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威廉·福斯特 -> 《美洲政治史纲》(1951)
第三章 西半球的征服
欧洲人移居到美洲,旧世界文化介绍到美洲,使那时在美洲盛行的原始社会向前跨了一大步。但是这一历史的进展之所以能够完成,是通过了一连串的流血、暴虐和痛苦的,这些物事往往随着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在各国的建立而来。几个强国的征服者,把他们比较高级的社会制度推行到西半球来,当然并不是由于任何社会进歩的意图所鼓舞,只不过是决心为自己,为他们的阶级,掠夺他们所能够掠夺的东西。这一种兽性的贪欲,就是所有封建、资本主义殖民国家统治阶级的推动力量。西班牙王费廸南在一五〇九年的“圣谕”中,对所有殖民国家的全部征服宣布了残暴无情的路线,那时他警告印第安人说,如果他们不归顺的话,“我们便……向你们开战,用我们所能用的一切方式方法,将使你们归顺并服从教会及王公们的羁绊;我们将攫住你们,攫住你们的妻子,攫住你们的儿女,并将使他们成为奴隶!”[1]
有许多作家竭力要掩饰暴力、流血、奴役、剥削、贫困和因为美洲被征服而引起的一般悲惨局面,他们硬说,这不过是人性所产生出来的东西,因而从历史上说是不可以避免的。因此他们故作欺人之谈,说人民大众在这整个长时期里面的苦恼、恐怖和痛苦是不能避免的。但这未免太轻描淡写地替掠夺性的封建生义和资本主义辩护了。除了这一般的情况外,西半球历史上突出的伟大教训还在于资本主义从事开发原始国家的极端野蛮手段。而这一课是确实无比的,这不单指过去几个世纪剥削者在美洲所进行的罪恶活动,而且指二十世纪他们在此地——在拉丁美洲、在亚洲,在非洲所犯的罪恶。和这对比起来,社会主义进行落后地区的发展,其水准是比资本主义要高得多。苏联许多从前被压迫和未发展的民族得到了长足的进展,这一点就具体地说明了问题。他们当中有好些民族,在俄国革命爆发时,也如美洲印第安人有些部族一样的原始。由于资本主义在苏联被摧毁了,工人阶级取得了政权,这些曾经是落后的民族,于是乎就稳步而和平地发展,他们的文化程度、工业化、民主和普遍康乐日益增长。今天,尽管社会主义实行了不过若干年,这些民族已经站在社会进步的前线,而且比起经过四百六十多年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而仍然可悲地处在原始状态的美洲各民族,更不知进歩了多少。
为着贪婪的欧洲统治阶级及其在美洲的阶级支派的利益,对新世界及其人民的征服、掠夺和剥削,早在一四九二年哥伦布踏上新大陆时便已立刻开始。欧洲人对付印第安人的攻势是迅速、残忍而且阻遏不住的。仅仅五十年间,西班牙和葡萄牙便把一大片土地征服,把它置于他们的控制下,这片大地是由合恩角一直伸展到今日美国、加拿大边界,还包括沿海的许多岛屿。在北美洲的北部荒原,征服主要是由英国人和法国人倡导的,比南部进行得稍为迟一些。然而,整整经过了四百年,印第安人最后一次重要的武装抵抗才被击破,西半球的领土才完全被征服。
美洲的征服,使印第安人社会及其文化遭到漠不关心的摧毁,同时也使几百万人民遭到任意的屠杀。单就其野蛮成性蔑视人命及破坏历史宝物和有价值的设备来说,美洲的征服在近代历史上简直是无可比拟的。这一次流血,是伴随着世界资本主义制度的诞生和确立而来的空前流血中最厉害的一次。
起先,毫不猜疑的印第安人,用非常友好的态度,来欢迎渡海而来的陌生白人,往往奉他们为神,韦里尔讲到过这种典型的态度:“哥伦布踏上巴哈马时,和平的土人用礼物、殷勤及款待来欢迎这些西班牙人,把他们当作神或超人。”[2]无论在什么地方的头一次接触,白人都受到同样的接待。哥伦布本人在一四九三年写的一封信里,也这样地描写印第安人的接持:“你问他们要东西,只要他们有,就从不会拒绝;不仅如此,他们还自动邀请任何人来分享,表现出他们的确是衷心爱你的。”[3]
然而善意的印第安人很快就不再受骗了,他们不久就知道,他们必须抵抗这些残暴贪婪的侵略者,要不然他们便只有灭亡。他们开始进行英勇的斗争,尽管多次遭受到悲惨的失败,但是一直到现代还继续不已。参加过艰苦的印第安人战争的人们现在还有好多活着。有些部落,比方南部智利的不屈的阿拉乌加尼亚人*和英勇的雅基士人以及墨西哥其他许多民族,从来就不曾被武力真正征服过。“比萨罗征服了印卡帝国,但是他也好,他以后几百年的后继者也好,都不曾征服印卡人。”[4]这话也是说得不错的。据西蒙士说,印第安人“是世界所曾有过的最能干的未开化的战士”[5]。—直到一八八〇年,西奥人、阿巴齐人和其他部落才最后放弃他们在美国的武装抵抗。在巴西的亚马孙河流域丛林内地深处有许多部落,直到今天还保持着他们的部落独立性与机构,尽管欧洲人作过无数的尝试想使他们屈服。而我们下面几章将要谈到的是,整个西半球的印第安人甚至现在还继续用种种不同的方式和种种不同的口号来继续进行他们争取自由的斗争。
*拉丁美洲最伟大的诗篇之一“阿拉乌加那”,就是有关这些英勇的印第安人作战的作品。据说阿拉乌加尼亚人于一五三三年处决彼得罗·德·华尔第维亚时,曾把溶金倒进他的咽喉里——以此来象征西班牙人是非常贪婪这种财宝的。
