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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主义美国会是什么样的

詹姆斯·坎农

1953年1月23日
草木灰 译;张兄 校;个别译文感谢龚义哲 校订


  注:以下是坎农于1953年1月23日在洛杉矶社工党“星期五夜讲坛”上的演说,最初发表于同年7月27日的《战士报》上。后来收入先锋出版社的小册子《通往社会主义的美式道路》。


  我们马克思主义者设想的社会主义,不是按照一套事先构思好的主观方案建设起来的社会,而是社会演化的下一个阶段。之前的讲座我们讲的是为社会主义斗争的问题,根据一个纲领建立起来的革命党,能预测和理解并自觉地组织后来阶段的斗争。本次演讲的题目“社会主义美国会是什么样的”需要我们突破自己的纲领框框,去好好想一下。
  我们今晚讨论是社会主义社会,它脱胎于阶级斗争完成其历史任务后的新局势,也就是说它是阶级和阶级斗争消亡后的新阶段。因此,我们理解的社会主义并不是一份斗争的纲领,而是当前社会已经揭示出来的未来社会发展的前景预告。
  未来社会主义社会的设计师和建设者自己就是社会主义新人。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们对此非常肯定,他们努力不使自己为后人提供任何指示和蓝图。然而,他们的著作,的确有着能点亮整个瑰丽远景的天才的闪光点。先驱们天才般的卓见引导着我们今晚的讲座。
  伟大的法国革命家奥古斯特·布朗基说过:“未来不属于我们。”我们承认并同时认识到这样更好。未来社会的人们会比我们更明智。我们料想他们在任何方面都胜过我们,无需我们的指教,他们就能做得很好。我们只需设想和指出大体的发展方向,我们不需尝试做更多。但我们有义务做得更多;因为社会主义的前景问题,也就是说未来社会主义社会是什么样,是一个令人着迷的问题,对当代宣传有着重大意义。
  参与我们运动并为之奉献一生的新一代青年不愿意将青春意气挥霍在琐事和渺小的目标上。没有比一个新世界远景的伟大理想更能激励他们的了。因此,我们完全有道理探索未来可能发展的大体框架;尤其是我们可以预见非细节的大体方向。
  要预想社会主义下的生活是什么样,我们就用今天这个不完美的社会作为未来社会的衡量标尺或比较对象。一个人必须将自己置身于一个不同的世界来思考,在那里当今社会的主要激励与强迫机制将不再适用,它们将被完全忘记,只有研究过时年代的人才会对它们感兴趣。

社会主义的物质条件


  社会主义毫无疑问会给人类活动以及所有领域内——工作、教育、体育和娱乐,礼仪道德,以及在激励机制上——的关系带来革命性的改变。而之前这些活动关系受制于社会的阶级划分。
  但是所有这些可预料的变化,将开始于生产制度的革命性转变以及劳动生产率的必然扩大。这是一个共享富裕的社会的必要物质基础。劳动过程——工作方式,个人劳动时间调节、计量、补偿——的革命重组将首先发生,也应当被首先考量,因为这将为其他变革开辟道路。
  这里,起初我们缺乏一个恰当的比较标准。新社会里每个人所需要的生产劳动时间的必要总额不能以现阶段工业发展为基础。我们要考虑科技进步的因素,要考虑未来社会消除了市场竞争,食利阶层等等造成的浪费,这些都可以使得原来的计算方式无效。我们关于未来的想法必须与未来的框架适应。
  甚至在现阶段的经济发展情况下,如果每个人参与工作,没有物资浪费,那么在发达国家普遍的四小时工作制足以创造所有成员必须的消费品。一旦全社会的思想与精力都集中在提高劳动生产率的问题上,那么我们就很容易想象得到,新科技产业革命将很快使四小时工作制成为现实,并伴随一个人的一生。认为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才是非常荒谬的。
  所有基于当前社会阶段的条件和实际来计算每个人必要劳动时间的想法都必须被抛弃,必须对这个基本领域的未来发展前景与可能性进行切合实际的认真评估。在新社会,为提供衣食住行,以及给物质生活带来方便和改善的必要劳动,将是有效的社会劳动——必须不断着重指出这伴随着减轻劳动负担的机械化和自动化,用于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发明和科学发现。

