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威廉·福斯特 -> 《美洲政治史纲》(1951)
第一部 殖民地时期
第一章 资本主义的肇始
一四九二年十月十二日,当一个热那亚〔注:曾经有十五个意大利城市自称是哥伦布的生地。〕纺织工人的儿子哥伦布踏上了他后来名之为圣萨尔瓦多〔注:今称威特灵岛(watling island),英国属地。〕的小岛(在巴哈马群岛)时,是世界历史上重大事件之一。在西班牙主持下,美洲的发现,对于人类各方面的进步曾起了一种巨大的刺激作用。它进一步摧毁了那时正在腐朽的封建主义,它加速了年轻的欧洲资本主义制度的成长,由是而真正地结束了中世纪。活跃着新奇文明与具备着各种自然富源的广大的新大陆两个洲之归入文明人的世界,扩大了文明人的经济的和政治的观念,并且大大改变了他对于他所居住的这个世界的看法。在新大陆发现后几个世记里面,当宏大的社会戏剧展开的时候,人类的政治民主观、科学观、文化观、知识自由观,都以一种革命的方式在成长与发展着。尽管新世界的成长也产生并且推进了种种危险的反动潮流,从而带来了无穷无尽的人类苦恼和困难,但是它基本上却是一种十分进步的发展,无情地推进着今天领导世界走向不可避的社会主义的那些因素。
哥伦布当然不是第一个“发现”美洲的人——他到来的时候此地已轻有了印第安人,凭这个事实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此外,也有无数或多或少不可信的故事,说在哥伦布这一次著名的航程之前一千多年间,从许多不同的国度航海而来的早期航海家们,早就“发现了”西半球。在这些假想发现者里面,据说还有一位中国的僧侣,约在公元四五八年曾在加利福尼亚登陆。此外还有圣白伦丹、几个葡萄牙水手、七个西班牧师以及爱尔兰人阿里·马尔孙,这些冒险家据传说曾在六、七和九世纪或差不多时期里面,横渡大西洋到达美洲海岸。又据说巴斯克的渔人早在公元一OOO年时已航海至纽芬兰海岸打渔。据猜想哥伦布也许曾从后者听到了一点关于传说中的美洲的故事。另外也有好些故事,说到早期的非洲航海家怎样到达了美洲[1]。然而比这许多含混模糊的神话与传说更可靠的,却是诺斯人〔注:古代斯干的纳维亚人——译者〕,赖夫·艾力孙等人的航海记录,在十至十四世纪时期,他们从冰岛基地出发,毫无疑问曾经到过格陵兰、拉布剌多、纽芬兰和新英格兰。还有若干迹象指明,这些勇敢的航海家甚至可能曾向西深入大湖区,远达明尼苏达。然而哥伦布的发现新大陆,比起此前的一切横渡大西洋的航行来,其显著的特征就是:它结束了西半球的孤立状态。这发现,确定地而且永远地把新大陆跟旧世界在经济上、政治上和文化上联结起来了。
有许多种力量在哥伦布发现美洲的那个时期前后起着作用,使美洲的发现成为实际上不可避免的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事实即是:欧洲的商业资本主义那时正在迅速长成,动摇了古旧的封建制度的基础。在哥伦布时代以前两三个世纪,不知疲劳的商人门随着他们急速扩展的商业,曾经在全欧洲,由英格兰到俄罗斯,建立了好几十个大城市,或者直接建设,或者把一些无足轻重的市镇提高为繁盛的商业城市。他们给即将到来的世界资本主义秩序打下基础,那时荷兰和英国在产业上占着领导地位。有进取心的商人们不停地在整个已经知道的世界上奔走,来发展贸易,他们也勇敢地反抗着未知的海洋的阻隔。对于他们没有什么冒险是太危险而不能进行的,而这个时期所有的大探险事业的主要推动者,全是他们。他们干着打家劫舍和战争的勾当,简直和海盗无别。
