力量非常之脆弱,西班牙军队中一个前任军官伊脱比特篡夺了斗争的领导权。伊脱比特无疑是国内反动派的代理人,他深信民族独立的不可避免,决定攫取运动的控制权。伊脱比特的军事行动是成功的,他于一八二一年进入墨西哥城,自行加冕称皇帝奥古斯坦第一。他的统治一直维持到一八二三年,就在这一年,他被推翻并逐出了国境。一八二四年他回国时,被捕枪毙。这时候,墨西哥已不再在西班牙的统治下而是独立的国家了。

  中美洲区域一一尼加拉瓜,洪都拉斯、哥斯达黎加、危地马拉和萨尔瓦多——自从一八一一年在台尔加多和阿尔斯领导下的流产的起义后,就自称为中美联合省,并于一八二一年宣布脱离西班牙而独立。他们“不发一弹”就赢得了胜利,原来这个从前殖民时期的都督府的腐朽的西班牙机构,已经没有能力采取有效的武力的抵抗。

  同时,南部方面,在南美洲大陆上,在革命斗争的第二个大区域中战争广泛地蔓延着。在委内瑞拉,米兰大早于一八一〇年重行展开了他的战斗。但他失败了,而在一八一二年拉丁美洲历史上一次最骇人听闻的事件中,他被一群人当为内奸送交给西班牙人,据说这群人中也包括解放者玻利瓦尔本人在内的。米兰大于―八一六年死于西班牙的狱中,

  一八一二年,玻利瓦尔成了委内瑞拉的革命领袖。他于一八—四年建立了第二个委内瑞拉共和国,但不久又被迫逃亡。在海地,玻利瓦尔从胜利的黑人革命者那里得到了七条船和二百五十个人的接济。经过两度尝试之后,他最后又在委内瑞拉登陆,而于一八一八年再度宣布了这个国家的独立。在得到从欧洲所招募的几千英国人、爱尔兰人和苏格兰人的增援之后,玻利瓦尔完成了横越安德斯山远征的壮举,在一八一九年八月波耶加一役中,他会同桑坦德将军打败了西班牙人。哥伦比亚共和国于八月十日宣布成立。这是把委内瑞拉包括在内的,玻利瓦尔当选为总统。一八二一年六月,玻利瓦尔有加拉波波之战,解放了委内瑞拉。第二步就是解放厄瓜多尔,通过一八二二年的匹钦查之战而告成功,指挥这一次战役的是玻利瓦尔部下的一个将领苏克烈将军。厄瓜多尔和委内瑞拉与哥伦比亚统一成为大哥伦比亚共和国,而以征服者玻利瓦尔为它的首领。

  革命斗争的第三个主要中心是在极南部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里斯。米兰大的合作者庇那曾长期在布宜诺斯艾里斯从事革命的鼓动。公开的爆发是一八一〇年五月二十二日,当时,人民的要求逼着召集殖民地市议会公开会议来讨论来自西班牙的严重消息。这次会议要求总督辞职。殖民地市议会是由六十个陆海军代表、二十五个传教者和修道士、二十六个自由职业者(大部分是律师)、三十九个高级公务员和九十四个商人、地主以及其他人等组成的。[8]革命斗争是在摩伦诺和贝尔格兰诺的领导之下,他们的军队于五月二十五日推翻了西班牙在拉巴拉他的总督,而建立了控制全国的革命议会。他们也派遣武装的远征军进入乌拉圭、巴拉圭和玻利维亚,企图推翻西班牙的政权,但没有成功;这些地方的人民对于阿根廷的运动是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的,因此不能联合起来。这些国家走着自己解放的路,它们要到几年以后才完成。

  不久就以南方的伟大解放者出名的圣玛丁,于一八一二年从西班牙回到他的祖国阿根廷。他立刻加入了独立运动。由于他是西班牙军队中的旧军官,有军事上的素养,圣玛丁于一八一四年被举为阿根廷爱国军的领袖。他开始重建陆军,拟定了大胆的计划,要去摧毁那远在三千英里外的西班牙殖民权力堡垒的秘鲁。

