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尼亚的经济危机及其隐忧

　　据可靠消息透露，罗马尼亚煤区在八一年十月七日发生罢工。两日之后，在莫吐市北面的发电站也爆发罢工。零星的游行也在莫吐市出现。党、政领袖修西斯古被矿工掷石，被迫提早乘直升机离开。布加勒斯特南部在十一月初也发生动乱。在这些事件发生之后，普遍出现严厉的镇压。这些工人行动是八一年在东欧仅次于波兰的重要事件。它们是在怎样的经济、社会和政治环境下发生的呢？
　　罗马尼亚曾经在一段时期之内，是欧洲经济发展最快的国家。但自从七九年下半年开始，情况便急剧恶化。在八〇年，国家总收入只增加了2.5%，而不是计划中的8.8%；农业生产也下降了5%。
　　八一年宣布要增长7%，以便补足完成七六年至八〇年的五年计划。但新宣布的八一至八五年计划的目标被降低，令人相信八一年的增长将达不到目标，特别是机器工具工业、化肥、甚至可能是石油提炼业。

不平衡的经济增长

　　农业生产的差别更为惊人。计划预算在八一年生产二千七百万吨谷物，八〇年的实际产量只是稍多于二千万吨；而据政府估计，八一年的收成会很差，要增长18%几乎是不可能了。
　　修西斯古官僚层进行了一个极端的工业化计划，集中于重工业方面，希望将罗马尼亚从一个发展中国家改造成一个中等工业化的国家。宏伟的计划，以庞大为标榜，是这个政策的表现：创办世界有数的机器工具工业，占国家工业产量的三份之一；建立钢铁厂，令罗马尼亚成为世界上平均人口计第七大钢铁生产的国家；发展重要的石油提炼工业，特别是地利赞的石油化工厂和米地亚的炼油厂。
　　这些过度的计划，正如波兰盖来克政权的计划一样，一方面造成更大和危险的比例失调，不久便会阻慢增长；另一方面，造成在信贷和外贸方面对国慰资本主义经济的危机的依赖，在与资本主义国家的入口和出口贸易方面，罗马尼亚都是各官僚工人国家之冠。东欧经互会国家占罗马尼亚外贸的比例，从六〇年的73%降至八〇年的33%。此外，罗马利亚已经加入了国际货币基金会数年，而没有被苏联否决。
　　虽然工业进展有部份是壮观的，但以按人口个人消费的生活水准来说，罗马尼亚仍然与阿尔巴尼亚同属欧洲之中最穷的国家之一。这个矛盾首先是因为工业与农业不平均发展，以及重工业与轻工业的不平均发展造成的。
　　进行庞大计划的路线到今天仍然继续，虽然资本主义国家的钢铁业危机已严重打乱了罗马尼亚钢铁输往西方的计划，但新的五年计划仍预算钢铁生产从八〇年约一千三百万吨增加到八一年的二千万吨。此外，从加拿大、意大利和法国订购的核能发电厂亦用去以亿元计的外汇。
　　修西斯古的计划失调，在石油工业上表现得最严重。罗马尼亚是一个石油生产国。在以往，更是石油出口国。但野心勃勃的石油提炼厂和石油化工厂的计划，迫使今天的罗马尼亚以高价进口石油，以满足它的石油需求的一半（从苏联输入超额石油，即不包括在经互会计划之内的，是以世界市场价格计算的）。
　　因此，国家的负债在八〇至八一年严重加深了。对西方的总负债超过一百亿美元。只是八一年就要偿还二十亿元，还要加上愈来愈沉重的利息。罗马尼亚外贸逆差在八一年超过十二亿元，虽然已经严厉限制入口，又从旅游业得到重要的补助。
　　罗马尼亚是继波兰之后第二个欧洲“社会主义国家”宣布“暂时无力还款”。与国际货币基金会和西方银行的谈判仍在继续，以寻求新的贷款。但这些贷款通常是短期的，而且利息是较高的。因此对已经是困难的经济更是百上加斤。

灾难性的农业管理

　　农业低度发展的第一个原因，是由于国家不合比例地投资在重工业里。但在七六年修西斯古宣布需要进行“农业革命“后，大量投资用在农业机器、灌溉工程和化学肥料的生产上。但结果只是骗人的。
　　罗马尼亚拥有欧洲最肥沃的土地之一，而种玉米和麦的土地灌溉比例高于意大利和西德，但麦的平均产量只是这两国的一半。同样地，罗马尼亚平均每68公顷农地便有一部拖拉机，等于加拿大的数字，而每138公顷种谷物的土地便有一部拖拉机更是高于意大利的每168公顷一部的数字。但收成仍然很差。
　　原因是在各“社会主义”经济惯见的：由上面委任的行政人员的疏忽和恶劣管理，缺乏自治。因此，投资的收益远比资本主义国家低。据官方发言人表示，罗马尼亚虽然土地较肥沃，但仍要比西欧多用2.3倍肥料来增加一定的生产。
　　在合作社农场工作的农民，工作亦不起劲。因此造成生产力极之低下，每公顷的产量是西欧的一半，但从事农业工作的三百五十万人却是西欧平均每公顷上的生产者的五倍。这等于说，农业工作的生产力只是西方国家的十分之一。