十五世纪末又是欧洲知识界酝酿大变革时期。一千年以来天主教会紧扼着人类心灵的绳索,已经被日益发展的资本主义所动摇并打散了。黑暗世纪已轻告终了,科学和艺术经历着自希腊黄金时代以后整整两千年它们所不曾有过的成长。这就是达·芬奇和其他许多有名的艺术家和科学家的时代。十四纪中叶在意大利开始的文艺复兴,那时已达极盛时期。北欧伟大的宗教改革即将到来的征兆,也在迅速激增中。教会于一四一五年把约翰·胡斯烧死在波希米亚,但尽管有这样野蛮的措置,新生的资本主义在经济、政治和宗教上的反抗却不能被遏制了。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几年之后,一五一七年,马丁·路德把他那有名的论纲钉在日耳曼威顿堡的教堂大门前——这一行动显示了一个事实,即宗教改革是在如火如荼进行中,资本主义是在开始推翻封建主义了,也即是说罗马对欧洲心灵的独占已经被打破了。这个时期又是英勇反抗古旧的宗教和哲学教条的时期。
另外一个给哥伦布划时代的航行及因此而引起的深远后果扫清道路的因素,就是有关航海的科学与技术的伟大进步。那时一般都已承认世界是一个球体了,哥伦布当然也知道这一种革命的科学发现。此外,磁针罗盘已在西欧海员中广泛应用了;六分仪的简陋的前身——占星仪,那时也用来确定船只在海上的位置了,而航海图一般地也大为改进了。同样重要的是:航行用的船只,不但能够像过去一样的沿着海岸走,而且可以一直驶到汪洋大海中,这种海船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前不久的十五世纪时期,已经在更大胆更广阔的冒险航行中出现了。
发现时期
在一般有利于发现美洲的情况当中,还有一个直接推动力,那就是土耳其人于一四五三年攻占了君士坦丁堡。这一具有历史重要性的事件,由于加之于贸易上的勒索以及一般回教统治者的愚笨,切断了对近东和远东的贸易通路。他们的贪婪破坏了由东方来的香料、丝绸和其他奢侈品的贸易,而这些东西却是整个欧洲有钱的人大量需要的。因此,找寻一条新路,以便通往东印度群岛,尤其通往神话似的中国与日本,就成为西欧商人和贸易者的急迫需耍。其时,只有极少数的欧洲人曾经从陆路到过这些遥远而神秘的国土。
葡萄牙在寻求通往东方的航路上起了带头作用。甚至在哥伦布时期以前,它的航海家就已经以冒险事业和航海著名了。早在一四一八年,有一个葡萄牙船长曾到达马德拉群岛;一四三二年另外一个葡萄牙船长曾发现亚速尔群岛,这些岛约位于横渡大西洋的三分之一的路上;一四八八年狄亚士完成了绕过非洲南端的好望角的伟大事业。
葡萄牙的目标就是要从南方海路到达远东,或者是绕非洲,或者是像后来一样,绕南美洲。就是根据这一个总的计划,伽马于一四九七年绕好望角到达印度,而麦哲伦这个为西班牙效力的葡萄牙籍船长,于一五一九年发现了现今以他的姓命名的南美测的海峡(即麦哲伦海峡。——译注)。麦哲伦勇敢地继续往前走,他是头一个驾船环绕地球航行的,终于在“全部历史上最英勇和最冒险的一次航海”的途中,发现了菲律宾群岛(他在这里被杀)。葡萄牙之所以能够在航海事业上起着带头作用,是因为,第一,它由一三八五年起已经从回教统治下解放出来,成为一个比较和平和统一的国家;第二,它位于欧洲的最西端,所以能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海洋舞台上,扮演一个大西洋上的要角。
然而在发现通往东方的航路这桩大事上,西班牙并没有比葡萄牙落后多少。经历了大约八百年的长期斗争之后,一四九一年摩尔人终于完全被赶出西班牙海岸;费迪南和伊萨贝拉很乐意地听从了哥伦布的建议,向西航行找寻通到中国去的航路。哥伦布在他本国——意大利,在意大利的主要城市佛罗伦斯、威尼斯、热那亚等处都不可能获得任何经济上的支持,因为这些地方,由于君士坦丁堡的陷落,损失了对东方的有利到易,这时破产而且崩泄了。英国的亨利第七对哥伦布的建议无动于衷,因为英国这时刚刚由破坏得很厉害的玫瑰战争(由一四五五年至一四八五年)恢复过来。葡萄牙王约翰第二,哥伦布也在一四八五年十分热切地向他要求过援助的,约翰第二看出他的建议很有意义,却暗中派出一个他手下的航海家去执行这任务,以欺骗这个意大利籍船长。意大利、英国,还有葡萄牙既然都拒绝了哥伦布的建议,西班牙于是取得了主持他这一次有历史意义的冒险事业的荣誉。