  在这准备时期中,阿根廷于一八一六年七月九日宣布独立,这鼓舞了拉丁美洲各处的革命者,当时他们在一般革命战争中都是意气低沉的。一八一七年一月,圣玛丁开始了他著名的远征——以秘鲁为目的地。他带领了五千左右的人,越过安德斯山到智利,跨经拔海一万三千英尺的乌斯巴拉他山道和洛斯巴托斯山道,可说是军事史上最惊险和光辉的长征之一。于是圣玛丁的部队直趋智利的猝不及防的西班牙人,并在查卡布科决定性的战役中打败了他们。智利革命者在土生白人窝希琴斯的领导之下,曾在过去几年屡次企图推翻西班牙人在智利的统治,但都遭失败。圣玛丁的部队迅速地完全地完成了这个工作。下一个艰巨任务就是组织海上远征队去进攻秘鲁本身,在智利爱国者和武装民船船长英国人柯克兰勋爵所领导的海军的协力援助下,圣玛丁终于一八二〇年九月在秘鲁登陆。同年*七月,他占领了首都利马。在一八二〇年,西班牙全部殖民地的革命获得了巨大的进展,因为西班牙本部革命爆发,挫杀了反动国王费迪南第七的威势。圣玛丁不愧为勇敢的将军,在一八二二年,他甚至还打算派遣海上远征队去进攻西班牙[9]

  *原文为同年,查其他资料,乃一八二一年。——译者

  两个胜利的解放者的会合,乃是西班牙殖民地全部的革命战略的顶点。玻利瓦尔从北方来,圣马丁从南方来,形成了针对着西班牙的秘鲁堡垒的决定性的钳形运动。—八二二年七月,这两个领袖第一次会晤于厄瓜多尔的瓜亚基尔。他们会谈了两次,在会谈中,他们对于许多重大的问题意见不一致;这包括了应该在秘鲁建立的政府的形式,秘鲁与北方之间的疆界,以及他们之间的军事指挥的关系。这多半是两个领袖之间的权力问题。然而他们并不曾公开争吵;但在第二天,圣玛丁悄然引退,回到了利马。两个月之后,他又放弃了秘鲁政府首脑的职务,退休到法尔巴来索,声称他已完成了作为军事战斗者的任务。一回到智利和阿根廷,圣玛丁当即发现自己曾经一度很高的威望已经化为乌有,因此到了一八二三年年底,他离开布宜诺斯艾里斯到欧洲去,从此就没有回来。对于圣玛丁与玻利瓦尔会晤后的难解的行动方向其真正原因何在,是有着许多猜测的。

  玻利瓦尔与圣玛丁分别之后,就准备完成秘鲁的征服,当时革命军所控制的还只不过是这个国家的沿海地区。他增强着他的军队,又作了一次横越安德斯山的壮举,而于一八二四年八月六日进攻西班牙军,在胡宁一战中打了胜仗。接着到了十二月八日在阿雅库却决战中,玻利瓦尔的军队又得了胜利。一八二五年一月二十五日,上秘鲁宣布独立,为了纪念解放者,改名玻利维亚。一八二六年一月二十三日,西班牙最后的残军在秘鲁的喀拉欧港的堡垒中向玻利瓦尔投降。

  革命战争经过了三个时期:(一)自一八一〇年开始,除了秘鲁之外,几乎到处是初期起义的成功;(二)到了一八一五年,西班牙军队在大部地区又重新稳固下来;(三)在一八一六——一八一七年,新的革命攻势开始,使战争胜利地席卷了西班牙属所有整个美洲大陆[10],于一八二六年在秘鲁完成了任务。

  在一八二三年革命曾碰到一个很危险的关头,当时,俄罗斯、普鲁士和奥地利的神圣同盟,建议派遣远征军去替西班牙夺回它已经丧失殆尽的美洲殖民地。这一整个发展,确是构成了不可轻视的危险,因为殖民地的爱国军力,已经在长期战争中大大地耗竭。但这个威胁终于避免了。英国,这个支配海上的强国,已经插足于丰饶的西班牙美洲的市场,决不愿再丧失这些市场给西班牙。因此它对神圣同盟的计划表示反对。同样,那尚属年轻而脆弱的美国,也挺身出来,采取了保卫新成立的美洲各共和国的立场,表现于它著名的门罗宣言的,就是这个立场。

