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一种新取向(2022)

第四章 异化劳动及其与性别压迫的关系



  女性在与男性的关系中成为了公共情欲的猎物和仆人,这体现了男人自身存在的无限堕落。

  ——马克思(1961),《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异化劳动可视为资本主义下性别压迫的基础吗?让我们首先简要回顾一下马克思(1961,1976)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资本论》中关于异化劳动的概念,看看是否有提示,以阐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对妇女压迫之间的关系。接下来,让我们看看安吉拉·戴维斯(Angela Y. Davis),拉亚·杜纳耶夫斯卡娅(Raya Dunayevskaya),希瑟·布朗(Heather A. Brown),安妮·福尔曼(Ann Foreman),朱迪思·格兰特(Judith Grant)和玛西娅·克洛茨(Marcia Klotz)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本章讨论的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者认为,与其聚焦女性作为劳动力生产者的角色,我们更需要关注异化劳动与性别关系异化之间的关系。她们借助马克思的异化劳动概念来探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而不仅仅是其不平等的价值分配、加剧的商品化以及扭曲的性别关系。

什么是异化劳动?探究马克思1844年的手稿和资本论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又称《人本主义论文集》)中表达了对资本主义和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不是从货币、生产私有制、私有财产、资本主义竞争或垄断开始,而是从劳动即所谓“异化劳动”开始。他认为,“虽然私有财产看起来是异化劳动的基础和原因,但它更像是一种结果”(马克思和弗洛姆,1961年,第106页)。他进一步解释道,“在谈到私有财产时,人们感觉是在应对与人无关的东西。但是,谈到劳动,就是人与人直接打交道。这样,问题的新表述就已经包含了它的解决方案“(马克思和弗洛姆,1961年,第108页)1。
  马克思的目标是找到资本主义制度下剥削和压迫的根源。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定义了异化劳动的四个特征。虽然使用代词“他”是因为马克思生活在十九世纪,但其内容与女性和跨性别者同样相关:
  (1) 工人与其产品的异化,不仅意味着他的劳动成为客体,假定劳动已经有一个外在的存在;而且意味着它独立地于在工人之外存在,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并且作为能动的力量与他对立。他赋予这个物体的生命却使它成为一种外在的对抗力量。“(马克思和弗洛姆,1961年,第96页;原文着重号)
  (2) 这种异化不仅表现在生产的结果上,而且表现在生产过程中。……工作外在于工人……而不是他天性的一部分……他没有在工作中实现自我,而是否定自我,有一种痛苦而不是幸福的感觉,不能自由地发展他的身心活力,而是身体疲惫和精神退化。因此,工人只在闲暇时间自在,而在工作中他感到疏离。他的工作不是自愿的,而是强迫的劳动。它不是满足一种需要,而只是满足其他需要的一种手段。劳动的异化特征清楚地表明,只要没有身体或其他形式强迫,人们就会像对待瘟疫一样避之不及。(马克思和弗洛姆,1965年,第98-9页;原文着重号)
  在其他地方,他在进一步阐释这一概念时写道:"这是与上述物的异化相对的自我异化"(马克思和弗洛姆,1961年,第100页,着重号原文如此)。
  (3) 人类的“物种特征”或我们与其他动物的区别在于我们“自由,有意识活动”的能力(马克思和弗洛姆,1961年,第101页)。与只生产自己或幼崽的必须,按单一维度生产的动物不同,人类是普遍生产的,按照美的标准生产。异化劳动不仅使我们劳动的对象和活动与我们对立,而且使人类失去让他们自由、有意识活动的能力。因此,它把人的生命变成了纯粹的“物质存在的手段”(马克思和弗洛姆,1961年,第103页)2。