哥伦布作这一次历史性的航行所用的装备费,就现代财政上来说,几乎是微不足道的。他的三条船简直小得不可相信,“圣玛丽亚”号长仅一百一十一英尺,载重只一百吨;“冰远”号长约八十五英尺,载重四十吨;“尼娜”号长五十六英尺,载重也许只有五十吨。哥伦布头一次航行的全部费用,据估计只合目前币值五千美元至七千五百美元[2]。值得注意的是,按照流行的故事,伊萨贝拉曾典当了她的珠宝来装备哥伦布,然而他的几条船实际上是巴洛斯的几个商人所有的,他们也曾供给他所需要的全部或大部款项。这是另外一个例子,证明了这样的事实,即商人资本家是支持这种探险航行的真正力量。
至于哥伦布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知道的就比较少了。“我们不能确实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生的,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出世,他的早年生活究竟如何,他的面貌怎样,他能不能读写,他最初登陆美洲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死后葬在何处。”[3]但是摩里逊最近的研究,已经多少澄清了这种身世不明状况。总之,哥伦布是一个有眼光和有决断的人,这一点是很明白的了。他既认识地球是圆的,他就确信他向西航行一定会到达东印度群岛。但是由于他那个时代的知识还很有限,因此哥伦布曾大大算错了地球圆周的长短。他推测印度与欧洲之间的距离,比实际上少七千英里。这就是为什么他四次航行到西印度群岛之后——事实上一直到他死那一天止,这个伟大的船长还是坚决相信他已经找到了通往神话般的东方的一条人人称颂的新路。他死的时候约在一五O六年五月。西班牙到那时还不曾了解哥伦布所发现的惊人收获是多么巨大,反而深为艳羡一些表面上比较辉煌的事业,例如那些勇敢的沿好望角环绕世界的葡萄牙航海家。
哥伦布的航行激起了西班牙人和一般欧洲人航海活动的浪潮,大家都纷纷走向新世界的那正在迅速扩大的地区去。西半球两岸很快就被勇敢的航行家探索到了,这当中不仅包括西班牙人和葡萄人,而且包括意大利人、法国人、英国人和荷兰人。然而一直到一五一三年西班牙人巴尔波在巴拿马地峡处现了太洋以后,哥伦布发现一个崭新世界的伟大意义,才开始真正渗透进欧洲的心灵。
梵蒂冈很快就来干涉了,它要保护它自己在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伟大航海与发现中的利益。教皇根据很多世纪以来的惯例,大言不惭地宣称他不仅是这个世界的心灵统治者,而且是这个世界的世俗统治者。因此,早在一四九三年,在哥伦布第一次航行后仅一年,教皇亚历山大第六(名罗德里戈·波尔齐亚,是西班牙人)便进行“劝导”,让两个敌手即葡萄牙和西班牙来分割这个新世界,而同时让他的祖国占上风。教皇在他一连串的论旨里,规定在亚速尔群岛以西一百寻(一寻约三英里。——译注)处由北至南划一线,此线以东划给葡萄牙,以西划给西班牙。这样一来西班牙人就获得精华的一份了。然而,在葡萄牙压力之下,教皇后来只好把这条线挪至佛得角群岛以西三百七十寻处的一点。这样,心中大为不满的葡萄牙人也就分到了巴西的一部分,他们后来靠着狠毒的侵略,竭力扩张的结果,终于获取了目前的全部巴西这样广阔的面积。这样,照教皇的训令,西班牙应占有全部美洲,只除却东部巴西的一小片[4]。