劳动与货币消亡


  在未来,为了提高生产率,劳动将被高度组织和规范起来。随着科技提高了劳动生产力从而减少了个人所必须的劳动时间量,达到一定程度后,在劳动协助的进程中就不会有无政府主义,只会有脱离劳动的自由。
  在我看来,个人必须劳动时间量的不断减少会很快使以年、周、日为基础计算劳动时间的方式变得不切实际。我认为,社会对一个人一生要求的必须劳动时间总和进行大体计量将是可能的,由此他将被允许选择何时作贡献,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并没有形成计划方案。我非常倾向于认为大多数人将选择在他们早年生涯的一到两年内干满他们一生所要求的劳动时间。在此之后,他们将自由支配自己的剩余时间,将他们的自由投入到感兴趣的科学探究、创造性工作、玩耍、学习中去。他们在早年生涯中进行的必要生产劳动将偿付他们一生的所需,就像今天工人们提前偿付微不足道的“社保”一样。
  在我们上周讨论到的过渡时期中,这种前景或一些类似的准备已经开始了,在此过程中,劳动纪律、计算方法和报酬支付方式都将出现革命性改变。脱胎于资本主义传统社会的过渡社会将会保留一些资本主义的核算和激励方式。人们将首先为薪酬工作,在工作量完成之后会得到相应的货币报酬,这些货币以诺克斯堡金库的黄金为保障。但一段时间过后,物质条件极大丰富,甚至产生了过剩,这个苛刻的工资规律的荒谬之处将变得显而易见。那时金子将取出金库,被用于其它更有用的目的,如果可以找到的话。
  人们不再需要钱时,就会疑惑怎么处理曾耗费大量人类劳作辛苦的金子。列宁曾认为社会主义下金子可以用作公共厕所的门把手或类似的东西。但没有一个马克思主义权威会承认未来人有必要去挖掘这种无用的金属。
  以金本位的货币支付工资的记账方式,到了一定的阶段,将会被像剧院门票一样的劳动证或代金券所取代。但甚至是这种方式最终也会消亡。因为即使是这种记账方式也会占用无用劳动,绝对是无用的,必将淘汰。货币将不复存在,记账、交易或代金券也都将消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来规定一个人要干多少活、能拿多少报酬了。正如马克思所说:当劳动已经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后[1],人们将无需强迫工作就能各取所需。
  这听起来“虚幻”吗?这里再次强调,人们必须努力脱离当代社会的理念桎梏,不要认为这理念荒谬或“不切实际”。相反,这样的想法倒是荒谬的。在物质极大丰富的社会主义社会,在一个丰盛的餐桌上,计较每个人的份额和分配食物哪个更重要呢?你不需记下谁早饭吃了多少煎饼还是晚餐吃了几片面包。桌上摆满时没人会抢吃的。如果客人来了,你不必为自己抢第一块肉,你将盘子交给他任他自便。
  当你将未来社会想象成为丰富的宴席时,计较一个人所得的吃穿有什么意义呢?根本没必要对物质财产进行强制分配。“工资”将成为只有古代史专业学生才知晓的过时概念。托洛茨基说:“坦白说,我觉得,假使认为这样一种其实不算期望过高的前景是‘乌托邦’,那真是相当愚蠢的。”[2]
  资本主义的伦理和通常的秩序当然是迥然相异的。但是亲爱的同志们,永远不要犯这个错误:认为任何违反他的伦理规则的事是空想,是荒唐的。不,荒谬的是,认为这个疯人院是永恒的。资产阶级的伦理是:“按劳分配。”普遍富裕的社会主义社会将规定一个不同标准。马克思说:“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3]我讲的是社会主义的高级阶段,一些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称之为共产主义。