尽管印第安人有这样坚忍的勇气,但仍有许多理由使他们抵抗不住从欧洲来的侵略者。这是因为欧洲人的社会发展较高的缘故。最重要的是,在印第安人部落之间有许多不和,甚至有战争,因此欧洲人利用了“分而治之”的原则,就可以很容易挑拨一个部落来反对另一个部落,而结果就不利于所有的印第安人。而印第安人当中也有些甘心做傀儡的,尤其是墨西哥和秘鲁的印第安人,他们的统治阶级中有些力谋与征服者妥协,从而牺牲他们自己的人民[6],或者苟安地给他们做傀儡统治者,或者为政治的原因把女儿嫁给征服者等等*。西班牙人曾广泛利用当地的酋长做他们的农田监督人,而有好些监督人对付自己的同胞印第安人简直是异常残暴的。狄菲说:“印第安人贵族,只要他继续顺从西班牙上司,他就在法律上得到特别的承认,而且保存了他的特权。”[7]
*有名的秘鲁历史家韦伽,就是这样的婚姻的产儿。拉巴拉他河区一五三七年的总督伊拉刺一次娶过七个印第安酋长的女儿,他的每个兵上也各得三个女人。
印第安人民比起这些滚滚而来的侵入的殖民者和兵士,在武器、纪律和物质资源上,也是陋劣得多的。各种疾病对于印第安人的衰落也起着很大的作用。根据赫尔德力卡、卡脱和其他人士的意见,印第安人本来都是异常健康的民族;但是白人给他们带来了许多疾病,这些疾病引起了真正可怕的后果。最坏的病症有黄热病、黑死病、霍乱、天花、麻疹、斑疹伤寒、百日咳、白喉、肺炎、昂可切罗斯病,也许还有结核病、疟疾和梅毒,这些病症在白人到达以前,美洲是很少有的,甚至完全没有[8]。酒精在印第安人里面也引起了毁灭性的后果。
在印第安人中间,损害他们对征服者的抵抗力的一种特殊的涣散士气的力量,就是教会的影响,特别是天主教会。教会在征服中所起的作用,用现代术语来说,即是在思想上软化印第安人,而教会真的做到了这一点。教会具有特殊的狡猾,它宣传印第安人及其压迫者之间有一种精神联系,因而毁灭了印第安人的战斗精神。与此同时,教会的各种宗派,都庇护着那种对人民的最恶劣的剥削和压迫。它给现代最可怖的劫掠和杀害的犯罪以一种精神上的藉口。有句老话说得好,所有侵入的各国的征服者,靠着基督福音的伪善的假装,“先自己跪下来,然后扑向土人”。
西印度群岛的征服
最初真正被西班牙人征服的美洲领土,就是构成西印度群岛的许多岛屿——古巴、波多黎各、圣多明各、牙买加和别的许多岛屿。这些富饶的岛屿从头就被当做非常巨大的捕获物。终于,如爱立克·威廉士所说:“顶小的一个英属的产糖的小岛,比整整十三个大陆殖民地还要珍贵。法属瓜德鲁普……曾被当作比加拿大还要宝贵,而荷兰人也很偷快地(?)出让今纽约州的地方来换取一小块圭亚那领地。”[9]多少年间圣多明各被当作全世界最有价值的殖民地。
大部分西印度群岛原来都很稠密地住了很多印第安人,主要是加勒比人和阿拉瓦克人。这些都是耐劳、尚武的民族。在哥伦布到达以后的若干年间,西班牙人不断地奴役这些印第安人,并且用最残暴的方法来剥削他们。这种压迫,加上像野火般在土著民族当中展开的新病症,对于印第安人有着致命的后果。凡是没有病死,没有做苦工累死的人,都在抵抗奴役中被杀死了。
因此之故,在几年间,整个西印度群岛地区,印第安人的人口显著减少了,这情况一直继续到现在。大批的西印度群岛的土人互相杀死,或者自杀而死,以便靠这种绝望的方法来逃避西班牙人的压迫,此外还有一些人则逃到他们有机会可以转上大陆去的地区。古巴起初据说曾有三十万印第安人,圣多明各据说有二十五万,波多黎各六万,这些人口差不多完全被消灭了。另外一些西印度群岛中的岛屿,居民大部分都遭遇到同样的命运。西印度群岛至少约有一百万印第安人在这样的大破坏中被毁灭了。关于这种可怖的西印度悲剧,韦里尔说:“在十二年间〔一四九二年起〕……巴哈马群岛一个活的印第安人也不留了;圣多明各发现后的二十年间,每一个印第安人都被奴役、被放逐、或者被杀害了。凡是西班牙人所到之处,情况莫不如此,在他们看起来,一个印第安人只不过等于一头野兽。”[10]
这些用来对付西印度群岛的印第安人的兽行,引起了著名的西班牙籍天主教教士拉斯·加沙斯为他们大声疾呼。在他对印第安人所受到的残忍待遇的许多悲惨描写中,拉斯·加沙斯说:“有人确切地告诉我说,有一条从西班尼奥拉(即今圣多明各)开往卢加伊士群岛的船,航行不带罗盘仪,而以看海上浮沉的尸体来定方向。”[11]在今天,替西班牙反动文化辩护的人们,包括达维拉在内,竭力要使人不信拉斯·加沙斯和他的所谓“罪恶传说”,说他对征服者给予不适当的诽谤,而且很不公平地给他们加上不好的名声[12]。尽管这个有名的教士有时的统计并不顶准确,但是一个不可驳倒的事实支持了他,即:西印度群岛的印第安人,在西班牙统治的最初几年间,完全被歼灭了。
墨西哥的征服
西班牙人对大陆实行的第一次决定性的攻势,结果就是一五一八至一五二一年墨西哥的征服。西班牙贵族柯尔蒂斯——他曾经是圣多明各和古巴的一个种植场主,领导着这一次掠夺的远征。柯尔蒂斯受古巴总督维拉斯克兹的委派,去找寻并征服大陆上巨大的印第安人帝国,那时关于这些帝国已有许多动人的故事传到寻金热的西班牙人耳朵里了。一五一八年十一月十八日,柯尔蒂斯航行到大陆去,这是最惊人的探险之一。他的全部力量集合起来,约有五百零八个兵士,一百零九个水手,二百个古巴的印第安人,还有几个黑人奴隶,他的装备包括一些马匹、十门大炮、五门小炮和十三枝短枪一一任务如此重大,这样的力量显然是很小的。柯尔蒂斯的远征队目的是在寻找黄金和荣誉,却一如往常似的,穿上了宗教的外衣,说它主要在拯救信仰邪教的印第安人的灵魂。十字架和剑一同向无情的征服前进。