教皇把新世界(当时还以为包括印度)分给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这一种专横行动,对于当时还是天主教国的英、荷、法等海权强国的航海政策,起了若干阻碍性的影响,其影响长达五十多年。照比尔德夫妇稍为夸张的说法:“在任何英国籍航海船长胆敢航行广阔的大西洋之前,急躁的西班牙人已经保有了西印度群岛,统治了两个大陆的广大帝国,并且要求主宰东方的国土了。”[5]但是由于英国宗教改革已经在进展,而且国土已从玫瑰战中恢复过求,亨利第八于一五三O年与教会决裂之后,便立即把注意力转到美洲的富饶上,从此不顾西班牙籍教皇把新世界分给西班牙的决定了。新教的荷兰和天主教的法国也插足进来。至于破产了的意大利,它虽是哥伦布的出生之地,却始终没有实际参加控制广阔的新美洲这种国际纷争。
教皇亚利山大第六的分割美洲,只不过是教会参加征服西半球的第一个主要步骤。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征服者,从头便一手执剑一手执十字架而来。如果有金可拾,有地可夺,有人可奴役的话,那末,强有力的天主教会也决心在这勾当中分一杯羹,而结果证明那是分到了的。在英、荷、瑞典及其他国家后来寻求殖民地的努力当中,新教教会对于财富和权力也是一样贪婪的,但是他们却没有一处能具备天主教会那种力量、纪律、决断和巨大的成就。
不少西班牙和葡萄牙航海家紧紧跟着哥伦布而来。他们沿着美洲海岸在各方面探险。平宋、平奈达、苏利士、德·李昂和别的许多人,迅速绘制了整个加勒比海地区的地图。其实,奥耶达、加布撤尔、韦斯普齐〔注:美洲(亚美利加)这个字,就是根据亚美利戈·韦斯普齐(Amerigo Vespucci)的名字命名的。他是意大利人,为西班牙航海。一五〇七年,一个德国教授马丁·华尔西穆勒(Martin Waldseemuller)根据韦斯普齐一次非常可疑的航行印出一张新世界地图来,名之为“亚美利加”。〕、麦哲伦、颜尔瓦、塞巴斯蒂安·加波特,还有其他许多人,忙于探测南美洲东西两岸。精力莲勃的西班牙人,还沿着大西洋海岸一直向北推进,一五二五年时,他们已经到了那佛斯科的亚。因之,哥伦布一四九二年到美洲之后一个世代(三十年)里面,西班牙人——加上若干葡萄牙人,已经探测了美洲的全部东海岸,南北都到过了,而且也探测了南美洲的西部海岸。其时,北美洲西海岸的探测还在继续,到一五四四年时,加勃里洛和弗勒洛已航行北达极远的俄勒冈了。
英国和法国由于上述原因,参加发现和征服新世界的壮丽工作比较迟些。然而亨利第七于一四九七年曾委命约翰·加波特(即意大利籍几奥瓦尼·加波托)在布里斯托商人支持之下,去探航北美海岸了。就是靠了加波特的航行,英国后来才要求北大西洋这些地区的主权,以及要求主宰北美大部分土地。法国也作了若干探航的活动。约翰·维蓝佐是替法国服务的意大利籍海员,于一五二四年探测了中部大西洋海岸,而在一五三四年雅克·加蒂亚发现了圣罗棱士湾。据说加蒂亚已经发现那里有两条法国小船,在跟印第安人作生意[6]。但直等到约莫一个世纪以后,英国和法国才贯彻他们的早期发现,致力于把这些不大有希望的北部地区变为殖民地。英国人亨利·哈德逊后来沿着北大西洋海岸做了若干卓绝的工作,他发现了一条河(一六〇七年)和一个海湾(一六一一年),后来都冠以他的名字〔注:即哈德逊河和哈德逊湾。——译者注〕。俄罗斯人以丹麦籍的白令为首,于一七二五年由于他们发现了阿拉斯加和分隔亚洲与美洲的那个狭窄的海峡,而完成了最初的美洲海岸线图的绘制。
内陆探险
在伟大的新世界的内陆探险的问题上,也和发现新世界和沿海航行一样,西班牙人是卓绝的带头者。他们都是不知疲乏、不知恐惧的。尤其在哥伦布之后最初的几十年间,大家都被一种黄金狂热所驱使。这种贪心鞭策着和驱使着他们参加四面八方的最果敢和最离奇的远征与冒险行动。经过不很长的一段时间,西班牙人就几乎深入到美洲广大荒原的全部角落,北方远达美国今日领土的南半部。作为内陆的旅行家和探险家来说,他们也远超过葡萄牙人、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和其他国人。
