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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 Kania wing consolidates its position

第九届波兰统一工人党代表大会召开——卡尼亚派地位得到巩固

﹝比利时﹞埃内斯特·曼德尔(Ernest Mandel)

1981年7月24日
志愿者 译、Peng Yu 校


  本文首刊于法语杂志《Inprecor》1981年8月5号刊,由《洲际通讯》转译。《Inprecor》在巴黎由第四国际出版,名称源自国际新闻信件的缩写,表明该杂志收录世界各地革命者的文章和信件。


  1981年7月14至20日,第九届波兰统一工人党(PUWP)代表大会召开,本次大会不仅反映了波兰政治革命的深度,也明确了波兰群众政治化的范围,深刻影响了波兰统一工人党这样的群众政党,是场激动人心的壮举。与会代表有四分之一来自团结工会,昭示着大会不可能只是个过场。
  大会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公开性。公众通过电视转播见证了100名与会代表齐心协力赢得辩论的场面。大会也较官僚主义党派举办的传统党代会更为民主。传统党代会往往是第一书记汇报区域或行业数据,各代表据此做例行发言,但本次大会打破常规,与会代表能够各抒己见。此外,中央委员会的选举也体现出公平公正,并非像其他地区那样,成员由全职人员组成的官方委员会提前选举产生,纯粹是欺瞒群众的骗局。
  大会引发了激烈的现实讨论,一些深刻的分歧渐渐浮出水面。中央委员会选举和代表选举相同,是一场真实的不记名投票,无人能预知走向。
  如今结果大白天下:绝大多数与会代表、中央委员会成员和政治局委员都是新面孔。大会代表的人员变更率为80%,中央委员会成员变更超90%,政治局委员中的全部17人更是更换了13人。

民主的局限


  尽管如此,无产阶级民主,即在列宁领导的共产国际和布尔什维克党内发挥作用的民主集中制,并未在第九届代表大会上占据上风。
  只要没有形成新派别的权利,就没有真正的无产阶级民主。这一共产主义黄金组织原则在1981年7月的第二个星期,于华沙再次得到证实。
  真正的言论自由应当针对当前重大议题,提供多项明确的备选方案,否则便会引起困惑,将政治稳定变成一纸空谈,甚至引发纯粹的煽动。
  抨击落马权贵的腐败、谴责供给制度下地区分配的不平等、宣称用共产主义道德准则扫清目前党内的失信——这些时下流行的议题呼声颇高,但丝毫没有谈及如何挽救衰落的经济形势、大规模裁员是否合理、工会是否应当有权否决裁员,以及在裁员大背景下,如何保障全国范围内的稳定就业。
  而在本次大会上,中央委员会以无记名投票方式选举,无需表明政治派别,不存在多数派政治倾向,比例代表制也被取缔。这种选举方式使得政治团体有了做手脚的可能,他们井然有序地建立起集团,以对抗某一派系的候选人,防止“不受欢迎者”当选。
  这一做法成效显著,像著名的“自由派技术官僚”米切斯劳·拉科夫斯基(Mieczyslaw Rakovsky)就被彻底除名政治局,与之一同的还有最著名的“斯大林主义的保守派”塔德乌什·格拉布斯基(Tadeusz Grabski),他甚至没能再度当选中央委员会委员。
  本次大会上,第一书记由直接选举产生。资产阶级报刊乐见其成,称之为民主的胜利,但事实远非如此。直接选举使第一书记成为平民意愿的产物,他凌驾于事实上的各派系之上,且脱离中央委员会和政治局控制。
  第一书记由代表大会投票产生,但由于大会召开的间隔期长,因此第一书记任期也长达数年,地位难以撼动。再者,第一书记坐镇秘书处,负责党的日常领导,权力很大。
  除了第一书记的选举,大会的非民主性还有另一个特殊表现,即国际代表团。这是“官方”共产党史上第一次在未邀请绝大多数“兄弟党”的情况下召开代表大会,能参会的只有经互会国家执政党及非洲的一些执政党。
  这种对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鲜明排斥与否定显然是为防止意大利、西班牙、瑞典共产党以及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的代表在大会上宣扬“修正主义”、游说自治或声援团结工会。
  这种排斥的幕后推手也显而易见。本次大会上,大会代表们承担了来自克里姆林宫及其盟友的全部压力。苏共中央委员会给波兰统一工人党中央委员会去信,苏联代表维克多·格里辛(Viktor Grishin)以及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共产党的代表也发表了讲话,公开吹捧军事干预并提前预示着这一威胁。
  然而其反面,却没有来自国际工人运动的压力。如意大利和西班牙共产党所阐述的,他们是团结工会的有力盟友。(从这种前后反差看)真是一种干净利落的阴谋把戏……

