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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资本主义的起源

(Capitalism - how the system began)


· 剥削和剩余价值
· 资本的自我增殖



  事物会永远保持现状——这恐怕是你们听到的最可笑的论调之一[1]。当然并非如此。且不说地球上某些偏远地方,就拿不很久以前的本国(英国)来说吧。仅仅250年前,如果你向当时的人们描述你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它的大城市,宏伟的工厂,飞机,太空探险,他们会当你是个疯子。甚至铁路系统也是超乎他们想像的。

  因为他们活在一个全然未开化的世界,多数人民从未旅行到当地乡村十公里之外,生活方式由季节循环来决定,几千年来一直如此。

  但在七、八百年前,一种新生事物已萌芽,并且最终向这整个社会制度发起了挑战。手工艺者和商人群体开始在城市定居,他们不像其他人口那样无偿向某些地主提供服务,而是拿产品跟各个地主及农奴交换粮食。他们日渐以贵金属作为交换媒介。不难看出,在每一次交易行为中都有机会得到一点额外的贵金属,形成利润。

  起初这些城镇得以存在,只是靠着得益于地主们彼此争斗。但当城镇手工艺人的技艺提高之后,它们创造了更多财富,势力也增长起来。“市民”(burghers),“资产阶级”(bourgeois)或“中产阶级”(middle classes)开始在中世纪封建社会内部形成了一个阶级。但他们跟统治这个社会的封建地主获取财富的手段完全不同。

  封建地主直接靠强迫其农奴在他的土地上生产农产品为生。他用个人的权力令他们无偿劳动。相形之下,城镇里的富有阶级靠销售非农产品为生。他们每天或每周付工资给那些为他们生产的工人。

  这些工人,常常是逃亡的农奴,可以随心所欲地“自由”迁徙——只要完成工作,他们就拿到报酬。“唯一”迫使他们去工作的理由是:如果找不到人雇佣他们,就得饿死。富人变得更富,只因为“自由”工人宁愿接受远低于他们工作所创造的价值的报酬,总好过饿死。

  回头我们再谈这一点。现在的问题在于:中产阶级市民跟封建地主获取财富的来源完全不同。这使得他们所欲求的社会组织方式也不同。

  封建地主的理想社会是:他在自己的领地上享有绝对权力,不为成文法律所约束,不受外部机构干涉,不能让他的农奴逃走。他希望保持他父亲和祖父时候的那种状态,每个人都接受他们与生俱来的社会地位。

  新生的富裕资产阶级看待事情必然不同。他们希望能约束个别封建主或国王干涉贸易或盗取他们财产的权力。

  他们希望能通过一个固定的机构,由他们选出的代表草拟和强制施行成文法律来达到目的。他们希望贫苦阶级脱离农奴地位,使之能够在城市里工作(并增进市民的利益)。

  对他们自己来说,他们的父亲和祖父常常受封建地主支配,他们当然不愿意这种情形继续下去。

  总而言之,他们想彻底改革社会。他们同旧秩序不可调和之处不只在经济方面,还包括意识形态和政治方面。意识形态首先是宗教,在一个文盲社会里,教堂的布道是关于社会的一般观念的主要来源。

  由于中世纪教堂归封建地主任职的主教和修道院院长管理,它宣传的是维护封建的观点,把城市资产阶级的行为抨击为“罪恶”(sinful)。

  因此在十六、十七世纪的德国、荷兰、英国和法国,中产阶级集结在他们自己的宗教——新教——的旗帜下,鼓吹节俭、节制、勤奋工作(尤其是对工人来说!)以及独立的中产阶级宗教集会,不受主教和修道院院长的权力控制。

  中产阶级以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一个上帝,来反对中世纪的上帝。

  今天学校或电视告诉我们的有关那个时期伟大的宗教战争和内战,似乎只跟宗教分歧有关,似乎人们是太笨了,以致仅仅因为不同意关于圣餐礼上基督的血和肉身的作用,就彼此交战,赴死。但问题其实是——发生在两个全然不同的社会形态之间的冲突,它们建立在不同的组织财富生产的方式之上。

  英国的资产阶级胜利了。在我们当前的统治阶级看来一定很恐怖,他们的祖先砍掉国王的头献祭他们的权力,用旧约先知的怒吼把这一行为正当化。

  但在别的地方,封建主义于第一回合中获胜。法国和德国的新教资产阶级革命者在激烈的内战中筋疲力尽(虽然封建版的新教在北德意志作为宗教幸存下来)。资产阶级不得不等待了两个多世纪才享有了胜利果实,也就是在1789年的巴黎,在不复披着宗教外衣的第二回合战斗中。