在所有内陆探险当中最卓绝的是一五一八至一五二一年柯尔蒂斯的探险,其结果征服了墨西哥;一五三一至一五三三年的比萨罗探险,共结果征服了秘鲁。这两次辉煌的胜利,给贪婪的征服者们带来了广大的猎物,于是乎大大刺激起寻金热来——而寻金热本来已经燃烧着西班牙人的贪欲。关于人所不知的内地的印第安诸邦的各种各样神话似的故事——这些邦国被人认为在财富上远超过墨西哥与秘鲁——都产生出来了。墨西哥北面是传说中的“北方神秘之地”,包括了什么“青春泉”,“芝谷拉”,“巨人王”,“阿巴拉祥”,“西波拉七城”,“基维拉”,“亚马孙人之岛”等等,这许多地方全都被为是复产黄金的;而在南美大陆则有所谓“南方神秘之地”,或什么“黄金国”,“麦塔”,“玛雅王”,“铜冕王”,“白王”,“奥玛瓜”,“肉桂之国”,“亚马逊人之国”,等等[7]。为了追寻这些诱人的虚无缥缈的幻境,西班牙人进行了许多次果敢的探险,这些探险都是异常艰难困苦的。
德·李昂由西印度群岛出发(这个地方那时已被西班牙人完全控制了),于一五一三年航行至佛罗里达,去寻找长生不老的“青春泉”。一五二八年瓦伽也离开古巴的哈瓦那,在佛罗里达、路易西安那和得克萨斯之间漫游了六年之久,最后到达墨西哥城为止。在其他往北去的探险当中,德·索托也于一五三九年由哈瓦那起行,广泛地旅行过现今佛罗里达、亚拉巴马、密西西比、佐治亚、阿肯色、田纳西和路易西安那诸州的地区。但是在这许多早期到达今日美国南部的西班牙探险家中,最著名的就是柯罗纳多的一队——然而在他之前已有黑人爱斯脱本了。一五四〇年冒险家柯罗纳多,为了找寻传说中的“西波拉七城”,离开墨西哥,在今加利福尼亚、亚利桑那、新墨西哥、得克萨斯、俄克拉何马和堪萨斯诸州的地区长途跋涉了两年。他是到达大峡谷的头一个白人。西班牙人这一切探险工作,都是在半个世纪多一点的时间内完成,那是在英国踌躇不决地于-一六〇六年在詹姆士顿以及后来在大西洋沿岸开始建立零星的殖民地之前。
在南美洲,西班牙人的内陆探险工作甚至比在北美洲还来得壮观。一五三六年奎沙达深入哥伦比亚,另有别的西班牙人则进入委内瑞拉的森林深处。一五三九至一五四一年,奥勒拉那离开厄瓜多尔的基多,沿河直航至亚马逊河河口,然后又沿着海岸直入委内瑞拉,旅程至少有五千英里,大部分穿过一个完全人踪罕到的莽林荒原。二十年后,亚基勒由秘鲁的利马出发,也跨过安德斯山脉、亚马逊河,在一次惨杀的殴斗中杀了他的同伴,然后沿着人迹罕到的奥林诺柯河直下河口,这一次冒险的旅程,其长度至少比得上奥勒拉那的一次。一五四二年,罗哈斯也在陆地上旅行三千英里,从利马直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他所走过的这一条路,后来成为一条著名商路。其时,还有许多别的远征队出发,去找寻南美洲大陆的一切地方,从秘鲁深入南部智利,又由布宜诺斯艾利斯地区直入巴西、委内瑞拉、厄瓜多尔、巴拉圭和玻利维亚的辽远内地。大部分远往队都是仅仅由一小撮兵士加上不可缺的一撮僧侣组成的,总共最多不过几百人左右。在他们这种不倦的找寻黄金、光荣和宗教皈依者中,他们遭遇到使人难以想像的困难和危险。
再没有一个征服殖民地和找寻殖民地的国家,有如西班牙人在深入美洲荒原那样活跃和进取的了。不错,葡萄牙人为了追寻黄金与奴隶很早就深入巴西内地,使这个殖民地的边境扩展到教皇亚历山大第六原来规定划给葡萄牙领土的界限以外。法国的耶稣会教徒和旅行家们,例如拉沙尔、约里爱、德·加隆、马基待、尼古莱等人,在这之后很久,即十七世纪时,也表现了早期西班牙人那种无所畏惧的探险精神,航行过大区,寻出一条直下密西西比河河口的道路,经常穿过抱着敌视态度的印第安人部落,把一路上所经历之处都割入法国领土。早期的英属殖民地的猎人和兽皮猎者,也曾远入荒原,但是由于他们很早就由那刺激了西班牙人进行几乎不可相信的旅行的黄金动人的诱惑中醒悟过来,他们却从没有组织过那样广大的探险远征队。在西班牙区以北横跨大陆的第一次有记录的旅行,当推一七九三年苏格兰人亚历山大·麦根西那一次,他由圣罗棱士河横过大陆到达今英属哥伦比亚,遇到由阿拉斯加沿着海岸而下的俄罗斯兽皮猎者[8]。