  美国政府在西班牙殖民地革命战争时期的官方态度,是一种中立的态度。但许多政治领袖和人民大众,都是同情革命者的。因此,有很多美国公民参加了墨西哥、智利、秘鲁和阿根廷的战争。在一八一二年英美战争之后,许多空闲下来的美国武装民船,也都从事勇敢的活动,捕捉和破坏着西班牙的船只。美国政府在群众的压力之下,于一八二二年三月八日通过一条法律,承认了以前的西班牙殖民地的独立。

  艰苦的殖民地战争过去了。西班牙丧失了它的巨大而富饶的美洲殖民地,经过十五年英勇的斗争,各民族终于解放了自己,西班牙美洲的战争,时间要比美国革命战争长两倍,也比美国革命战争更其残酷。在一八二五年以后,西班牙继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所并吞的广大的领土,留下来的,只有古巴、波多黎各和菲律宾等岛屿了。西班牙之所以还能抵住反抗的人民而控制这些岛屿,那只是因为它还有残存的海军力量,以及因此有集中大军镇压他们的能力。古巴人民特别进行着英勇的拼命的努力,来摧毁他们殖民地的锁链。黑人奴隶经过了他们自己多次的反抗,在所有这些普遍解放斗争中,占了决定性的地位。在一八二三年和一八二六年,民众起义发生,但两次都被残酷地镇压下去。一八二七年,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革命的党。[11]一八四四年,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奴隶反抗,但结果也没有成功。—八四九年,在罗贝兹领导下,另一次反抗发生;这次反抗又遭镇压,领袖被处死。接着就是艰苦作战的十年战争,从一八六八年延续到一八七八年。在这个斗争时期中,—八六九年,一个古巴共和国成立了,以赛斯庇第斯为总统,但到了一八七三年,革命又为西班牙人所扑灭。然而西班牙政府终于被迫作了某些让步,最显著的是一八八六年废止奴隶制。但马西奥和别的爱国领袖,拒绝接受和约,继续从事战争。一八九五年,革命重新爆发,它的两个杰出的领袖就是诗人何塞·马蒂和哥美茨将军。尽管面对着西班牙将军“屠夫”威勒的野蛮镇压,战争却成功地进行着。由于经济的枯竭和几万士兵的覆没,西班牙已接近于失败的边缘。就在这时候,美西战争于一八九八年宣战,美国帝国主义的军队侵入古巴。在以后的斗争中,西班牙丧失了所有辖属的岛屿——古巴、波多黎各和菲律宾,而终于被完全逐出了西半球。

  在西班牙美洲范围广泛的革命中,两个最杰出的人物就是玻利瓦尔和圣玛丁;连同海地的杜桑·卢维杜尔,他们可以放在世界最伟大的资产阶级革命领袖之列。他们两人都了解从西班牙统治下解放殖民地的极端必要,他们经过多年最艰难的斗争,坚决地追求着这个目的。他们两人也表现了动员他们人民的武装战斗力量的军事才能,并且在严重的作战条件下,终于摧毁了西班牙在新世界的军事力量——一个空前的历史成就。西班牙美洲的每一个国家,都有它自己民族革命的英雄,但玻利瓦尔和圣玛丁却是总的民族解放斗争特出的象征,在整个拉丁美洲,他们的名字享有巨大的威信。

  西班牙无可奈何地和它的殖民地分了手。一八二九年,它派遣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去重行征服墨西哥,但这支军队打败了。在一八六四——一八六六年,它抓住一个藉口,又侵入秘鲁,企图重行奴役这个国家。在接着而来的战争中,厄瓜多尔、玻利维亚和智利,跟秘鲁共同联合起来反抗西班牙。西班牙人打败了,放弃了恢复他们旧日帝国的最后企图。西班牙终于先后承认它的殖民地为独立国,承认的顺序是这样的:墨西哥,一八三六年;厄瓜多尔,一八四〇年;智利,一八四四年;委内瑞拉,一八四五年;玻利维亚,一八四七年;尼加拉瓜,一八五一年;阿根廷,一八五八年;哥斯达黎加,一八五九年;危地马拉,一八六三年;秘鲁;一八六五年;萨尔瓦多,一八六五年;巴拉圭,一八八〇年;哥伦比亚,一八八一年;乌拉圭,一八八二;洪都拉斯,一八九四年。