不安全感被消除


  在当今社会,人们被不安全感束缚,他们的心理健康因担忧自己及后代的未来而逐渐受到损害。只要有不能承受的疾病或事故,他们就永远不能从莫须有的恐惧中解脱,惩罚将加之他们的儿女,使他们被剥夺教育与衣食的权利。
  在这种环境里,如我们反复所闻的“人性”,就像努力在暗室开花的植物;它没有得到太多机会来展现它的真性情和它无尽的生命力。在物质条件极大丰富的社会主义社会,这个噩梦将从人类意识中移除。他们将免于恐惧,获得安全感;这将在他们对生活和娱乐的态度中产生变革。人性将获得展示真我的机会。
  当前社会被分裂为不同的阶级,少数人获得特权而多数人遭受贫困不安,随之而来的是社会被诸多人为和不自然的因素进一步分裂,这使得个体被扭曲,阻碍了个性的全面发展和与人际关系的和谐。男女工作之间存在着差异,更不必说男女权利的差异了;因种族歧视,黑人和白人间有差异,这对于前者非常不公,同时也使后者蒙羞;存在体力和脑力劳动的差异,使得人类相互割裂;存在城乡差异,对居民双方均有害。
  某些人认为这些差异是天生的,其实并非如此。它们是阶级社会的人为产物,终将随之谢幕。这将是一个伟大的谢幕。

妇女解放


  妇女解放将始于工人政权的早期,很可能在社会主义之前的过渡时期就会彻底完成。妇女真正解放的首要条件是她们的经济解放。而经济解放的必须前提是,像对待其他工作一样对家务工作进行科学组织,这样妇女将有闲暇时间用于文化活动和选择职业的自由。那将迫切需要建设好公共厨房、家政服务设施、托儿所和幼儿园等配套设施。
  现在这个国家普通穷人家的主妇被迫这样思考:她生于这个光荣世界的主要任务就是为了与灰尘和碗筷战斗。实际并非如此。女人能够参与全部的活动、全部行业、全部学科、全部艺术。诸多示例已经充分证明这一点。
  我绝对确定的一件事将在工人政权的早期发生,也许是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在更高的生产效率的口号下,加之妇女解放自由的道德争论加强——妇女有权休闲,有享受文化精神发展的自由,社会将出现一场巨大的妇女运动,将打破自中世纪以来形成的四千万个独立厨房和四千万家庭主妇做饭清洁的状态。
  三四千万女性每天都要迈着疲惫的步伐去市场,然后带着她的篮子拉回家来为三四千万不同家庭做三四千万份不同的饭。这是多么大的精力和生产力的浪费啊,更不用说精神方面的浪费和妇女遭受的不公了。觉醒的社会主义女性将为低效不公的过时体系敲响丧钟。脱出厨房的藩篱,社会主义女性的大崛起将是最伟大的历史突破——这也是对女性最有利的。从厨房的枷锁中解放的女性,将是自由男性的自由伴侣。
  家务活的苦差事将像其他劳动分工一样按照有效协作的原则被组织起来,这样妇女就能获得空闲时间。按照组织化和科学的方式,做饭和家庭清洁也可以像其他工作一样,能被做得更好更快。合适的空气调节器和滤尘器将是每家每户的标准配置,将自动取代大部分的家庭清洁工作。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普通家庭主妇能够忍受家务劳动,如果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或者特意适应的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做饭,家庭清洁,房屋修理不能成为社会劳动分工的一种,这一任务是可以分配给各个不同的人按照规定轮流花费一天的几个小时、一年的几周就可以做的。或者是一些人愿意共同生活,因为许多人觉得共同生活有利,他们会一起做家务,事情就更简单了。
  我的这番预测,并不是要给大家描绘出一个受到严格管制的社会图景。正好相反,在未来的社会主义社会中,每个自由而独立的公民,都会对现在的社会秩序所施加的种种管制感到厌恶。他们想怎么生活,就会怎么生活,每个独立的个人都会为他自己做主,当然不能超出他对社会应尽的义务的范围。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用“她”更好一些,因为顽固不化的反动派总是傲慢地自以为最懂得“女人该呆在哪里”,严厉的现实将会让他们碰钉子——这是因为自从阶级社会开始以来,妇女第一次能够表达自己的意见,而且她们还有很多话要说。
  社会主义社会下人们会有什么样的家庭和什么样的家庭生活?我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但未来人将拥有物质条件和选择自由来构建他们的生活。这两个条件现在大多数人都无法知道,但它将揭示广阔无垠的远景:将家庭从负担烦恼之地转变为自我选择愉悦生活之所。
  住宅不在是由房地产开发商为了利润而设计建造的,现在建造的大量房产就是为了利润。人们得到他所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有能耐获得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假如有人想拥有自己的住房并且希望像当今时代那样的煮饭清洁,没人会阻挠他们。但我猜:他们会吸引公众好奇和嘲弄的眼神。人们会说:“他们有完美的权利但他们没去享用。”
  未来,每个男人都可以像现在一样拥有自己的小屋,他可爱的妻子也可以终身为他操持全部家务,但前提是他能找得到这样的妻子。他也将不能购买这些服务,索取它更是相当愚蠢的。很有可能的情况是,他开明的甜心将告诉他:“醒醒吧,宝贝儿!我们生活在社会主义。你又看了那些古代史,起了怀旧之情。你要改掉这种毛病。我在学习医学,没空做家务。叫社区家政来。”