柯尔蒂斯沿着墨西哥海岸逡巡了一阵,—五一九年四月,终于在目前的委拉克路斯登陆。他把船烧掉了,以便使那些可能变得气馁的人不可能回到古巴去。柯尔蒂斯于是大胆地进向登诺支铁特兰(即墨西哥城),其时他对于这个地方已经接到确实而且非常乐观的情报了。他一向前推进,就已得到最后胜利的关键,因为其时托托纳克人(当地的或多或少公开反叛那时统治的阿兹蒂克人的许多部落中的一个),加入他的队伍来打阿兹蒂克人了。再往前进,另外一个很大的部落,特拉斯加兰人经过若干抵抗后,也参加柯尔蒂斯的队伍来打可憎的阿兹蒂克人。由是使他获得了印第安人的有力的支持,组成了估计约有十五万得力的战士。印第安人部落不能团结一致反对侵略者,这是造成柯尔蒂斯惊人成就的基本原因之一。有些酋长呼吁不计较先前一切的怨隙,与阿兹蒂克人团结一致,但是他们的劝告却没有人肯听。据蔡斯说,柯尔蒂斯的印第安人盟军,事实上远远超过了阿兹蒂克人的数量。[13]
阿兹蒂克人的“皇帝”蒙蒂祖玛听见西班牙人到来非常震动。他是极迷信的,据说他听了魁乍尔柯亚特尔神的一种古老的预言,便弄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个预言说大约在这个时日白人会从东方渡海而来,征服墨西哥。无论如何,他在最初的决定性的日子里,不肯用大军来实际阻止柯尔蒂斯。劳逊说:“很可能,蒙蒂祖玛和他的顾问们关心神话的程度还比不上关心救自己的命。”[14]蒙蒂祖玛的动摇是存亡攸关的,他一忽儿向柯尔蒂斯表示友好,并且把许多金制艺术品送给他做礼物,这些礼物大大地刺激了西班牙人的贪欲与征服(墨西哥)的决心;一忽儿他又警告柯尔蒂斯不许到墨西哥城来,可是他只派出很不充足的兵力去阻遏他。但柯尔蒂斯却具有西班牙征服者所特有的卤莽大胆,毅然向前推进。他很容易击溃蒙蒂祖玛派去阻击他的部队,因为印第安人发觉不可能抵抗西班牙人的钢甲、枪、炮、马和军纪。柯尔蒂斯在一五一九年十一月到达墨西哥城,意志薄弱的蒙蒂祖玛在这里欢迎他,而且对他的军队供给营房及款待。
柯尔蒂斯被数万敌人战士所包围,他感到处境很不安全,因此他决意用孤注一掷的计谋找出一条打开包围的路。原来西班牙人在西印度群岛已经知道了,如果他们把印第安人的首领捉住的话,结果会使他们作战部队的士气沮丧。因此柯尔蒂斯就决定要把酋长抓起来;而当蒙蒂祖玛(有一回)很天真地身边没有带强有力的卫队去见他时,便被他逮住了。这一着对于阿兹蒂克人发生了极大的破坏作用。柯尔蒂斯这时握在手里的不仅是他们的最高军事领袖,而且是他们的宗教上的神圣领袖。阿兹蒂克人中间混乱了好一个时期;但是人民不久就嫌恶蒙蒂祖玛老是要对柯尔蒂斯妥协,而且老是准备把墨西哥出让给西班牙,所以人民就废了他,另外选了考特莫克来代替。
阿兹蒂克人与西班牙人发生最后一次的公开冲突,是由于柯尔蒂斯的左右手阿尔瓦拉多野蛮地(而又是典型地)破坏了阿兹蒂克人的宗教所引起的,他在一次宗教节日里冷血无情地杀死了几百个没有武装的印第安人。西班牙人宣称阿兹蒂克人的偶像崇拜、特别是以人作牺牲引起了他们的憎恶,但是西班牙人却以天主教会的名义,毫不踌躇地屠杀无数的印第安人。他们看来,这中间并没有任何矛盾。阿兹蒂克人用全面武装进攻来反抗西班牙人,回答阿尔瓦拉多对他们和对他们的宗教的野蛮攻击。而当蒙蒂祖玛受柯尔蒂斯之命,同时也符合他的总的投降路线,在一个阳台向人民演说,卑鄙地要求他们停止战斗的时候,他们用石头扔上去,把他砸死。经过一场残酷的血战,西班牙人终于被逐出墨西哥城,损失军力约达一半以上。
尽管有这一次大败,但是柯尔蒂斯并不害怕,他又收拾残兵沿着海岸再作一次新攻势。在这第二次攻势中,他的主要行动之一就是在委拉克路斯利用被毁的船只残骸,造出十三条船来,然后把这一队船只运过陆地,把它们放在墨西哥城外的蒂兹库科湖里,向城内攻击。此时柯尔蒂斯的印第安人盟军在数量上已大为增多,柯尔蒂斯也已建立了约有一千人的,拥有大炮十二门和八十六匹马的骑兵队的西班牙军了。据著名的征服者中的老历史家贝纳尔·狄亚士所说,向墨西哥城的进军,可以说是打了一系列大仗,其间反抗柯尔蒂斯的印第安人大军遭受到的损失达数万人,而西班牙人却是牢不可破的,他们的伤亡微不足道[15]。
更多的印第安部落起来反抗阿兹蒂克统治,并与柯尔蒂斯联合一致,这对于阿兹蒂克人是一个致命伤。正如普里斯柯特于一八四三年所写:“这个印第安人帝国在某一种意义上说是由印第安人征服的……阿兹蒂克帝国是在欧洲的智慧和科学的指导下、在它自己的子民手中颠覆的。如果它能够团结,它也许可以打击侵略者。”[16]
占领了周围的城镇后,柯尔蒂斯于一五二一年五月包围墨西哥城。包围一直继续到八月。关于这次包围,威尔格斯曾说,“城陷之前,许多印第安人已经死于饥饿了,西班牙人缓缓地而城中心推进,把孱弱的居民成千成千地屠杀,并捉住阿兹蒂克人的皇帝。最后,这个城变成一个废墟和一个可怕的屠场。”[17]后来柯尔蒂斯以“叛国罪”把考特莫克“皇帝”绞死。