巴西革命


  西半球殖民地革命的第四个主要方面,就是一八一〇———八二二年期间巴西的脱离葡萄牙。在这次革命以前,是一长列典型的殖民地罪恶的历史。寄生虫的葡萄牙统治阶级,经过三百年的殖民地统治,吸干了殖民地的生产,他们是绝少顾到巴西或葡萄牙的人民大众的死活的。

  天主教会在巴西扮演着它在西班牙殖民地同样的角色——封建反动派的骨干。广大的人民群众,主要为黑人,都是奴隶,生活在极端的贫困和文盲状态中。民主是没有的;法律是从葡萄牙交到巴西的,而天主教会则通过其宗教裁判所威慑着人们的心灵。工业和贸易被通常重重束缚的限制所窒息,为的是保护“母”国商人的利益。

  在巴西,从最早的殖民地时期起,糖是创造财富的主要生产。甘蔗的种植在殖民地中造成了一种蓄有奴隶的种植场主的富有阶级,而在葡萄牙造成了无数的寄生者。咖啡是一七二七年移植的,但这要到一世纪以后才成为重要的农作物[12]。弗莱尔为巴西的奴隶制作掩饰,拿他的国内家长式的奴隶主的放荡生活与美国南部的奴隶主相比较。“这些人差不多是相同的乡村绅士——多少有些豪侠的派头,他们以拥有奴隶和土地而自豪,他们周围有着越来越多的子孙和黑人,他们以宠爱黑白混合种人取乐;或以玩牌和斗难自遣;跟十六岁的姑娘结婚;为着土地问题反目争吵;为了争夺女人,在决斗中致死,以及在家庭的盛宴中酩酊大醉。”[13]

  从制糖工业累积起来的财富,因一六九三年的发现黄金,和一七二九年的发现金刚钻而增加着。这些富藏的发现,在巴西造成了如此高涨的投机和剥削的热潮,以致国家的全部经济分崩离析。在他们主人不顾一切的寻求眼前财富的鞭策下,黑人奴隶在矿井中像苍蝇似地死去。到一八二二年革命时为止,至少有价值六亿美元的黄金和三亿美元的金刚钻,在当时是神话般的数目,这到葡萄牙去,以供那里高贵的有闲者和寄生者的任意挥霍。

  在巴西,压迫、剥削和大众贫困的残酷条件,产生了不可避免的革命反响。我们在第五章中已经提到许多黑人奴隶在殖民地时期巴西所进行的几次重要的反抗。有的反抗也是由土生白人领导的。土生白人在许多方面遭受歧视待遇,很像他们在西班牙殖民地所遭受到的,虽然也许没有达到那样尖锐的程度。他们都是巴西革命幕后的实际领袖,犹如西班牙殖民地革命中土生白人一样。

  早在一七八九年,米纳斯哲赖斯省发生了一次革命运动。它的领袖叫做哈维厄,即大家所知道的“拔牙者”,因为在他做过的好多职业中,有一种是牙医生。密谋者想采用美国宪法来作为他们的政府的范本,并主张使巴西成为一个独立、民主的共和国。可是这次运动在早期阶段就被出卖,结果“拔牙者”受了长期而动人的审讯后,于一七九二年在里约热内卢被绞死。“拔牙者”成了一个民众熟悉的巴西革命英雄。

  —八一七年,随着独立运动力量的增强,伯南布哥发生了一次起义,那是由土生白人领导的。其杰出的人物名叫何塞,马丁。起义军占领了伯南布哥及其周围许多的土地。派去镇压的巴西军队拒绝向起义军开火,反而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可是,全国并没有起来举行起义,因此,没有几个月,这次运动就被政府强力地压了下去,它的领袖都被处死或监禁。