种族歧视消除


  我必须将如下消息传递给南方的穷苦白人和他们的北方表亲,以及其他生活在种族隔离法下的黑人兄弟们:社会主义美国将再也不是“白人的国度”。她也将属于有色人种。他们与其他任何人一样毫无障碍地共享这一切,——繁荣和财富、自由、权利,没有任何例外。
  建立在人类团结基础上的社会主义社会不需要这样不科学的、可耻的非人观念:有人生一生来下就优于其他人,仅仅是因为,几千年前环境的不同造就了肤色的深浅。
  实施种族隔离法的暴徒们沉浸在自己是“优等民族代表”的自我满足的无知里,也许很难地认识到他们的错误,但他们终将认识到或是被迫认识到这一点——这两种方式完全一样。黑人在与工会和革命政党的联合中,将扮演伟大而决定性的革命角色;在这个大同盟中,他们会表明并争取到全部的平等权利。
  黑人很可能就是最好的革命者。为什么不会呢?他们失去的只有贫穷和歧视,获得的将是整个繁荣自由平等的世界。可以确信黑人将为此而参加革命奋斗——一旦他们明白只有借助革命他们才能获得这些。黑人革命军将是一支强大的力量,他们胜利的回报将是巨大的。
  正如妇女解放一样,黑人解放的前提也是先要绝对无条件废除一切经济上的歧视和不公,然后继续在全部领域实现彻底的平等。种族偏见将随滋养创造它的社会制度一起消失。那时,人们将和平融洽相处,他们的儿女最终将为了整体的福祉完全贡献自己的天赋。