基督教文明这时在墨西哥建立起来了。阿兹蒂克人的组织基本上被摧毁,永远不能恢复了。然而印第安人却不肯轻易罢手。老狄亚士这样地描写西班牙征服后起初几年显著的情况道:“在整个新西班牙〔即墨西哥〕,勒索贡物成为起义的信号,凡是勒索贡物的人全都被杀了,正像落在土人手中的所有西班牙人一样。在内地,抵抗更是普遍,我们必需带着一团兵,由这个城镇到那个城镇去镇压。”[18]正如我们在上面说过的,有许多墨西哥部落进行抵抗超过四百年。
西班牙人在墨西哥的大胜利,传遍欧洲,同时也使他们在大陆上立定脚跟。他们从墨西哥人民身上榨取来的丰富的财宝,也刺激起他们找寻新的征服的欲望。在其后的若干年间,西班牙征服者找寻黄金,便由墨西哥城作扇形展开,向北一直到今日美国南部地区,声称要合并这些领土,向南经过中美洲到达巴拿马,把他们所到之处全都合并,所有居民都加以奴役,使他们受洗礼。西班牙政府和教会这时正很顺利地征服着大部分的西半球。
秘鲁的征服
达成统治西半球的另一大步,就是西班牙人于一五三一年至一五三三年的征服秘鲁,这仅仅在征服墨西哥之后十年。这一次非常的远征的组织者和领袖是法兰西斯科·比萨罗,他原先是一个不识字的牧猪人。比萨罗最亲密的友伴,有他的四个异母兄弟,加上阿尔玛格罗。在征服墨西哥和征服秘鲁之间,就残暴的方法和宗教狂热来说,是有其根本的相似之处的。
比萨罗经过两次早期的探险航海之后,在一五三二年十一月带着一小队不顾一切的探险家(总数不超过二百人)在秘鲁的坦贝兹登陆,这时秘鲁的情况正有利于他这大胆冒险事业的成功。原来秘鲁国内正在发生内战,两兄弟华斯加和阿塔华尔巴在争夺印卡“王位”。经过尖锐的斗争后,篡夺者阿塔华尔巴成为胜利者,把他的兄弟关到牢里去。这个情况严重地摇动了印卡人的政权,把它的大门洞开,让比萨罗进攻。
阿塔华尔巴也像墨西哥的蒙蒂祖玛一样,其致命伤就是对付西班牙人踌躇不决。他也被一个古老的预言所迷惑,这个预言说,白人有一天会来征服秘鲁。而他又误以为在任何时期,只要他高兴,他就可以解决比萨罗及其一小队军队。因此他愚蠢地让比萨罗的军队悠然通过安德斯山脉,而其实他很容易在险峻的山隘里把它击溃。其后,他当然也没有警惕到墨西哥的命运,铸成大错,竟不带武装,不加保护地去见比萨罗。比萨罗于是把他抓起来,正如柯尔蒂斯把墨西哥印第安人领袖蒙蒂祖玛抓起来一样。
普里斯柯特曾把逮捕阿塔华尔巴的一幕加以栩栩如生的描写,这是全部美洲历史上最野蛮和最血腥的罪行之一。事情发生于一五三二年十一月十六日,在秘鲁的加哈玛加。比萨罗跟阿塔华尔巴在繁文缛节的仪式下,第一次在广场里会面,阿塔华尔巴和千百人民完全不带武装来到了,但是比萨罗的军队却全副武装,早把陷阱设好。屠杀的信号是由一个教士叫做瓦尔维德神父发出的。这个教士跑到阿塔华尔巴面前,递给他一本圣经,要他放弃他的神,接受基督教义,并效忠于西班牙。阿塔华尔巴被这些提议激恼了,他愤愤地把圣经扔在地上,这时教士瓦尔维德就向比萨罗大嚷:“你不看见吗,当我们浪费唇舌站在这里跟这条自以为不可一世的狗讲话时,广场上不是拥满了印第安人么?立刻动手呀!我赦免你们的罪。”屠杀开始了。手无寸铁的印第安人在比萨罗的攻击之下,简直是毫无办法,都被杀害了。比萨罗的秘书后来说杀死两千人,但印卡历史家铁土库西说被害者达一万人。西班牙人一个也没有受伤。这场屠杀以阿塔华尔巴成为比萨罗的阶下囚而结束了[19]。
这一场突击对印卡人民的士气起着一种紊乱作用。他们震惊得简直麻木了。他们的军队溃散了,他们的领袖被捕了。辽远的部落本来早已很不满意印卡人了,这时就不再效忠于这个政权。而华斯加派更活动想重获政权,这是靠西班牙人支持的,而西班牙人已成为这个国家的实际主人了。
这些征服者们后来又干了一件滔天罪行。阿塔华尔巴为了取得自由,便同意他们的提议,即用金子填满他这一间牢房,二十二英尺长、十七英尺宽,高以他所能伸达的程度为限,以此来做释放他的赎金。他也同意用银子装满两间较小的房间。这赎金至少等于现在的二千万美元,数目之大是历史上所未见的。金银全都收齐了,但比萨罗无情地违反了他的诺言,拒绝释放这个印卡王。不久之后,跟这次背信弃义如出一辙的是,他抓住了一个毫无理由的藉口,把他判决了。阿塔华尔巴被判用火烧死。但是到最后一瞬间,就是这个教士,瓦尔维德神父,又给他一个机会,即:只要他改信基督,就可以绞刑代替烧死。这个绝望的印卡王,至死是不信基督的,终于接受了这可悲的交易。
那时西班牙已经可以控制一切了,他们即进而放纵地大掠全国。庙宇的黄金被抢走后,庙宇被破坏。印卡人珍贵的文件档案也被销毁了。普里斯柯特说:“比萨罗把这被征服的种族交付与他的残暴的士兵;神圣的寺院成为纵欲之场;城乡都任人洗劫;可怜的土人被人分配着,像奴隶一样替他们的征服者在矿里面工作;牲畜被驱散了,漫无限制地加以屠宰;谷仓被分掉了;为了更圆满地利用土壤种植而制出的许多美丽设计,也任其败坏;天堂变成了沙漠。”[20]
曼柯也是华斯加的一个兄弟(华斯加那时已逝世),他是印卡“王位”的合法继承人。他起先假装和西班牙人一鼻孔出气,当个傀儡印卡王,但后来在一五三五年他逃了出去,唤起秘鲁人民参加斗争。群众响应他的号召,一五三六年二月,他以大军围困了古斯各。围困经过了六个月,但是被困在重围中的西班牙人竭力坚持下去,印第安人的大军,由于不熟习这一类型的作战,渐渐瓦解了。最后,曼柯只得逃进山里,在山间骚扰了侵略者好多年,终于被西班牙人杀害。