普遍的浪费

　　农业的例子只是官僚管理的普遍恶果之一，这种管理还有不称职、浪费和普遍贪污的现象。
　　浪费现象的例子多不胜数，在八〇年，远洋作业的渔船队列出8605件零件需要补充。罗马尼亚的工业回答只能提供133件。船队因此被迫到西属康纳利群岛修理。但他们在当地船坞发现零件的来源地竟是罗马尼亚。因此，船队要用外汇支付零件和人工，而国内的机械部门却能完成出口计划，让官僚取得可观的奖金（通常一个工人每年的奖金不会超过二、三百罗元，而官僚很容易便得到四万五千罗元[按罗元与港元币值相若]）。但对罗马尼亚总体经济来说是不好的。如果减少出口而让船队在本国修理，是会省回很多外汇。但是，为了官僚本身的“物质利益”和企业的财政独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即使罗马尼亚实行极端斯大林主义的绝对中央化的计划制度。
　　贪污舞弊是普遍的。八一年年初，罗马尼亚报章报导了一连串高官的贪污事件，一个矿场主管虚报生产量，获得数十万罗元的奖金（罗马尼亚平均工资不超过二千五百罗元）。另一名官僚非法侵吞食品，获得数千罗元。
　　最令人民群众反感的，是这些官僚虽然被公开斥责，仍只是受到轻微处分。上述一名官僚甚至没有被开除出党。各人都没有被判入狱，但一名普通工人会因偷窃被判入狱三年。
　　刚通过法律对有“富贵外貌”的货品，如汽车、别墅、游艇、竞赛马匹等，征收进口税。只要想像一下，工人将这些奢侈品的嘲弄性的、无耻的炫耀，对比在粮食商店前的长龙和配给制，会作出怎样的反应，便可知道这些法律的重要性了。

必需品的危机

　　正如在波兰一样，在罗马尼亚引燃火药库的，是人民的必需品供应制度的逐步败坏。八〇至八一年的冬天，情况实质上变得更差，政府屡次向农民呼吁增加农业生产。
　　从八一年九月起，西方报章报导说，粮食店前的长龙滋长了罗马尼亚十六年来最大的不满情绪。舆论宣传在整段时期都是胜利式的，这令工人更觉得被刺激和不满。电视播影着修西斯古访问满布食物的商店，而同一时候，人民却要花几小时排除购买任何可以买到的东西。
　　官方的宣传与人民每天的情况相距得实在太大了，迫使政权在九月中急促的转变。农业部长被撤换。十月九日，国家委员会颁令禁止囤积货品超过一个月的需要量，违者可判入狱五年。政府开始承认，供应普遍地缺乏，但将责任推给消费者。刑法亦威胁任何出售“过量”日用品的商店和生产合作社。
　　十月十七日，政府更宣布限制出售面包。乡村区域要自给自足，政府不会从仓库供应面包和麦予这些地区。每个人只能从本身所登记的区域的商店购买面包，每间面包店都有一张登记名单。这个制度据说在政治上比配给制为可取，后者会加剧恐慌，和有不能照配给额供应的危险（波兰的实际情况正是这样）。

工人斗争的传统

　　在比波兰较为温和的层面上，罗马尼亚工人有着直接行动以表示不满的传统。八一年十月、十一月的罢工浪潮之前，有三次类似的经验：七二年，七七年和八〇年。
　　在七七年，焦耳谷的矿工放下工作以抗议一条对他们不利的新的退休金法律。但他们的要求也包括了基层工人每天工作六小时，免费的工作服，撤换领导，废除强迫工作，恢复在五五、五六和五七年矿工争取到的法律。在三天的骚乱之后，修西斯古亲自到来与矿工谈判，情况有如七一年波兰的盖来克到什切青与船坞工人谈判一样。但在谈判答应改革之后，政府对矿工实施严厉镇压。
　　这并非是矿工的第一次反官僚的行动。在七二年九月，在同一的焦耳区域也发生严重骚动，是由于配给制、居住问题和单方面提高生产定额引起的。
　　在八〇年六月至八月初，国家广泛地区出现罢工，以抗议恶劣的工作环境、物资供应，和工作速度加快。正如七七年一样，工人超越了官方工会，自己选举了罢工委员会。布加勒斯特的“八月二十三”工厂被罢工工人占据了四天。修西斯古被迫前往工厂，和答应了工人的所有要求。
　　罗马尼亚与波兰情况的差别有以下几点：罗马尼亚的政权是东欧最斯大林主义式的，比波兰政权是远为强硬镇压的；没有像波兰七六至八〇年的半合法的反对运动的活动余地；没有像波兰的工人组织传统和较少有经验的工人干部；知识份子反对派亦较为与工人分离。
　　即使如此，七九年二月已出现了一个罗马尼亚工人人民自由工会，核心是在布加勒斯特和另一个工业城市。这个组织似乎未能得到重大的工人参与，除了是在匈牙利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有二千五百工人加入之外。但在那里，警察也有严厉镇压其活动。
　　在经济危机和人民的愤怒的新情况下，并在缺乏调停者将不满引导向改革的希望之中，修西斯古的斯大林主义僵硬政权，面临猛烈爆炸的危险。是否会出现“自由派”官僚，以企图调和矛盾呢？现时要回答这个问题仍属太早。但罗马尼亚工人的自发行动，和波兰反官僚革命的过程，令罗共和苏共官僚面临痛苦的抉择。

八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小点译自国际通讯法文版八一年十二月七日第1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