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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思想与化学工业

——答高铦

陈独秀

(1920年9月1日)


  〔说明〕本文刊载于《新青年》第8卷第1号,1920年9月1日出版,署名:独秀。


独秀先生:

  (前略)我现在译了一编Lester Ward氏的女性中心说,从日本文译的,改编了一些,分作两编:上编是从一般生物学说,下编说人类,可以登出么?也想从中国转寄,到先生手里恐怕是下月。我看一般大学者做这思想发源的人,(创新学说的人)他们都是很有学识,而且另外还有他们各自的专门。从科学发达了以后,从科学建造的哲学(自然哲学),更加是得力。我想我们只来说他思想,不问这些思想的根源,不是一个完美的方法。学说自身是很有根基,在我们会变成一个空空洞洞的东西,只剩一个空空洞洞的东西在心里。先生说的:现在新青年底大害不是这般顽固老辈,乃是有点新思想而不透彻的少壮学者呵!这话很对。空空洞洞的东西从那里去透彻!他们那些老辈,不过是些空空洞洞的思想,我们如果也是空空洞洞,那这个冲突,是没有内容可言的。而且我觉得现在中国人,对于真理,没有信仰力。这个都是这些硕学鸿儒,害成功的。从那种不合理的推理,不正当的结论造成的。我们自己从自己经验,见到许多言之成理的大文章的推理来的大结论,大定律,他们都可以违背,有时且必须违背,造成了一种观念,以为推论是不相干的摆架子,结论是自己想想随便定的。在我观察的狭小范围,觉得这种人很多,先生以为是么?这都是不晓得事物,都有Logical system,这Logical system是我们的真理。明慧女士的要求选举权一篇话,因是弱者之声,我们要听。我觉得他的见解还没有到。我是主张绝对解放女子的人,人家问我的缘故,我决不说:为女子争利益为平等这样简单。为什么要平等?说不到时,也不过是空空洞洞的话。我的理由是因为全人类的利益,是进化当然的行径。人家反对解放女子的,我去掊击他,也不是说:打抱不平,保护女子这样简单。我是为真理,为全人类的利益的缘故。这个意思,就是我想译女性中心说的缘故,先生于我这些话有高明见解教我么?
  西南大学的事,我在日本报上时时得一点消息,我希望他大完成。但日本报上并没有详细,内中是些什么科(想不是单科),还请你有便时告我一点。化学工业实在是一项要紧的东西,(并非张扬自己所学先生也说的)做起来却不容易。始基的一个小小化学实验所,就是没有几千元是不能着手的。先生主张西南大学要设这所,我真是佩服先生的见解了。我想我们做事要从根本做起。他们从前办学校的都只是虚样子。我记得(现在我不甚知)好些学校名字叫做什么工业学校,农学校……等,都是一块黑板,几支粉笔,这种学校真是害人!我听说德国学生学工的五倍于学法的,我想我们人脱不了物质,我们中国人,一面要把精神革新,一面非立新生计不可。工字是我们人类立足的基础,是改良中国人生计的根本。先生说是么?我又进一层想,在大学的教习,不只要教学生,教社会,教人类,是他重要的责任。如果我们见解到这里,我希望西南大学的化学科的实验所,办得更高,更完备,高过那学生专用的程度。我们中国的天产没有人研究,用这实验所,收集材料,收集人才,做下去我想十年之间一定有大成绩的。这种事,我很愿意做的。我觉自己没有什么学力,恐怕帮不得什么忙。我是今年暑假可以卒业,卒业之后如能够有时间,把这里大学的设备详细一查,大约也有几分可供先生参考。就恐怕没有这余闲时间就是了。试验所的地方何处更好,我于中国情形不熟,不能说出,但这地方有三条件:
  一用水充足,而且洁净(井水不宜)。
  二煤气之供给。
  三电力之供给(自备更好)。
  如果实验所不在设备较完的市镇,第一,没有纯洁水,我们自己要设净制装置,水池,水塔(有时因地形可以不要),费用就大。第二,煤气是不能小规模做的,最简单只好用air gas来代,也要装置费用。第三,我们是规模最小的时候,用市上电流,最好是自备。化学上多用直流,市上电流,许多是交流。(除了电炉中利用电热者可用交流,且以变流为便,从交流换直流不要装置。)从经济上,便利上,都是自备为佳。自备直流机,夜间发电,一面点灯,一面立一间蓄电池室,日间又可以用,非常之便。以上三者想早在先生及王先生鉴中,我现在要考,考后再谈罢。

  弟高铦上


  吴稚晖先生说:“新文化若不竭力发挥自然科学和物质文明,简直是复古的倾向,不是革新的倾向。”汪精卫先生说:“我们天天发理论的空言,闲却了实用的科学,岂不是变相的清谈!”吴汪两先生的话,实在是我们最近思想界的顶门针。我知道吴汪两先生并不是说自然科学万能,物质文明万能,更不是说思想革新无用;是说离开物质的文明,离开自然科学的思想,容易发生复古的清谈的流弊。即以思想而论,的确是人间超物质以上的财宝;但离开科学的基础和方法——Logical system——便是诗人的想像或妄人的胡思乱想,和思想大两样。这种胡思乱想,只是空空洞洞,为害还小,只怕是东扯西拉弄得材料很丰富,一动笔便诸子百家,三教九流,倍根狄卡儿马格斯苦鲁巴特金等,牛头不对马嘴的横拉一阵,那怕著书等身,终久是个没条贯的糊涂虫!我晓得有许多青年犯了这种毛病。医这毛病的良药,就是自然科学和Logical systcm。说到实用的科学,化学工业更是十分重要。我们当初对于西南大学怀着三个希望:(一)开办费六十万元常年八万元的理化试验所。(二)开办费三十万元常年费三万元的图书馆。(三)常年费十万元的编译处。图书馆和理化试验所自然都是公开的,供给社会的要求,不为一校学生所独有。此外实行男女同校,附设工厂实行学生半工半读,也是我们重要的希望。可是为了无名义的私利的政争,把经费破坏了,我们这些希望,都等于一场好梦,几时想起,几时便令人心痛。各处来信问西南大学的很多,我因为除免痛苦,一概不复,实在对大家不起,附白于此,请诸公原谅。

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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