剥削和剩余价值

(Exploitation and surplus value)



  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上层阶级对劳动大众必须拥有法律控制权。否则为封建地主或奴隶主劳动的人就逃光了,没人为特权阶级劳动了。

  但资本主义通常不需要对工人的人身实施这样的法律控制。他不需要占有他或她,只要能保证工人一旦拒绝为资本家工作的话就将饿死。资产阶级只需拥有和控制工人谋生的来源,即工厂和机器,就大功告成了。它以此代替对工人的占有。

  生活必需品是靠人类劳动生产的。但劳动者假如没有工具来耕作土地,处理自然界的原材料,劳动就几乎是无效的。工具可以千差万别——从耕犁和锄头这样简单的农业工具,到你在当代自动化工厂里看到的复杂机器。但没有工具的话,即使有高度技能的工人也不能生产出可以维生的东西。

  正是这些工具的发展——通常称作“生产资料(the means of production)”[2]——把当代的人类跟我们石器时代的远祖分别开来。资本主义立足于少数人对这些生产资料的所有权。例如在当代英国,1%的人拥有84%的股票及工厂股份。他们手上集中了对大多数生产资料的有效控制权,包括机器、工厂、油田、最好的农业用地。多数人只有在资本家允许他们使用生产资料来工作时,才能得到生计。这给了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巨大权力——即使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资产阶级建立起他们对生产资料的垄断权,花费了几个世纪。例如在本国,17世纪和18世纪的国会起先通过了《圈地法》,把农民从他们自己的生产资料,从他们耕种了数世纪的土地上撵走。土地成了资产阶级财产的一部分,大量农村人口被迫向资本家出卖劳动或是饿死。

  一旦资本主义完成了对生产资料的垄断,它就能容许让多数人跟资产阶级一起分享表面上的政治权利的自由和平等。不管工人如何“自由”,他们仍不得不靠工作来谋生。

  维护资产阶级的经济学家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一个简单的解释。他们说,通过支付工资,资本家购买了工人的劳动。他必须按公平的价格为此付款。否则工人会走掉,去给别人工作。资本家给了“一天公平的工资”,工人则干“一天公平的工作”当作回报。

  那他们又怎么解释利润?他们宣称,这是资本家为他的“牺牲”——允许生产资料(他的资本)被拿来使用——所获的“报酬”。这种论调,任何一个工人稍微想想都不会相信。

  假设一家公司宣布有10%的“净利润率”。这就是说,如果它拥有的所有机器、工厂等等的成本为一亿磅,它在支付工资、原材料成本和每年的机器折旧成本之后,尚余一千万磅的利润。

  你不需要是个天才就能看出,十年后公司将得到一亿磅的总利润——它原有投资的总成本。

  如果它是为得到报酬所做的“牺牲”,那么肯定在头十年之后所有的利润都会消失。因为到那时资本家已完全收回了他们最初投入的本钱。然而事实上,资本家比起原先是双倍富有了。他拥有原始投资和累积的利润。

  在此期间,工人在工厂里牺牲了他们生活中大部份的精力,每天工作8小时,每年48个星期。他们到最后是否同样比最初时候双倍地富有?你可以有把握地说,不是。即使一个工人勤勉地储蓄,他或她也只能买得起一台彩电,一套便宜的中央空调,或是一辆二手车。工人永远筹不起钱去买他或她工作的工厂。

  “做一天公平的工作,得一天公平的工资”增加了资本家的资本,工人则既无资本,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为差不多同样的工资继续工作下去。资本家和工人的“平等权利”加剧了不平等

  卡尔•马克思的伟大发现之一,就是对这种显而易见的反常现象所做的解释。没有什么机制强迫资本家付给工人他们所干的工作的全部价值。例如,今天受雇于机器制造业的工人每周创造的新产出为400磅。但这不等于他或她能得到这笔款项。毫无例外,他们拿到的报酬相当地少。

  他们要么不得不工作,要么挨饿(或是靠社会福利施舍的可怜的一笔钱来生活)。因此他们并不要求他们生产出来的全部价值,而只要求多多少少达到他们可接受的生活水平。在资本家的支配下,工人拿到的报酬只够让他补充每天在资本家支配下工作的全部消耗、全部能力——马克思称之为他的劳动力(labour power)。

  从资本家的角度来看,如果工人所得的报酬足够他们继续适应工作,以及把他们的孩子抚养成新一代工人,那他们的劳动力就算得到一个公平数额的报酬了。但保持工人继续适应工作所需的财富数量,远少于他们原先工作所生产出来的财富数量——他们的劳动力价值远少于他们的劳动创造出来的价值。