卡尼亚派的胜利


  第九届代表大会充斥着混乱、畸形而受限的自由言论、煽动与操控,会议的成果也无疑最符合波兰官僚机构的利益。左翼与右翼的“激进分子”被连根拔除,温和派取得胜利。总而言之,大会推动的革新相当有限,民众非常失望。
  大会标志着卡尼亚·雅鲁泽尔斯基的胜利,即温和改良派的胜利。官僚们试图重新巩固权力,同时也尽可能避免与团结工会和克里姆林宫方面正面交锋。
  卡尼亚派,这一官僚主义派别的目标可概述为:试图以引导对“革新”的渴望来重新夺取对国家的控制。在此问题上,我们不应被误导,因为重获控制权与对“无政府状态”的尖锐抨击,在拉科夫斯基和卡尼亚的演讲中也数见不鲜。
  无论手段炉火纯青还是拙劣不堪,幕后操控肯定存在。但这并不能解释大会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大会其实是不可控的,尽管最符合官僚机构利益的方案获胜,也不能说明官僚在幕后操控凌驾于全体会议之上。他们之所以获胜,归根到底是“革新”的本质极有利于实现他们的目标。
  第九届代表大会召开前,基层人民的“横向结构”已被推翻,且实际上已经解散,其主要干部退出波兰统一工人党,转入工会。总体而言,由于没有明确的政治备选方案、缺乏针对当前重大问题的解决方案(如“经济改革”、工人阶级的政治权利、经济管理、社会主义民主、政权与工人阶级的关系等)、没有形成派别的权利,反对派在大会上被边缘化。大会接近尾声时,他们切身体会到“镇压”如寒风过境般扑来。与此相对,“保守派”的平行结构已施压于国家机关。
  政治犯事件很好地说明了官僚机构重掌统一工人党控制权的程度,以及面临的局限。这些政治犯中的一部分来自独立波兰联盟(KPN),是极端民族主义分子,团结工会难以为之辩护。
  在首都大钢铁厂华塔·华沙工人们挂起横幅,上书:“人民共和国中竟还有政治犯,可耻!”当地党组织想尽办法撤下横幅,毕竟包括苏联代表团在内的“兄弟党”代表们要前往大会,钢铁厂就位于必经之路。
  华塔·华沙团结工会的领导人是波兰统一工人党成员,和工人们一样,他们拒绝撤下横幅,当地党组织甚至威胁工人的家人,但无济于事。华塔·华沙团结工会决心捍卫所有波兰公民表达政治观点的权利。

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如果说党组织的力量通过大会得到加强,谈论官僚机构的权力巩固还为时尚早。大会最多创造了一些条件,却并未改变官僚机构与工人群众(尤其是工业无产阶级)的力量关系,而力量关系的改变是重掌控制权的先决条件。

  波兰总理雅鲁泽尔斯基上将在大会上宣读了闭幕词,重述了数月前对团结工会的尖锐抨击,指责团结工会通过“政治罢工”煽动国家成为“无政府状态”。

大会礼堂外的工人党广告牌:“党的路线——社会主义的复兴之路”


  他还提到之前波罗的海港口的码头工和波兰航空公司的工人都举行了罢工,并拒绝了他们的政治诉求,甚至威胁要公开镇压工会。
  政府的一切作为都按照克里姆林宫及其盟友的思路推进,他们对波兰航空公司的工人要求有权选举公司董事表示愤怒。
  尽管有种种镇压措施,事态发展却十分不同。7月20日大会闭幕,政府开始与罢工工会进行谈判,于24小时内达成了临时协议。协议的确切内容不为我们所知,但这无疑标志着政府向工人做出了新的让步。
  在波罗的海港口,码头工们有关安全卫生及休假时间的诉求得到满足。波兰航空公司内部,由工人选举产生的董事暂时留任,政府任命的副董事也同时留任,负责公司军务。待经济改革法颁布,他们将根据细则确定自身以何种方式被指派,以及管辖权范围。
  当然,工人阶级并未完全取得胜利,因为无人能保证协议的真正落地。事实上,波罗的海港口的罢工行动中,正是由于过去政府的阳奉阴违,签订协议却不履行,工人们的艰苦抗争才付诸东流。1980年9月初,在格丹斯克、什切青和卡托维兹签署的主协议至今未被政府和政党的领导层完全执行。此外,罢工权未正式合法化、审查制度未消除,也阻碍了工人取得胜利。
  以上种种都成为克里姆林宫及其代表(即“保守派”甚至是“自由派”官僚)抨击团结工会的证据,他们指责团结工会“违反法律、背弃国家、自甘堕落、与无政府主义者为伍”,却忘了这种指控本身也违反了庄严签署的协议。
  显而易见,“权利”与“法律”的争辩百无一用,力量关系和必要性方能一锤定音。当前的权力关系不允许,至少是还不允许官僚机构直接攻击团结工会,毕竟它的背后站着900万工人。