  (4) 上述特征的直接后果是,人也与他人的对立。
  在确定了异化劳动的四个特征之后,马克思认为,这种劳动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造成了统治和强迫关系:
  如果他将自己的活动等同于不自由的活动,也就是将等同于为他人服务,受另一个人的支配、强迫和束缚下。那么人类的自我异化,在他和他人以及自己与自然界的关系中得以体现。(马克思与弗洛姆,1961年,第105页)
  因此,“工人与工作的关系也产生了资本家(或任何人们喜欢称之为劳动之主的东西)与工作的关系”(马克思,1961年,第105页)。这就是为什么马克思得出结论:“因此,私有财产是异化劳动的产物,是工人与自然关系的外化体现”(马克思和弗洛姆,1961年,第106页,原文强调)。私有财产不是异化劳动的原因,而是结果。
  工资制度也是“劳动异化的必然结果”(马克思和弗洛姆,1961年,第106页)。“被强制增加的工资……只不过是奴隶的更好报酬,无论是工人还是工作,他们的意义和价值都不会因此而增加“(马克思和弗洛姆,1961年,第106页,原文强调)。蒲鲁东提出的收入平等,是马克思认为其纲领深刻性不足的主要问题之一。马克思反而认为收入平等“只会把工人与他工作的现时关系变成所有人与工作的关系。然后,社会将被设想为抽象的资本家“(马克思和弗洛姆,1961年,第107页)。换句话说,收入平等不会改变劳动本身的异化性质,而只会使异化劳动普遍化。
  马克思辨析出的、异化劳动和其他统治关系的联系,解释了为什么他认为把劳动从异化劳动中解放出来是全人类解放的关键。这就是为什么他认为“人类的奴役都涉及工人与生产的关系,所有类型的奴役都只是这种关系的修改或结果”(马克思和弗洛姆,1961年,第107页)。
  当马克思提到工人与生产的关系是决定全人类为奴与否的决定因素时,他并不是在谈论收入不平等或男性无产阶级领导妇女。相反,他指的是前面讨论的四种异化。人们可以认为,对马克思来说,只要与对劳动产品、劳动过程、与自由、有意识活动的潜力以及与其他人的异化继续存在,奴役也将以各种形式存在,包括种族、性别和民族。
  事实上,在他《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他试图展示异化与压迫女性之间的关系。他写道,
  女性在与男性的关系中成为了公共情欲的猎物和仆人,这体现了男人自身存在的无限堕落;作为这类关系的秘密真相在男人与女人的关系中得到了明确的、无可争辩的、公开显露的表达……从这种关系可以评估人类的整体发展水平;以及在何种程度上,将自己看作为一个物种存在,一个人类存在……因此,他人作为人,在何种程度上成为他的一种需求。“(马克思与弗洛姆,1961年,第126页,原文着重号)3
  这里也要注意强调异化劳动、异化、压迫妇女之间的关系。马克思认为,男性的无限堕落在于把女性作为性虐待对象的关系中。具体来说,他认为在具有性成分的男女关系中,男人无法掩饰他们的异化。异化劳动和异化的影响将以最发人深省的方式在这种关系中显现出来。此外,马克思不仅说男女关系是衡量一个社会在人际关系中取得多大进步的标准。他还认为,衡量个体人性的标准是看其对待他人的方式,并不是仅把他人作为使用和享乐的手段或对象,而是作为目的本身。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1976)使用“抽象劳动”而不是“异化劳动”一词,他认为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在极端的脑力/体力劳动分工下,我们创造的对象作为商品主宰我们的生活,人际关系变为了物与物的关系,他称之为“商品的拜物教及其秘诀”(第163页)。他的观点是,只要劳动过程仍然是异化的,那么这种人际关系的物化也会继续存在,分配方式也仍会不公。这就是为什么他不仅呼吁结束生产资料的私有制,而且呼吁废除异化劳动,为人们的充分发展创造条件,与他们的同胞和自然界建立自由的、有意识的、纯洁的、道德的关系。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强调废除异化劳动只是一个开始,在他的愿景里,人类只是为了自身而发展。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者如何分析马克思的异化劳动概念与女性压迫之间的关系?