比萨罗那一群贪婪的冒险家,为占有秘鲁的广大财富,现在像饿狼似的彼此扑打而进行斗争了。比萨罗的下属和他的往日的心腹朋友阿尔玛格罗之间发生了内战。在这野蛮的冲突过程中,阿尔玛格罗和他的儿子在战场上打败了,就被野蛮地判处,分别于一五三七年和一五四二年行刑。柯尔蒂斯的另一个朋友——阿尔瓦拉多被毒死。比萨罗自己也被暗杀,他的四个兄弟或被囚禁,或被处死刑。西班牙的教会和殖民政府,欧洲文化与文明的旗手,就由这种阴谋、暗杀,和集体屠杀的沼泽中,跨过伟大的印卡人的社会的尸体,胜利地出现。
他们的胜利使西班牙人能够控制厄瓜多尔、玻利维亚和秘鲁(这是一个广大的领土),此后,征服者便迅速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一五三五年阿尔玛格罗(他们还没有把他处死)深入智力,南达圣地牙哥,但由于阿拉乌加尼亚卬第安人的猛烈抵抗,再也不能往南了。追踪于他之后的,是在一五四〇年出发的华尔第维亚。一五三六至一五三八年贡沙洛·奎沙达为找寻神话中的黄金国,曾率领—个远征队,终于使西班牙人统治了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高度发展的智布查人。而在一五四〇至一五四二年,贡沙洛·比萨罗和奥勒拉那为了找寻另一个像秘鲁似的大富源,曾毫无结果地在亚马孙丛林里寻来寻去。有趣的是,在这些年头,即由一五一七年到一五三一年,日耳曼奥格斯堡的大银行家富格家族和韦尔塞家族,从西班牙王[21]那里骗取了委内瑞拉一大片宝贵的领土,也骗去了拉巴拉他河以下的南美洲末端的全部土地,作为这些奢侈的君主们的抵债[22]。但是日耳曼人面对着掠夺成性的西班牙征服者,不可能长远保持这大片领土,富格家族在欧洲有很丰富的资产,从来未曾想到发展他们在美洲的大片领土,而韦尔塞家族呢,在委内瑞拉对印第安人实行可怕的暴行之后,终于不得不把这片领土还给西班牙人。
阿根廷、乌拉圭、巴拉圭
拉巴拉他河,或称银河,或如英文所称的巴拉特河,是巴拉那河和乌拉圭河的广阔江口,一五一六年被苏利士所发现,他后来被印第安人杀死。塞巴斯蒂安·加波特于一五二六年发现了这个地区,而孟多沙希望找到另一个墨西哥或秘鲁,于一五三四年领导了―个大远征队,他们在一年后,试图把布宜诺斯艾里斯建立起来。然而印第安人把这个城摧毁了,迫使西班牙人溯河而上,他们在河流上游发现了亚松森,即今日巴拉圭的首都。一直到一五八〇年,西班牙人才能够巩固地建立起布宜诺斯艾里斯。
在那包括大部分阿根廷,乌拉圭、巴拉圭和巴西南部的广阔草原上,居住若无数游牧的印第安人部落,他们勇猛地抵抗着西班牙人的侵占,但往往不成功。据克罗估计,这些印第安人数日约达八十万。西班牙人对他们实行残忍的战争,把不能奴役的人全都杀死。这种苦战进行着,一直继续到最近。一八五四年阿根廷政府曾不得不跟印第安人签订一个屈辱的和平条约,那时印第安人是由他们伟大的领袖加尔福库拉领导的。迟至一八七一年,布宜诺斯艾里斯省还受印第安人攻击[23]。这些部落当中,最后一个是一八七九年被征服的[24]。由于这些战争和屠杀的结果,阿根廷和乌拉圭的印第安人差不多完全被清除。巴拉圭的瓜拉尼人在十六世纪中叶差不多完全消灭了,因为他们下令绞死所有的儿童,以免他们长大了沦为西班牙大授地*地主的奴隶[25]。然而有许多毕竟活下来了,今天在国内负起决定性的任务。
*即西班牙人在其殖民地美洲以印第安人为农奴耕种的授地。—一译者
尽管拉巴拉他河地区目前是整个拉丁美洲最发展的部分,但是对于早期的征服者来说,是很失望的,因为这里并没有他们所那样热狂地去寻找的金银。他们毫无结果地找寻会使他们全都变成富有的想象中的附近的“凯撒城”。这个国家也没有如墨西哥或秘鲁那样丰饶和高度发展的印第安人社会。这些地区在非常的征服时期过去很久之后,才开始开发它们真正的财富——它们的巨大的农业资源。但是这一成长——如我们下面还要说到的——也只有在长时期的流血、暴虐统治与野蛮榨取的代价之下才能够得到。
巴西的占领
葡萄牙人征服巴西*很容易。他们要对付的印第安人数目较少,而且多半是分散的游牧民族。顶大的问题是后来由敌对的诸国(西班牙、英国、法国和荷兰)发生的,这些国家都想抢去葡萄牙的这块丰饶的猎物。但是他们都抢不到手。正相反,葡萄牙人尽管是欧洲强国里面最小的一个,国内约只有一百五十万人口(一五〇〇年时英国有四百方,西班牙约一千万,法国有一千二百方),却能够伸展他们的巴西殖民地的边界,掠夺了面积至少有美国一半大小的另外一块地区,打破了教皇在一四九四年给他们规定的西部边界。
*巴西之所以得名,是由于此地发现一种叫做巴西木的染料木之故。
巴西是一五〇〇年由加布拉尔发现的。加布拉尔沿着伽马的航路,绕过好望角到印度去,据猜测是遇风迷失了航线,正在这时候,他看到了巴西的海岸。这就是葡萄牙要求占领这个国家的根据。但因为葡萄牙人那时正在集中注意来掠夺印度及远东方面的丰饶殖民地,他们起先对开发巴西很少注意。最后,终于在一五三九年,他们才派德·苏沙带四百名移民到巴西去。他们到达巴西后,发现了犹太人和一些逃避欧洲宗教裁判所的恐怖的人的一小块居留地。