  当巴西和葡萄牙的真正分离最后在一八二二年实现的时候,事实上没有流过血。这主要因为小小的葡萄牙已经统治不了巨大的巴西,从而不能进行实际的战斗。后者已经发展着一种强烈的民族情绪,并且显示着很大的进取性。巴西人自己在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的长期而剧烈的斗争中,曾经击退了法国、荷兰和英国的侵入者,当时这些强国曾企图攫取巴西。因此,在法国和美国革命原则的影响之下,特别是在比邻的西班牙殖民地革命的影响之下,当巴西人最后决定由自己建立一个独立政府的时机业已来到的时候,葡萄牙除了从最恶劣形势中作最好的打算外,是很少办法的。这一点,葡萄牙的统治者也做得很高明。英国在巴西革命中也插了一手,它的有力影响,主要放在使它的傀儡布拉根柴家族维持巴西的王位,而它做到了这点。当巴西赢得独立的时候,它拥有着三百五十万左右的人口,其中百分之六十为黑人,百分之十四为印第安人,百分之十四为欧印混合种人和黑白混合种人,而百分之十二左右为白人。

  巴西革命,跟西班牙殖民地的革命一样,也从“母”国的局势发展获得了直接的推动。一八〇八年,代其母亲疯后玛丽亚第一执政的葡萄牙摄政王约翰第六靠了英国海军的帮助,逃往巴西,以避免陷于侵入的拿破仑的掌握。由于国王的来临,巴西一时成了葡萄牙帝国的实际中心,这样一直继续到拿破仑被打败并被逐出葡萄牙之后。一八一五年,巴西被提升到王国的地位,成为“葡萄牙、巴西和亚尔加尔威王国”的一部分。玛丽亚第一死后,约翰第六于―八一六年做了国王。

  同时,要求独立的激昂情绪在巴西全国蔓延着,尤其环绕着何塞·波聂法邱这个人的周围,他是著名的科学家。随着一八二〇年葡萄牙政府的推翻以及奥坡托和里斯本的革命议会的建立,这种激昂情绪更形高涨。这些事情也加强了巴西反动派中间的分立主义的倾向,因为大地主们是不愿受葡萄牙的自由派统治的[14]。葡萄牙的新议会惟恐小葡萄牙开始变成大巴西的配角,便要求国王约翰回国,他终于一八二一年回了国,留下他的儿子庇德罗在巴西负责。临别的时候,据说约翰曾告诉他二十四岁的儿子说,“万—形势恶牝,巴西要求独立的话,你就亲自宣布独立(把王冠戴在你自己的头上”一一这聪明的忠告,那狡黠的庇德罗不久即把它付之实现了。

  葡萄牙的议会后来要求庇德罗回来,以进一步减低巴西在帝国中的相对重要性,但由于波聂法邱的忠告,庇德罗公开地拒绝回到葡萄牙,这是在一八二二年一月九日——这一个日子,就是现在巴西历史上出名的“我留”日。革命的狂热迅速地沸腾着,同年五月,庇德罗僭称了“巴西的永久守卫者和保护者”的头衔。一八二二年九月七日,经葡萄牙议会再度要求交出权力无效后,庇德罗发表了他有名的革命宣言称:“不独立,无宁死!我宣布我们现在跟葡萄牙分离了!”这就是巴西的独立宣言。

  巴西的独立革命,虽然受到许多流行整个美洲的资产阶级革命口号的影响,却始终紧紧地掌握在大种植场主的手里。商人和初形成的资产阶级的其他分子,都比在西班牙殖民地中的来得弱,而他们所起的决定作用也就较小。革命没有替广大的奴隶和雇农群众提出重要的要求,这些人在整个运动中还是占不重要的地位的。因此,巴西革命比起西班牙殖民地的革命,甚至更少土地革命的性质。