  安吉拉·戴维斯(Angela Y. Davis,2000)在她的《女性与资本主义:压迫与解放的辩证法》(Women and Capitalism: Dialectics of Oppression and Liberation)中,引用了马克思《1844年的经济学哲学手稿》(Economic and Philosophical Manuscripts of 1844)。在她看来,这些文章揭示了对马克思来说,男女关系或性活动是“社会复合体的核心成分,必须通过革命来推翻和重塑”(戴维斯,2000年,第151页)。此外,戴维斯(2000)认为,这些文章质疑了任何关于女性“本质”的本质主义观点,把这种观点看做一种意识形态的建构(第148页)。戴维斯挑出马克思的以下一段话来说明他如何阐明异化劳动与针对女性的压迫之间的关系:
  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人(工人)感到自己只在行使动物本能时感到自由——吃、喝和生育,或至多也在他的住所和个人装饰品中——而在他作为一个人时,他被贬低为动物……吃、喝和生育当然也是人类的功能。但是,如果抽象地考虑,把它们与其他人类活动分开,并把它们变成最终唯一的目的,它们就是动物的本能。“(马克思,1961年,第99页)
  戴维斯(2000)指出,照顾男人需求的女人“被贬低到男人纯粹生理需要的地位”(第152页,原文强调)。她的结论是,马克思早期异化理论的一个准确参考是,“共产主义的一个关键和明确的使命是必须像转变生产关系一般粉碎和重塑婚姻关系,”(第152页,原文强调)。因此,戴维斯(2000)写道,只有当“采取一种新的、更人性的、更具创造性的姿态”时,且女性不再被定义为“男人的自然附属物”时,“她和男人[才可以]在一个新的基础上走到一起,体验到彼此平等的、真正的人性需求”(第152页)。
  戴维斯(2000)还扩展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影响家庭和性关系的辩证批判。她认为资本主义提供了一种“平等-压迫的矛盾”。一方面,它为妇女提供了使用生产机器的平等生产潜力。另一方面,它推动“家庭里必然含有但不限于来自家庭的、对妇女必然的压迫”(第163页)。
  另一位马克思女权主义者,马克思-人本主义哲学的创始人拉亚·杜纳耶夫斯卡娅(Raya Dunayevskaya)认为,马克思对异化劳动和对妇女压迫的批判,放在他整个著作的背景,以及后来对前资本主义和原始社会的研究下,都是有助于阐明女性压迫的根源,即使是在原始社会。她写道:
  马克思强烈反对父权制,呼吁“废除”父权制家庭。他认为:“现代家庭不仅孕育着奴隶制,还有农奴制……它本身的缩影包含了后来在社会及其国家中广泛发展的所有对立。而“所有的对立”都是“等级”的缩影,这种“等级”从部落生活中延伸出来,导致首领和群众之间的分裂,萌芽阶段的阶级划分。(杜纳耶夫斯卡娅,1991年,第105-6页)
  杜纳耶夫斯卡娅将马克思(1961)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异化和妇女压迫的观点与他最后对非西方社会的研究中对妇女压迫的批判联系起来,包括对美洲原住民和印第安原始社区社会中性别关系的研究。作为第一位拿起马克思最后10年民族学笔记(马克思和克拉德,1972)的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者,她辨别了马克思与弗里德里希·恩格斯(1972)在《家庭,国家和私有制的根源》的观点之间的根本差异,并强调这些差异对于重新定义现代的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很重要。她认为,从马克思的观点来看,“一般压迫的因素,特别是对妇女的压迫因素产生于原始共产主义内部,不仅与'母权制'的改变有关,而且始于等级的建立——首领与群众的关系——以及随之而来的经济利益”(Dunayevskaya,1991年,第180页,原文强调)。然而,从恩格斯(1972)的观点来看,原始社会没有任何压迫,只有在新兴的农业社会中产生了剩余,人们私有了这种剩余,才产生了压迫的起源。