这就是巴西移民的真正开始。德·苏沙在巴希亚和圣保罗两处建立殖民地,并且得到成功,别的人们很快就援例而为。正如拉丁美洲其他殖民地区一样,巴西也有它的虚无缥缈的诱人的“亚马孙之国”的传说,而探险家们找寻了很久终无法发现。但是寻金热很快就遭到失望了,不像在秘鲁、墨西哥和哥伦比亚一样,寻金热在巴西并没有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儿也没有过很大的印第安人的“帝国”。征服后很久很久,才在一六九八年和一七二七布分别发现大批的黄金和金刚石。从一开头,糖就成为这个殖民地主活的基础,因此巴西开始建立它的大种植场制度,主要是由黑人奴隶劳动的。至于印第安人,除了逃进丛林内部的以外,全都被残忍地加以奴役和杀害了。
美国和加拿大的征服
欧洲剥削者夺取西半球这场大戏中最后一幕,就是英、法两国征服今日的美国和加拿大这片领土。这一过程开始于一六〇六年的詹姆士顿和一六〇八年的魁北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直到十九纪最后二十五年才完全完成的,到那时,英、法两国才先后完成了这样的任务,即把南至墨西哥北达阿拉斯加这一整片大地置于他们各别的控制下。
也正如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在南部一样,英、法的征服者和殖民者持着这样的一种理论,认为美洲的印第安人对他们自己所居住的土地是没有占有权的,可以随意加以掠夺的。当然,这些北部的征服者偶尔也通过了向印第安人“买”地的举动,例如一六七〇年威廉·宝的“购买”宾夕法尼亚,或一六二六年彼得·米努伊以二十四美元价值的小玩意“购买”了曼哈顿岛。关于后面这一宗交易,骆星说:“荷兰人为这片估计约达四万二千英亩的领土所付的代价,是不算过高的。”[26]侵略者们又与印第安人签订一些狡猾的条约,但这只不过作为执行他们的基本政策的托辞,即在他们视为适当的时机任意取得印第安人的土地而已。北美殖民地的许多教会,不论是圣罗稜士河沿岸的天主教会,加拿大北部的英国国教会,也不论是新英格兰的伪善的清教徒,正如拉丁美洲的教会一样,都为这种对印第安人的全面掠夺祝福。
由于早期的殖民经验,证明了印第安人是不能在南部种植场上加以奴役的,也是不能在北部萌芽的工业上加以利用的,因此殖民政策——尤其在圣罗稜士河以南的殖民地——是把印第安人全部赶走。口号就是:“野蛮人应该赶走。”正如贝纳廸特所说:“英国人〔和法国人〕要印第安人的领土,而且要领土上没有印第安人。早期王家在新世界授地,一点也不提到那里原先居住的土人;这些授地状写得似乎土地上是没有人的。移殖者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造成这种如意的状况。”[27]北美各殖民地对印第安人的攻击,是特别残暴和冷血的。一种鼓舞攻击印第安人的极恶毒的口号,就是很久以后由西部边境的“宜抚者”舍里丹将军所呼出的:“除开死的印第安人以外,没有好的印第安人。”[28]直到一八九四年,麦根西还说,“只要很小的触犯,一个西部美国人就会枪击印第安人,像枪击一只鹿似的。”[29]
起先,沿大西洋岸居住的少数印第安人,并没有认识到由佐治亚伸展到圣罗稜士河的法国和英国(以及荷兰和瑞典)殖民地零零星星的一线有着致他们死命的重要意义。最初,像西半球其他地方一样,印第安人很友好地欢迎渡海而来的陌生白人。如果没有麻沙梭亚和包哈坦给予的合作,麻萨诸塞和詹姆士顿殖民地该在初年就告毁灭了。只是在后来,无数欺骗、掠夺和压迫加到他们头上之后,印第安人才开始保卫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家园。可是,恰如美洲到处的印第安人一样,这些印第安人也分裂而为互相敌对的部落,不能够进行共同的抵抗。当然,这许多原始的部落之间,是没有民族感的痕迹的。因此之故,当英、法殖民地在十七世纪和十八世纪日益增长和繁盛的时候,他们稳步地把退却中的印第安人驱逐开去。
恰如柯尔蒂斯和比萨罗早已做过的一样,英国人和法国人也利用“分而治之”的政策来对付印第安人。他们挑拨一个部落反对另一个部落。其中最有决定意义的一个例子,就是阿尔贡根人和易洛魁人这个例子。这两个是印第安人强有力的部落联盟,互相之间打了很久的仗,这两个部落统治了加拿大和美国东部与中部广阔的地区。法国人一般地说是和阿尔贡根人的部落联合的,而英国人却在他们反对法国人的无穷的贸易战争与军事故争中,把易洛魁人拉到他们的一边。其实这些白人“朋友”实际上并没有把这些印第安人盟友放在眼里,这一点可以由英法七年战争的结束看得出来。这场战争是在加拿大和美国激烈进行的,结果是法国把加拿大让给了英国。可是到一七六三年在巴黎签订解决条约的时候,双方的印第安人盟友都没有代表出席,而他们的利益也都捍然不加顾及。
包括目前美国和加拿大在内的那些印第安人土地的征服者们的心目中,并没有黄金的诱惑,如同从西班牙和葡萄牙来的劫掠者那样。*如果我们可以把十七世纪的法国僧侣在中西部沿着密西西比河的探险除外的话,他们没有仿效奥勒那拉、德·索托和柯罗纳多等人的榜样,深入内地去作大胆的冒险。他们的殖民地经济从头就是以农业为基础的,他们缓缓地但是残暴地向西扩展,把印第安人驱离他们的土地。印第安人曾进行了多次英勇的战斗来保卫他们的地位,但是因为他们自己之间是分裂的,尤其在早期,阿尔贡根人和易洛魁人对抗,因此他们的努力完全没有用处。侵略的洪流在滔滔地卷来。
*十六世纪时圣罗稜士河沿河的早期探险家,也曾有一时期是被印第安人丰饶的沙根奈国的故事所欺骗。