文化生活的革命性变化


  现存的庞大、拥挤、丑陋、病态的都市——我在以前的讲座上被问到——将会怎么样?它们将不再存在。一旦过渡时期结束,解决了所有物质条件充沛的问题,人们将想要过更高层次的生活——追求文化和审美。他们对生活环境的美与和谐如饥似渴。这些我们今天居住的巨大都市是现代社会的祸害。它们必将让步于规划好的、与乡村连接紧密的都市。每个人都将生活在乡村的自然环境和城镇的文化氛围中。所有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家都强调这点。拥挤的贫民窟和偏远荒凉的农庄也将同时消失。
  新的科学艺术——城市规划的科学艺术将会兴旺起来。虽然现在就有这个职业了,但是私有制工业和不动产剥夺了它的灵魂。社会主义条件下,一些优秀热忱的大学生将承担起城市规划的研究,研究的目的不再是为了盈利而将贫民窟和工厂的烟囱建在一起,而是为了让城市建设得更宜居。新社会中,艺术工作毫无疑问将是更加互动合作和社会化的。城市设计师将把景观师、建筑师、雕塑家、壁画师组织起来协同工作,共同建设快乐生活之所的新城市。
  为了满足人们的兴趣和要求,各种公共中心将建立,包括艺术中心和科学中心。在小说《铁蹄》中,未来社会主义出现了许多“奇迹之城”,有着类似“Ardis”、“Asgard”等富有诗意的名字,杰克·伦敦以这个社会下的居民的口吻谈到了人们将此视作理所当然的事情。奇迹之城为了美,为了安逸生活,为了眼睛和其他全体身体部位的吸引力而设计。
  当然农业生产也将像工业一样在大范围内进行重组。工业化农场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存在于西方。数以万计英亩的土地作为一个整体使用现代机器和科学种植,只是为了满足少数不劳而获者的利益。这些工厂式农场不会消失。它们会被接管并得到巨大发展。最终全部农业生产将以大农场的方式进行。农业工人不再会生活在文化落后的孤寂的农庄中。他们会住进城镇而在乡间工作,就如工厂工人生活在乡村而工作在城市一样。
  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差异被打破。精于专门知识而对其他学科无知的情况,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典型特征,这种情况将被消除。这种人为造成的分割使得人们只知道一类事,只能做一类事,社会主义社会将是一个人对任何事情都有所了解,同时还能做很多事情。
  未来将有一场艺术革命。割裂贵贱使之争斗的阶级社会,也割裂艺术家的人格。只有很少的人能被选中,有机会学习实践远离人们生活的艺术。同时,不是千计的而是百万计的孩子闪过天赋甚至是天才的火星,在其有机会发展为火焰前被扼杀了。穷人家的孩子在学校中已经喜欢画画,很快将不得不收拾好他们的灵感。他们花不起钱画画。因为他们需要学习使他们可以谋生的交易,他们必须忘记自己的艺术追求。
  在新社会,每人都是某领域的艺术家,每个艺术家都是一个工人。教育将从小到大一直为了智力促进和体力职业同步发展。马克思有着如下强烈的观点:每个儿童从九岁开始,都应当参加生产劳动,不是为了挣取他们教育的“花费”,而是要成为教育的必要部分[4]。从较小的时候起,孩子们就应该学习使用工具并对人类作出贡献。孩子会在学习劳动实现价值中获得满足感。
  然后年长者将开始更尊敬地对待他们。这样孩子们将早早地被社会当做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公民,一个生产者,而不再被当做小孩。他会被用道理劝说,平等对话、不挨打、不被大吼、不被推到角落。马克思说:“孩子必须教育他们的父母。”当他们获得公平机会,在某些方面他们会这么做。
  亲子关系将会有一场变革,在今天畸形的阶级社会里我们难以想象。父母认为他们一直被伦理赋予权力来责骂虐待孩子。原始人从没有这种权力,也从未想象这些。妇女孩子受到虐待成为法则只是因为随着私有制而堕落。自然状态下的原始人从不知道这些。未来社会也将很少知道这个。
  在音乐、绘画、雕刻、制模、写作方面拥有天赋的每个孩子或是不擅长这些的孩子,可以成为某一类型的艺术家。对文字拥有直觉的人会成为作家。诗人们将讴歌人类团结这一伟大主题。他们不会挨饿不会遭到嘲笑——像他们在这个愚昧的社会里这样。诗人或许会首先受到尊敬,因为他们比常人更有远见。
  社会主义社会下文化全面发展不只是少数幸运儿的专享,而是全人类共同的遗产。社会主义社会中的人们将拥有最珍贵的财富。他将拥有时间,有闲暇。有玩耍、成长、旅行和全面实现他个性的时间和条件。这将不是特例,而是通则。全体人类将共享这些。
  我有一个理论,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社会主义下将有两种类型的劳动。所有人毫无例外将参与有组织的生产过程——这是人类维持自身和财富涌流的源泉。之前已经指出过,这种劳动只会占有少量时间。然后,我预料另一种无组织的纯粹志愿劳动,作为一种为了公共利益或私人友谊的艺术自我表达方式。