  差额进了资本家的口袋。马克思称之为“剩余价值”。



资本的自我增殖

(The self expansion of capital)



  如果你读过现行制度的辩护士们的著作,你会很快注意到他们有一个奇怪的信念。据他们说,钱有一种神奇的特性。它能够像植物或动物一样增长。

  当一个资本家把钱存进银行,他预期它的总数会增加。当他用以购买英国化学工业公司(ICI)或英国联合利华(Unilever)公司的股份时,他预期每年以分红方式得到产生的新钱作为回报。马克思提到这一现象,称之为“资本的自我增殖”,并作出解释。就像我们先前看到的,他的解释不是从金钱开始,而是从劳动和生产资料开始。在当今社会中,拥有足够财富的人能够买到生产资料的控制权。这些生产资料需要操作,他们接下来可以强迫其他人向他出卖劳动。“资本的自我增殖”的秘密,在拥有大量金钱的人手中,金钱的奇迹般的增长能力的秘密,就存在于劳动的买卖之中。

  让我们举工人为例,我们姑且叫他杰克,他的雇主叫勃朗宁•布朗。杰克八小时工作所能创造出来的财富附加额约值48磅。但杰克愿意领取少得多的报酬,否则只能领社会保险。多亏维护资本家的议员们(比如可恨的托利党人彼得•里尔)的努力,确保了杰克只能拿到每天12磅的社会保险金来养活自己和家人。他们解释说,要是给更多的话,会“破坏工作的积极性”。

  如果杰克想要每天拿到12磅以上,他就不得不出卖他的工作能力,他的劳动力,即使所得远少于他在八小时内能够创造出来的48磅财富所值。他可能愿意每天工作能拿到28磅报酬。至于每天20磅的差额,则进了勃朗宁先生的口袋。它是布朗宁先生的剩余价值。

  因为他有足够的财富,首先购买了生产资料的控制权,由于他所雇佣的工人的每天20英磅,勃朗宁•布朗先生能够确保自己变得更富有。他的钱不断增加,资本不断扩大,并不是因为某些自然法则,只因为他对生产资料的控制权允许他便宜地获得其他人的劳动。

  当然,这20磅不一定都归勃朗宁先生——也许他是租用工厂或土地,也许他曾经从别的统治阶级成员那里借来一些他最初的财产。他们要求分享部份剩余价值作为回报。因此,他可能付了10磅给他们作为租金、利息和红利,自己留下10磅利润。

  那些以红利为生的人也许在他们的生活中从没见过杰克。不过,给他们带来收入的,并非英磅的什么神秘力量,而完全是杰克身上的汗水。红利、利息和利润源自剩余价值。

  是什么决定了杰克为他的工作得到多少报酬?雇主会尽可能给得越少越好。但实际上存在着他无法突破的限制。部分是生理上的限制——只给工人太过可怜的一点薪水以致他们营养不良,没有精神投入工作,那是没好处的。同样,他们上下班不能没有交通,夜里得有地方休息,不致于在机器上沉入睡乡。

  从这个观点看,甚至让工人“奢侈一把”也是值得的——比如晚上的时候来几品脱啤酒,看看电视,偶然放放假。这些都有助于工人大大恢复精力,能够干更多的活。这一切服务于劳动能力的补充。工资“控制得太低”,劳动生产率会下降,这是个重要的事实。

  资本家同样不能不顾虑到别的方面。他的公司要经营许多年,远到现有的这批工人死后。公司还需要这些工人的子女来劳动。因此他们不能不付给工人足够的报酬以培养他们的子女。他们也必须确保国家通过教育体系为这些孩子提供一定的技能(比如读和写)。

  实际上,还有其它事情同样重要——工人所认为的“像样的工资”。如果一个工人拿到的报酬远低于此,他很可能会马马虎虎对待工作,也不担心失去工作,因为他认为“不值得”。

  决定他的工资的所有这些因素,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有助于确保资本家按小时买走的他的生命的精力,劳动能力。工人是按照为维持他们及其家属生存且适合于工作所需的成本被付予报酬的。

  在当今资本主义社会,还有一点要指出。大量财富耗费在诸如警察机关和武器上。这些都是由国家用于维护资产阶级的利益。实际上,它们属于资产阶级,虽然是由国家掌管的。耗费在这方面的价值归资本家,而非工人所有。它同样是剩余价值的一部分。

  剩余价值=利润+租金+利息+警察、军队以及诸如此类的开支。




[1] 直译:你们听到的最可笑的说法之一就是:事物不会变得不同于他们现在的样子。(One of the most ludicrous arguments you hear is that things could not be different to the way they are now.)

[2] 生产资料(the means of production):又译生产工具,生产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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