富饶而美丽的新世界
哥伦布和在他以后的人们所发现、所探测而且使它进人文明世界的一片地区,真是一个伟大而富饶的世界。北美洲和南美洲,从北冰洋到南冰洋共长一万多英里,面积各为八百万和六百八十万方英里,总共加起来,约合欧、非两洲面积的总和。在这上面有无数的资源和足够的条件,可以让人们发展一种善良而繁荣的生活,尽管这些资源在这半球里也分布得并不平衡。就我们今天所知,新世界实际上所拥有的财富,即连那抱着“黄金圈”、“西波拉七城”及其他黄金的海市蜃楼等这些幻想的西班牙征服者所做的最狂妄的梦,也全然相形见绌。
西半球的许多特质里面,可以夸耀的是各地气候差别极大,从北部加拿大寒暑之差由零下八十度至零上一百度;到南美洲的广大热带地区,气温永远在八十多度,冬天或夏天也难得上下两三度。西半球气候的差别,也由北部智利的阿塔卡玛沙漠的每年雨量只有两英寸(据说是地球上最干燥的地方),一直到到亚马逊河流域的雨量每年高达二百英寸(这是界上最潮湿的地方之一)。在冷热、干湿这些极端之间,则有广大的温带。
新世界拥有无可匹敌的粮食产地——富饶的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农耕地,中部和西部加拿大无涯的麦田,巴西、中美洲、西印度群岛等地茂盛的热带作物种植场,委内瑞拉的广阔无边、面积达十万方英里放牧的大草原,玻利维亚、厄瓜多尔和秘鲁的广大高山高原地区,还有阿根廷、乌拉圭、巴拉主和南部巴西无边际的谷物及畜牧草原,而这片地区约合五个纽约州大小。美洲土生的农业和林业作物,也给人类自古以来的猎得物中,增加许多无价的新产品,其中比较重要的有玉米、马铃薯、橡胶、甘薯、花生、龙舌兰、番茄、番瓜、南瓜、参茨〔注:南美草原所产的一种植物,它的根茎可制成淀粉。——译者〕、豆荚、香草、各种硬壳果、各种瓜、可可、奎宁、吐根、加拉、沙示、草莓、枫糖、菠萝、曼诺克(也是一种参茨)、鳄梨、朝鲜蓟等等。哥伦布还在西印度群岛发现土生的棉花,尽管棉花在欧洲早已为人人所知了。西半球除了无可计算的粮食富源外,半球两边的两大洋,都有许多可吃的鱼类,在这当中有纽芬兰海岸的世界著名的渔场,北太平洋沿岸鲑鱼的大量供应,再加上墨西哥海岸和南美海岸的用之不竭的鱼产。
美洲也有着(或者不如说“有过”)巨大的森林,这是人类的基本必需品。哥伦布来到西半球的诗候,大家都说这里的森林无疑比之世界其余各地森林要多些。加拿大和美国西北部曾经有过无可比拟的森林地区,东部加拿大和美国也有过密林地区,而在中美洲和南美洲的许多地方,至今还有许多优良的、大部分是硬木的森林。巴西的森林虽然经过简直是犯罪的浪费,可是它今天至少还拥有十亿英亩的丰富林地,这个数目约合美国森林的两倍,只略逊于苏联的森林。根据粗略的估计,拉丁美洲目前约占有全世界产林面积的百分之三十[9]。
西半球也拥有大量的重要金属和矿产,而且差不多应有尽有。据说全世界铁矿石藏量百分之六十是在美洲,单单巴西据估计就有一百二十亿吨至一百五十亿吨的埋藏量,约合已知高级铁矿埋藏量的百分之二十三[10]。古巴的未经开发的铁矿也是十分丰富的,最近委内瑞拉也发现了广大的铁矿,据说矿质很高,藏量也北明尼苏达的著名的米沙巴山脉还要多。美国的铁矿蕴藏也是很大的,虽然它是在迅速减少中。巨大的安德斯山脉和洛基山脉,由西半球的一端伸展到另一端,全脉都藏有各种各色的非铁金属矿藏,可是到目前为止这些矿产还极少开发;铜矿在智利、秘鲁、墨西哥和美国都很丰富;玻利维亚有不少锡矿,许多国家也有大量的金银矿,智利有大量的硝石。巴西、墨西哥、加拿大、玻利维亚还有其他诸国,都可以说是各种金属和矿产的大仓库。铅、猛、铁矾土、钼、钒、铂、钴和沥青以及金刚石、翡翠,和别的宝石,在巴西和随便什么地方到处都是。原子动力所必需的重要矿产钍,在加拿大、墨西哥和南美洲也不缺少[11]。