手工艺的复兴


  手工艺,曾是生产的基本形式,事实上因为相对低效被资本主义的发展所消灭。许多古老的工艺手法失传了。能够更快更容易地制造东西的机械化生产,把手工艺从生产过程中淘汰出来。这种进步的历史发展永不会被逆转。
  在社会主义社会,机器工业的生产力将发展到极限,产生了比现在发展阶段下都要更过剩的时间,我能够预见手工艺将新的基础上再次复兴和繁荣。假如将此看作是社会主义社会下的一种劳动形式在理论上难以承认,我揣摩这可以被看成是一种艺术性的活动。
  我之前谈到脑力和体力的人为分工,这个分工导致人类的割裂。未来社会主义世界的全体人类,不会仅仅满足于知道他在书中读到了什么或者写了什么书,或是把自己限制于其他脑力职业之外。人们会从小开始训练创造性的动手能力,会有大量时间,在任何他觉得适合的时候,锻炼自己的技能,做自己想做和喜欢做的事情。
  我能够想象,在此条件下的人类,使用工具的动物,将会再一次释放自己的个性。自由的橱柜木工、鞋匠、手工裁缝、书籍装订工等等,将会复兴。未来的工匠们不会与机器工业竞争——那被指责为不合时代——但会以娱乐和艺术表达的特殊形式将他们的作品表达出来,为朋友们制作礼物。他们想做谁会阻止呢?
  在当今社会很少有人能做自己想做的工作,从而他们被剥夺了人生最固有的享受。“一个人若是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便是幸福的”,卡莱尔[5]说。但现在有多少这么幸福的人呢?大多数人做看起来最能谋生的职位。能够选择工作,不顾一切追求的人太少了。
  以今天社会来说,我个人也有想做的工作,想要的个人时间,也有最合适的职业——作为一个职业革命者。但在社会主义,不需要社会斗争和革命了,像我这样人会找到另一种行当。我想过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当一个木匠,正如我祖父那样,在规尺墨绳间以自己的杰作为傲。其他人可能会成为装订工人,鞋匠,裁缝——许多老手工艺将挑战人类的才智。
  社会主义下人们再也不会害怕去爱占自己便宜的邻人,再也不会对友谊的冷漠感到尴尬,他们会从自私和算计中解放出来。有足够的理由相互给予,给予的唯一可能方法是自己做的东西。因为我们没有“买”礼物的机会——因为没有东西可卖;此外,任何人都能在供给充沛的库房里自由取用他需要的东西。礼物只能在这种大生产流程过程之外由自己制造。我想,这样的礼物才能被朋友珍惜,也将真正被陈列于特殊的位置。
  我想象,当一个人结婚,他将穿各种颜色的衣服,如同圣经中的约翰一样,由他的一位裁缝朋友出于爱的奉献而手工制作。在节日里,他会穿合脚的手工鞋,由以自己手艺为傲的鞋匠朋友制作。作为回报,他也会为朋友亲手制作礼物。
  你那井然有序的的房子里,将会有爱你的朋友为你制作的最引以为傲的物品。某个朋友为你量身定做的简易椅子,一个木匠为你手工制作的硬木书架,墙上的画作和装饰——他们不来自机器工厂,是你的艺术家朋友特意为你手工绘制。你认为贵重珍惜的书籍,从社会主义社会的印刷厂装订后,将被一个传统的装订师、真正的手艺人用皮革重新装订。人们的这些劳动都是在自己完成通常的协作劳动之外做的,只是一种自我展示创造性和友谊性的行为。我想,未来当一个专业的手艺人会非常愉悦。

道德的转型


  道德,在阶级社会是物质利己主义的虚伪遮羞布,和对阶级斗争残酷现实的逃避,它将会得到根本改变。以他人利益为代价的个人利益的提升——资本主义社会的最高准则——被总结为这一口号:“抢在前面”,这意味着领先于他人。这是谎言、煽动和欺骗的根本原因,是每个选举运动、广告、信息交流媒介的鲜明特征。人们每天被谎言轰炸。资本主义道德本身就是谎言。
  毫无疑问,新社会会有不同的道德。它是基于人类团结的社会道德,不需要谎言、欺骗、煽动和伪善。有些人认为人际关系中没有资本主义竞争哲学,人们就不会主动工作,因为人们没有激励。他们对人类有着低劣的观点。激励不会缺乏,只是方式不同。
  首先,不包含虚假宣传的公共舆论将是强大力量。正如在未遭破坏的原始社会,人们不知道私有财产和阶级利益之前那样,一个人得到社会成员的认同是一个强大的激励。新社会,最有用的人将被高度赞扬,他们不是商业竞争中的“成功者”,不是富有的剥削者,不是圆滑的骗子、撒谎的政治家和由屠杀成名的将军。
  年轻人将崇敬新型英雄——科学家、艺术家、诗人、发明缩短各领域劳动时间方法的发明家、发明新播种方式和使粮食增产的农业专家。人们的喝彩和认同将是社会主义人最高激励和至高荣耀。
  抱负施展的余地也绝不会缺少。社会主义的人将完全被抱负志向所鼓励。他们的目标会有不同的动机和方向。斗争是生活的规律,社会主义下亦如此。但社会主义下人们为个人所得的斗争将让路于为了观点的斗争,为了公众利益而竞争,他们有合作的竞争将完成人类对自然的征服。
  人们将协作斗争——也通过轮替计划的竞争——移山造海,控制天气,享有它变化的全部利益。他们会组织随季节的移居。谁规定只有候鸟才能有自由迁徙权?富人们已经占有了这项权利。例如,占有纽约的人大部分时间不住在那里。他们在凉爽和微风习习的哈勃湾、缅因州过夏天,在佛罗里达阳光充足的海滩过冬。他们仅仅在纽约的春秋季短暂停留,那时候天气比缅因和佛罗里达好。那在我看来,确实是个生活的好方法——假如你能负担这个。