  巴西这个广大的国家,现已为它自己所有,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小小的葡萄牙没有办法阻止它的分离。一年之内,最后一批的葡萄牙军队也离去了这个国家。然而,葡萄牙的布拉根柴家族却和巴西的保守势力缔结同盟,并得到英国的帮助,把他们自己的家属庇德罗保持在巴西的王位,终于替自己从旧日殖民政权的摧毁中拯救了许多的利益。巴西蓄奴的种植场主操纵着全部统治权。这就是为什么葡萄牙不进行武装斗争的另一原因。反动派的利益既受到保护,老百姓的福利当然就什么也不会有了。巴西变成了一个君主国。美国于一八二四年五月二十六日承认了新政府。葡萄牙王室设法保持着王位,直到一八八九年十一月王国最后被推翻而为共和国所代替。


加拿大的叛变


  全美洲资产阶级革命的第五个方面,是加拿大的独立运动,最初发端于一八三七年的叛变。这个斗争经过了几十年的酝酿,特别是在美国革命以后。发展中的革命酝酿,是殖民地特有的苦难所引起的。以“皇家官员同盟”闻名的英国小党,垄断了殖民地所有的官职,当地的制造业被窒息致死,殖民地的人民被迫从英国购买货物,外国船只不准驶入加拿大的港口,司法被英国反动派滥用着,大量的土地垄断在哈德逊湾公司、天主教会、英国国教会等等的手里[15]。“加拿大的斗争,一世纪中,有七十五年是集中环绕着这些问题:那就是殖民地的自治;废止封建土地制和土地的垄断;政教分离;保卫法兰西族加拿大人的权利。这样,一直到提出责任政府的要求遭到殖民部的顽强拒绝之后,而冲突变为内战的时候,比较激剧和明确的‘独立’口号,才由麦根西、巴品诺和纳尔逊等提了出来。”[16]这次反叛最后被摧毁了,但斗争继续着,一直继续到加拿大的人民终于赢得了在不列颠联邦范围以内的实际的独立。

  当一七七六年美国革命在地平线上涌现的时候,加拿大的不满已经普遍蔓延着。但英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立即采取步骤,把加拿大脱出革命的风暴。他们特别要利用加拿大作为控制所有大西洋沿岸殖民地的工具。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采行了一七七四年的“魁北克法令”,主要就是要防备那人数超过在加拿大各省定居的英国人许多倍的不满的法兰西族加拿大人与南部揭竿而起的美国殖民地人民携手合作——它的目的正就是这个。在它主要的条文中,魁北克法令“确定了封建的土地所有制,特别说明‘加拿大法律’乃是处理民事诉讼的根据,并给予教会征收什一税的决定权威。”[17]这种让步,自能笼络有势力的法国天主教会跟英国合作。至于属加拿大殖民地本部的商人,他们大部分以伦敦为靠山,根本缺乏新英格兰商人的革命精神。然而,人民大众中间却存在着与十三个反抗的殖民地携手,共同奋斗的普遍情绪。因此,在那佛斯科的亚,“当省议会通过效忠大不列颠的呈文的时候,不合法的市民大会却给新英格兰以秘密的支持。”[18]

  美国革命者曾邀请加拿大各殖民地派代表去参加费列德费亚的大陆会议,但他们并未这么做。当一七七五年美国革命爆发的时候,美国的武力在许多加拿大人的帮助下,曾立即企图夺取加拿大。他们虽获得初步的成就,但在最后终于失败了,加拿大人民大众不曾起来响应。显然地,他们不愿遭南方侵入者“接管”,这教训,美国的人们在一八一二年英美战争中曾再度领教过。克雷顿也不得不这样脱:“美国从英国赢得了独立,但魁北克和那佛斯科的亚对美国保持着独立。”[19]在美国革命时期的复杂局势中,有这种反常现象:一方面,法国政府跟美国爱国部队站在一边作战希望由此夺回它失去的加拿大诸省,另一方面,魁北克的法国天主教会却联合英国反对美国人,因而也就是反对着法国。统治的法兰西族加拿大教士和地主们畏惧美国革命分子远过于畏惧英国人,因此他们对于防止加拿大加入革命负着大部分的责任。