西半球的动力资源也是很大的,虽然在这两个大陆的二十多个国家里面,动力资源的分布也是很不衡的。一般地说,拉丁美洲已知的煤矿埋藏量并不多。然而,单是美国一国的煤藏,据估计以目前消费量计可供消费四千年之久[12]。巴西也有很大的低等煤矿埋藏量,哥伦比亚也有媒。石油在西半球各地都有大量的储藏——在美国占世界已知藏量百分之三十六,在委内瑞拉石油也很丰富,此外在墨西哥、智利、巴西、加拿大等地还有相当的藏量。可能的水力发电资源也是很大的,因为有好几百条汹涌和未经开发的河流,尤其是在南美洲的。北美洲电力的许多伟大资源之一,就是尼亚加拉瀑布,但是位于巴西、阿根延和巴拉圭交界处的伊瓜苏瀑布,比这更大而且更壮观。在同一地区更大的是拉瓜伊拉瀑布——这是全世界最大的瀑布,水量为尼亚加拉瀑布的两倍。
三个美洲都拥有非常优良的河流,极可利用作动力资源和运输通路。伟大的密西西比河在美国,被称为“河流之父”,长二、五五〇英里,其中两千英里可以通航,流域面积达一,二五七,〇〇〇方英里,在新世界里面只略逊南美洲的亚马逊河——亚马逊河是世界上最大的水系,被称为“河流之海”,长三,五五〇英里,其中二千五百英里可以通航,流域面积达二,七〇〇, 〇〇〇方英里。里约热内卢湾、纽约湾、旧金山湾、拉巴拉他河,圣罗棱士河、折撒比克湾和普盖特海峡,这些不过是许多流切西半球各海岸去的优良港口和水道中之几个而已。
欧洲各种征服力量,一手执剑一手执十字架,由哥伦布到来的时候开始,即贪婪地向这样的一个充满形形色色宝贵资源的、丰饶的新世界进攻。其后四百六十年的美洲历史,就成为一部掠夺并浪费西半球自然富源的漫长而可怖的历史,就成为一部奴役并剥削半球上各族人民来养肥寄生地主与资本家这一小撮统治阶级的历史。而美洲的历史,也是一部劳动群众不断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以反对这种残暴的剥削,争取人类自由的历史。但是在处理这一部正在展开的壮烈的社会剧戏,连同它的一连串复杂的战争、革命和其他群众斗争之前,首先让我们来看看伟大的发现者哥伦布到达西半球时,住在那里的人民究意是怎么样的吧。
[1] 喀尔蒂斯·威尔格斯著:“西班牙美洲的发展”,纽约一九四一年版,第六三页。
[2] 同上书,第七三页。
[3] 喀尔蒂斯·威尔格斯和罗尔·德加合著:“拉丁美测史纲”, 纽约一九三九年版,第二五页。
[4] 亨利·康马格:“美洲历史文件”,纽约一九四九年版,第四页。
[5] 比尔德夫妇合著:“美洲文明的兴起”,纽约一九四二年版,第一卷,第一二页。
[6] 参见麦瑞尔·德尼逊著:“我们的自治领邻国加拿大”,纽约一九四四年版。
[7] 喀尔蒂斯·威尔格斯著:“西班牙美洲的发展”,第九六页及一〇四页。
[8] 德·格·克雷顿著:“北方的自治领”,波士顿一九四四年版,第一八四页。
[9] 参见“美洲间季刊”,一九四一年四月号,第七七页。
[10] 参见“一九三八年南美洲手册”,伦敦一九三八年版,第二一八页。
[11] 布莱凯脱著:“恐惧、战争及炸弹”,纽约一九四九年版,第一〇九——一一三页。
[12] 卡尔洛斯·达维拉著:“我们美洲人”,芝加哥一九四九年版,第二四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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