一个没有暴力的世界


  社会主义下,每个人都能舒适生活,不用办任何护照,自由旅行。你能想象,人们在芝加哥过冬,在加利福尼亚度六个月假吗?虽然从五一节到独立纪念日没人能看见芝加哥上空的阳光;但是在这里,我得知,一年中每天都阳光明媚,甚至是在下雨时。
  一生都居于寒霜之地的一些人,可能要多些年继续呆在那里生活,即使是到了社会主义下,这只是因为他们的传统、习惯和愚昧。如果你一旦带他们去日落海滩边做一次尝试旅行,看看1月23日的加利福尼亚怎么样,他们再也不会继续呆在寒霜之地了。那些勇敢先驱者们认识到这一点后,就会写信回去,消息会传递,新的观念会在极北之地的人们中传开:“我们物质条件极大充分,我们负担得起,干嘛不像鸟儿一样迁徙而居,享受不同季节的好天气?”
  社会主义下,人们有雄心壮志去探索宇宙和揭开其奥秘,汲取他们的知识为人类的更好发展提供新资源。他们将对疾病发起全面战争,将会有一个医学的繁荣。当他们在史书上阅读到过去人们生活在人为的缺医少药中会感到气愤。我相信服务于人类征服疾病斗争中的各种医生毫无疑问将位居青年崇敬的新社会英雄之列。人类的健康将是一个主要关注议题,疾病将不是病人的耻辱,而是允许其肆虐的社会的耻辱。
  征服自然、解决了物质存在的问题、解决了健康问题,社会主义下人们最终将如托洛茨基在他那天才般的著作《文学与革命》中所述,去研究、了解和掌握他自己。学习掌握身体和意识将给予社会主义下人们身心的和谐完美,如古谚所云:“头脑聪慧,身体健康”,由此创造出一个真正符合人类之名的新种族。
  社会主义下不再有私人财产,除了个人使用之物外。从而也不会再有针对私人财产的犯罪,而今这占了当前犯罪的九成,不再需要预防、侦破、诉讼和惩罚财产罪的机构。不再需要拘留所、监狱、警察、法官、缓刑监督官、律师、职业保释人、社会工作者;不需要警卫、法警、典狱官、检察官、密探、告密者、职业做假证人。不再需要今天代表着当今国家和榨取财富的人类中的寄生垃圾。
  随着阶级及其利益冲突的终结,“政治”将消失,因为政治本质上是阶级斗争的表达;不再有政党,因为如大家所知,政党是阶级的政治代表。这不是说不会有差别和激烈的争论。我们必须承认,社群将随着这些争论兴起。但他们不基于不同的阶级利益。
  将会有“政党”,基于不同观点而形成:我们该实行什么样经济政策,制定什么样高速路建设计划,采用什么样的教育体系,奇迹之城该有什么样式的建筑,针对这些问题,以及其他与公共利益和大众所关注的事务的问题产生的差异会给人们的竞争本能以充分空间来表达。社群将会建立,彼此争夺大众的支持,而并不是在阶级斗争和物质利益冲突老观念中的“政治”和政党的支持。
  在未来的无阶级社会没有国家。马克思主义关于国家消亡的理论有着深远的意义,国家是暴力的最集中表达。哪里有暴力哪里就没有自由。自由平等社会将不需要也不能容纳暴力,不会容忍任何形式的暴力。这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的深刻理念。
  我想起我年轻时,在阅读杰克·伦敦的《铁蹄》时,在一个参考信息里第一次对没有暴力的社会主义未来瞥见一眼。在这本伟大的著作里,有一条关于资本主义社会残酷阶级战争的原稿脚注,它假托一个社会主义时代编辑之口,引起我们对故事中不可思议表达的注意。有一个人物被描绘成有着职业拳击手的体格,编辑认为有必要向社会主义时代的人解释一下什么是职业拳击手。脚注写道:“这是那个时候人为追求钱而争斗的习俗。他们用手战斗,直到一个人被打倒无法抵抗甚至死亡,幸存者得到钱。”社会主义社会里有必要解释这个词,因为人们不明白。
  托洛茨基,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在他的遗嘱中写道:“生活真美好,让未来的一代清除掉生活中的罪恶、压迫和暴力,尽情享受生活的快乐吧。”仅仅考量这些字句——托洛茨基是一个字字斟酌的作家。他对追随者的最后指示是:“消灭生活中所有的暴力。”
  列宁在和高尔基的一次谈话中,说过几乎同样的话:“我们的理想是不再对任何人使用暴力。”
  活在当下的敌对社会里,甚至最小的孩子都被告知要战斗和抢夺来保护自己。我们难以理解未来的这一可能。我们几乎不能预见一个没有暴力的世界。但社会主义就是这样。当我们有远见的导师告诉我们国家会消亡时,他们的根本意思就是说人类相互伤害的暴力将会彻底消灭。
  人们将把注意力集中到最重要的问题上——个人的自由发展。人性会开始变化或者说回归本我。人类将回归一些原始社会的基于团结合作的美德,将它们提高和发扬到一个新高度。

