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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家专制与富豪专制以外寻找一条民主自主的出路
曼德尔（Ernest Mandel）
（1991年1月）
陈东 译
编者按：今年一月十八日，《未来的社会主义》（Socialism of the Future）这份杂志在莫斯科宣布面世。这份杂志是由欧洲多个社会民主党出版，编委会则包括许多著名社会主义理论家。这份杂志也会在苏联以俄文出版。代表第四国际的曼德尔也是编委会成员。在当日的记者招待会上，曼德尔发表了这篇评论。
自从苏联托派在一九二七年被斯大林开除及迫害以来，这是第一次让托派领袖正式担任苏联杂志的编辑，客观上承认了第四国际是工人运动其中的一个流派，（过去十年苏联、东欧政权都指责托派是“反革命”派），题目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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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朋友、同志们：
今天我代表第四国际发言。第四国际一直以来继承托洛茨基及其左派反对派同志所进行的奋斗，反对官僚主义，反对斯大林主义，反对资本主义及帝国主义。我们为人类解放和直接民主——正是这种精神启发了十月革命——而不懈斗争。斯大林认为反对派是他的死敌，把他们全部杀死，无一幸免。他也以托派为罪名而杀死上百万共产党员。这是反革命的罪恶，而不是革命产物。
现在，关于托洛茨基和反对派的真相，已经逐渐大白于天下。把真相弄清楚，这在政治上和道义上都是非常重要的，是必须加以完成的。我们要求苏联司法机关把所有对托洛茨基及其儿子西道夫所作的不名誉的指控撤除（这些指控是一九三六年第一次莫斯科审判所作出的）。我们要求托洛茨基及反对派其他代言人，以及第四国际代表人物的主要著作，都能在苏联出版。
十月革命被败坏
作为一个国家曾被德国帝国主义于一九四零年占领的公民，一个当反法西斯的反抗运动在自己国家一开展便投身其中的战士，一个纳粹集中营前度罪犯，我认为我有义务，对苏联红军，苏联公民，莫斯科，列宁格勒及当时被围困的斯大林格勒的公民，所表现出来的大无畏精神，表示我的钦佩。多得他们英勇抵抗德国帝国主义，使其称霸世界的企图遭到失败。全体人类都感恩于这些英雄。希特勒打算在中欧及东欧消灭一亿人。如果他成功打破苏联的抗德阵线，那就会在非洲和亚洲再企图杀死千万计的人口。首先多得苏联，才使他的企图不能得逞。
一九四一至一九四四年间，苏联工人的表现，正是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物质及精神上的产物。根据这点，也足以证明这场革命的无可质疑的历史合法性。然而，从一九二三年起便篡夺和垄断了权力的官僚——他们废除了苏维埃的权力，并取消共产党和工会内的民主，以便保护自己的物质特权——使这场大革命的成就大受败坏。他们对共产党员、工人、农民、被压迫民族所犯下的滔天大罪，他们对东欧人民的压迫，都使十月革命的名誉受到败坏。他们也因为窒息了群众及知识分子的创造精神，造成了在经济领域非常广泛的不负责任及漠不关心，而败坏十月革命的名誉。所谓“命令经济”的破产所众所周知的。由此造成的经济、社会、政治及道德上的危机是极其严重的。
国家专制与富豪专制
面对着这个危机，有些人号召工业的私有化，认为那是唯一出路。他们也宣称，如果私有经济不占主导地位，那么，个人自由、法治、群众及各少数民族的民主权利，就通通得不到保证。不过，资本主义世界的经验证明，当私有财产占主导，绝大多数的男女工人都要臣服于富人的专制主义。这种专制主义并不比国家的专制主义轻微多少，在这个情况下，群众不能不臣服于长期或周期性的失业、工资周期性降低，不能不臣服于物质上及精神上的痛苦；这些痛苦，乃是由不受他们支配、背着他们做出的种种决策所造成的。
今天，在人家认为是富裕的国家，有四千万人失业。随着业已开始的经济危机的增长，失业将增至五千万。超过一亿人生活于贫困。第三世界的资本主义国家，有一亿人失业，十亿人生活于贫困。
人们尝试在波兰扶植一个保持私有财产的政权，已经造成了实际工资的下降三成半，生产严重下挫，以及极端贫困。
里根和撒切尔的政策，已经分别使英美二国的经济危机来得比其他国家严重。过去十年的贫富悬殊大为增加。
在世界平面，贫富悬殊的增加更为严重。从一九八零年至八八年，有六十二个国家，人口总数达到八亿零八百万，其国民平均收入都绝对地下降。在非洲，国民平均收入比美国低五十倍。可以肯定，如果苏联经济私有化，苏联只会变成第三世界国家，而不会是另一个瑞典或芬兰。