美国诞生之后,对印第安人的压力增加了。他们甚至被人更加厚颜地掠夺了土地,有计划地被驱逐到更西边去。在其后的两个世代中,印第安人的主要集团被驱逐越过密西西比河;接着又在平原上的几次战争中被无情地击败了,到了一八九〇年,他们被圈在目前时所谓保留地中,或者不如说是扩大了的集中营。印第安人在日益加增的白种移民、定居者和兵士的洪流之前,逐渐后退,一边也进行了许多尖锐的斗争,但是他们的抵抗已经是枉然的了。关于这整个美洲历史上可耻的一面,我们下面还要谈及。在加拿大,印第安人也同样地被剥夺了土地,最后也被圈入保留地去,尽管加拿大的情况比不上在美国那样残暴。
征服的革命意义
资产阶级的历史专家,主要的意图是要辩护西半球征服者的任务,关于征服本身对整个西半球数千百万印第安人生活所起的深远的经济、政治和社会影响,注意得很少。这一类作家——尤其在美国——的倾向,就是仅仅认为原始的印第安人社会已经破灭了,而破灭就让它破灭吧。但事情却远非这样简单。实际上,征服的后果,对于印第安人来说是具有革命性的,因为它从根摧毁了他们的古老的部落公社制,确实把他们推上一个更高的、封建一资本主义制度。
当然,在西半球的印第安人中间并没有发生过这样意义的革命,就是在他们中间,有过一个自发的革命阶级的成长,这一阶级以它的比较高级的生产为基础,进行推翻古老的原始制度,把整个印第安人的生活,提到一个更高的地位。像这样子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恰恰相反,革命压力完全来自外间,是因为侵略者把封建一资本主义制度硬加在土著的制度上。结果呢,印第安人社会的正常进化的道路,被生硬地打断,而且有些被缩短了过程。因此之故,西半球的印第安人就可以不经历照例有几百年长的,通过奴隶制度和封建制度的发展,如同全世界别的地方所已知道的一样。他们可以说是跳跃过这些阶段,不论他们住在什么地方,都将和各族人民共同通过资本主义到达社会主义。
马克思在发表于一八五三年六月二十五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的一篇论文里,曾提到过印度的原始经济,由于英国人带来了资本主义而引起的革命。说到乡村工业的崩溃时,马克思写道:“英国的干涉既已使纺工位置在兰开夏,使织工位置在孟加拉,或是使印度纺工和印度织工一并归于消灭,就破坏了这些细小的半野蛮半文明的公社,因为它消灭了这些公社的基础,结果就造成了亚洲极大的并且老实说是亚洲所经历过的唯一的社会革命。……的确,英国在印度斯坦造成社会革命,完全是为极卑鄙的利益所驱使,并且在探取的方式上是愚钝的。”[30]马克思的这几句话,应用于欧洲封建一资本主义之以革命的方式强加于美洲印第安人身上,也同样有效。
关于目前的印第安人状况,在美国特别流行两种一般的错误观念。由于美国作家们注意到印第安人在美国的悲惨状况,他们的第一种错误观念是往往马上得出结论说,由于征服及征服后几个世纪长期苦难中所遭受的巨大损折的结果,印第安人在西半球一般来说是一个“正在消灭的种族”,即使不是一个已经“消灭了的种族”的话。不错,印第安人是曾经经历过数量的激减,尤其是在殖民时期,据有名的天主教僧侣拉斯·加沙斯估计,一五四一年单单在西班牙的殖民地,被歼灭的印第安人不下一千五百万。尽管这个数目字是有点过火的——因为当时的统计数字总是夸张的居多——,但也说出了一点真理,即几百万印第安人是完全无辜地死亡的。再加上西印度群岛被残杀的至少一百万印第安人,巴西和阿根廷被杀害的约两百万。此外还得考虑在墨西哥、秘鲁、玻利维亚、哥伦比亚和中美洲的印第安人口稠密的国家所遭到的大杀戮。在美国和加拿大:由于屠杀的结果,也使印第安人从哥伦布时代的一百万人减少到今天的五十余万。
然而吃得起苦的印第安人,肉体上在过去一百五十多年间经过了火的试炼活下来了,从殖民统治结束以来,他们的数目甚至大大增加了。一九四〇年在泛美联盟主持下,在墨西哥巴兹库亚罗举行的全印第安人会议,认为西半球印第安人的总数的官方数字为三千万。“但如果把所有具备一点点印第安人血统的人完全计算在内的话,这个数目约在六千万至八千万之间。”[31]这些数字,自然远超过一四九二年西半球印第安人的数字,证明印第安人决不是一种“已经消灭了的种族”。而在目前时期,拉丁美洲的人口比之资本主义世界任何地区增加得更快,而在拉丁美洲的人口中,印第安人构成很重大的一个因素。
美国流行的第二种错误观念,就是说整个西半球的印第安人都是孤立在一些保留地里,如同在美国一样,又以为他们还在继续着他们古老的部落生活方式,一点也没有或者很少有所谓现代化的生活。但这也是一种大错。不错,印第安人有着可惊的坚持性,总是依附着他们古老的语言、宗教、风习,甚至坚持他们大量零星的公有土地,墨西部和别的以印第安人为主的国家,也还有大量印第安人,生活在最原始的方式里。虽然如此,大部分印第安人是生存在资本主义环境中的,而且基本上被资本主义的经济和政治法则所支配。