  在以后几十年中,加拿大人对英国统治的不满加速成长着。膨胀着的加拿大资本主义对英国的殖民地枷锁越来越感到憎厌。人民大众也深深地不满。在下加拿大,早在一七九一年就存在着一个主张加拿大解放的立宪供乐部,可是一直到一八三七年,这些不满才爆发为公开的火焰。延迟的原因是由于大部分资产阶级的不革命的情绪,由于工人阶级的樨弱,甶于根深蒂固的法国天主教会反动的势力,还有,那从一七七六年胜利的美国革命中逃往加拿大的四万个极端反动的托利党的“勤王派”,也起了不小的作用——这许多因素,不但阻止了加拿大的独立运动,同时也有助于挫败那终于到来的起义。

  赖尔逊关于这一点这样写道:“〔一八三七年失败〕的原因,当然在于这样几方面,如美国反革命在加拿大土地上的力量,法兰西族加拿大的天主教教权使民众受不到法国启蒙运动的教训,以及一八三七年起义党的脆弱;还不能组织一个如杰斐逊的共和党那样有效的政党。”[20]麦根西说:“天主教教士是袒护政府的,因此竭力设法使情绪激昂的人民安分守己,扬言恫吓和平的扰乱者将受教会法律最严厉的处罚。”[21]

  一八三七年的起义,是发生在深刻经济危机中的一场斗争,这次起义的杰出领袖是:在上加拿大(安大略),威廉·麦根西*,—位编辑;在下加拿大〔魁北克〕,巴品诺,贵族地主。在上加拿大的革命分子被称为改革者,而在下加拿大的,则被称为爱国者。武装斗争是组织得很不完备的,未成熟的工人阶级和中下阶级的群众也都是毫无准备的,因而不能予以有决定性的支持。起义突然地、事实上是出乎意外地在十一月六日那天开始于下加拿大的蒙特利尔,迅速地蔓延到多伦多和上加拿大的其他城市,英国当局终于马上把它镇压了下去。只有一个月,武装起义就过去了。很多起义分子遭到逮捕,十二个法兰西族加拿大的领袖在蒙特利尔的公共广场上被绞死。巴品诺逃到美国。马休斯和隆脱,这上加拿大起义的两个领导的灵魂,被胜利的反动派绞死在多伦多。

*他是已故加拿大总理麦根西·金的外祖父。


  在美国民主势力中间,对于战斗的加拿大爱国者是有着不少同情和支持的。在布法罗、鄂斯威哥、特格亚、底特律、洛克波特、奥格顿斯堡、巴塔维亚等城市中,举行着许多大规模的集会,到处歌唱着马赛进行曲。从加拿大逃出的威廉·麦根西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都被当作伟大的英雄欢迎着。在美国,成百的志愿兵士投效着,并且还组织了两次战役,用湖艇侵入加拿大。最后,美国政府下令部队停止这种运动,这经过了很大的困难总算做到。麦克马斯脱说:“这些命令真是不能再迟了,因为全部边境都已武装起来了。”[22]

  加拿大的起义,很多是模仿美国一七七六年的独立宣言中的革命权利的观点的。战斗开始以前几个月,在魁北克的圣奥尔斯的大规模集会中,法兰西族加拿大的叛变者曾宣布了一个典型的决议,“我们否认英国议会有不经我们许可、不经我们参加来为这个殖民地的内部事务立法的权利。”[23]他们的目标是一个独立的法兰西族的加拿大。一八三七年七月三十一日通过采行,并经威廉·麦根西和巴品诺签署的“改革者宣言”宣布道:“在日益加深和扩大的错误统治下,经过了将近半世纪的忍耐之后,时候终于来到了,现在,我们对于国家和子孙的责任,需要我们确定我们的权利,和纠正我们的错误。政府是建立在人民的权威之上的,它的建立是为了人民的福利的;因此当任何政府长期地和连续地不能符合它根本的伟大目标的时候,人民就有上帝所赋予他们的天然的权利来谋求和建立能够为最大多数人谋最大幸福的一种制度……。”[24]