  希瑟·布朗(Heather A. Brown,2012)的《马克思论性别与家庭》同意杜纳耶夫斯卡娅的论点,并在马克思的其他著作进一步探究。布朗表明,对马克思来说,女性受压迫的根源不能简单追溯到阶级的经济不平等,而是与经济不平等之前社会分工的开始有关。她特别提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1932年)在1846年初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Die deutsche Ideologie)中对劳动分工的讨论,以及重点提到的人类社会最初有阶级划分时的脑力/体力分工。布朗(2013)认为,“只有当工人失去对创造过程的控制时,劳动分工才会变得压迫,这必然发生在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中”(第41页)。这就是为什么《德国意识形态》在父权制家庭的“潜在奴隶制”中辨别出阶级分化的“核心”,即父权族长掌控着处置他人劳动力的权力。(布朗,2013年,第 52-3 页)。
  布朗表明,尽管《德意志意识形态》是由马克思和恩格斯合著的,但这些关于把体力-脑力分工作为阶级和性别压迫基础的见解并没有在恩格斯(1972)的《家庭根源》中得到贯彻和发展。
  布朗(2013)还引用了马克思《民族学笔记》中的段落,这些段落指出了女性在原始社区社会中决策权的局限性,她们相对于首领处于从属地位,尽管负责家庭和食物供应,有权与丈夫离婚,但如果一个女人与丈夫以外的男人睡觉,她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根据克拉德的翻译,丈夫要求“妻子的贞洁受到[丈夫可能施加的]严厉惩罚,但[他不承认]自己的义务……一夫多妻制普遍认为是男性的权利,[尽管]这种做法受到限制,无法放纵“(引自布朗,2013年,第160页,原文强调;另见马克思和克拉德,1972年)。布朗(2013)补充说:“即使在易洛魁人相对平等的社区社会中,女性的性行为仍然由不必遵守相同标准的男性控制”(第160页)。因此,布朗认为,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者可以将马克思的《民族学笔记》与他1844年的观点以及其他著作整合起来,包括对卖淫、强奸、乱伦、性虐待和自杀等一系列问题的见解。
  安妮·福尔曼(Anne Foreman)还试图根据她对马克思异化和物化概念的理解,阐明资本主义下女性的压迫。在福尔曼(Foreman,1977)的《作为异化物的女性气质:马克思主义和精神分析中的妇女与家庭》(Femininity as alienation: Women and the Family in Marxism and Psychoanalysis)一书中,她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主要对性别有两种影响:一方面,它将劳动领域与家庭领域分开,另一方面,它将劳动变成了一种缺乏创造力的活动,摧毁了生产者的个性。随着工作中异化的加剧,人类试图在工作场所之外,在家庭,性别认同(如女性、男性气质)等领域中表达自我。“在一个混乱和变化的世界中,性别似乎是个体可以依附的一个持续要素”(福尔曼,1977年,第 78 页)。
  福尔曼认为,弗洛伊德对性冲动的理解,即作为影响社会和政治关系的主要因素,只有在基于异化劳动和物化人际关系的资本主义制度中才是正确的。与以前的制度相反,资本主义强调人的个性。但这种个性以异化的方式表达出来,并且是基于欢愉与意识的分离。福尔曼(1977)写道:“我们的认知把心理结构分为有意识和无意识的领域,这是由于资本主义的物化。一旦人们克服了这种物化,那么这种心理结构的将失去活力“(第108页)。那么,先前对性的主要理解,严格,二元的的男女性气质的重要性将会减弱。性仍然重要,但它可以以有意识的、多态的形式表达。换句话说,福尔曼认为,将心理构建成弗洛伊德式的有意识和无意识领域,其中某些欲望被降格为无意识,这本身就是人类无法有意识地生活并在身与心或理性与欲望之间建立健康关系的系统性产物。但这种健康关系的建立并不意味着欲望的消失,而是说人们能更有自主地表达它们。
  朱迪思·格兰特(Judith Grant,2005)同样认为,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者和酷儿理论需要建立在马克思的人本主义,理解他所说的、由社会和历史塑造的性别关系,特别还有他对异化劳动的批判,他对另一种自由、有意识、反思的“类本质”的概念,即“不断变化的、人类动态愿景的一部分”(第61页)。她与马克思一致认为,资本主义下工作的异化使我们失去人性,把饮食和性当作目的本身,而不是作为平等、相互尊重、思虑周全的人际关系/友谊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格兰特(2005)强调,“只要男人还把女人当作共同欲望的对象,男性和女性都不可能实现真正的人性。” 因此,她还强调了马克思的观点,即两性关系是如何表明我们潜在的人类本质在多大程度上已经或尚未成为我们的第二本质。两性关系成为衡量人类距离自由、有意识的潜在本质的尺度。