从统一工人党代表大会到团结工会代表大会


  综上可知,官僚机构的策略仍然是近几个月来的一贯做法——以退为进,争取时间。他们做出了让步,但并未具体细化或给予明确特征。官僚机构暗中观察,衡量最初对工人与工会的抨击在不引发联合反击的情况下,能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们试图挑起“强硬派”和“温和派”之间的分歧,离间不同地区和不同企业,寄希望于疲劳战术、打击士气,以此瓦解群众运动和群众动员。一旦群众运动出现衰落,官僚机构将借机反扑,广泛加强镇压。
  这种策略的生效,首先得益于日益严重的经济危机。大会期间,官僚机构宣布了新一轮价格上涨及肉类配给的减少。但在许多地区,即使是这些口粮也难以得到,罗兹市家庭主妇们因此举行了大规模动员抗议。库特诺也已举行了一次绝食抗议。
  官僚机构把责任全部推给工人阶级,试图将经济危机和食品供应混乱归咎于团结工会的罢工和“政治性”活动造成的“无政府状态”。
  这显然是一道无耻的谎言。经济危机和食品供应混乱早在1980年7至8月的罢工和团结工会成立以前就开始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危机是造成罢工的原因。第九届代表大会一针见血地指出,党和政府的前领导人应对危机负责,且必须受到惩罚。
  尽管事实在前,官僚机构却对其言论的逻辑与一致性毫不关心。他们参与的只是一场无情的政治斗争,必须不择手段取得胜利,至于公理、公道,无足轻重,自然毫不担心纠缠其中。
  当煽动者站在购买食品的长队里喃喃“在团结工会成立前,在‘无止境的罢工’出现前,一切要好得多”,他们心里一清二楚,自己在做的是什么勾当。
  对于那些高度政治化且赤胆忠诚于组织的工人来说,官僚机构的颠倒黑白丝毫不起作用。这些工人普遍坚信,当前局面的恶化源于当权者蓄意破坏食品供应链——这并非毫无根据。他们还认为,当权者应允许公民决定生活必需品的存量、分配和目的地,以便迅速确定真实情况。
  这些工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但在政治性较弱的圈子里,捍卫官僚秩序的阴险宣传,在饥饿和疲惫的加持下,会起到一些作用。如果像人们担心的那样,情况在未来几个月里更为恶化,那么阴谋论的影响将进一步扩大。这也是为何团结工会反对任何不符合总体经济计划的减少肉类配给的法律。总体经济计划是被工人阶级认可和掌控的,任何违反它的法律都是阴谋。团结工会的做法是正确的。
  这一点上,我们还应着重关注到,国际工人阶级在声援波兰工人斗争方面,存在严重不足。本周,资本主义银行家在苏黎世召开会议,与波兰官僚机构就其债务偿还问题进行谈判(波兰对资本主义国家负债260亿美元,今年需偿还60-70亿美元的本息)。如今正是西欧和日本的工会和工人群众党,以及美国工会提出诉求的时候了:立即暂停波兰的债务偿还!彻底取消这笔债务!
  这一诉求愈发迫切,因为国际银行以延长还债期限为筹码,要求波兰官僚机构定期向他们上报国家经济状况、提交“经济改革”计划,并进一步镇压工人,深化紧缩政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对团结工会的支持在如下诉求中得到了自然而然的补充:资本主义银行家、苏联和波兰官僚,别再损害波兰工人的生活水平,从工人们新争取到的权利和自由上拿开你们的脏手!事实上,如果不严格限制甚至取消罢工权,紧缩政策是无法实施的。
  除了经济危机,团结工会在经济政策方面的模棱两可也是导致混乱的一项因素,且从长远来看,很可能造成各方势力关系的改变。物资的浪费致使经济失调,人民对此感到疲惫,寄希望于新的经济政策来代替明显失败的旧政策。人们关注的重点问题包括自治、就业保障、整体经济战略等。
  总体来说,团结工会的领导人已认识到必须迅速出台一套完整的替代性方案,以改善当前的混乱与危机,但就具体内容和实施的政治前提方面,尚不明确。团结工会在筹备和召开代表大会的过程中,必须明确工会将在多大程度上填补这些空白,而针对目前缺乏反抗计划、缺乏真正集中的工人反抗团体等情况,官僚机构将在多大程度上利用这一点,也是大会需要明确的内容。
  反抗计划和反抗力量的建立,包括捍卫所赢得的自由和权利、捍卫工人运动的团结、对一切企图分裂或镇压工人运动的行为都作出一致的、有意识的反抗。这是保住1980年8至9月罢工运动的成果,以免被官僚惯用的蚕食术抹杀的绝对前提。

1981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