  加拿大的人民并未在一八三七年赢得民族的独立,但他们英勇斗争的力量却没有丧失。最初来的反动的浪潮,表现于一八四〇年的“联合法案”,它武断地把上加拿大和下加拿大联结在一起,这样就首先约束着揭竿而起的法兰西族加拿大人。但是发展中的加拿大民族是不能被剥夺独立的。英国统治阶级迫于不可避免的形势,最后终于不得不作了重大的让步。在一八六七年,大不列颠惟恐加拿大在美国内战的余波中也许会并入美国,于是就用“不列颠北美法案”联合加拿大、那佛斯科的亚和新布伦瑞克,结成为加拿大自治领。这个新的国家只有有限度的自治。很多民众反对这一联邦的法令。总结它的缺点是在于没有建立一个民主共和国,没有在操法语和操英语的加拿大人的权利基础上完成民主的团结,没有肃清法兰西加拿大的半封建制度,也没有打破哈德逊湾公司对西部土地的控制。不过至少,它确是打开了走向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

  一八七一年,最后一批英国军队撤离加拿大,但在厄斯基玛尔特和哈利法克斯还剩留着少数的残余。在一九二六年帝国会议中,加拿大被承认有与联合王国“平等的地位”。一九二七年,加拿大在华盛顿设置了第一驻外的外交使节;在一九三一年,威斯敏斯脱法令取消了对于加拿大主权的最后主要的法律限制。那操纵金融资本及其加拿大的政治代言人政策的独占资本家(这也包括了若干很有名的美国资本家),继续利用着殖民地关系的几种方式,作为阻挡民生势力前进的防栅。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保持英国王室在加拿大的地位,并仍由它委派加拿大的总督。另一例子就是保持殖民地的关系,这表现于大企业公司可以不顾加拿大法庭对民事案件的判决而仍能向英国枢密院上诉的事实。然而,必须强凋指出,尽管这些和其他同样的残缺不全的殖民关系的剩余仍由独占资本主义保持着,但加拿大在今天基本上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可以自由制定它自己的宪法和法律,可以按照自己愿望自由宣战或媾和,也可以自由抉择属于或不属于不列颠联邦,以及加入联合国与否。




[1] 狄菲著:“拉丁美洲的文明”,第四八八页。

[2] 加尔德隆著:“拉丁美洲:它的兴起和进步”,第八四——八五页。

[3] 哈克尔著:“美国资本主义的胜利”,第五八页。

[4] 见台维斯著:“拉丁美洲民主政治的创造者”,纽约一九四五年版。

[5] 艾德温·利安(神学博士)著:“南美各共和国的教会”,第四三页。

[6] 克罗著:“拉丁美洲的史诗”,第五〇六页。

[7] 见派克斯著:“墨西哥史”。

[8] 列文著:“阿根廷史”,北卡罗莱纳州小教堂山一九三七年版,第二二二页。

[9] “圣玛丁致窝希金斯函”,载一九五〇年九月号“南北美洲月刊”。

[10] 罗托夫斯基等著:“殖民地与附属国史”,智利圣地牙哥一九四一年版,第六四及以下诸页。

[11] 里贝著:“美英在拉丁美洲的争锋(一八〇八——一八三〇年)”,巴尔的摩一九二九年版,第八九页。

[12] 阿赛维陀著:“巴西文化",第五四页。

[13] 弗莱尔著:“主人与奴隶”,第四〇—页。

[14] 罗托夫斯基等著:“殖民地与附属国史”,第九七页。

[15] 麦根西著:“美洲史”,第三八五页。

[16] 赖尔逊著:“法兰西族加拿大”,纽约一九四三年版,第三六页

[17] 克雷顿著:“北方的自治领”,第一五七页。

[18] 同上书,第一六一页。

[19] 同上书,第一六五页。

[20] 赖尔逊撰文,载一九四九年七月号“全国事务”,加拿大多伦多版。

[21] 麦根西著:“美洲史”,第三八三页。

[22] 麦克马斯脱著:“美国人民史”,第六卷,第四三七页。

[23] 见赖尔逊著:“法兰西族加拿大”第三八页上的引文。

[24] 见一九四九年七月号“全国事务”,加拿大多伦多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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