  格兰特(2005)认为,马克思将“人类本质”视为思虑周全、平等的道德主体的想法只有在劳动本身成为一种思虑周全的活动时才能成为现实。然而,她也指出,改变性别关系和性别的去本质化也是这场人本主义革命的一部分和衡量标准。我们将在第6章关于酷儿身份认同和理论的章节中更深入地重审格兰特的观点。
  玛西娅·克洛茨(Marcia Klotz,2006)认为,马克思将性和劳动相提并论,看作人类的两种生产活动模式,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受异化的影响。但她认为,“对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秩序中性异化的当代分析,不应该从讨论它在生产甚至劳动力再生产中的作用开始,而应该从它在消费中的作用开始”(第409页)。此外,克洛茨强调,性行为的异化不仅适用于女性。没有人能逃脱资本主义对性的商品化。以格兰特的角度,非异化劳动需要与非异化性别齐头并进,解放所有人类感官和属性。这意味着完全超越对他人和自然的功利主义观点,并理解人们的相互关系。这就是为什么克洛茨认为马克思的人本主义是重新定义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和酷儿理论的核心。
  克洛茨(2006)的结论是,马克思所设想的异化劳动和异化性行为的替代方案“无非是废除笛卡尔的身心分离”(第412页)。因此,后资本主义世界中人的存在方式为“主体间性对个人主体性的取代”(第412页)。(intersubjectivity:主体间性,是人们认知观点之间的关系或交集,其依赖于一个主体间的共同世界作为前提,与“我”具有同样功能和视角性的主体参与构造。主体间性的支持者支持这样一种观点,即个人信仰往往是思想共同体信仰的结果,而不仅仅是个人经历或普遍和客观的人类信仰。信仰是根据标准重新塑造的,标准是由共同体设定的。)
  劳动的转变当然是革命内容的核心,这样,人类对自身及其在宇宙中的角色有了根本不同的理解。然而,如果不对另一种生产性人类活动模式——性——进行同样彻底的转变,就无法设想这个过程。“(第412页)
  西尔维娅·费德里奇(Silvia Federici)不是马克思人本主义的支持者,她对资本主义的兴起与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所说的“身体的纪律”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些重要的见解。费德里奇(2004)在《卡利班与女巫:妇女、身体和原始积累》中同意马克思的观点,即心灵与身体的异化是资本主义工作关系的一个显著特征(第135页)。她指出,正是十七世纪的欧洲哲学家,如托马斯·霍布斯和勒内·笛卡尔,将身体隶属于“一种工作流程,即越来越依赖于统一、可预测的行为形式”(Federici,2004年,第139页)。她进一步认为,发生在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的欧洲对妇女作为女巫的攻击,也是资本主义训练无产阶级身体并剥夺妇女对任何包含性和生殖控制权的一部分(第163-217页)。费德里奇(2004年)认为,资本主义试图将人类变成机器,在她改述的“马克思术语”中,是创建“一个以一种统一的方式构建的‘抽象个体’,彻底去特征化的社会平均体,并且其所有的能力只能从它们最标准化的方面来理解”(第146页)。因此,无产阶级不被视为具备理性能力,就像女性被视为虚弱和非理性一样。
  加亚特里·斯皮瓦克(Gayatri Spivak)也不是马克思人本主义的支持者,她认为马克思的异化概念与女权主义更相关,而不是对妇女压迫的严肃经济分析。她写道:
  从女权主义的角度来看,“外化(Entausserung/Verausserung)或异化(Entfremdung)的观点更令人感兴趣。在资本主义制度中,劳动的过程将劳动自身和劳动者外化为商品。马克思的全部道德论证建立在人类与自身及物化的工作之间的破碎关系。“(斯皮瓦克,1978年,第243页)

结论:马克思的异化概念能帮助 #METOO 运动吗?