一旦群众起来反抗这些压迫，包括进行大罢工，那么，私有财产的保卫者就会用上镇压、限制民主自由——就像那些公然专制的政权——以便保卫自由企业。因此，私营经济跟普罗大众的权利，不仅远非互相补充，相反，是相互对立。
面对着这两种专制——国家专制与超级富豪的专制——我们，第四国际的社会主义者，主张另一条出路，那就是一种集体的、自治的、和民主地加以计划的经济。这样的一种经济，其含意可以概括如下：广大的生产者——消费者，在经过民主的、公开的及意见多元的辩论之后，为自己决定有关生产什么、怎样生产、怎样分配等等的轻重先后。关于经济管理的决策，不应当由国家或市场作出，而应当由人民自己，自觉地及民主地做出。
当我们说“集体经济”，指的并非是“国有经济”，而是决策权应掌握在生产者——消费者手中。这表示，一部分产品交由每间企业的工人所支配，另外的部分则交给每个县，每个地区以致全国工人 。但所有这些决策，是必须加以协调的，也就是说，需要加以计划的，而所谓计划，乃是由各行业，各社区，各民族以致全国，经由下层选举产生的民主组织去制订。
这样一条出路不仅比国家专制或者富人专制来得更民主，而且更有效。它大大解放广大民众的巨大的创造力，而不是仅仅解放作为极少数的独立的企业家的创造能力（他们在西方只占人口极少比例）。他们经由切身经验，最后就会知道，他们不过是为自己工作，为自己的可以验证的和可以量度的利益而工作。他们可以消除失业，减少工时，确保高素质的货品及服务，确保货品的分配既迅速又诚实。而这一切，都成为每一个人及所有人的事。
这三种经济模式，才能满足道德上的诉求。而这点好处并非无足轻重。不论男女，都并不是单靠面包而生存的。斯大林主义的专政，败坏了社会主义，腐蚀了工农大众，从而造成了巨大的道德上的及思想上的真空。从真空中产生了今天的玩世不恭，自我主义，冷漠无情以及不屑于关怀别人，产生了种种罪恶，产生了种种倒退的思想，例如非理性主义，沙文主义，反犹太主义，种族主义和仇外主义。
互助合作而不是彼此争斗
面对着种种反动思潮的高涨，我们重申我们的信念。我们相信人性中一切理性的及仁爱的品质。尤其是作为重建经济、重建社会及整个世界所需的互助合作和团结精神的品质。这个问题，已经千真万确地成为人类肉体生存的问题，因为，人人互相斗争，自我主义，利润挂帅，瞧不起别人等等，正在把我们引向灾难——核灾祸，消灭性战争，生态环境破坏，以及第三世界的可怕困苦。
每年有一千七百万儿童死于饥饿或本可治疗的疾病。每四年由此而死的儿童，相当于二次世界大战所有死难数目。有一亿儿童在不人道的情况下工作，许多时迹近奴隶。
团结，互助合作，达致平等，一定要让所有人，尤其是最受剥削的人，都能享有。对于那些伤病的、残疾的、年老退休的、单亲的，社会边缘的以及贫困的人，尤其要如此。在世界范围内，这指的就是被压迫民族，指的是南非，中美及巴勒斯坦的兄弟姊妹。
我们一定要有力地谴责西方列强对伊拉克的战争，一定要谴责苏军军事介入立陶宛，一定要谴责美苏两国政府彼此纵容上述的两种侵略。
经历长期的迫害及孤立之后，现在第四国际终于被承认是工人运动及“新的社会运动”的一部分，而这多得我们在群众运动中一直所扮演的角色。在这些运动中，我们采取最广泛的团结一切人的方向。我们鼓吹为共同目标在斗争中团结一致，一方面克服共党与非共党之间的分歧，另一方面克服社会民主党与共党之间的分歧。
这些分歧，关乎社会主义者如何负起责任，去坚决保卫工人、妇女、被压迫民族的利益，以致环境保护及和平；关乎社会主义者如何负起责任保卫民主权利，反对任何限制，尤其保卫罢工权及新闻自由；关乎社会主义者如何促进群众的自我活动及动员，他们的自我组织，以及群众的民主领导，使领导不致屈从于所谓的“现实政治”或官僚组织及其伎俩。
不同思想和战略之间的对立及斗争，在这个情况下是不可避免的。但那不该妨碍行动一致和对话。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作为第四国际的领导分子而参与这个刊物的出版，没有这种对话，不可或缺的一致行动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为什么，关乎思想及策略的争鸣，一定要在排除了使用武力及镇压，排除禁止出版，使用污蔑说谎、篡改著作及思想检查，这样一种情况下去进行。尊重这些原则，同争取社会主义民主、争取真正的以政治多元主义为基础的民主苏维埃一样，是不可或缺的。
多谢各位！
译文原载新苗杂志
原文Ernest Mandel in Moscow，载《美国保卫马克思主义公报》Bulletin in Defense of Marxism, 第84期,1991年4月出版。连结https://www.marxists.org/archive/mandel/1991/01/moscow.html
昨日霓虹录入，赤心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