在印第安人密集生活的那些国家里,印第安人中间慢慢地发展了阶级分化,这种分化是典型的资本主义社会性质的。他们已经产生了相当数量的矿业和农业无产阶级;在西班牙属的美洲大陆多数国家里面,四百六十年来,作为奴隶、雇农和工资工人在矿场,种植场和畜牧场工作的,基本上是印第安人。如果我们又把大量的欧印混合种算入印第安人里,那末,印第安人也同样的发展了―大批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商人和手工业者。在很少的场合中,如像在美国的奥塞治印第安人中,甚至还有少数富有的、占有土地的印第安人。
即使是最孤立的部落,不论是极北的爱斯基摩人,还是中美洲的危地马拉山间印第安人,或是极南的火地岛印第安人,也不得不或多或少实行一种商品经济,以便从资本主义商人手里获取他们所必须得到的日用必需品,例如油、布、枪、钢铁工具及其他物件。整个西半球的印第安人,都把他们的谷物、牲口、鲜果、陶器、毛毯之类拿到资本主义市场去卖。早在十七世纪中叶,沿着北大西作海岸的印第安人部落,由于参加了广泛的皮毛贸易,已经和商人资本家发里了商品交换关系,有许多印第安人的制度已被铲除了,但是没有被铲除的许多制度,却在资本主义基础上加以改变了。所有这些意味着:整个西半球的印第安人社会,尽管遭到很重大的损失和存在着部落的残余,却在本质上已由一种原始公社制变革到一个基本上资本主义的基础了。
西半球的掠夺,特别是在早期殖民时代的掠夺,也对资产阶级革命和一般欧洲资本主义的发展,给予了巨大的刺激力。到一八〇〇年时,拉丁美洲的矿场每年大量流往欧洲去的金银值四千万美元,约为当时其余世界的十倍。马克思写道:“美洲金银产地的发现,土著居民被剿灭,被奴隶化,被埋于矿坑,正在开始的东印度的征服与劫掠,非洲被转化为商业性黑人猎夺场所,都表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时代的曙光。这些牧歌式的过程,是原始蓄积的主要要素。”[32]据洪波特估计,西班牙殖民统治三个世纪中,从各殖民地吸收的金银,不下六十亿美元,运到欧洲各国去。这是欧洲资本蓄积的一个巨大因素,而这对于工场制度和产业革命的产生,是很必要的。除此之外,各国殖民地的发展,给初生的欧洲资本主义,打开了整整一系列的新市场。接着而来的美洲政治革命斗争,也给欧洲的新兴的资本家阶级反对封建——教会反动势力的斗争很大的推动。这个新的半球,特别是美国,于是命定了扮演如此的一个决定性角色,来形成世界资本主义,因此它今天终于变成了世界资本主义制度的中心和主要堡垒。
[1] 根据麦克劳德著:“美国的印第安人边疆”,纽约一九二八年版,第七六页上的引文。
[2] 韦里尔著:“美洲印第安人”,第五八页。
[3] 根据“泛美联盟公报”一九四八年十月号引文。
[4] 班农及邓恩合著:“拉丁美洲”,威斯康星一九四七年版,第六一五页。
[5] 西蒙七著:“美洲史上的社会力量”,纽约一九二七年版,第二七页。
[6] 贝德鲁著:“阶级斗争”,墨西哥城一九四一年版,第二〇页。
[7] 贝·伍·狄菲著(经杰·伍·狄菲的协助):“拉丁美洲的文明”,宾夕法尼亚州哈利斯堡版,第三〇八页。
[8] 见“美洲土人”一九四六年四月号。
[9] 艾利克·威廉土著:“加勒比海地区的黑人”,华盛顿一九四二年版,第一三页。
[10] 韦里尔著:“美洲印第安人”,第五九——六〇页。
[11] 贝拉斯·加沙斯著:“西印度群岛毁灭简史”,一五五二年版。
[12] 见“南北美洲月刊”一九四九年八月号。
[13] 蔡斯著:“墨西哥:南北美洲的一个研究”,第七六页。
[14] 劳逊著;“埋藏着的遗产”,纽约一九五〇年版,第一九三页。
[15] 见卡斯蒂罗著:“墨西哥征服信史”,纽约一九三七年版。
[16] 普里斯柯特著:“墨西哥征服史”,费城一八九九年版,第五一〇页。
[17] 威尔格斯著:“西班牙美洲的发展”,第九二页。
[18] 卡斯蒂罗著:“墨西哥征服信史”第四〇—页。
[19] 根据普里斯柯特著:“秘鲁征服史”,第一卷,第四〇七——四二二页上的引文。
[20] 同上书,第二卷,第一九七页。
[21] 见台特尔鲍姆著:“资本主义的黎明时期与美洲的征服”,智利一九四三年版。
[22] 贝克罗著:“拉丁美洲的史诗”,第一二八——一三六页。
[23] 舍尔宾宁著:“银河共和国”,纽约一九四七年版,第一八〇页。
[24] 见辛末尔曼著:“阿根廷的土地政策”,一九四五年版。
[25] 费夫著:“现代南美洲”,伦敦一九三一年版,第二五二页。
[26] 骆星著:“纽约州”,康涅狄格州哈福德一八八七年版,第二七页。
[27] 贝纳廸特著:“种族、科学与政治”,纽约一九四〇年版,第一七二页。
[28] 比尔德夫妇合著:“美洲文明的兴起”,第二卷,第一三一页上的引文。
[29] 麦根西著:“美洲史”,伦敦一八九四年版,第四三六页。
[30] 马克思著:“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马克思恩格斯文选”两卷集,苏联外国文书籍出版局一九五四年版,第一卷,第三二七——三二八页。
[31] 见“印第安土人公报”一九二四年六月号。
[32] 马克思著:“资本论”,人民出版社一九五三年版,第一卷,第九四八——九四九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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