  今天,厌女现象在全球呈上升趋势:在家庭、工作场所、公共领域和整个社会中发生。从低薪、不稳定的岗位作到公司、学术界和j术界的高层,都有女性遭受性骚扰、虐待、攻击和强奸。#MeToo 运动揭露了一些受过高等教育,本可以公开支持女权的男性选择继续性骚扰、虐待和攻击妇女。居住在德黑兰的年轻伊朗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翻译和研究员纳尔吉斯·伊马尼(Narges Imani)(2020)的以下段落可以帮助解释 #MeToo 运动提出问题的新内涵:
  有一个重要且部分矛盾的观点受到了比较少关注:基于父权制度作出的一种心理构建的认为,教育更多的男性尊重女性权利是解决由文化缺失导致性骚扰问题的办法。然而,事实上,当前性侵事件的主要施害者是一些“非常有文化修养”的男性,其中一些人在艺术、科学或思想领域是著名人物。最近曝光事件所带来的冲击,并不仅仅是这些施害者的名声,还有对“父权制度做出的文化解释”的否定4。
  伊马尼(2020)认为,无论是缺乏教育,还是直接剥削女性以谋取物质利益,都无法解释大量男性对女性进行的性骚扰和虐待。她强调,资本逻辑对身心的影响需要解决。具体来说,她指的是资本主义利用前资本主义统治形式(如“男性中心”和宗教)或更现代的统治形式(如色情)来控制身体或塑造我们的欲望模式,以便将人际关系商品化和工具化。
  左派的许多女性已经体验过——完全有可能出现这么一种情况——有一名男性声称自己是女权主义者,阐述关于人类解放的美妙理论,但同时虐待被他当作工具的女搭档、女朋友或妻子。
  虽然马克思本人的生活并非毫无矛盾,但他将异化劳动与异化的性别关系相联系的启示,以及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者在阐明这种联系方面所做的工作,可以阐明这些问题。
  我们可以这么认为——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础是人类与自身劳动、身与心、脑力与体力劳动的极端分裂,即使那些工作不是纯粹机械的,涉及创造和智力性工作的人,也遭受着身心的极端分裂,或者安妮·福尔曼(Anne Foreman,1977)所说的意识和欢愉的分离。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类被迫违背自由意识活动的潜能。在缺乏思想和意义的劳动环境,即身心融洽,多元一体地发展先天和后天才能的条件下,人类转向成瘾。尤其是男性,酒精、毒品和性成为他们t上瘾物,女性被认为是单纯的性对象。在我们的社会中,过多的色情作品、图像和商业广告将女性、男性和跨性别者的身体商品化,加剧了性的成瘾和物化。当男性通过色情接触性时,他们对现实生活中对女性的期望关系就变得不真实。
  前资前资本主义的人类组织架构也存在着心灵和身体之间的裂痕,以及对人类的工具化和剥削。然而,资本主义对人类和劳动的极端分裂,大大加剧了这种异化;还将人际关系功利化、商品化。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所有领域的人际关系都受到影响和塑造,遭受着一种非人性化的统治形式。
  #MeToo 运动对性骚扰和暴力的反对无疑表明span>——关于妇女生育劳动贬值的经济或文化解释都不足以解释性别关系中的异化现象。
  在下一章中,我们将研究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的另一个努力方向,以解释性别,种族和经济压迫之间的联系。让我们看看黑人女权主义的交叉性理论是如何提供一个概念框架,尝试超越经济和文化决定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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