未来的黄金时代


  闲暇是所有文化发展的条件。诗歌和故事中传颂的“辉煌属于希腊”,是对这一规则的第一次伟大肯定。古希腊人,借鉴了其他文明,第一次真正创造了有教养的阶层。在一些重要方面希腊文明触及了我们认知的最高峰,在伯利克里时代达到最繁荣。它在文学、戏剧、雕塑、建筑、哲学方面的成就,以及它开创的科学之源和文化交往的典范,铸就了西方文明的源泉。
  但辉煌的希腊有其致命缺陷。它的闲暇以及它的文化被限制在一小撮特权贵族中。它缺失普遍闲暇与文化的技术基础。古希腊社会基于非人的奴隶制劳动上。它的世界充斥着残忍。它持续地被卷入战争,终被毁灭,除了石刻和文献什么都没留下。少量大理石雕塑和建筑的遗骸依然挺立,诉说着2500年前的往事。
  社会主义社会将比古希腊,甚至是它的黄金时代,站在不可限制的更高基础上。机器和科学是我们的奴隶,比古希腊时代的奴隶更加有效率,千万倍地有效。社会主义下所有人都将一同享受社会的丰裕,而不只是少数顶层的人。所有人都有闲暇来和确保自己获得更高发展。所有人都会是艺术家。所有人都是工人、学生、建设者和创作者。所有人都会自由平等。人类团结将遍布全球,征服全球,使它为人类所用。
  我的朋友们啊,这不是无意义的推断。这是我们伟大运动的真实远景。我们没权享受未来的社会主义社会,这在杰克·伦敦的深情展望里是一个黄金未来。我们命中注定现在生活在垂死挣扎的资本主义社会里。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个落后垂死体制的血污里前进。我们的使命就是消灭它,这就是我们的斗争,我们的生活法则。
  除非通过想象,我们不能成为未来社会的公民。但正是这份对未来的想象和愿景,使我们成为革命战士,成为人类解放战争的战士。我想,这是今天的最高特权,是文明人在这个时代能获得最高荣誉的职业。无论我们能否见到社会主义的黎明,无论我们个人命运如何,我们为之战斗的事业是符合社会演进潮流的,因此是不可战胜的。它终究会胜利,把人类带向新的天地。
  我想,假如我们为了加速这一天的到来略尽绵薄之力,这就足够了。这就是我们站在这里的原因。这是我们仅需的信念。我们相信自己是正确的,相信我们的事业终究会成功,这自信是我们仅需的回报。这正是社会主义诗人威廉·莫里斯心里所想,那时他呼吁我们:“加入战斗吧,在那里男子汉不会失败。即使他会死去,他的行为也会获得永生。”



注释:

[1] 《哥达纲领批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五卷第20页,人民出版社2001年4月第二版》;

[2] 《被背叛的革命》(第三章,社会主义与国家,托洛茨基著,马克思主义研究促进会2008年版,向青校译);

[3] 《哥达纲领批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五卷第20页,人民出版社2001年4月第二版》;

[4] 给临时中央委员会代表的关于若干问题的指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一卷第268页,人民出版社,2003年5月第二版);

[5] 马斯·卡莱尔(1795—1881)苏格兰评论家、讽刺作家、历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